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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所有被鞏薩洛說服的人。還有,剛剛卡納瑞族人已經確認表示,所有的路障都重新豎立起來了。昨晚大家的努力全都白費了,再也不可能向昨晚那樣容易地進行突襲……」
「如果屋頂和傢具還在,會比現在漂亮上千百倍。」賽巴田嘴裏嘟噥著,並推著賈伯曄往前走,「來呀!別待著不走!」
艾南多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心中的疑慮、懷疑與僅有的希望彼此交戰著。
他拿出那把長匕首,跪在士兵的屍體旁邊。他一刻也沒考慮,就把刀鋒刺入死者的屍體。
「我給你介紹依札。你看,我可和你不一樣,我為自己的馬命名。」
令賈伯曄大感意外的是,賽巴田沒走那條通往廣場的捷徑。相反地,他躡手躡腳地如貓一般,繞著廣場東邊而行,而那裡有處屋頂仍冒著煙。一轉眼,賈伯曄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哈同方院的那條路上。賽巴田突然用手推開了一扇以印第安羊駝的皮做成的門,門片上摸起來十分清涼,可以防火。
儘管溫度熾熱,手上的汗毛都已微焦,他仍然奮力爬去拿那些水袋。一口咬開水袋上系住木塞的細皮帶,賈伯曄恁地將水往臉、脖子以及身上烤焦的地方潑灑,直到羊皮水袋裡連最後一滴水也不剩。水的清涼,瞬間猛然接觸到身體,讓賈伯曄不禁冷得打一陣哆嗦。他尚存的一絲意識,讓他隱約看見,茅屋頂幾乎快崩塌在他的頭頂。賈伯曄受制於鐵鏈,一邊儘可能地避開一塊塊燃燒的物體,一邊往牆角蜷曲退縮。
「但,我不問它為什麼叫做龐哥。」
正當新一波的箭羽又如流星般地墜下,沒有任何一枝箭傷及賈伯曄和賽巴田。他們甚至連盾牌都不需要,好像無形中有股力量幫他們抵擋落下的箭羽。所有的箭不是落在他們幾步之遙處,就是射在牆上斷成兩半。
「你想,其他騎兵會加入我們嗎?」賈伯曄摸了摸依札作為回應后,又突然嚴肅地問賽巴田。
「不。即使印加士兵也都親眼看見了。」賽巴田反駁道:「就是因為這樣,印加人才沒敢阻攔我們。還有,你也知道的,你以劍掃退他們,可是卻一點也沒傷到他們。」
「進攻另一座路障!」賈伯曄怒喊著,「在印加人抵達前,馬上燒毀那座路障!」
「大哥!」鞏薩洛沙啞地回嘴,「你不能接納這個他媽的雜種叛徒、騙子、刺客到我們裏面來!他隨時都會出賣你!」
「你想聽聽今早的傳言嗎?」巴托羅繆插了進來,「鞏薩洛四處謠傳,說魔鬼和印加人都站在你這一邊。昨晚所有和你一道進行突擊行動的人都說,看到聖雅各布神在你的身上復活了!甚至還有人信誓旦旦地指稱,是聖母瑪麗亞在你的前頭,為你開的道。」
賈伯曄不聲不響地再前進了幾步,隨處可以嗅到煙味、汗味和眾人的恐懼,這時,他突然看到巴托羅繆驚訝且警惕的眼神。賈伯曄打趣地笑了笑,以手指放在嘴上,要他什麼都別說,此時有位青年人凹陷的眼睛里滿是困意,激烈地反唇相稽:
「什麼鬼道理!」鞏薩洛帶著輕蔑的笑,嘴裏大喊著說,「根本不可能!」
「你們真他媽的小家子氣,在卡哈馬爾的時候,我們和我的總督哥哥也不過只領了五十來人!我們才花了幾個小時就打敗了上萬的阿塔瓦爾帕的軍隊!這是天主的旨意,是他賦予我們戰鬥的意志力。你們不要忘了,你們手上配備的好劍可以一次抵擋十來個印加人,但是,他們卻必須用五十來支的弓箭,才有辦法穿透我們身上鋪了棉花加皮革的冑甲!各位,這和剛剛我的好弟弟胡安所講的恰恰相反,我們當然不是別人手掌心裏的螻蟻。你們怕嗎?很好,這真是給了我們他媽的勇氣。」
這是第一次,賈伯曄在艾南多投射過來的眼睛里,很意外地看到除了仇恨和猜忌以外的眼神:看起來像是某種尊敬的表示。
大半的庫斯科城都淹沒在火海中的時候,賈伯曄突然聽到讓人膽顫心驚的撞擊聲:石塊落在牢房的屋頂上。大約有十來次,只聽見重重的撞擊聲接二連三地敲打著屋頂。接著,有塊石頭穿過屋頂的茅草,直直地落在他的身邊。
他們同時往上望去,透過覆蓋方院內院的布塊接縫中,看著薩克賽華曼城堡已經開始迎接夜的降臨,火把照亮了整座城堡。在殘剩的夕陽里,城堡的高塔勾勒出一隻火龍的頭部。
賈伯曄直言不諱的分析,讓眾人一時陷入沉思。因為他剛才所言,恰恰說中了某些人的想法。接下來的一片靜默,沉重得令人沮喪。
「沒有人要你這麼做。讓天主為你選擇你需要走的道路!在這之前,就請你保持謙遜,和所有的人一樣,並同時維持緘默。艾南多先生下令禁止任何人再出去,你也不例外。」
伴隨著劇烈的一聲,火戛然而滅。
「恐怕還有一陣子好受的,」巴托羅繆無可奈何,嘆著氣說:「我擔心傷口會感染,我需要一些橄欖油膏,但是在這裏……」
「這下你得到自由了!」賽巴田很溫暖地握住了賈伯曄的手腕。
艾南多因為這場勝利而受到不小的鼓舞,更大胆地試圖掙脫印加人令人窒息的鉗制。他派遣騎兵團首先從廣場往外擴張,與印加部隊進行小型的正面衝突,可是沒多久,衝突戰不僅沒有擴大佔領的地區,甚至讓自身的軍力岌岌可危。
賈伯曄精疲力竭,從頭到腳都痛苦不堪。他昏睡了好一會兒,試圖在疲憊中尋找一點寂靜。
「哈!不堪一擊而且嚇得魂飛魄散?光聽到這麼多天以來,整座城市發出的喊叫聲和呻|吟聲,我可以向你保證,他們根本沒有什麼好以為的。不堪一擊,我們的確是,而且他們已經知道了。而且你真的對自己的策略有信心嗎,艾南多先生?他們有二十萬大兵,我們只有兩百人,再加上不過五六十隻還能夠作戰的馬匹!」
「聖雅各布神!聖雅各布神……」
「你幫幫我,」賽巴田開口要求幫忙,「這門真重得像什麼似的。」
「艾南多和其他的人呢?」賈伯曄問道,同時撇開眼神不去看賽巴田的手。
賽巴田打趣著說:「你看我說得不錯吧!」
「那你到底看到什麼?」
「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起初,他們一動也不動。賈伯曄還以為自己又陷進另一個可怕的夢魘。不久,暗中響起一聲喊叫。一隻手臂高舉,丟出了東西。那是一塊石頭,一塊系著細繩的石頭!石頭落在離賈伯曄腳邊四寸的地方。賈伯曄爬了起來,對他們喊道:
「那裡才是我們要進攻的地方。」賈伯曄喃喃地說。
「我可不是小女孩,我的傷口必須耐心點,得像我這個人一樣,必須等到治愈的時機才行。」賽巴田幽默地說著,一邊把賈伯曄推回原來的陰暗角落,「可是你呢,我大概也不用向你多說……」
「別動,我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行!你注意著牆上的動靜,免得我們的印加朋友出其不意地給我們哈癢。」
賽巴田的眼睛在巴托羅繆的眼神里尋找著響應,這兩人也一樣,飢餓和驚嚇讓他們幾乎變了樣。賽巴田高燒未退,眼神獃滯,儘管平常他是多麼有活力。他受傷的手臂抽搐了一下。至於巴托羅繆,臉上的皮膚暗沉得近於他穿的淺棕色修士袍。他的手和他的太陽穴都一樣,青筋浮起,骨頭明顯可見!可是面對賈伯曄的詢問,兩人都表現出同樣的窘態,所以賈伯曄繼續逼問:
賽巴田無動於衷地拉起死者身上的長衫,擦拭拔出的短箭。
賈伯曄再睜開眼時,那兩名士兵早已逃之夭夭,消失在一片棕紅的夜色盡頭。那名跌落在他身邊的士兵已經死了,胸上插著一枝箭,刺進去很深,幾乎完全刺進體內!
「你大概忘了我變成有錢人了?我現在是名副其實的克羅伊斯!」
賈伯曄不苟言笑地對著大家說:「這些年來他們一直觀察我們。因此他們很清楚我們的弱點,並且知道如何讓我們的馬匹動彈不得。以前因為他們懼怕我們,所以任我們宰割。但現在已經不同了。他們知道如何操縱投石器才能打斷我們的手臂或是折斷馬腿。再者,如果進行肉搏戰,這向來是他們拿手的:他們比我們更機靈也更有效率……」
他沉重地說:「你們得相信我,當然不可否認的,我的幸運讓我不致受傷而死。但是,這裏面並沒有什麼奇迹,也九九藏書不是什麼巫術……」
「我的好弟弟,現在還不是長篇大論的時候!從現在開始,我們應該更小心,不要輕舉妄動。大家不該再組成小隊走出這方院,否則在石塊箭羽俱下的攻擊中,我們的馬匹很可能因此而受傷。大家最好忍著點,耐心地等待,準備好兩三天後,集體往平原方向,發動一次大規模的攻擊。現在我們假裝坐以待斃,讓我們的對手煩躁不安。讓他們以為我們不堪一擊,讓他們相信我們已經嚇得魂飛魄散,到時候,我們要一舉突破他們的圍攻,就像輕而易舉打破一隻玻璃指環那樣地容易。」
才幾步,賽巴田就消失在昏暗的前方,跑出了賈伯曄的視線。賈伯曄認不得現在身處的這座方院。就像城裡的其他地方一樣,屋頂全燒光了,但是,建築結構仍然完好,甚至猶然可見西班牙式富麗堂皇的裝飾。新的建築物塗了一層灰泥,連接印加式的長型房屋,看起來內院好像只有一棟建築物。有門有窗,流進令人熟悉的空氣。
庫斯科,1536年5月
進門的第一個房間仍聞得到冷卻的煙味、黑炭以及灰燼的味道。木製的傢具里只剩下皮質被燒得龜裂的沙發、金屬的桌腳和熔化得凹凹凸凸的燭台。
「艾南多先生,別想得太美,」賈伯曄語氣平靜地說,「我們現在不是在卡哈馬爾。雖然當時你在,但我也在場。我從外面來,我可以向你保證,你的想法正好給對方進攻的機會。各位大人,我無意冒犯各位,但看看各位臉上的表情,應該是這座方院里的人心生畏懼吧!」
「說得好!那你認為要如何才能攻進城塞呢?」鞏薩洛語帶嘲笑地說,「我猜,你要我們輕輕跳過去,是嗎?反正塔樓到城牆不過是十五到二十尺。當然更不用說還得跨越比登天還難的路障,我們根本無法到達那裡。」
「別怕,」賈伯曄以相同的語調回答,「今晚一切都將順利平安。如果今晚大人您不困的話,我建議您爬到牆上觀看。您應該會覺得有趣。」
「喂!你以為我們在哪裡?我的媽呀喂,當然在我家啊!」
賈伯曄痛苦不已地閉起了雙眼,伸出顏色宛如老皮革般的舌頭,抿著皮開肉綻的雙唇。
「我天性就不是違背正義的人,我只朝著正義而行,不過在這裏,正義卻罕見。你們似乎多多少少已經證明了這件事!」
「你覺得怎麼樣?」賈伯曄一睜開眼睛,就擔心地詢問賽巴田的傷勢。
巴托羅繆試圖把胡安被打歪的下頷骨推回原位時,要求賈伯曄幫忙固定。大家匆匆忙忙製作可以固定骨頭的小木片和繃帶。艾南多和鞏薩洛來的時候,胡安已經痛得昏厥過去。賈伯曄不可置信地看著鞏薩洛跪在胡安的身旁,輕撫著他的前額,就好像安撫小孩一般。鞏薩洛的眼裡湧出淚水,從顫抖的唇邊勉強吐出幾句鼓舞傷者的話。
但是賈伯曄的心裏為這位皮薩羅家族中的小弟感到相當痛苦,所以什麼也沒再多說。
「必須攻佔那座高塔。其他的地方都不重要。」賈伯曄再強調了一次。
當晚,聽完了長篇大論的精神喊話,有五十名卡納瑞族傭兵以及三名騎兵自願加入賈伯曄和賽巴田的行列。方院敞開的大門前,所有的西班牙人安靜地排成一列。耳邊只聽到靴子的磨擦聲以及巴托羅繆輕聲的祈禱,外頭的擂鼓吶喊聲未曾止歇。
「我和你去,」賽巴田又再說了一次,撇著嘴,看來很認真,「不然的話,你就沒有馬匹,除了我,還有誰會借馬給你?」
近傍晚,這場小小的勝利重新燃起西班牙人心裏的希望。西班牙人終於從印加人的手裡收復了奧凱帕塔廣場,並下令所有人把找到的布匹、床單、桌巾,還有地毯,全部都集中至鞏薩洛的寢宮,那裡有如卡地茲商店那般,堆滿了東西。
「好個新消息!」鞏薩洛啐了口痰,繼續說,「我可看不出來你說的有什麼新鮮的。」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他不太確定自己看到了什麼。三個身影高高站立在他頭頂的牆上。他看不見來人的面孔,但隱約可以分辨出他們的身體和四肢,還有他們的武器:長矛和狼牙棒。
「我帶你去,」賽巴田繼續說,格格地笑,「我想,看到你還這樣活蹦亂跳,一定可以給他們不小的驚喜!」
「你看,」賽巴田舉起燭台,一座以岩石鑿成的水池赫然可見,「水都結成冰了,但我們還是可以用來洗澡,然後休息一下直到天明。至少,在這裏聽不到印加人的叫囂聲。明天,你去挑一件最美的衣服和一把配得上你的劍。我要讓你脫胎換骨,煥然一新!」
「艾南多先生,真令人高興,你這次倒是開了竅,巴不得我早日離開這個世界。」賈伯曄挖苦著說。
「最重要的不在於騎兵是否加入我們,而是我們需要一些印第安傭兵。他們才真正能夠幫助我們。」賽巴田說。
「我們先照顧我弟弟,」艾南多嘴裏咕噥著,「然後再想想怎麼做。」
曙光初現,一塊大得離譜、花花綠綠的布,蓋住了從前艾南多住的那頭,直到鞏薩洛這一頭的天空,以抵擋從薩克賽華曼城堡砸下的石塊。
整晚,所有的人狂熱地動了起來,忘了山丘傳來的喧囂、身上的饑渴以及心裏的恐懼。所有的騎兵輪流看守著這塊曼科手下的人未能攻擊到的地方,而步兵中善於耍劍舞槍卻對女紅一竅不通的人,負責去搜集各式各樣的布,其他的人就負責編織縫製,豎立木樁,並且把尚堪用的屋樑從燒毀的屋頂上拆下來。
「我們可以今晚著手排除路障。」
「賽巴田,你受傷了!你過於害怕,所以滿腦子亂想。這很自然,我了解。」
「可以站起來走動又怎樣?去你的天主!」艾南多手握著拳頭,恨恨地吼了這麼一句。
艾南多先生站在門邊,微笑地點了點頭。
他心想,西班牙人還有幾個活著?
「既然你如此博學多聞,那就聽聽你的高見:你認為該如何對付你的印加朋友呢?」
火柴燃燒的光影憧憧中,城牆上正進行著無情的肉搏戰,士兵頓時變成魅影憧憧的舞者。卡納瑞族士兵有如受到魔鬼的驅使,陷入無盡的狂喜中,以一刀又一刀的斧頭把印加戰士砍成好幾塊,恍如他們碎屍萬段的,不過是一具具的稻草人。遭到火焰熏黑的石塊全都沾染濃濃的血跡和五臟六腑,亡者堆棧而上。
「小心!小心!賈伯曄,小心你頭上的火!」
「最好動作快點兒!如果讓人看到就前功盡棄了!」
這扇暗門裡頭似乎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但賽巴田仍往裡頭走。到處碰碰摸摸,他摸到一把又窄又陡的樓梯。然後,他的手掌一下子消失在黑暗裡,再到處摸來摸去,終於讓他找到一支蠟燭和火柴。
「那麼,大人,願聞其詳……」
「托你的福!是我,在這裏供您差遣。」
至於他,也已經在鬼門關外排隊了。
「賈伯曄,就照你說的!如果這裡有人願意借給你一匹馬,我倒是頗有興趣看看你的假設戰略成果如何。另外,如果這裡有人願意追隨你,我們只給五名志願者,以減少傷亡的人數。」
聽到他的喊叫,他的同胞才從震驚中蘇醒過來,追隨著他,口中大喊:「聖雅各布神!聖雅各布神!」沒有一個印加士兵試圖抵擋,也沒有一枝箭或一塊石頭投向他們。
「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賈伯曄先生,那你的建議呢?」胡安·皮薩羅終於開口問。
鞏薩洛推開胡安,手握住長劍。但賈伯曄早一步拔劍出鞘。
「我在這裏!」這位高大的黑人一邊喊著,一邊奮戰著抵擋一群追殺著他的印加士兵,「賈伯曄,他們人數太多了,我們必須撤退……」
賈伯曄有如一隻被拴住的狗,只能無能為力地聽著人們垂死的呻|吟,看著被這場大火延燒的城市。濃煙竄進他的天窗,他不由得步步後退。他被煙嗆得抱膝蜷曲,不停地咳,因此撕開自己骯髒不堪的長衫裹住臉,掩住口鼻。就這樣過了好久,他已經不再期待還能見到獄卒或是巴托羅繆修士。
「根據卡納瑞族人的情報,北邊所有的街道都已經築起了路障,高有四五尺甚至六尺,不管什麼樣的馬都跨不過去。然後這裏也一樣,他們往東邊,還有這裏,南邊也如法炮製。他們一刻也沒耽誤……」
賈伯曄唾罵該死的鐵鏈,又詛咒艾南多和所有皮薩羅家族。他全身俯卧在地,儘可能讓臉避開火焰。但他的背卻燙得讓人幾九九藏書乎無法忍受。
一整晚就這樣打打殺殺的,豎立在馬路正中央做路障的柵欄,就此一個個消失於熊熊火焰中。有四五次,同樣刀劍相交的場面輪番地激烈上演,摧毀一個個路障,但攻擊行動越形艱困。但賈伯曄一行人終於還是接近到城塞周邊,仰頭望去可見高聳而沉暗的城牆。雖然眾人疲累不堪,加上卡納瑞族人已死傷大半,賈伯曄仍執意焚毀最後的一座路障。只要再毀掉這一座,那麼明天通往城塞的路就打通了。
而賽巴田說得似乎沒錯,那匹母馬連一聲嘶鳴都沒有,馬上離開了賽巴田安撫它的手,把臉移過去賈伯曄的胸前磨蹭著。
「賈伯曄,我的好友,你早就還了,而且是很早以前就還了。從我懂事以來,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快樂過,因為我能夠與你一起拉扯魔鬼的尾巴!跟我來,我讓你看看我們的好馬。」
「你等一下,」賽巴田小心地關上門後邊喘著說,「你不要離開這裏,我馬上回來。」
巴托羅繆修士語帶幽默地反駁說:「鞏薩洛先生,你得證明一下你的批評是合理的。假如賈伯曄先生蓄意逃跑,他似乎沒有必要在逃出了你的牢房后,還親身跑來這裏警告你這些事!」
「只有你,是唯一想向那些先生大人證明什麼是勇氣和忠誠的人。」
「感謝天主,我差點以為我得窩在這四面牆裡等著被烤熟,就像烤雞那樣。」賈伯曄放聲地說。他用手搓了搓腳踝。腳踝這時像是有千根針猛刺,「賽巴田,算我欠你一份人情!」
「不管怎麼說,我可沒有注意到有什麼人。」賈伯曄語氣莞爾地說著,「現在,竟聽到這些胡謅沒個準兒的話……這有什麼呢?就是打了太多的仗,死了太多的人。」
他們趁著夜黑出其不意地突襲,很快抵達了第一道關卡。這道路障封住了所有通往薩克賽華曼城堡中最大的馬路。圓木四周捆上多刺的木柴做成一道路障,很輕易就可以讓人或馬匹受傷。
有一隻馬從其他的馬匹前走過來,那是一匹已經閹割,全身有斑點的馬兒。但它不敢太靠近,遲疑地看賽巴田撫摸依札。
「好一個化裝成魔鬼的賽巴田!」賈伯曄放心地大叫了起來。
「最重要的是,有你這樣的黑人做朋友。」
「最讓人頭痛的是設在北邊的路障,」胡安·皮薩羅插|進來說,「這讓我們無法對薩克賽華曼進行攻擊。可是偏偏印加人就是從那裡對我們不分晝夜地發射如雨而下的石塊和箭羽。我真恨透了這種感覺!看來,我們都成了逃不出他們手掌心的螻蟻了!」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事。」賈伯曄臉帶微笑地說。
「還……有……發生的事。」
「有錢吧?」賽巴田打趣地說,「像在庫斯科這樣的一個城市,一切都不見得長久。可能明天,要是哪個印第安人犯了錯,或是皮薩羅、亞勒馬格羅隨口一句戲言,我馬上就變得一貧如洗了。如果我在今生真的學到了什麼,那就是我是個黑人,而且永遠都會是個黑人。也就是說,我這一輩子不論好壞都是奴隸的命!就因為我有自知之明,我不會把自己的財富放在太陽下。你是唯一進到這裏來的人。人家說有備無患嘛!但這座地窖和裏面所有的東西,不過也是海市蜃樓!」
「親愛的賈伯曄,如果你想為國王效力,想要榮耀我們的天主,我怎麼能夠阻擋你呢?」
「穿這樣?」
憑藉著蠟燭的光,他們往地窖的深處走去。狹窄的走道通往一處清涼的房間。賈伯曄還沒走到就已聽到水流聲。
「為什麼這件事不讓我知道呢?」賈伯曄很驚訝地問。
「那裡?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啊?」
「不,還有別的。」
艾南多做了個手勢,嘆了口氣,阻止鞏薩洛再反駁,並問道:
因為第一晚的夜襲行動讓印加士兵更加警覺,所以他們不僅重架起柵欄以防騎兵的攻擊得逞,還在柵欄前加強隱秘式壕溝,哨兵更是二十四小時監視著任何接近的可疑者。同時,印加人為了嚇唬西班牙人,使他們不得一刻安寧,不停地擂鼓吶喊,一會兒后又緊接著低沉哀怨的號角聲,兩者交替,日日夜夜四面楚歌,讓西班牙人的神經緊繃。弓箭手和投石手日以繼夜輪番上陣,從高高的薩克賽華曼城堡上,對著廣場,以及圍困西班牙人的最後那個方院進行攻擊。
「我不是敵人!」
結果,不一會兒,整個茅草屋頂全燃燒起來。
「賽巴田……」
賈伯曄搖了搖頭,臉上抹過一絲狡黠的微笑。看著賽巴田全身裸裎,手中一把弓弩,實在難以想象他是有錢人。
方院里第二個內院的天頂全罩著防雨布,有如一座馬廄。尿騷味、馬糞味撲鼻而來,蒼蠅成群亂飛。賽巴田和賈伯曄一進來,有幾隻馬害怕地散開,其他的馬匹跟著嘶鳴,馬匹的眼珠子憂慮地骨碌骨碌打轉,腳朝著地上猛踢,狂亂地擠來擠去。馬匹簇擁在狹隘的空間里,仍停留在令它們驚嚇的火焰與擂鼓吶喊的夢魘里,似乎恐懼襲上了它們顫抖不止的背脊,怎麼站立都不舒服的樣子。
眾人頓時紛紛耳語。賈伯曄看見大家都在迴避自己的眼神,臉都壓得低低的。甚至巴托羅繆也不太信任地擠了擠鬼臉。賈伯曄舉起手來,重重地拍了拍胸膛。
「賽巴田!」他狂吼了一聲。
「晚安,賈伯曄先生。」
「就是你騎在依札身上,沒有一枝箭或一塊石頭可以傷你們分毫,不管印加人如何猛烈地攻擊。」
這整晚一如前晚,上千百名印加士兵發出的號角聲、軍歌聲、吶喊聲和辱罵聲,未曾有一刻間歇。駭人的聲音迴響在火紅的天際,捲起如烏雲般的濃煙,恍如來自地獄的惡魔已經伸出魔爪,蓋住了庫斯科城的天空。
賈伯曄仍不理會鞏薩洛,繼續說:「……而是如果按兵不動,就死路一條,但如果採取攻擊,至少有勝利的希望。因此在這種情況下,也許有人可以倖免一死。」
「他們就是希望我們不耐煩,希望我們狂妄自大。」賈伯曄當做沒聽到鞏薩洛的批評,繼續說道,「他們希望我們耐不了飢餓,忍不住口渴,正如同艾南多先生剛剛所計劃的,把兵力集中,一股腦兒地進軍平原,與他們進行最後的決戰。他們希望我們一次將所有的騎兵派上場與他們對抗,好縮小攻擊範圍,讓我們無所遁逃。可是各位先生大人,這一次不容小覷,他們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在所有我們認為可能比較容易通行的路線上,我向各位保證,早就埋伏了戰壕、安設了木樁、布下了陷阱,他們已經隱秘地布下了天羅地網等著我們上鉤。艾南多先生,就照你說的打這場仗吧!到時候你就會看到我們還來不及揮劍砍下敵人的項上人頭,坐騎早已四腳朝天,跌個粉身碎骨!」
「不,」賈伯曄笑了笑,「我樂於逗逗皮薩羅那一家子才這樣說,但別看我那麼有把握,其實我並沒有把握我的策略能夠奏效。」
他推開燒得零零落落的床和一塊以披肩綴縫而成的地毯,下面露出再尋常不過的大塊石板。但是,在賈伯曄還沒來得及詫異前,賽巴田已經以一枝鐵棒抬起其中一塊石板,接著又撐起了兩塊。層層煙霧中篩落下的微弱星光與月光里,現出了一塊堅固的木頭暗門。
賈伯曄還沒有想到對策之前,火焰就在他頭上亂躥,他不得不跪在地上爬,仿若輕吻土地的姿勢。才幾秒鐘,空氣已經熾熱得讓人就快受不住了。
賈伯曄領著他那匹敏捷的馬兒,以令人驚嘆之姿,跳越了路障前最後一道壕溝,然後隱身在以泥土和樹木混合成的火藥後面。但是另外兩名騎兵可沒如此幸運。他們的坐騎跌斷了脛部。正當賈伯曄聽到他們的喊叫,拉著依札準備回頭時,只看到自己的戰友被石彈打得無處可躲。
賽巴田再爬上樓梯去關門的時候,賈伯曄從心裏驚嘆著環繞在他身邊的金銀財寶。有好幾箱的衣物:質料細緻的襯衫、男式緊身短上衣、男式緊身及膝短褲,甚至還有尚未製作成衣服的成卷絨布、亞麻布等。某個奇形怪狀的橫架上,垂掛了以皮和棉布做夾層的護胸甲。還有籃子里丟了一些高頂盔。鑲金的轡鞍富麗堂皇地放在架子上,還有一個大箱子裏面裝有長劍、匕首、兩把曲柄弓弩等。雖然隨處不見金子,但賈伯曄心想在某處更隱密的地方,可能有成堆的金條呢!
過了一會兒,賈伯曄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眼睛所見。賽巴田看到賈伯曄目瞪口呆的樣子,得意得不得了。https://read.99csw.com他們身處在一座地窖里。裡頭是一間極其舒適的房間,甚至還有存放衣物和軍火的儲藏間。
「誰會相信這種天方夜譚的推測?」賈伯曄抱怨地說。
但這最後一次,卻與之前的情形不同。印加士兵彼此交換了幾句話,然後按兵不動等著賈伯曄這一方的進攻。石彈及箭羽的攻勢比之前來得更密集,更難以抵擋。卡納瑞族人一來因為疲憊的關係,二來則是因為印加士兵早有準備,所以失去了制敵的先機,種種因素使得他們必須十分費力才得以跳到城牆上。石彈擊中他們的臉、打到他們的腳,打斷了他們的骨頭,也遏制了他們的戰鬥意志。
「那又怎樣?當然他們一定會重設路障,」賈伯曄一下子吼了起來,「但是我們可以再燒,一次又一次地燒!我們不是受人圍困嗎?不突襲,要怎麼戰鬥?再不然,就和印加人講和。我可不會因此而悲傷……」
「至於我,多虧鞏薩洛先生,生死對我來說已經不算什麼。因此,我向各位提議,今晚就由我去燒毀那些必須除去的路障。那我們就可以張大眼睛,到時候看看事情會如何演變。」
「大哥,」鞏薩洛馬上漲紅了臉說,「這是陰謀!他只是想趁此機會逃跑,和那些野蠻人會合。」
從城塞的牆上,點燃火的箭羽傾覆而下,一如流星墜落地面。卡納瑞族人突然嚇壞了,動也不動。緊接著傳出陣陣痛苦的呻|吟。他們掙扎著,胸前頸上著了火。賈伯曄瞥見印加士兵準備撤退,而城牆上第二波攻勢正蓄勢待發。
「有道理,」胡安·皮薩羅贊成地附和,並對鞏薩洛說,「巴托羅繆修士說得有道理。讓我們大家把對彼此的怨恨先放一旁,同心合力抵抗外敵!只要打贏這場仗,如果能贏的話,到時候再來數落賈伯曄也不遲!」
「油!油!」賈伯曄對著賽巴田喊。
「你們真他媽的小家子氣,但他們不會這樣做!」艾南多恨得牙痒痒地說。由於受到他人連番的挑釁,艾南多的臉一陣青一陣白,「難道你沒看到嗎?他們只會從廣場的另一邊向我們丟石頭。如果他們一點也不畏懼,不怕我們,不怕我們的劍和我們的坐騎,那我們早就命喪九泉!你們真是小家子氣,難道不知道因為他們打心底怕我們哪!他們也許有數十萬的兵力,但卻是數十萬畏敵的士兵!我告訴你,只要一次先發制人的出擊,我們集合所有的兵力,就可以讓他們嚇得潰不成軍。」
「我們現在在哪裡?」賈伯曄問。
只剩屋頂幾根木樑還吐著火舌,任風吹拂,煙霧迴旋而上。已經被燒黑的牆間躥進了一陣清涼且冷冽的空氣。
「燒傷的地方痛得厲害嗎?」賈伯曄又問巴托羅繆修士。
他說得頭頭是道,所有的人聽得目瞪口呆,全望著他。
但為時晚矣。大批的印加士兵蜂擁而至,高聲吶喊著。雖然最後一座路障已近在眼前,但是賈伯曄仍不得不放棄燒毀它的計劃,因為另外那兩名身陷苦戰,身負重傷的騎兵,在等待著賈伯曄的救援,卡納瑞族人已經無暇顧及他們了。劍鋒才染了血,就聽見賽巴田叫著:
話還沒說完,一枝帶火的箭羽射中了賽巴田棉製的護胸甲,瞬間燃燒起來。賽巴田顧不得手中拿的盾牌,試圖徒手拍熄火苗。而他的坐騎受到驚嚇,原地不停打轉,反而助長了火苗躥升,說時遲那時快,其他的箭羽彈射劃過他的臀部。賈伯曄好不容易飛奔到賽巴田的身邊,以匕首劃破他的護胸甲,把燃燒的棉衣丟到一旁。
「我不是敵人,我是和卡瑪肯柯雅在一起的!」賈伯曄仍然大叫著。
山丘那頭傳來戰士的喧嚷聲,掩蓋住刀劍和盔甲的撞擊聲。馬匹的頸部和頭部都仔細地纏上布以防石塊的撞擊,同時腹部也以皮革包裹馬腿和槍管,這些增加的裝備加重了牲畜的負載,使它們步伐緩慢。
這位偉大又驕傲的黑人,同時曾經是奴隸的賽巴田,走近賈伯曄,把肩上的弓弩小心地放在地上,然後衝上去一把抱住賈伯曄。說實話,賽巴田比賈伯曄更不怕弄髒衣服,因為他的身上只有一件類似皮裙的東西,裏面裹了一堆箭和一把長匕首。至於身上其他地方,全都裸|露,黑色的皮膚上有幾塊炭黑色的污塊。
賽巴田一邊說,一邊就開始動作。他先是朝連接鐵環的把柄猛地一擊,然後再小力地敲打。
又飢又渴,加上叫嚷喧天讓人不得入睡,不得安寧,西班牙人都快發瘋了。有人閉上眼睛瘋狂地大叫,有人像小孩一樣不停地嗚咽。還有人不住地激烈禱告,甚至連巴托羅繆都不敢陪伴、傾聽他們虔誠的禱詞。其中還有人回想起很早以前與法蘭西斯科·皮薩羅一起打過的勝仗,那時他們一起烤蚯蚓來吃,還有乞求不到水的時候,乾脆喝自己的尿的陳年舊事!
「在高地廣場的方院。那邊沒有著火。艾南多把屍體都晾在屋頂上,免得火苗起火。大概有十二來個都死了,但從現在開始,不管是馬匹還是人,都堆棧在隱蔽處……就是這樣!」
「當然是巴托羅繆修士。是他告訴我你被困在這裏,不過我來得有點太遲了,都是因為我要拿這個……」
「巴托羅繆修士,我到底要怎麼說,你才相信我?你是要我手無寸鐵,置身馬路中央去送死,才能向你證明印加人不管對誰都不會手下留情嗎?」
有好多次他們不得不迂迴而行,並且在石林箭雨中逃命地往前奔,才能抵達廣場上唯一一處沒有遭受攻擊的方院,西班牙人全都躲在那裡。方院內的上方全都蓋起了厚重的絨布,看起來像巨大的帆布,以防遭受投石以及箭羽的攻擊。門口的守衛都躲在門后或去了絞鏈的窗葉後面,看守著出入口,但不管是誰,他們毫不考慮就放行。對賈伯曄來說,所有看到的都是生面孔,四周人群中沒有人注意他。
「反過來說,他們對他們的策略可確定得很。這個帶頭的皮薩羅,真該死。他看著你的眼神,就好像你無法活著逃出他手掌心的樣子。」
曙光漸露,賈伯曄已經衣著整齊,準備離開賽巴田的家。賈伯曄的腳上套了一雙新的靴子,身上穿著一襲皮質長衫,襯衫外套著鐵甲,腳上的紫紅色絨布長襪側邊,佩戴一把從托雷多來的匕首,上面鑲著銀光閃閃的貝殼雕飾。城市仍然黑煙瀰漫,有好大一半的地方都落入了曼科的手中。
賽巴田拍了拍它的臉,接著說:
「是啊!我都忘了!甚至忘了你竟然有錢到這種地步……好大的房子呀!」
「天大的幸運,不過就是如此。」
當賈伯曄騎著依札在路障的柵欄處迴轉了半圈,而手中的劍在空中揮舞,無人可擋之時,賽巴田和另兩位西班牙騎兵敲碎了一大罐油瓶,灑在柵欄處的樹枝堆上。只要一丁點的火花就足以燒掉路障。熊熊的火焰不長眼睛地流竄開來。瞬時響起一陣歡呼聲:
一直到了第四天的時候,艾南多先生心裏盤算著,這些沒仗可打、精神就快崩潰的人,大概再也撐不了多久,因此派遣他的弟弟胡安和鞏薩洛,集合二十人左右的步兵突圍至廣場另一邊,以佔領鞏薩洛的官邸,看看能否找到一兩隻從前自卡哈馬爾運來的野豬、甚至豆角兒什麼的,順便也看看有無殘留的玉米粉。因為鞏薩洛堅持不許賈伯曄隨行,因此找了些人分成幾小隊,掩護這些前往探查的前哨兵,同時防範印加兵從後頭圍攻。
賈伯曄拉了拉鐵鏈,表示自己遭人囚禁。另一個人喃喃地說了幾句話,賈伯曄始終沒有能聽懂。另一名印加人慌忙拉起手裡的繩子,牽動了系著的石頭,讓它在賈伯曄腳邊滾來滾去,險些讓他跌得四腳朝天。
「好一個我哥哥法蘭西斯科的分身!」鞏薩洛無的放矢,嘲弄著說。
這整個晚上,賈伯曄的胸中湧上的不是害怕、不是怨恨、更不是暴力,而是一種奇異的、強烈的、忍不住想笑的感覺。
「賈伯曄,我的好朋友,你要怎麼說都隨你,我知道我看到的是什麼。這一點也不自然。有人說,有東西保護著你。依札連一點刮傷都沒有,安然無恙地返回。可是我卻花了整整一個小時,來幫我的龐哥處理傷口!」
「那還有,我很幸運吧!就是幸運,就是這樣……」
「大家都在談論昨晚發生的怪事。」巴托羅繆溫和地說。
「一切都很順利!」賽巴田回到賈伯曄的身邊,小聲地說,「我剛剛去確定一下有無不速之客。」
「去他的天王老子!」鞏薩洛第一個打破沉默,氣吁吁地說,九*九*藏*書「到底是誰把他放出來的?」
賈伯曄本能地抓住了石頭和繩子,拉向自己。不過,就在同時,其中一名刺客呻|吟了一聲,另外兩個人頓時分開。賈伯曄耍著手中的繩子,牆上一名士兵掉了下來,另兩名士兵尖叫了一聲,手中的投石器已經開始轉了起來。緊接著一聲袋子磨擦似的聲音,那名掉下來的士兵悶聲跌落在牢房的地板上。
「攻下城塞!」
「來,我還有東西讓你瞧瞧。」賽巴田回答。
他的眼神滑過賈伯曄的眼睛,這是第一次,他似乎想要尋求援助。
每次突圍的情形均大同小異。先是馬匹跌進壕溝,因為一路到廣場西邊的台地上都設有壕溝;接著騎兵也跟著跌落馬背,遭到印加士兵的圍殺,更確切的說法,應該是被亂石打死。
賈伯曄趁著大家一語不發注視著他,抓住機會,好好打量著鞏薩洛。
又過了好一陣子,他幾乎完全絕望了,腦中所想的只是如何能夠多吸一口氣,讓自己活下去。
第五天的晚上,胡安·皮薩羅因為被落下的石塊打中了下巴而受傷。他被抬到巴托羅繆克難製成的一張床上,雖然簡陋,但為了安置傷患,總是聊勝於無。雖然胡安·皮薩羅向來勇敢,但纏上繃帶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大叫。
賈伯曄才說完,巴托羅繆那隻手指相連的右手舉到臉上。緊接著這樣一個突如其來的動作后,又畫了十字喃喃地說:
「這匹馬已經去了勢,但脾氣仍然不好,可是我們之間相處得很好。你騎依札,我確信它會喜歡你的。」
就在這個時候,令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而且每個人都親眼目睹,包括西班牙人、卡納瑞族人以及印加人。
「荷加,因為我們必須先發制人。從人數的多寡來看,這是我們絕無僅有的唯一機會。我們得熬過這最後的時刻。你看看我們的四周,不管炮兵還是騎兵,都需要好好的休養生息。而你,侯德瑞柯,就是第一個最需要休息的人,你看看你連站起來都有困難。」
「讓他們做夢去吧!」
「你家?」
「我說,沒辦法了,他們早就把陷阱圍好了!要像圍捕兔子那樣,我們等著被人家一網打盡吧!」有個人發著牢騷。這人背部的緊身短上衣已經燒破,裏面的內衣隱約可見。
四周陷入沉寂。賈伯曄終於意識到他的朋友面有難色,似有隱情,「真他媽的,你們說啊!」
這次的突圍,兩方人馬僵持不下了近乎四五個小時,最後好不容易胡安和鞏薩洛的坐騎才舉步維艱地踩在印加士兵的屍體上,進入了鞏薩洛之前住的官邸。找到的野豬都已經橫屍地上,爬滿屍蟲。地窖里只剩下印加人忘了拿走的一小桶玉米粉。不過,水池裡還有滿滿清澈的水,一如賽巴田地窖里的水池一樣。大家忘情地大喊大叫,高興得不得了。
「嘿!賈伯曄!難道他們把你的舌頭給割啦?」
賈伯曄不再抗辯,心中深受打擊。他的眼光飛向成塊的巨石,沿著牆面,望向那座無法攻克的城堡,直到那道脈脈相連的群山。他戲謔地看待自己的好狗運,或者應該說成是天主的保佑。心裏始終嘀咕著:「她在哪裡?她到底在哪裡?」
賈伯曄撇過眼去,避開這血腥的畫面,下令撤退。
「你也知道的。」賽巴田咕噥地說,轉過身去面對著馬兒。
賈伯曄再次快馬加鞭,他的馬和他一樣活力充沛,迎面而來的是一整排的印加土兵。大部分的人畏怯地往後退,勇敢一點兒的就拉起了投石器。但是,一如剛剛箭羽未能傷及他們分毫,投出的彈石也消失在黑夜的深處,賈伯曄等人依然毫髮無傷。往後退到被包圍的中心,這時,西班牙人和卡納瑞族人都親眼看見賈伯曄放馬賓士,以劍比著一排排的印加士兵,但卻一點也沒傷害他們。就像一位拯救世人的天使,讓一匹純潔卻有無窮力量的母馬負載著,如入無人之境地開出了一道通路,而這次沒有流下任何一滴血。沒有人敢阻攔他,大家既錯愕又驚恐,不久,撤退的整條路都暢通無阻。
「各位先生大人!艾南多先生!鞏薩洛先生!」巴托羅繆舉起那隻怪異的手,插嘴說道,「還不是爭論孰是孰非的時候。不管你們多麼不滿賈伯曄,他到底曾經如此奮戰對抗印第安人,不然的話,你們沒有人可以站在這裏說話。也許他可以提供好意見,大家為什麼不聽他說說呢?」
幾乎同時,一陣褐色的煙在屋樑的圓木旁捲起一團裊裊的輕煙。之後,只見小小的火苗劈里啪啦地閃動著,不多久,拉長成一條金黃色的火蛇,延燒了屋頂的橫樑,火蛇蜿蜒而行,似有猶豫地順著屋頂的斜面往下蔓延,不久就往整片牆掃去。不消一秒鐘,從他處冒出的火焰,與這條火蛇會合,頓時形成更大的火勢。
賈伯曄訴說的話語里少了泰然的自在。他看到他朋友的眼神里,帶著懷疑和不解。
賈伯曄隨意走了一下,士兵的眼神里充滿了驚慌和憂慮,正在此時,他突然聽見艾南多的聲音。艾南多身邊有胡安和鞏薩洛,他站著,面對一群十來人的騎兵,他舉起食指,指向一張大桌子上匆匆草繪的庫斯科地圖說:
「我會欠你太多的!」
「這是唯一有用而且必須做到的事。各位都清楚,只要城塞沒了,所有的陷阱也消失了!」
「……我得拿回我的箭,」他解釋著說:「這太珍貴了,我們沒有多少軍備可以浪費。」
「巴托羅繆修士,我素來敬重你,你怎能胡亂地臆測呢?我當然很清楚印加戰士喜歡相信怪力亂神,這我承認,可是就是這樣啊!我只是表現出既不怕他們砸下來的箭,也不怕他們猛投的石頭,把他們給鎮住了。那還有……」
賈伯曄根本還來不及反應,牢房的門嘎吱一響,一個黑蒙蒙的人影,像鬼魅般地黑,溜進了這間屋頂被燒得精光的牢房。這人手臂上掛了一把有制輪裝置的小型十字弓。
「你們倒是說,怎麼一回事?」
「看來,我的朋友,你認不出我了?」有人小聲地問他,這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沒水了!」巴托羅繆說道:「再不先行儲存幾桶,很快就沒水了。今早,印加人已經把引水的石渠毀掉了,所以廣場水池的水量越來越少。」
「怎麼攻佔?那些高塔地勢險惡,通往那裡的路徑非常陡,馬匹不是爬不上,就是爬得很慢。要不了一百步,我們就身首異處了!那些高塔的城牆又那麼高,靠一把梯子都爬不上去。我認為應該從城塞的背後攻擊,但前提是我們必須從這座被圍困的城市裡脫身!」
「這又是你的瘋狂舉動,摧毀柵欄的建議不也是你的瘋狂想象嗎?」
只消兩步,鞏薩洛就可以抓住賈伯曄。鞏薩洛跛著腳所以沒法快速地迎面而上。胡安這時立刻抓住他的手肘,好撐住他也同時制止他。
「不是,我不是你們的敵人!」
正當他們十分接近的時候,宛如哀歌般的號角聲瞬時響起。哨兵非常詫異看到他們,馬上發出警報。才一會兒,印加士兵跳上方院附近延燒過的城牆,賈伯曄差點來不及舉起盾牌,以抵擋第一道有如傾盆落下的石塊。賈伯曄大喊一聲,把頭埋在胸前,帶領著馬兒快步小跑,高舉著劍,劃過城牆上方,以砍斷印加戰士的小腿和腳。
「我和你去。」過一會兒后,賽巴田信誓旦旦地說。
突然間他聽到一陣非比尋常的聲音,頓時張開了眼。
巴托羅繆尚未說完,艾南多的臉上浮現一抹怪異的笑容,手碰了碰鞏薩洛的手臂。
賈伯曄手臂和雙手燙得發痛,一把抓起唯一的水壺就往嘴裏塞,再往身上潑。眼看就快連半滴水都沒了,他也不管了。
事實上,他自己都很難自我說服。賽巴田說得有道理,這次的行動中,賈伯曄身上真的發生了奇怪的事,他身上的精力似乎用之不竭。但誰會去相信這樣一件瘋狂有餘的事呢?
「跟著我!跟著我,沒有什麼好害怕的!」賈伯曄對著同胞大喊。
賽巴田笑得有如小孩子般清脆的聲音。
「艾南多先生,躲在這裏等於是把整座城市拱手送人!這不就等於要大家等死嗎?而你還要我們利用時間休息?」
賈伯曄反譏道:「鞏薩洛,閉上你的笨嘴!這裏沒有什麼好出賣的,除了各位的恐懼。你心裏的恐懼足夠讓你看清楚事實嗎?」
「並不是只有路障這件事。」
他猜想印加士兵這一刻仍在猶九_九_藏_書豫。其中一個人說了賈伯曄聽不懂的話,然後手臂往賈伯曄的方向揮舞。賈伯曄又重複道:
「真是亂七八糟!」賽巴田仍然不停地發著牢騷。
「這些日子以來,我都不知道什麼是好的軍服了。不過這一次我發現,我的黑皮膚就是最好的服裝,沒有人可以奪得去!」
「你依然健在,我可不敢輕言含笑九泉。」賈伯曄一邊輕蔑地打量著他,一邊彎下腰向他問安,動作中的諷刺意味不下於禮貌上的客套,「艾南多先生,既然我已經靠自己重獲自由,所以我原諒你曾經剝奪我的自由,希望在等待戰爭來臨的美好時刻為你效勞。」
賈伯曄往後退了幾步,腳邊的鐵鏈跟著丁丁當當作響,然後聽到有人以嘲弄的口吻笑著說:
「那你就自己照顧你的弟弟,」賈伯曄說:「我們需要所有可用的人手。」
「都是你,你才應該去死!」
「看來是真的死了。我應該來得正是時候,是吧?」
一聽到有人用他們的語言說話,這三人猶豫起來。
「艾南多先生,我大可以和你的弟弟好好地激戰一番。但我想現在應該不是最好的時機。你們需要更多人手的幫助,所以不應該是做殊死戰的時候,想要死,以後的幾天大有機會。鞏薩洛先生大可以到那時再多加嘗試!」
胡安直截了當的說話口吻惹火了艾南多,所以後者做了個動作打斷他的話。
當他瞥過鞏薩洛時,卻見他滿是淚水的臉以及哭得紅腫的雙眼。當賈伯曄正大感意外的時候,鞏薩洛啐得他滿臉:
「艾南多先生,我不懂你說的!為什麼要等到明天或是後天才發動攻擊,而不是現在就突破重圍,離開這個麻煩之地?」
「各位先生,我沒有失去理智,也不想把各位卷進瘋狂的行動里。我知道各位心裏的害怕。但事實擺在各位眼前,再明白不過。要嘛,各位就只能按兵不動地等死;要嘛,各位就是在奮戰中與生存搏鬥。這不單單是所謂按兵不動是羞恥的,奮戰是光榮的那一套冠冕堂皇的說法……」
「艾南多先生,你心裏很清楚我說的,沒有別的辦法了。我們必須攻下薩克賽華曼,不管犧牲有多大。」
「你的朋友胖子獄卒先生費了一番工夫才找到的。這人不錯,而且他的個性我喜歡。他偷偷地告訴我,他必須和六個不同的女人生孩子,才能確保有個男孩……所以……哎,是他給我這把鑿子,好敲開你的鐵鏈。沒這個的話,那就只好把鐵鏈拔|出|來,你就得拖著鐵鏈走路啦!」
賽巴田笑了起來,皓白的牙齒在他臉上形成一個大凹洞。
「有人認為就是因為我們昨晚的突襲行動惹火印加人的。」賽巴田嘴裏囁嚅著說,「還說,如果沒有突襲,那他們也不會想到要破壞渠道。」
「就像新嫁娘洞房夜隔天起來的感覺一樣!」賽巴田嘟噥著說。
伴著他有如野獸般的幾聲嘶吼,整個屋頂的斜面應聲倒塌,火星四處散去。頓時產生加倍的煙霧,但因為火舌往外吸氣,煙霧慢慢地隨之而去。這時的賈伯曄突然想到巴托羅繆攜來的幾個水袋。
「鞏薩洛先生,您別太擔心。」巴托羅繆含糊地說,「傷口雖然萬分疼痛,但並非無法痊癒。你的弟弟既勇敢又強壯。明天,他可能會有點發燒,但應該就可以下床走動了。」
兩個人安靜地互看了好幾秒,然後賈伯曄激動地握著賽巴田的手。
「我知道個鬼。」
接下來整整五天五夜,庫斯科舉目所見全是混亂、死亡與傷痛。
賈伯曄才輕輕地以膝碰了一下美麗的依札,它倏地快跑起來,將騎兵團和卡納瑞族士兵遠遠拋在後頭。
在賈伯曄身後,卡納瑞族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上了城牆,舉著狼牙棒或銅製的斧頭。當彈石陣仗停下來,他們迎上印加戰士,一場城牆上的肉搏戰於是展開,打鬥中充斥著高聲的叫喊與痛苦的呻|吟。
「如果我們可以爬上高塔,」賈伯曄不理會艾南多的戲謔,接著說,「我們就可以讓情勢大逆轉!艾南多先生,你看看你的弟弟,他身受重傷對軍情有任何益處嗎?我們只剩下五十名騎兵,這是我們最後一次機會。」
「我簡直不敢相信。」賈伯曄狐疑地說。
「別,別,別這樣!賈伯曄,別說不!因為這對我來說是多麼快樂的一件事,可以為你獻上我小小的虛榮心,而且明天,咱們那些同胞如果看到你仍然好好地活著,可以想見他們臉上吃驚的表情,那更是可以讓我高興幾十倍!」
賽巴田從他的裙中拿出一把鑿子和一隻小鐵鎚,然後說:
這一晚賈伯曄大失所望,最後卻得到英雄式的崇拜,不過陶醉在勝利的感覺,很快在第二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為什麼叫依札呢?」
對賈伯曄來說,隨著丁丁當當的敲擊聲,鐵環一點一點地敲開,這比鑄造黃金的捶打聲更令他覺得可貴。他立刻感覺到得以自由呼吸的滋味。
「賈伯曄,賽巴田不是唯一一個看到的人。」巴托羅繆很堅持地表示,「我和那些受你救援的騎兵,還有卡納瑞族人聊過。他們都說,燃火的箭和石頭奇迹般地避開了你!是天主保佑你嗎?抑或是……你是那些印加人的朋友?」
賽巴田輕輕地吹聲口哨,跑來一匹雪白的駿馬。它有著些許的猶豫,彎下脖子,並抬起了頭,似乎正找尋著一隻安撫它的手。
神留下他的一條生命,但他傾注了生命尋覓的答案,神卻始終默然不語。
賈伯曄從喉嚨處發出了清朗的笑聲,有如喝了一口清涼的泉水一樣。賽巴田試探地摸了一下他腳邊那一名印加士兵的屍體。
「不,荷加。要你們休養生息不是毫無意義的。我們按兵不動,讓那些印加人惱羞成怒。他們自己遲早會厭倦永無止盡的嘶喊和老是不停地丟石頭!」
近晌午,精疲力竭的賈伯曄不管外頭從未間斷的擂鼓吶喊,也不理會飢餓啃噬的難受,始終昏睡著。直到突然聽見幾聲尖叫,伴隨著一陣的紛亂,賈伯曄喃喃地發了幾句牢騷,準備離開馬匹附近這塊曾讓他求得僻靜的陰暗角落。而賽巴田則是頭上和脖子上全紮上繃帶,臉色凝重,面對著賈伯曄。另一邊的是巴托羅繆修士。
「我其實不是很清楚。但是,以前當我還是一名奴隸時,唯一敢抬頭望的就是這些雪白的駿馬,那時我認識一位佔領新大陸的征服者,他對我說話,像對人那樣的尊重,而不像對動物那樣頤指氣使,那個時候,他常常說著依札這個名字,對我來說那就像是一句神奇的魔法咒語。所以,我想這個名字應該很適合這位俊美的小姐,充滿活力、飛奔如閃電,但卻異常地溫馴。喏,拿著,至於另外這匹叫龐哥。」
煙霧現在已經躥升到庫斯科的城牆之上,天際瀰漫了厚厚的煙層,就好像黎明前大雨欲來的烏雲一般。似乎所有響徹雲霄的號角聲,撼天震地的吶喊聲,加上垂死邊緣的掙扎與呻|吟,以及排山倒海的毀滅之勢,全都隨著煙霧籠罩整個城市。
「我看到我所看到的。」賽巴田插了一句。
因為受到驚嚇而顯得心力交瘁的賈伯曄,讓自己平躺在地,享受涼風吹進的一絲清涼氣息。
「當然不會啦!我的好主人!我有比這更好的東西。」
「那誰能夠阻止他們趁著黑夜把我們大家烤個精光?艾南多先生,他們有數十萬人,如果真的想要拿下我們,簡直易如反掌,就像虱子跳進神父的袍子里那樣的簡單,他們隨時都可以闖進我們的方院來!」
而賈伯曄正想再說,賽巴田又加了一句:
「聖雅各布神!但現在不是等著火燒屁股的時候,難道要等著燒成兔子嗎?」艾南多反駁。
「賽……巴……田……賽巴田,是你!」
「這些魔鬼糾纏不放,我們中計了!我們被困住了,進也不得,退也不……」
賽巴田放聲大笑,抵過外頭混亂的吵雜聲。
賈伯曄著實嚇了一大跳,只能瞠目結舌以對。然後這個身影試探地往前走了兩步。
「夠了!」艾南多冷冷地劈頭說道,「我們之間的賬以後再算。賈伯曄,你不要以為能夠逃過司法審判!」
「也許對你來說,的確是如此。可是對其他在這裏,懼怕著死亡不知何時來臨的人,事情並不如你所說的這麼簡單。」巴托羅繆反駁賈伯曄的說法,「賈伯曄·孟德魯卡先生,他們可沒法兒像你一樣,如此驕傲地,只把生死一瞬間當成驚心動魂,令人難忘的一刻。」
「事實上你以為自己就要翹辮子了!」賽巴田扮了下鬼臉,打趣著說:「現在得快閃人了,但是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