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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他們根本沒有證據,況且只有我有辦法說服季之濟子和古亞帕放下武器。」
「我的主人正加緊腳步想趕上您,但是據說蘇拓如此快馬加鞭想趕往庫斯科,那是因為他……」
「真是美麗的誓言。」
「請放心,朋友,假如你真的希望如此,就這麼辦吧!」
賈伯曄看了一眼艾南多·德·蘇拓的臉色。他無動於衷。
「卡瑪肯柯雅得和我們一起走,」曼科專制地宣布,「在抵達庫斯科之前,她一步也不準離開。」
總督轉頭看著賈伯曄,之後大力地點了一下頭。
廣場的正中央,幾具覆蓋殮布的屍體擺在臨時搭建的高台上,眾人全將眼光集中在其上,好似不看都難。
「我的貴夫人就是我的法律。」
「我和所有的庫斯科人,我們都得忍受那些北方叛徒。他們違反我父親萬亞·卡帕克的旨意,企圖統治我們、指責我們和報復我們。」
「別為我擔心。」
他憶起阿塔瓦爾帕那雙充血的眼眸、古亞帕尖銳的眼神,和夏勒古齊馬不動如山的表情。然而他在這位年輕人的臉上看到異於他們的神情。
「從哪兒找來的?」
曼科毫不感到驚訝。他仔細地打量起賈伯曄。
「這是什麼?」
隨著時間的累積,賈伯曄學會了在第一時間內分辨這些對他而言看似雷同的面孔,情況有點兒像那幾千尊一模一樣、在卡哈馬爾被熔掉的珍貴駱馬雕像。
他並沒有轉身看那些覆蓋殮布的屍體,但他指著他們說:
他大手一揮,身上的武器發出碰撞聲,總督指著維爾卡空加峭壁。他的手直挺挺地指著山頂和遠方,彷彿在射殺天際般。
賽巴田做了個無奈和無所謂的表情。儘管天空澄藍,幾近萬里無雲,天色卻漸漸暗下來。他們穿過濃密的大樹林,猜想樹林的盡頭應該就是小山丘的頂端了。
總督握著曼科的手,向他致上熱情的友誼。年輕印加王的臉上出現靦腆的笑容,他矜持地接受他們的歡迎。
「那麼,我們是兄弟啰!因為九-九-藏-書我來不是為了向你宣戰或奪取你的寶藏。」
走出了濃密的樹林后,陽光照得兩人頭暈目眩,賈伯曄看見了丘陵頂端。
「我非常清楚,」總督帶著善良的語氣說,「這就是為什麼我要跋山涉水,前來支持你的原因……」
「你就是想被殺了算了,不是嗎?」
他走回印加人身邊。那個印加人直盯著逐漸佔滿山頭的西班牙人和馬匹。曼科身後站著五名年紀相仿的王子,耳上全都戴著金耳環。再往後一點兒,有位個子較矮小的印第安人,較其他的人年長,膚色也較黝黑,在長及肩膀的頭髮上戴著一頂奇怪的方形帽子。異於其他的人,他不看著西班牙人,而是望著四周的高山。
賈伯曄屏氣凝神。當安娜瑪雅從他身邊走過時,他試著尋找她的目光。但是她好似故意裝作不認識他,於是他只好看著曼科。從那雙黑色的瞳孔里,他很驚訝地看到挑釁的眼神,但無疑也是一種尊重的表示。
「大人,您累了嗎?」
「明天,印加人和所有的印第安人將和這些外國人展開一場決戰,挑起禍端的便是你。」
「他們都是我們的朋友,而且都是英勇的戰士,我不希望你們忘了他們的名字。胡昂·亞隆索·德·羅達斯、卡斯巴·德·馬奇納、范思果·馬丁·史瓦帝納、米格·魯茲、海楠柁·德·托羅……」
「你的刀劍說了些什麼?」
「我是曼科·印加·卡帕克,」那位年輕的貴族堅決地說,「我是印加國王萬亞·卡帕克的兒子,被所有的王子推舉為四方帝國的印加王。」
整個早上,安娜瑪雅守在夏勒古齊馬的肩輿四周。她請殷琪坐上屬於她的轎子,自己則步行在這位印加將軍身旁,儘管周遭瀰漫著畏懼和死亡的氣味,她依舊無顧來勢洶洶的西班牙士兵,他們再度用腳鐐銬住將軍。
法蘭西斯科先生和他的兩位弟弟同時抵達,之後是亞勒馬格羅、蘇拓、貝多和幾名重要的西班牙領隊。
「他們來自巴read.99csw.com斯克、塞維爾,還有我們摯愛的艾士特馬杜拉……,他們的膚色或白皙或淺黃,某些人懂得書寫,某些人只懂得戰鬥,有些人騎馬,有些人步行……他們全是叛節下的犧牲者,壯烈成仁……」
最後一道山口。過了山口,便是黃金之城……
兩個男人頓時陷入沉默。米格是賈伯曄在維爾卡空加遭到攻擊時的戰友之一。要說有人像垃圾的話,他就是,或許,還是個在地上睡死的垃圾。他是塞維爾市的一位紳士和女黑奴偷生的……
「米格·魯茲。」
「你們又在計劃什麼陰謀和叛亂?」
她俯身對著那塊紅底加上黑白相間格子圖案的細羊駝布簾。
歡呼聲從四面八方響起,賈伯曄猜想他們對復讎的渴望恐怕比河水的怒吼更猛烈。
「誰先要求,我便先服務誰。」
賈伯曄神情迷惘地打量著他。
「攻打您軍隊的同一批人並非我的部下。而我們,我們希望和平。」總督笑逐顏開。
「先後的秩序呢?」
忐忑不安中,她彷彿分別見到了賈伯曄和曼科的臉龐,如此地接近,幾乎撞在一起,頭碰頭,嘴碰嘴,其中一位的金色鬈髮和另一位的黑色長發交織在一起。
一位西班牙士兵推了安娜瑪雅一把。
這一小群印加人打量著一個抵達山巔的西班牙人,表情一點兒也不畏縮——而且穩如泰山。賈伯曄不等總督和傳譯人員,率先走上前去。
「我知道,」總督接著說,「你們當中一定有某些人自問為什麼。讓我告訴你們。」
儘管修士提出邀請,他們依舊不為所動。
「你沒看過劍嗎,先生?」
「你們痛苦,」他斬釘截鐵地說,「你們憤怒……」
曼科依舊不回答。他將視線從總督身上移開,停駐在路口。安娜瑪雅的轎子,由八位轎夫扛著,慢慢地走上前來,然後停下。安娜瑪雅步下轎子。
「我們對和平的解讀一致。請安心,我一定會幫助你們,你和你的族人,平安返回首都,而且不會遭受北方九*九*藏*書叛徒的殺害。」
總督的嘴裏粗魯地罵出「狗」這個字,就像飛箭一樣呼嘯而出。他停下話,打量著曼科,等待他的回應。
他的臉上寫著高貴、痛苦和權威——是個已活過千百次的年輕生命,在童稚的年齡里便已經歷過死亡。
「是狄克·德·亞勒馬格羅先生正式頒贈給我的,除了感謝我長久以來的貢獻之外,也要求我保證從此服從上帝、國王和狄克·德·亞勒馬格羅先生本人。」賽巴田像個小學生般敘述。
登上維爾卡空加丘陵的斜坡時,賈伯曄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那些幽靈好似還徘徊在灌木叢里、岩石后和河床上……他眼觀八方,相信每一分鐘皆可能看見幾千名戰士闖蕩出來、聽見部隊集合的聲音和馬匹瘋狂的叫聲。儘管他放慢腳步,隊伍的氣氛也很祥和,但他卻流了一身冷汗。
在驛站的空曠廣場上,一些手持武器的士兵十分專註地望著彌撒,完全不似往日談笑風生或抱怨連連——只聞一匹馬在嘶鳴,以及山腳下潺潺的流水聲。
「啊!這個嘛……」
由於路窄,安娜瑪雅成功地甩掉西班牙士兵,他們被迫走在轎子的前後兩端。
「是他啰?」乍見這位身穿鵝黃棉質外套的印加少年,賈伯曄自問。他比其他的人往前站出一步,表情既驕傲又靦腆。
「我知道。」賈伯曄以奎楚亞方言回答。
「你不覺得這條狗的死期到了?」
「你瞧,它並沒有替它的前任劍主帶來好運……」
「絕不!絕不!」
她莞爾一笑。這位語氣嚴厲僵硬的印加戰士特別為她將嗓音軟化了。
「大人為了拯救你這個黑人的屁股,差點兒身體和腦袋就開花了……」
「我本以為你會教訓我。」賽巴田有點兒靦腆地說。
希馬克·東寶,1533年11月13日
「那麼我們是否可以知道你打算怎麼服務?」
兩個男人彼此對笑。
從黎明起,連那些對他們最忠心的印第安戰友,凡和read.99csw.com西班牙人擦身而過時,全都低頭看著地面。至於那幾位陪侍夏勒古齊馬的大官員,則似乎從高山裡消失了。連將軍本人都沒跨出他的肩輿一步。
一個靈巧的動作,加上一聲大笑,賽巴田便來到了他朋友的身邊。
他的眼珠子像金塊般發亮,眾人的眼睛也跟著發亮。就在總督壓低嗓音的同時,也將眼光垂向那幾具逝去的屍體。
賈伯曄指著那把掛在賽巴田側邊、胡亂搖晃的長劍,後者的五彩長袍依舊十分醒目。
「切記這段記憶,親愛的孩子們,」總督激動地堅持。「要永遠將它記在心中,而且你們得知道,終有一天,非用你們的刀刃讓這段記憶閃閃發光不可!」
「我聽見了。」
布簾後傳來一陣感傷的笑聲。
曼科沉默不語。
「假如我想脫逃的話,我早就做了。」
「你知道他們根本不需要什麼證據。而且既然是我任命了曼科,你不——」
「他不是由你任命的,外國女孩,而是我們的父親,偉大的萬亞·卡帕克……今天,你們和外國人言和,明天呢?」
「假如你想脫逃的話,現在正是時候,」
「但是你們以為,為了金子——為了黃金國度的首都里所有的金子!——我便可以暫時忘了是誰殺了這些人,這些來自西班牙國土的英勇人士嗎?」
「您的總督,他不在這裏嗎?」他最後問。
「那人是誰?」
「我們絕不會讓他們得逞。我們一定會終止那位接受我們的款待,並被我們視為朋友的人所有的變節行為。他總是不斷地發出機密信號和命令,打擊我們——我會和夏勒古齊馬這條狗談一談。」
賈伯曄因僵直的手臂上仍纏著布巾極不方便,所以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穿鎧甲,但是他那件平日常穿的鑲鐵片棉質護胸,現在則沾滿了他自己的血漬。
「我得提醒你,」曼科接著說,「季之濟子將軍和古亞帕上尉的軍隊,以及他們所擁有的戰士,就埋伏在庫斯科近郊,他們企圖在那兒開戰,好讓你找不到任何一絲九-九-藏-書寶藏,找不到任何一丁點食物餵飽你的士兵。」
「今天早上我聽見那些外國人在談論,從他們的語氣里聽得出來對你懷恨頗深……他們把發生的一切全歸罪在你的身上。」
「講和吧!」魏勝德修士說。
七個黑影子清清楚楚地映在上頭。
安娜瑪雅感覺自己的心臟怦怦亂跳。
「我?你胡說八道,小學生,否則我也會聽從我的刀劍指揮……」
賈伯曄圈起雙唇吹著口哨。
將軍口中的最後幾個字轉成喃喃自語。路面再度變寬,西班牙士兵早已圍了上來,氣勢蠻橫。
「他馬上就到了。」
賈伯曄雙眼盯著山頂上的風景。越過阿布利馬克河谷的陡峭山壁,山景豁然開闊,轉為一片擁有幾座圓頂山丘的廣袤高原。遠處,就在峭壁上,可看見哈基哈圭納的聚落村莊,之後,又是一個山口。
就像一一唱頌聖人的名字般,他鏗鏘有力地念著每個人的大名。
「我所謂的和平,」曼科瞧著前方說,「是統領本邦,以及和前來拜訪我們的外國人士和平相處。」
「我還記得,」他幾乎笑著說,「質疑我們是否會找到黃金國度的那些人。我知道,孩子們,我知道……嗯,現在我們就站在那個黃金國度的首都門檻前。你們聽見了嗎?」
他堅持走在隊伍的最前端,然而踩在鬆動石塊上的腳步卻是步履維艱,手臂上發出的陣陣刺痛更是難忍。
她輕蔑地盯著他,根本不想回答。在安娜瑪雅的心中,她越抗拒夏勒古齊馬,因他的話所引起的不安越是強烈。她彷彿看見了戰爭、赤焰和血泊。
法蘭西斯科·皮薩羅先生從一排排的隊伍前經過,走到中央,站在那些屍體的正前方,旁邊站著魏勝德修士。他全副武裝,只露出黑鳥般的邪惡小腦袋。致詞前,他望著他們,一個個地打量,大家也都抬頭看著這位長官。一股某些人早已熟悉的亢奮再度在隊伍間流竄,就好比在卡哈馬爾大戰前夕,當時彼此間早已不分步兵或騎兵,富有或貧窮……
「夏勒古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