絕唱
第三章
回到公寓，打開收音機后聽到的情況更加令人不安。震中是兵庫縣的淡路島，在神戶、西宮、伊丹都觀測到劇烈的搖晃。我們的公寓「楓葉庄」住址是西宮市。災情雖然令人害怕，但正聽到接下來可能會發生強大餘震的同時，公寓又開始發出些微震動的聲音。到了這個時候，我們也明白已經顧不得畢業論文了。
雖然還剩幾顆電池可賈，但水、茶、運動飲料、飯檲熟食、麵包類都已經賣光了。零食和餅乾也都沒了。我們各自買了一瓶好歹還殘存在冰箱視的葡萄柚汽水。還有就是彈珠汽水和軟糖這類不足以填飽肚子的零食。在貨架一角發現魚肉香腸時最叫人安心。
我……完全沒有想起任何人。儘管聽到建築物傾軋的聲響，也沒有想到房子會倒。所以也沒有向任何人求助。不，這就代表我沒有這樣一個對象吧。
「千晴就是這樣，才會誰也無法踏進千晴城一步啊。」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我們根本沒有心情聊天，頂多就是「我餓了」、「有剩的日醬燉肉」之類簡短的對話，但對於幫這種忙我心裏沒有絲毫怨對。我們幾乎每天早上都一起騎腳踏車上學，在公寓里一起吃火鍋，我病了她們會煮粥給我吃，熬夜聊喜歡的男生，有人失戀了就陪著一起借酒澆愁，儘管不能說是形同家人，但她們對我來說，是最值得依靠的人。郁子和美香也都在家鄉找到了工作。我和她們在一起的生活很快就要結束了。一這麼想，無論是做什麼，能夠一起度過的時間都讓我萬分珍惜。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
用不著等別人來接、來救，也可以自行離開。她們兩個有所顧慮地看我。
「我們來玩撲克牌好了。」
「我們最好加緊趕工吧？」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咦，千晴那裡也是嗎？不過你沒事吧。倒是你神戶的舅舅聯絡不上，你能不能聯絡看看？」
這時候，電話響了。接起聽筒的美香一聽出是誰的聲音，就同時哇的一聲哭出來。她一直表現得很堅強，但我想她是一聽到男友的聲音，整個人就鬆懈下來了。美香的男友住在大坂。「我沒事，沒受傷，可是我好害怕。」說這些話時美香的聲音好像在求救。看她這樣，郁子突然站起來，離開了房間。半小時之後她回來了，眼睛雖然是腫的，表情卻很平靜。她也是打電話給同樣住在大坂的男友，從他那裡得到了鼓舞。郁子的男友和美香的男友是同一個大學的朋友。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當時，我是兵庫縣西宮市一所人學的大四學生。我住在一幢老公寓的一樓，窗外可以看見武庫川的河堤。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咦——不會吧！你怎麼會在這裏？天哪——！」如果是別的同學，就算沒有多熟read.99csw.com大概也會這麼說吧。
「可是，你生日就快到了，找他出來吃個飯也好啊？我們可以等隔天。」郁子說。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比這句話還長的句子，好像會讓好不容易堵住的東西決堤，所以我不敢多說。在尷尬的氣氛之中，我們晚上八點就鋪了床淮備就寢了。仔細想想，從前一晚我們就通宵熬夜，明明應該更早就覺得困的，但卻只有脖子以下覺得累，腦筋卻很清醒。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當時的畢業紀念冊上有通訊錄。要是有心，畢業以後一樣可以聯絡得上。我篤定地向朋友們這麼說，也叫自己這樣相信，不要心存期待，那張紙片就夾在記事本里沒拿出來。然後一直到那天凌晨之前，我們都沒有提到這件事……
大學時代之所以愉快，我想是因為我在生活中不必逃避討厭的人或合不來的人吧。無論是小學、國中還是高中，明明可以不要去理和自己合不來的同學，但就是一定會遇到讓人想盡全力避免接觸的同學。無論再怎麼逃避，還是得待在同一間教室里，還是會有分組作業要做，這麼一來，我也只能死心看開，當成人生就是這麼一回事。出了社會就更是如此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我想依照那天事情發生的先後順序來說好了。
「如果是的話，高中的時候就可以告白啊，再說，根本連蛛絲馬跡都沒有。而且……」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美香這樣提議。家在兵庫縣以西的我們，當時還沒有回家這項選擇。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
該去避難所呢？還是該留在這裏？其他房間的人也都來到走廊，大家正在討論的時候，響起了歡呼聲。因為常夜燈亮了。由於複電快得出乎意料，我們決定留在公寓里。不知哪個房間也有人嚷著電話通了。我立刻回房，但我房裡的電話拿起聽筒依舊悄然無聲。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我大學念的是家政學院織品服裝系，儘管當時號稱泡沫崩潰，進入就職冰河期，但我幸運地獲得主要在關西地區發展的丸福行貨錄取。
這是母親的第一句話。我說我是借用朋友的電話，很快就掛了。因為複電了，我們三個就聚在最早整理好的美香那裡看電視。公寓上空不斷響起直升機飛過的聲音。
郁子和美香一手拿著奶茶，興奮得不得了，但她們越是亂想，我越是冷靜。我很快便做出結論：他只是遇到鄉下的同學，想順便交換一下聯絡方式https://read.99csw.com，萬一以後要開同學會才聯絡得上。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我們邊走邊討論起在公寓里過夜不知安不安全、要不要到小學等避難所避難，後來決定等下午看看情況再決定。在一戶人家前看到有大約二十人在排隊，問起是在排什麼，聽說這戶人家有井，願意分水給大家，我們便厚著臉皮跟著排隊了。但是，我們不好意思把所有的容器都裝滿水，所以只拿水壺裝了井水，回程時就在武庫川用茶壺裝了河水，才回到公寓。
我後來才知道，原來同一個區域復話的情況也會有所不同，好比我們這裏區碼之後緊接著的號碼若是四三就會通，四一就不通。住二樓的她們兩個電話都通了，我就到郁子那裡借電話打回家。
這樣說完，我們三人分別各自無言面向文字處理機，緊接著——「轟隆」一聲有如爆炸的聲音響起，我正想「有東西掉了」的那一剎那，燈就熄了，彷佛天翻地褪般的晃動開始了。
「你是說叫他出來幫我慶生？我才不要呢。」
「可是，四月起又不知道會被分派到哪裡去，等確定是關西地區再打好了。不過，我記得他重考了一年，所以應該還會再當一年學生。生活節奏不一樣，要見面也很難啊。」
我再度定睛細看，才發現我房門旁的牆上，有一道近一公分寬的裂痕從走廊一直爬到天花板。與此同時，腳底又晃起來了。我那時候連餘震是什麼都不知道。先等到地震停了之後，才打開門掃視房內。雖然書架和衣櫃都倒了，但並沒有什麼大損傷。我抓了吐司和巧克力這些不用煮也能吃的東西，就匆匆離開房間，到二樓郁子的房間去。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一直待在屋裡也不是辦法，我們三個人就到附近的便利商店去買卡式收音機的二號電池，好多收集一些消息。大概是把貨架上掉下來的東西隨手撿一撿放回去吧，東西陳列得亂七八糟的，但商店還有正常運作。收銀機前排了長長的人龍，每個人的籃子里部塞滿了瓶裝水、麵包等應急用品。我們這時才發現自己多麼沒有危機意識。明明水、電、瓦斯全都停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我心裏想箸真希望客人自己把啤酒杯傳過去，邊繞著桌子將啤灑杯放在每個人面前，到最後倒數第三個人的時候，突然有人叫「土居同學？」。不必抬頭，我也猜得出聲音的主人是誰。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
可是，不到五分鐘，我就覺得這樣也好。他見到我也不見得開心。只是見到認識的人就叫了一聲而巳。
「你在這裏打工？」高原同學也以淡淡的語氣問。我「嗯」了一聲，把啤酒杯放在他旁邊和旁邊的旁邊的人面前，說聲請慢用，就離開了。回到廚房之後，才想著怎麼會在這裏遇見，一顆心抨抨亂跳，後悔自己至少該說聲「你好嗎？」或是「現在在做什麼？」我決心下次送東西過去的時候至少要對他笑一笑，但卻直接被叫去洗碗了。
我們三個人分食從房問帶來的糧食，在昏暗中填了肚子之後，最擔心的竟然是郁子的論文。因為停電的關係，文字處理機不能用。再加上東西全都沒有印出來，我們便認真討論起如果一直到半夜read.99csw.com十二點時間電都還沒來要怎麼辦。
才不久前，我雖然害怕卻不感到寂寞。可是，我心頭忽然湧上被單獨留在暴風肆虐的大海上的不安。既沒有人擔心我，我也沒有可以投靠的對象。即使如此，我還是告訴自己，能夠有一起度過難關的朋友是很幸福的。
就像是自助餐一樣，喜歡什麼就吃什麼，愛吃多少就吃多少。能夠照自己的意願來生活，我想這就叫作大學生。可是，正因為我這麼想，才會做出無可挽回的事。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郁子向美香使了一個眼色之後，過意不去地這麼說。
這時候，一個自稱里長的大叔手持手電筒來了，說這一帶的建築幾乎都沒事，可以進屋去了，我們便聽了他的話。我決定回自己的房間。但郁子拉住我的手把我留下。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熄了燈，躺下來閉上眼睛，耳邊就聽到直升機的聲音。數不淸有幾台。它們不是在滅火，也不是往搬運救援物資，應該只是在上空拍災后的慘狀。再加上好像被這些轟隆聲引來似的，不到半小時就發生多次餘震。光是想明天不知該怎麼承受這些，眼淚就沿箸臉頰滑落。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凌晨四點多，作業告一個段落。算一算再兩個小時應該就能完成，嘴角自然就微微揚起。除了我？她們都有男朋友，所以先聽她們報告近況，說完話題就落到我身上。
「沒，還沒。我應該不會打。」
我所上的大學，當年畢業論文的交件截止日期是一月十七日。截止時間是晚間十二點。我在十六日上午就已經寫完了，但住同一幢公寓的同班同學黑田郁子不但只寫了一半，而且無論怎麼想，她一個人都不可能趕完，所以我和另一個也是住同一幢公寓的同班同學笠井美香一起帶著自己的文字處理機到二樓郁子的房間去，三個人圍著小小的暖桌，徹夜不斷敲著鍵盤。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郁子伸著懶腰俏皮地這麼說，但我頓時有種一顆大石頭沉在胃裡的感覺。怎麼說？——我有點怕，不敢這樣問，就裝作沒聽清楚，也伸了一個大懶腰，看了牆上的鍾。已經五點半多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https://read.99csw.com……「既然有電車通了，那我也去投靠高中的朋友好了。」
附近住家的人們也全都出來了。在「好可怕」、「好嚇人」等等話聲中，我聽到有人問「有沒有人受傷？」，在昏喑的天空下環顧四周，儘管看到有些房子部分屋瓦坍塌，但也只覺得好嚴重哦，其他並沒有聽說房子倒了、有人受傷之類的消息。倒是看到穿著睡衣就出來的孩子們，在一月中的黎明前夕冷得口呼白氣，挨在一起發抖。
「幹麼在意這麼多，要是他對千晴有意思，千晴生日願意找他他應該就會很高興了。千晴就是這樣，什麼事都想太多。管他以前是怎麼想的，既然現在又遇兄了，以後就很有可能喜歡上你呀！」美香說。
坂神淡路大地震發生於一九九五年一月十七日。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玻璃破裂的聲音、大型傢具啪當倒下的聲音、其他人的呼叫聲，各種聲音再公寓內外起此彼落。郁子以顫抖的聲音低聲叫箸「媽媽」，美香則是喊著男友的名字「〇〇救我」。
我知道地震總共震動了四十多秒，但我覺得更久。五分鐘、十分鐘，甚至更久。當我們確認地震終於停了，三個人互看著慢慢抬頭，常上半身全部直起來的時候，大家圍著一圈抱著彼此，喊著太好了。郁子站起來說出去吧，美香接著說「動作要快」就跟了上去，我心想「是這樣嗎？」也跟在兩人身後。在走廊和樓梯上與其他的房客會合，眼看著有些地方牆壁崩落、出現水溝般大的裂痕，一邊心驚膽跳，一邊來到公寓外面。
課業、打工、同好會。如今回過頭來看，當時的我，簡直就是把過往人生中的人緣全都搬到大學似的，身邊全是些好人，我過的日子，完全吻合「人生的暑假」這句人們對於大學的形容。
一開始是橫向，接著是縱向——很多人這樣描述當時的狀況，但我完全沒有心思去分析這些。在二坪多一點的房間里，能夠藏身的傢具唯有一張暖桌。可是，要讓三個人躲進去是不可能的，我們當下各自抓起墊在屁股底下的座墊蓋住頭，縮起身子蹲著，三個人像三顆糯米丸子般挨在一起。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我故作開朗地這麼說，她們倆也很替我高興，口口聲聲說「你就去吧！這樣比較好。」通訊錄里雖然有四個住大坂、京都的同學，但高中畢業之後從來沒見過。但是，這種話就算撕裂我的嘴我也不會說。要讓她們安心到大坂避難——我自以為受難女主角般這麼想……
很多人在整理瓦礫碎片，在外面的人也互相交換資訊。聽起來，往西行數公里，就有許多老舊建築連棟倒塌、許多人不幸身亡。也發生了火災。
「謝謝。可是，我沒事的。明天一定還有人也會留在這幢公寓的吧。」
一個月前，也就是九四年底，我在打工的地方和高中同學偶然重逢。我們店是在JR大坂車站附近的全國連鎖居酒屋「魚魚魚」，價錢親民，所以一到十二月，連平日都會大客滿，就連上了大四就減班的我，十二月也每天都上班。雖然店裡的最高指導原則是以笑容和活力待客，但根本沒空讓我一個個看淸客人的長相。只顧著端飲料上菜。我一直重複著這個動作，送飲料給一群十來個忘年會還是聯誼的人學生時九-九-藏-書，我也幾乎只看著桌面服務客人。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我們三個人討論了接下來該怎麼做。由於四周的鐵路等交通設施已癱瘓，無法到遠處避難。我們都同意當務之急是確保用水，就各自從自己的房間拿來茶壺、水壺等容器，到外面去看看有哪裡能夠找得到水。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明天，我男朋友一大早就會開車來接我們。」
「啊，高原同學。」我答得好像每天都見面似的。都快四年沒見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他應該是高中的時候就很喜歡千晴了吧？」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吃了葉司、泡麵和魚肉香腸當早餐。一打開電視，死亡人數是幾十、幾百倍地增加。我們望著桌面無言地吃著東西，電視傅來驚人的消息：坂神電車梅田、甲子園路段今天起恢復運行。
不，其實不是這樣。平常不太看別人的眼睛，正是我最大的缺點。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然而，第一個離開公寓的卻是我。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千晴，你要是在大坂或京都有朋友，要不要一起坐車去？」
在排隊結帳時，聽見有人談起「震中好像是淡路」。旁邊的人問是大坂的淡路還是指淡路島，但沒有人知道確切是哪邊。單這卻讓我體認到這次地震不但嚴重，而且影響的範圍比我以為的還大。
電視櫻木播出倒塌的公寓和火災的畫面，死亡人數更是幾倍、幾倍的不斷增加。我們既害怕，又對接下來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感到不安，但誰也沒有說出門。
一月二十日，我的生日這天這群朋友都會吃火鍋幫我慶生。
我攤開手心，那是一小片從香煙盒上撕下來的紙。上面寫著電話號碼。我夾在記事本里慎重其事地帶回家，本來想立刻打電話的，但不知道要說什麼，就奔上二樓。
就在我們早早便用電熱水器煮了開水，各自吃著自己之前買的泡麵當晚餐時——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我想這幢住了二十個女大學生的公寓？應該不至於全部的人都有人來接。房客的名字、長相我都認得，要是有什麼狀況，大家應該會合力解決的。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等我再回到外場時，高原同學他們那群人巳經淮備要離開了。謝謝光臨——我依規定大聲送客，高原問學轉過身來，我們視線對上了。然後，他朝我走過來。他把一團紙屑之類的東西塞在我手裡，以在吵雜聲中小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你看著辦」，便走出去追他的同伴了。
「一樓的損傷比較大，我想還是待在二樓比較好。」
「你打電話給你同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