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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唱 第二章

絕唱

第二章

可是,尚美姐沒有嫌棄這樣的我。第二天,我帶著我和同事們一起做的番石榴果醬去向你道歉,你卻這樣罵我:「我家是因為有雀兒喜,東西吃剩也不怕浪費,可是別人端出來給你吃的東西一定要全部吃完才行!」
也許你會虧我說「你是靠什麼吃飯的呀?」笑我字彙怎麼這麼貧瘠,但那個拿坡里意大利麵就是很好吃。非常、好吃。
小靜,我是這麼叫她的。其實我對直呼別人的名字有障礙。可是,這時候的我正大口吃著熱騰騰的法式吐司,我和她的距離應該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接近才是。
我唱完頭一段,泰代就唱起第二段。然後靜香接著。最後合唱的地方我們三個人一起唱。海浪聲彷彿如雷的掌聲,然後,那莫名的可笑氣氛就如退潮般消失了。可是,留下來的空洞填滿了溫暖的空氣,我們懷著愉快的心情,離開可海邊。朝著山那邊走,走到了大馬路上,雖然回到了車站,但最後一班電車早就走了。
那天傍晚,泰代說她突然想吃咖啡店的拿坡里意大利麵,我們就從西宮站前的商店街開始晃,一直晃到從商店街深處勉強可容一輛腳踏車通行的小路,有意無意地朝著海的方向,遇到路口就轉彎地亂走一氣,發現了一家原本應該是白色但如今已呈灰色的牆爬滿了藤蔓的咖啡店,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在營業,便抱著不問九_九_藏_書白不問的心情推門進去一問,一個仙人般的大叔說「我們有拿坡里意大利麵哦」,於是就請他做給我們吃。
我沒來由地相信若是此時此地,我也能和她們唱得一樣好,竟舉手說我也要唱!在她們兩人起鬨之下,我唱了《屋頂上的提琴手》的〈sunrise sunset〉。才唱了一句,她們倆就都誇獎我說「你明明就很會唱嘛」。這首歌我能夠勉強不走音,是因為我腦海中有另一個個聲音在吧。我只要跟著唱就行了。
我有多音痴,尚美姐是最清楚的。
「你是不是喜歡一個很會唱〈sunrise sunset〉的男生?」
我也一直沒有為法國吐司向尚美姐道謝。我嘴上常常掛著「對不起」,但直到年過四十我才總算明白,這句話無法代替「謝謝」,也無法傳達「喜歡」、「珍惜」這些心意。真的,到了這把年紀才明白。
尚美姐這麼大力安慰我、鼓勵我,但這時候我心枰還是想不開,一直尋煩惱。我才到東加不到一個月,實在不相信當地會有人需要我。
「音樂課的確有個男生很會唱這首歌,可是我也沒有因為這樣就喜歡他。我跟他根本沒說過幾句話。」
「要是我是男生,絕對會喜歡上小靜。」
那時候我雖然跟尚美姐說了這件事,但當時東加的網路還不太read.99csw.com普遍。後來你看了嗎?〈sunrise sunset〉這首歌,是三姊妹的大姊結婚時唱的。一共有三段,我記得第一段是父母親唱的,第二段是大姊夫婦,最後是妹妹們。不好意思,記得不是很淸楚。畢竟這部作品我只看過一次。可是,這首歌在高中音樂課不知唱過幾次。因為我們老師喜歡音樂劇。
前言真的拖得太長了——
不好意思,法式吐司這時候才終於登場。
第二天早上 ,我在甜香中丑來。靜香在煎法式吐司。
我究竟是為了什麼才投考國際志工隊的呢?要回答問題,我還是只能寫那場震災。不,我本來就是為了寫這件事才動筆的。
這完全是事實。所以,我不再覺得被靜否看穿很可怕了。靜香也只是哦了一聲而已。後來,再繼續拿起叉子吃的法國吐司雖然冷掉了,還是很好吃。可是,一直到最後我都沒有對靜香說「好吃」。
同好會的活動雖然一周一次,但我們三個人一起去吃飯、小酌則是每個月另有兩次左右。靜香是奈良人、泰代是鳥取人,我是岡山人,我們三個都是來自外縣市,都是一個人住。靜香和泰代住在特急列車會停的坂神西宮站附近,而我則是住在僅有幾班淮急列車會停的坂神武庫川車站,.還要沿著河往北走十五分鐘,屋齡五十年的木造公寓「楓葉庄」。所以我read.99csw.com們三人聚會時,大多以西宮站為據點。只有我必須注意時間。
靜香淘氣地笑了。我很納悶,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好笑的話。
大二秋天的某個夜晚。我們三個人笑得比平常瘋一百倍,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就是邊哈哈大笑著在平常不會走的路上走個不停,到了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海邊,把那裡當成我們自己的劇場,引吭高歌。
為什麼我就是不能坦率地稱讚好吃的東西好吃呢?別人對我說了貼心的話,我也會懷疑是不是出自真心。和朋友一起度過愉快的時光,也會懊疑開心的是不是只有自己,而感到空虛。聽到慰勞我的話,也告訴自己那一定是社交辭令。
和純欣賞的我不同,靜香的目標是演出,就讀於音樂學院聲樂系的她,歌聲真的很美。有一次我說,用不著特地參加活動內容不定的同好會,只要去甄選,一定馬上就會被劇團錄取,她像天使歌唱般說「社會沒這麼好混呀」就帶過去了。
也許靜香一直以高人一等的態度觀察我,一這麼想,我就覺得她好可怕。心裏覺得,她會不會瞧不起不會唱歌也不會演奏樂器、卻愛嚷嚷著喜歡音樂劇的我?
另一位同學是增田泰代。她也和我一樣,是為了欣賞而加入的,但她就讀於音樂學院器樂系,鋼琴和小提琴都很厲害。聽靜香在泰代的伴奏下演唱,是我每周最期待的九*九*藏*書事。
「別因為出了點小糗就一直放在心上。你還年輕。再說,我可是一點都不覺得國際志工隊的年輕人個個都很了不起。因為人家絕大部分都是為了自己來的。但我也不是說用想為發展中國家盡一己之力的理由來的人就很偉大,為了逃避什麼才來的人就很糟糕。重要的是,你要在這裏做什麼。」
那個時候我沒有告訴你,我匆匆離開是因為想起了立花靜秀……
你怎麼知道的?——用不著我出聲問,靜香一定也注意到我整個人僵了。我拚命以全速將腦子倒轉。我們每次見面一定會談到音樂劇,但很少提到《屋頂上的提琴節》。更何況〈sunrise Sunset〉是昨晚才頭一次唱,唱是唱了,我也沒有說這是我最喜歡的歌,更完全沒有提到喜歡的理由。
可是,裏面可能加了什麼東西。證據就是,我們笑個不停。再加上月亮好圓,也許我們真的中了什麼邪。因為,連我都唱歌了。
個子又高又挺的靜香,混身散發出聰明伶俐的千金小姐氣質,早餐吃法式吐司的確很符合她的形象,但我很難想象靜香自己下廚,可是我覺得套著紅色格紋圍裙哼著〈sunrise sunset〉站在平底鍋前的模樣,才是她真正的樣子,我以還沒完全清醒的腦袋陶醉地望著她,心想原來她是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啊。
靜香是我大學音樂劇同好https://read.99csw.com會的朋友。那是個剛創立沒多久的小小同好會,連社辦都不好找,拿著比小朋友做的尋寶圖還要簡略的傳單才順利找到的,同一學年當中包括我在內也只有三個人。
然而,就像尚美姐收不到這封信一樣,我再也無法對靜香說這句話了。
「不是吧。」
那天晚上,我在靜香的公寓借住一晚。因為泰代有個半同居的男友田中。靜香的住處是一棟漂亮公寓的三樓,我頭一次去,裏面有好多音樂劇和電影的錄影帶。我們倆自然而然就選了《屋頂上的提琴手》,看完之後,也沒鋪被子就倒頭大睡。
我一邊寫,也才一邊想起狗狗的名字。這讓我深深體認到,原以為那時候的記憶鮮明地留在我心中,其實還是有很多遺漏的地方。雀兒喜當時是一歲的女生吧。芋頭牠吃、西瓜牠吃、巧克力牠也吃,真的無所不吃。「昨天你是怎麼啦?是不是想起什麼難過的事?」尚美姐你沒有這麼問,你知道我心裏有多感激你嗎?可是?你早已看穿我雖然一副過去的事已經過去的樣子,說著「雀兒喜好棒喔」顧左右而言他,其實內心是希望有人問起的。
你可能很難相信,但我們一滴酒都沒有喝。
靜香唱完《貓》的〈Memory〉之後,泰代就說「我也要唱」,唱起了《鐘樓怪人》的〈Think of me〉。聲音乾淨音淮又淮,雖然沒有靜香那麼美妙,也很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