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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也未必如你所想象的那麼壞,有的人還求之不得嘞。應付得好,好處倒也不少。駙馬爺是官中的官,攀龍附鳳,不但不吃虧,還可以因此沾點光。」
太平公主的婚事,武則天並非全然沒在意。只不過這幾年戰爭加災害,內憂外患,國事太忙,分散了注意力。另外,對於掌上明珠選女婿看得太重,橫挑鼻子豎挑眼,沒有一個中意的。經公主這一提醒,她很快替她選中了薛紹。薛紹的父親薛曜,曾在朝任過光祿卿,從三品,其母親是太宗李世民的第十六女陽城公主。陽城公主先嫁開國元勛賢相杜如晦之子杜荷,杜荷依附故太子承乾謀反被處死,陽城公主遂改嫁薛曜,生三子。薛紹在兄弟中最小,父母去世后,由長兄頡擔任監護人。提親之後,頡的心裏像十五隻提桶打水一七上八下的。他向本族袓父輩的戶部郎中薛克構傾訴心曲說:「太平公主深受天皇天後的寵愛,難免持寵而驕,恣意任性,目空一切,誰也管不了她,她也不服誰管。」
王勅的弟弟王勃,與華陰人楊炯、范陽人盧照鄰、義烏人駱賓王,都以文才而享有盛名,號稱初唐四傑,司列少常伯李敬玄尤其器重他們,以為將來必定官髙爵顯。裴行儉的看法則有所不同:「讀書人而能堪當大任者,應該先具備度量見識,然後才是才藝。王勃等雖然文采四射,可是氣質輕狂、浮躁、淺露,哪裡是攀上高位的材料!楊炯稍微沉靜,有可能做到縣令,其餘的幾位,能得善終就算幸運了。」
武則天乘肩輿上山,代祭西王母、巢父及許由。上古傳說,堯要把天下讓給許由,許由聽了這話,感覺污染了耳朵,趕緊到潁川去用清水洗耳。在深山中居住的巢父,築巢在樹上睡覺,因此名叫巢父。
「這豈不等於天上掉下來的禍,憑空坑殺人。」
「莫開玩笑。」
「我猜不出來,嘿嘿,僅僅有個建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後來,王勃南下省親,渡海時墮水被淹死。楊炯死在盈川縣令的任上。盧照鄰因頑症不能治愈,投水自盡。駱賓王因謀反被處死。王筋、蘇味道先後擔任了銓選官吏的要職,跟裴行儉的預言一樣。裴行儉無論當將領或統帥,所選拔的將才,像程務挺、張虔勖、王方翼、劉敬同、李多祚、黑齒常之,以後多成為名將。人生在世,有的可以說生不如死,品格低下,卑鄙齷齪,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而有的即使死了,精神卻照樣活著。裴行儉長眠地下后,他的許多鮮為人知的故事反而流傳開了。說有一次,侍從跟他去取犀角、麝香,結果遺失了。還有,李治賞賜裴行儉一匹御馬和相配的馬鞍,禮部令吏試著去騎,揚鞭飛奔,想不到御馬忽然栽倒馬鞍斷裂。上述二人都怕治罪,驚恐逃亡。裴行儉派人把他們召喚回來,和顏悅色地安撫說:「你們都錯了,為什麼這般小看我?」
「嗨,早知道沒有什麼功勞賞賜,還不如侍奉廬陵王。」
李治的病時好時壞,但總的趨向惡化。他一心只想求得天地神靈的保佑,康復病體,到嵩山封禪的思想愈來愈迫切,簡直著了迷。七月,詔令于本年十月舉行嵩山的封禪大典,太子顯也一起參加,由年僅兩歲的唐昌王皇太孫重福任長安留守,劉仁軌當副守。十月初,太子顯到達洛陽。十月十日,御駕離開洛陽前往奉天宮,嵩山封禪其規模和形式與泰山封禪大同小異。袞冕儀仗,輅輦車輿,帝、后鹵簿,百官儀服,務求新穎華貴。商簿前導,飛騎護衛帝、后聖駕,旌旗蔽野,艷彩輝映,照耀山川,浩浩蕩蕩地向東南方向的嵩山行進,恍若江河般涌流,又如雲天飄飄然垂下的流動的彩霞。聖駕抵達奉天宮,李治的病情突然惡化,卧床不起,醫藥無效。十一月三日降旨,封禪延期到明年舉行。四名御醫守在床前會診醫治,無濟於事。李治頭痛得像要裂開了一樣,眼睛看不見東西了。眾人都慌了手腳,御醫秦鳴鶴奏請在頭部施用針刺瀉血的療法,可望痊癒。坐在珠簾後面的武則天聞言大驚,怒喝道:「大胆!妄用針砭剌傷天子龍體,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
武則天和李治交換了一個眼色:「嗨,我們老兩口都忘記了,是啊,該替她找個夫君啦。」
「皇上駕到!」一聲吆喝,臣民一齊跪倒在地,低下頭來靜聽聖旨。李治以沙啞的喉嚨硬梆梆地宣讀完自己的詔令,眼睛一花,天旋地轉,倒下了。抬回宮裡急救醒來,李治望著左右侍臣,囁嚅著嘴唇問道:「老百姓快不快樂?」
「你去問她好啦!」李顯袍袖一拂,用跟角的餘光瞟了對方—下。裴炎來到後宮,請求晉見皇太后。
「他護駕有功,該受封賞。」
夜晚,李治病勢危殆,急召侍中裴炎進入貞觀殿,當著武則天和太子顯的面,留下遺詔:「太子顯繼承大統,難以裁決的軍國大事,兼請天後決斷。」
「朕乃當今天了,請你不要忘記,就是把天下讓給他,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對,正是這個意思。」
「天皇多病,朝政由天後執掌,她說了算。」
自此以後,四品以下的官員擔當實質宰相,開始用平章事的名稱。從五月開始,洛陽連降暴雨,山洪暴發,洛水泛濫成災。交通流量最大的天津橋和中橋,被巨浪衝垮,與洛水相連又縱橫于洛陽市的津、運、漕、谷、纏等河流、運河、渠道,同時大鬧水災。洛陽被水浸淹,交通中斷,房屋坍塌,成千上萬的百姓慘遭淹斃,或者流離失所。關中地區,包括長安在內,大雨如注,下個沒完沒了,麥子都被漚爛了。接著苦旱。隨後是煌災,蝗蟲猶如烏雲一般鋪天蓋地而來,莊稼、樹葉一掃而光。長安米價春天漲到斗米三百錢,現在突破了四百錢,差不多是豐收年份的一百倍。災害、飢荒、癘疫四起,嚴重威脅著大唐帝國。號稱世界最大都市的長安,也成了恐怖和死亡的人間地獄。餓殍遍野,盜賊充斥,死屍堆積,竟至食人一像野獸似的相互殘殺而食,或者從嬰兒吃起,吃了嬰兒吃老人和婦女。街頭巷尾竟有人躲開巡邏的金吾衛,悄悄出售「雙腳羊」一一人肉。盛夏炎天,人肉容易腐爛,吃了壞肉而死的人,他的肉又被拿到市場上偷偷出售。傳染病蔓延,災民與死亡,死亡與災民,形成了惡性大循環。迸人秋天,災害告一段落。官方的配給所給排成長隊的百姓發放官米和雜糧。
武則天更改衙門、官職的名稱,這是第二次。上次是在龍朔二年,經過八年,于咸亨元年恢複原名。那次,如門下省改稱東台,中書省改稱西台,尚書省改稱中台,都給人一種簡化的感覺。和上次相比,這次格調高雅多了,如中書侍郎改鳳閣侍郎,黃門侍郎改鸞台侍郎等等,讓人領略到大唐那種端雅而典麗的韻味,以及莊重而溫藉的風采,堪稱文字魔術的又一傑作。
「可他是天子。先君臣,而後父子。什麼都得先聽他的。」
薛覬覺得薛克構言在理中,便接受了這樁婚事。薛紹自然聽從長兄的安排,一切由他作主。正當裴行儉再次平定了突厥叛亂時,太平公主出嫁。這兩件事同時轟動了長安城。當時的習俗,新娘在夜晚出嫁。公主上身穿米黃底子繡花的絹絲衣,下身著嵌珠鑲玉的石榴紅長拖裙,拖尾將近兩丈,由一十二名侍女分成兩邊用手輕輕抬起。頭上鳳髻,插著九支七寶花鈿。通身珠輝玉映,環佩叮噹,恍如瑤山瓊女似的,艷麗多姿,光彩照人。欽天監恭報升輿吉時已到,內掌儀司首領太監把飾以五彩雉尾的轎輿推上前,女官導引太平公主升輿落座,父皇母後送至輿前。迎親隊以導迎樂前導,禮賓司騎馬先行,其後是太平公主的嫁妝,再后是花轎。轎前有四命婦前導,又有命婦七人後扈,均乘馬,左右另有太監手扶花轎步行,內大臣和侍衛在後騎馬護從。朱輪滾動,從含元宮南五門中最西的興安門出發,車聲鈴聲響成一片,鼓吹奏樂,迎親隊前舉著「開道」
李治瞧了瞧並坐在身旁的武則天,准了裴炎的奏請。裴行儉不敢違抗聖命,感嘆說:「王渾、王浚爭功,從古到今都視為可恥。但是,誅殺降順的人,以後只怕就沒有人敢降嘍。」
「什麼事呀,大白天,這麼急沖沖地九-九-藏-書來找我?」
「常言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不相信你,就不會找你,只要你答應要求,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武則天生怕劉仁軌動搖,即派秘書監武承嗣攜帶用太后的璽印密封的文書,前去撫慰溝通。她的措詞委婉而含蓄:「現在皇帝正是守喪期間,不能處理國事,我暫且代他親政。有勞卿家老遠上書勸誡,又以老病辭讓官職。信中說:呂雉被後代嗤笑,呂祿、呂產給漢朝帶來災難。引用的比喻很深刻,使我百感交集。你操守方正,終始不渝,勁直之風,古今罕比。驟然聽到你的話,怎能不倍感迷惘!但冷靜思索,實在可作借鑒。況且你是先朝有德望的老臣,為天下人所瞻仰,希望以匡正補救為懷,不要以暮年推脫。」
「本都督薛仁貴,何必明知故問。」
武則天對書法頗感興趣,看過「中嶽嵩山高靈廟之碑」,又去了中嶽廟前里許處的大石闕。廟碑是座北魏石碑,石刻字體雄健,獨具一格。
頓了頓,魏元忠又說:「犯了罪,也是可以改的,不然的話,就不會有將功贖罪、待罪立功之類的話了。俗話說得好,婊子收心做夫人,強盜收心做將軍。大唐功臣,李筋年幼時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十七八歲從軍,後來和先帝一見如故,英雄惜英雄,人生感意氣,累建殊功,留下一世英名。」
武則天和李顯分別下了御輦。
「你不是說要把天下給韋玄貞么?」
「人選我已經物色好啦。」
武則天由此推斷她徹底清洗李氏皇族沒有錯:「他們不是頑固分子,便是亡命之徒,不殺乾淨,本宮就休想改朝換代,登極稱帝。即使做了女皇,有他們在,也很難坐穩江山。」
「為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面惡之人不等於心惡,好心的人不一定面善。」
「至少得擴大幾倍。」
「現有程務挺、張虔勛,再加上一個一你。」
武則天在表章上批示道:「卿有文武兩方面的才能,不要辭讓。」
「天後,你姓武,我姓陸,請恕我無罪,好比姐姐的所作所為一樣,弟弟哪有不知道的。」
武則天拖聲慢氣地問道。不等李顯回答,她雙眉一聳,疾言厲色地補充說:「哼,算不算彌天大罪?不知天髙地厚的孽子!來呀,給我拉下去!」陸承恩等架著李顯押送到殿外階下,交程務挺等嚴密警戒。後來,又把他幽禁到了宮中別院里。
丘神筋從巴州回朝。太後下詔在宮城南門右側的顯福門,為賢行「舉哀」禮。所謂舉哀,是文武官員在宮門左右排列成長隊,同哭三聲,表示悲傷,又大哭三聲,靜默片刻,隨後依次退出的一種禮儀。次日,追封已故庶人賢為雍王。朝廷議論紛紛。
此街寬百步,兩旁老槐枝葉相連,火炬竟把枝葉燎焦了,後來因此枯死了一些槐樹。迎親隊伍走了二千六百步左右,到達了宣陽坊西隅的薛氏宅第。大門低了窄了,只好打開牆壁,轎輿才進入宅院內。太平公主下嫁,長安獄中的囚犯大都得到了特赦。她的嫁妝多得不可勝數,皇宮裡面只要能弄到手的東西,都舉帶過來了,大車小車十佘車,僅金鋃珠寶首飾和綾羅綢緞就裝了三四車。唐初規定皇子的封邑是八百至一千戶,公主最多不超過三百戶,唯獨太平公主額外又增加五十戶,由此可見,她受寵的特殊程度。薛頡擔心的事很快出現了。儘管薛家大小對她畢恭畢敬,但自高自大的太平公主卻並不把他們放在眼裡,尤其對大嫂蕭氏和二嫂成氏,覺得她們根本不夠格和她並列,請求母后命令薛家休掉這兩個媳婦,另擇髙門大戶。
「俗話說,防不勝防。」
「她姓武,我姓陸,嘿嘿,你就說我是她的族弟吧。我不僅尊她為姐,而且,為人處世等等,一切都在學她的。」
二者感動得熱淚盈眶。調露元年……?幻七月,裴行儉智擒西突厥可汗阿史那都支,繳獲了一個瑪瑙盤子,直徑達兩尺多,他讓將士觀賞,軍吏王休烈捧著盤子上台階,不小心跌了一跤,摔碎了瑪瑙盤。王休烈跪倒請罪,叩頭流血。裴行儉雙手扶起他,朗朗笑道:「你不是故意的,怪你幹嘛。」
「有氣魄,有膽量,嘿嘿,你再看看我這副嘴臉,十個人看見,十個人害怕。」
「可是,我不知道你的大名。」
「大人,你如此寬宏大量,我們實在沒有想到。」
說罷,武則天流著淚握緊其手,送他咽下了最後一口氣。享年五十六歲。第二天,裴炎上書天後:「大行皇帝殯天,臣以為近日不宜詔告天下。須迅速安排妥當之後,再舉行太子登基典禮。」
「你信得過我,可是天皇天後信得過我嗎?」
「再沒有比這更適合的人選了。」
太平公主撒嬌道。
武則天氣昂昂地走在前頭,李顯跟在她身後。當李顯邁步走上寶座時,裴炎帶著中書侍郎劉禕之上前攔住了。李顯驚奇得睜圓了眼睛,口舌打結,說不出話來。殿內鴉雀無聲,香爐吐出一縷縷的煙霧,霧蒙蒙的。裴炎掃視了一下殿堂,從袍袖裡掏出武太后的訓諭,大聲宣讀道:「從本日起,罷黜李顯的天子之位,貶作廬陵王。來人,把廬陵王扶下殿去!」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太出乎意料,李顯愣住了,像個木頭人似的站著一動不動,他還沒有明白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羽林軍郎將陸承恩等一擁而上,從兩邊夾住了李顯。李顯如夢中驚醒,失聲叫道:「誰敢抓朕!朕犯了什麼罪?!」
「是啊,這實在不成體統!」劉禕之附和道,「《書經》明言:牝雞司晨,惟家之索。如此下去,必有大災大難降臨。」
「你,」阿史德元珍和突厥將士都睜大了眼睛,「莫騙人。我們都知道薛仁貴流放到了象州,早已死了。未必還能復生?」
「臣民都很快樂,感謝皇恩浩蕩。」
武則天連眼淚水都笑出來了,捧著笑痛了的肚子,把頭枕到了李治的肩上:「小淘氣,她簡直比教坊的舞妓都跳得好些。」
「不信?那就請看清楚。」
「但講無妨。」
「那就給他們加授三公的頭銜,作為安撫。實際上嘛,只有爵位,而無實權。」
「句句實在,都是正經話,我的確叫作陸承恩。」
「好吧,我和你就說到這裏,你去奏明天皇天後,看他們肯不肯?不必下達什麼聖旨,只要天後給我寫個名字,我這一輩子就算沒白活啦。她叫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我也不贊同。他卻不服氣,居然說什麼只要朕願意,就是把天下送給韋玄貞也可以。」
薛克構一下一下捋著自己麻白的鬍鬚。
「太后聖明,微臣確有這麼個想法。」
武則天是個既務虛又務實的人,在天下稀有的富貴榮華的憧憬中,在即將身為帝王開朝創業的鼓舞下,她斗膽開始了中國婦女從未有過的叱吒風雲的政治生涯。不過,雖然事實上已經是駕馭一切的執政者,但要正式獲得「天子」的名分,成為九五之尊的皇帝,由於「男尊女卑」傳統思想的嚴峻束縛,想突破這一禁區,跨越雷池,雖一步之遙卻彷彿比登天還難啊!為了創造歷史的奇迹,武則天以監戰的姿態,一往無前,積極而慎重地進行準備,準備作最後的衝刺。李旦,現在是武則天政治資本上的最後一吊錢。他的氣質和其父高宗李治差不多,不是當皇帝的料。好處倒有一個,可以任意擺布。攻堅開始了!武承嗣投出了一塊石頭。五月,他由禮部尚書升任太常卿,加授同中書門下三品,擠進了宰相班子。九月,從改元開始,出台了一系列改革措施。
他聲稱年老多病,不再走出家門。河源經略使黑齒常之帶兵有方,士馬強壯,率軍主動進擊吐蕃軍。在良非川青海湖南大戰論贊婆,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論贊婆大敗而逃。唐軍俘獲吐蕃的糧秣牲口,髙唱凱歌回師。黑齒常之鎮守河源七年,深得人心,軍民和睦相處。而吐蕃對他卻十分畏懼,不敢入侵。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太平公主不知不覺長成了十八歲的大姑娘,卻照舊女冠道袍,夏天亦是如此。公主已發現自己美如天仙,妖嬈有傾國之色,而道教卻不準塗脂抹粉、梳妝打扮,想到要過如苦行僧似的艱苦生活,不由得一陣心酸。決意千方百計要擺脫出來,跳出苦海https://read.99csw.com,她和內教坊的一名樂妓商量好,悄悄脫掉道袍,女扮男裝換上吐蕃的衣衫,走到父皇母后的跟前,一躬到地,口稱:「扎西得勒!」接著扭頭伸頸,舉手投足,蹲下去,彈起來,跳起了動作輕快、滑稽的迎親舞,並由那名樂妓用土塤伴奏。李治好像從來沒有這樣高興過,笑得前仰後合的。
臉上沒有一點懊惱的神色。李治下詔把阿吏那都支的財產金銀玉器等三千余件,以及數目相等的牛羊牲畜,賞賜給裴行儉。他全部分送給了親友和部將,自己一點都不留。歷史是公道的,也是殘酷的。裴行儉的死,中外震驚,都為之嘆息。唯有侍中裴炎嫉妒他的功德和名望,搶在別人的前頭上表,僅追贈裴行儉一個幽州都督的頭銜,未免太不公平了。他死之後,突厥全面叛亂,北疆又回到了建國初期的狀態。西突厥汗國首領阿史那車薄包圍弓月城新疆霍城縣安西都護王方翼率軍救援,在伊麗水伊犁河打敗敵人,斬首級千余。剎那間,三姓部落、咽面部落與阿史那車薄會合,擋住王方翼,在熱海伊塞克湖展開激戰,一支流箭射穿王方翼的手臂。他用佩刀砍斷箭桿,連身邊的人都不知道主帥受了傷,咬緊牙關扭轉了戰局。王方翼軍中的胡兵陰謀叛變,要活捉他以響應阿史那車薄。他接到密報,不露聲色,召集軍事會議,拿出軍用物資假裝頒發賞賜,依次把他們領出帳外斬首。正巧狂風怒吼,王方翼又布置猛擊金鼓,連殺七十餘人,慘叫聲全被掩蓋了,參与叛變的部眾,竟然毫不察覺。內部肅清,王方翼派出戰將,分道襲擊阿史那車薄,以及咽面部落,大破突厥聯軍,擒獲酋長三百人,平息了西突厥的叛亂。朝廷詔命王方翼改任夏州都督,徵召入京,會商邊境事務。李治見他衣袍上血染的痕迹,詢問緣由,他才陳述了熱海苦戰的情形。李治察看他手臂上的箭傷,嘆息不已。由於他是故王皇后的堂兄,怕武則天嫉恨,不好留京重用,仍舊讓他去了夏州。黃門侍郎郭待舉、兵部侍郎岑長倩、秘書員外少監兼檢校中書侍郎郭正一、吏部侍郎魏玄同,都加授中書門下同承受進止平章事,成為二級實質宰相。朝廷對官員的使用和任職似乎又作了一次小調整。李治解釋說:「郭待舉等人聲望和資歷尚淺,先讓他們取得參預朝政的資格,而官號還得與老資格的大臣有所區別,不能完成一樣。」
武則天也覺得百姓剛從死亡線上掙扎過來,元氣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想推遲一下施工時間,然而病中的李治卻堅信由饑民勒緊褲腰帶修建的寺院,更能討得上蒼的喜歡,更能消災滅難,逢凶化吉,堅持按原定時間開工。災情緩和了一些,留守長安監國的太子顯繃緊的心弦便放鬆了,接連不斷地外出圍獵,禁苑不過癮,又把圍獵官兵拖到了郊外的山嶺,中書令薛元超再三勸諫,太子顯不得不承認諫言有理,停止下來。天皇天後得知此事,派遣使者慰勞薛元超,召他到了洛陽。黔州都督謝佑迎合天後的心意,逼迫幽禁黔州的零陵王明自殺。李明是太宗李世民的小兒子,生母是玄武門之變死於李世民之手的李元吉的妃子楊氏。李世民曾起意立楊妃當皇后,由於長孫無忌的反對而放棄。楊妃是隋煬帝的女兒,武則天的母親楊氏是隋朝觀王楊雄的侄女,武則天與楊妃明顯有血緣關係。
「趕快把它整理成書,免得失傳。」
「胡說八道!」
「你是不是想啟發我學他,和他一樣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為大唐賣命?」
武則天的長指甲在御案上輕敲著,「最好是給予一些甜頭,先穩住他們的心。」
二人秘密謀劃了一氣,裴炎帶著武則天的口諭匆匆地走了。二月六日,武則天宣布本日的早朝改在正殿乾元殿舉行。正殿舉行朝會,必有重大事件,如元旦、除夕、冊立太子、天子即位和冊封皇后等。聚集在乾元殿前的朝臣們面色莊重,心中惴惴不安,又見由百騎擴充為千騎的禁軍統統拉出來了,其他禁衛軍也進人了戒備狀態。左、右羽林軍將軍程務挺、張虔勖,各領麾下兵馬分列殿外御道兩側。陸承恩所帶領的百騎排列在殿前東、西檐下。氣氛肅穆,異常莊嚴。
「天後,該賞她點什麼呢?」李治止住笑,觸了觸武則天的胳膊。太平公主霎動著像花蝴蝶一般美麗的眼睫毛,接嘴說:「父皇母后要賞的話,賞個駙馬好啦。」
獻殿在朱雀門北,南有四夷酋長和使節的石刻像六十一尊,內城闕一對。外城有御道,側面立述聖記事碑,兩側依次有石人十對,石馬五對,金吾駝鳥、翼馬、華表各一對,再南有外城闕一對。周圍八十里。唐朝皇陵制度由此基本定型,以後諸帝陵均依制修建。九月六日,武則天又將文明元年改元為光宅元年,皇旗及其他旗幡號令,一律改成金黃色。八品以下官員,原來規定應穿青色服裝的,改深藍色。東都洛陽改稱神都,洛陽宮更名「太初宮」。其中更改最引人注目的要數衙門和官職的名稱:中書省改稱「鳳閣」,中書令改稱「內史」門下省改稱「鸞台」,侍中改稱「納言」尚書省改稱「文昌台」,左、右僕射改稱「左、右相」。六部的吏部尚書改稱「天官」,戶部尚書改稱「地官」,禮部尚書改稱為「春官」,兵部尚書改稱「夏官」,刑部尚書改稱「秋官」,工部尚書改稱「冬官」。御史台改稱「左肅政台」,增設「右肅政台」。左台監察京師官員及軍馬調動、奉旨派遣等事務,右台則監察地方。其餘省、寺、監、率也按意義分類,改變了名稱。由於中書、門下、尚書三省改稱,促使其他官員兼任宰相所加授的「同中書門下三品」,或者「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則相應改為「同鳳閣鸞台三品」,或者「同鳳閣鸞台平章事」。
武則天一行由奉天宮出發,繞道神州第一塔嵩岳寺塔,翻過一道嶺,朝北上山,便望見了聳立於玉柱峰山腰的一座方形密檐式磚塔,它就是「嵩山第一勝地」法王寺的顯著標志法王寺塔。法王寺建廟僅比白馬寺晚三年。
「可不可以拒婚?」
「說來說去,還不是一碼事。別人干點事,老媽子重賞。我們乾的功勞,等於白費力氣。」
「陰陽臉」聽了魏元忠的話,一邊臉笑,一邊臉露出凶神惡煞的形樣。
武則天准其所奏。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有皇帝才可以立七廟,在儒家系統來看,至為嚴重。這明明是篡奪李唐江山為武氏天下的信號。內史中書令裴炎看到來頭不對,挺身而出,直言不諱地諫阻道:「太後作為天下所有母親的表率,應大公無私,不可對自己的親人太過分偏心,難道沒有看見呂后的結局?」
「就算你說得對,那麼,你是怎麼知道的?」
金牙,即黃金牙帳,指西突厥汗國王庭。正在調集兵馬時,裴行儉突然中風,三軍未發身先死。享年六十四歲。朝廷發喪致哀,用國禮下葬。以儒將著稱的裴行儉,出身絳州名門自幼好學,博覽群書,博古通今,擅長書法,又得到大將軍蘇定方親自傳授兵法,成為文武雙全的俊才,三十七歲即任長安縣令。永徽六年八月,因反對立武昭儀為後,被貶到西州都督府當長史。他並沒有就此消沉下去,卻創造性地運用恩師蘇定方所傳授的兵法,拓展西域的疆土,對開發西域和鞏固國防都作出了重大的貢獻。有的人一旦禱倒了,便一蹶不振,從此消聲匿跡,走進了歷史。相反,有的人栽了跟斗,卻並不氣餒,敢於面對現實,適應環境,自強自立,頑強拼搏,又開創出一個新的天地,重新登上歷史的舞台。這樣的人為數不多,而裴行儉恰恰是這方面的突出的典型。他有發掘人才的能耐,又有鑒別人才的獨到眼力。當初他當吏部侍郎時,進士王勅、咸陽尉蘇味道,都默默無聞,裴行儉第一次看到他們,就坦然相告說:「二位以後將先後擔任掌管銓選官吏的職務,我的兒子還小,拜託,拜託。」
「老媽子是他娘。」
「常言道,三軍易得,一將難求噢。」
陸承恩偸偸瞥了武則天一眼,內心不由得傾倒於她那不衰老的美貌和神采。但是他外表上很鎮靜,一邊臉暗淡,一九*九*藏*書邊瞼光亮,漫不經心似的奏道:「天後,不是配合得好,而是他利用我用得好。」
逃荒的人又逃回來了,著手重建家園。洛陽的災情不及長安,複原也快些。七月,順從李治的心愿,開始在洛陽東南嵩山的南麓興築奉天宮,以示奉敬上蒼之意。監察御史里行李善感上書諫止。所謂里行,是指尚未正式任命,相當於實習的監察御史,或者監察御史助理。
武則天聽了魏元忠的奏請,沒有再問其他,提筆寫了六個字「陰陽臉陸承恩」,交付魏元忠自行處理。魏元忠領會其意,從牢里提出陸承恩,把天後寫了六個字的黃紙給他看了一眼。陸承恩跪下去接了紙條,仰天一笑,跟著魏元忠出了門,成了他的私人侍從。陸承恩黑衣黑馬,走在車駕的前頭開路。他挺起胸膛,眯著眼,彷彿在打瞌睡,也不左顧右盼,也不回頭瞧一眼。知情的人都不禁為此捏著一把汗,不知他葫蘆里裝的什麼葯?也不知魏元忠為什麼要帶著這麼一個強盜護駕?更不理解天後憑什麼准了魏元忠的奏請?從京城長安至東都洛陽,八百五十里,由於李治在病中,時不時地要停下來歇息,還要服藥,因此放慢了速度,走了二十二天,御輦才款款地馳人洛陽城內。雖然行速緩慢,路上又亂,災民絡澤不絕,盜賊蓬起,多聞綠林好漢攔路搶劫,可是沿途沒有發生一起騷擾事故,沒有一匹馬被盜連一個小錢也沒有丟失。眾人都以一種奇怪和讚歎的目光望著魏元忠,問他這個主意是如何想出來的。魏元忠詭秘地一笑,表示無可奉告。直到天後召見陸承恩時,這個謎才最終解出來。
武則天半開玩笑半當真地說著,樣子顯得很輕鬆。裴炎行了叩拜禮,調勻呼吸,一本正經地說道:「皇上要老臣代擬聖旨,馬上提拔韋玄貞當侍中。」
「我是好人么?既然認定我是好人,那你們為什麼要抓我坐牢?」
「母后,不是小淘氣,是大調皮喲。」
「嘿嘿,我是一個土匪頭子,在押的囚徒,而他是一員堂堂的京官,監察御史,御史決不會和罪犯配合的,也不敢配合,嘿嘿,他是巧妙地運用了一種計謀,並且這種計謀是天後所常用的一以毒攻毒。」
「你真精靈,鬼得很。」
武承嗣回稟武則天,說劉仁軌的態度緩和下來了,願盡忠效命,武則天這才鬆了口氣。她精力充沛,慮事周到,即命左金吾將軍丘神筋前往巴州〔四川中巴縣〕,簡單吩咐說:「檢查廢太子賢的住宅,防備意外。」
「帝王家徵婚,好比降下來的聖旨。他變得,你變不得。」
十一日太子顯即位,是為中宗,尊天後為皇太后,政事全取決於她。中宗李顯,年二十八歲,儀錶、氣質平平。一張胖嘟嘟的臉,額角又低又窄,招風大耳朵,臃腫的脖子老愛縮進領圈裡,像只縮頭烏龜似的。他文武都遠不及次兄李賢,文學修養和造詣,也很難與長兄弘相比。還有些淺露輕薄,志大才疏。既不謹慎,又不謙虛,缺乏遠見而又妄自尊大。裴炎輔佐過太子時代的顯,對他有所了解。因此他不得不向天後上書,在未作好準備之前,不宜發布治喪公告,以免引起內亂。裴炎如今深受太后武則天的信賴,他很乖巧,也頗精幹。目光—閃,又想出了新招:「太后,韓王元嘉他們地位尊貴,聲望崇高,隨時得掌握他們的動態吶。」
武則天本來和門閥貴族勢不兩立,也只好違心地派人查詢,才知道蕭氏是隋煬帝的蕭皇后的弟弟蕭瑀的侄孫女,和李氏皇室從隋至唐一直保持著姻妾關係。蕭瑀的兒子蕭銳,其妻便是李世民的女兒襄城公主。成氏的祖輩也是貴胄之家。此事只得作罷。妯娌之間內心的隔膜又添上了一層陰翳,由此又影響到了薛紹和太平公主的夫妻感情。
十二月七日,公布李治駕崩,全國舉哀。裴炎啟奏說:「太子顯尚未即位,不宜由他直接發布詔命,有緊急情況,宜天後下令給中書省、門下省施行。」
武則天站立峰頂扱目遠眺,北望黃河,水天一線鳥瞰山麓,眾多名勝古迹如星羅棋布。祭祀畢,他們下山到了蘆岩寺。寺西懸練峰與雞鳴峰兩山夾峙,削壁千仞,一條寬闊的瀑布酷似彩練一般順山埡傾瀉下來,人們形容此處是「蒼寒霏微,簾披綃曳」的幽絕勝景。出寺門,沿山麓西行約十里,下到了黃蓋峰下的中嶽廟。整座廟宇依山勢起伏自北向南營造,殿閣輝煌,古柏參天,氣勢雄偉,景色極其壯觀。
武則天按照李治的意願,留下太子顯監國。李哲已恢複原名顯。命少傅劉仁軌、侍中裴炎、左庶子兼中書令薛元超等輔佐太子。世道不太平,甚至白天搶劫,路上不安寧。天皇、天後特命監察御史魏元忠負責警衛聖駕。魏元忠接到敕命,想出了一個大胆而絕妙的法子。他遍訪長安監獄,找到了一個名叫「陰陽臉」的山大王強盜頭目,向他提出一個條件一護送聖駕至洛陽,路上要保證絕對安全。完成這項任務后,赦免其死罪,並釋放他,還給予獎賞,甚至留在監內干公差。
在武則天的鼓勵下,秦鳴鶴等人後來將針灸與瀉血的治療之法編成了專輯,反過來又流傳到了民間。李治病勢好轉,又產生了思想,歸心似箭,吵著要回洛陽養病。御醫和武則天反覆解釋他的病未痊癒,嚴冬外面寒氣太重,不宜遠行,但李治一概不聽,發蠻堅持。不得已聖駕於十一月十二日離開奉天宮,啟程返回洛陽。二十四日到了洛陽,守臣在天津橋分班佇立,恭迎聖駕還朝。一路顛簸,旅途勞頓,李治回到洛陽宮又返了病。常言道:返病無返葯。御醫們再也拿不出什麼新醫案了,純粹用參湯之類吊住他的命,延緩時日。十九淺紫色的帷帳李治的病日重一日,醫藥無效,武則天急得哭了起來。她左思右想,別無他法,只得前往白馬寺叩求佛祖垂救。進得山門,武則天赤足披髮,一步一拜,來到大雄寶殿,焚紙拈香,許下大願,寧可減壽代夫,換取李治的健康與平安。白馬寺位於洛陽東郊,是佛教傳入中國後由官府營建的第一所寺院,被譽為中國佛教的「釋源」和「祖庭」。東漢永平七年的某夜,漢明帝夢見一位金神,身高六丈,頭頂放射著白色的光芒,在宮殿上空環繞飛行。次日召見群臣,詢問夢中所見何神。大臣傅毅奏道:「陛下所夢金神,想必是西方天竺的佛。」
「人都是有感情的。他本是個死囚犯,老媽子赦免了他的死罪,反過來還破格任命他當了郎將。」
武則天心領神會,很快頒發了詔書,加授李元嘉第七位親王三公的高位,讓他們高興高興。這七位親王分別是高祖李淵現在活著的五個兒子:第十一子韓王元嘉,第十四子霍王元軌,第十八子舒王元名,第十九子魯王靈夔,第二十二子滕王元嬰另有太宗李世民剩下的二子:第八子越王貞,第十子紀王慎。七位王爺,除了滕王元嬰,其餘六位大都有才氣,有政績。唯獨李元嬰,既不會武功,也不懂瀚墨,只因在洪州南昌市修了一座滕王閣,成了一位家喻戶曉的人物。九個月後,他留下六個孩子,病死於壽州安徽壽縣刺史任上,落了個壽終正寢的歸宿。新帝登基,按傳統照例都要改元。由於去年十二月四日,已將永淳二年改元為弘道元年,李顯登極在年尾的十二月十一日,於是便將第二年改元為嗣聖元年,從正月初一日算起。冊立太子妃韋氏為皇后。宰相班子有所調整:劉仁軌當左僕射,裴炎由侍中轉中書令,劉景光任侍中。
過了年,即開耀二年,從三月開始,關中天氣反常,雨季不下雨,變成了大旱,麥收嚴重減產,米價漲到斗米三百錢。逃荒的難民成群集隊源源不斷擁人長安。乞丐、盜賊、江湖郎中、術士、歌妓和娼優等等,三教九流的人都擠到了難民之中。長安人山人海,擁擠不堪,交通阻塞,滿地污穢,烏煙瘴氣,打亂了正常的生活秩序,成了一團亂麻。李治意志薄弱,心裏又慈,看到這混亂而可憐的情景,心像被鋒利而堅硬的東西割著、搗著、撕著,支離破碎了。他頭暈目眩,痼疾惡化,要離開長安去洛陽。
武則天此行倒是飽覽了一番沿途的山光氣象。嵩山屬於伏牛山脈,是五嶽之一的中嶽,以九*九*藏*書峻峭為其主要特色。主體在河南登封縣西北,分為太室山和少室山,各由三十六座山峰組成,全山號稱七十二峰。太室山磅礴如卧、山巒起伏,向有卧龍之稱,山頂即峻極峰海拔一千四百四十米。少室山森峭秀麗,搖曳雲表,美其名曰「九鼎蓮花」,御寨山海拔一千五百一十二米,為嵩山最高峰。
「沒有。僅憑心記,用時全靠手法,具體情況具體對待。」
他聽到許由洗耳的事,覺得連水都污染了,再不去渡穎川。李治讓武則天代祭此三神,也許別有用心。
武則天欣然從上官婉兒、玉蘭、紅杏、香荷、丁點兒、傻大哥、高延福等人的手中,一一接過一百匹錦緞,親手賜給秦鳴鶴:「秦卿果然身手不凡,手到病除。」
明帝於是派遣郎中蔡愔、郎將秦景、博士王遵等十八人,前往西天求取經法。行至大月氏國阿富汗一帶,結識了天竺高僧攝摩騰、竺法蘭,獲得釋迦牟尼像和《四十二章經》,帶著二位天竺髙僧,用白馬馱著經卷,于永平十年返回洛陽。次年建寺,以白馬命名。寺址在漢魏洛陽故城雍門西三里處。寺院背負邙山,南臨洛水,殿閣巍哦,布局緊湊,古剎高塔,遙相輝映。十二月四日,為了祈禱李治早日康復,武則天又詔令將永淳二年改元為弘道元年,並特赦天下。李治自覺病入膏肓,硬要親自登上洛陽宮的正門則天門,直接向天下宣讀特赦的詔書。他無力上樓,只好由侍臣們扶上馬,然而喘息得厲害,又扶下馬,命百姓進到殿前,聽候宣諭。門外的廣場和橫街上,到處擠滿了人。朝陽東升,萬道金光照射著浮動的人群。
「陸承恩那強盜也鬼得很,附強不附弱,甘心情願替老媽子賣命。」
李顯從在靈柩前即位到今晨,僅四十四天。次日,武則天小兒子豫王旦即位。去年七月,他從相王改封為豫王,未經歷太子的過程,憑著血統關係,偶然地做了皇帝。只不過他這個皇帝窩囊得很,有其名,無其實,倒像個挂名皇帝,國家大事一概由武則天決斷,讓他這個皇帝居住在另一宮殿,不得干預政事。冊立李旦正妻豫王妃劉氏當皇后。劉皇后是劉德威的孫女,劉審禮的侄女,儀鳳年間到的旦的王府。李旦的寵姬竇氏升為德妃,她便是後來的玄宗皇帝李隆基的生母。劉皇后所生的兒子永平郡王李成器,年六歲,是旦的長子,被立為太子。大赦天下。更改年號為文明元年。從去年十二月至今年二月,在大約兩個月的時間內,三次更改年號:開始從永淳二年改元為弘道元年,元旦又改元嗣聖元年,現在又改元為文明元年。在這一時期內,由高宗李治至中宗李顯至睿宗李旦,帝座三次換位。真是古今罕見,天下奇迹。接著,廢三歲的皇太孫重照李顯的長子,貶作庶人,改名重潤。流放韋玄貞到嶺南的飲州廣東飲州市。羽林軍飛騎十幾個人,在街巷聚會,划拳飲酒鬧騰了一氣。有人藉著酒性發牢騷,七嘴八舌地聊開了。
「人數要增加。」
以往諸執宰在門下省公幹議事,故門下省又稱作政事堂。而裴炎轉為中書令后,中書省儼然成了政事堂。毫無疑義,裴炎已成為中心人物,勢力派。李顯坐上帝王的寶座,恍若做夢一般,又如騰雲駕霧似的,欣欣然,飄飄然,急於嘗嘗為所欲為的滋味,又想在皇後面前顯顯威風,或者說討一討好。韋后呢,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講究虛榮,又貪心不足,眼睜睜地望著武則天,想和她攀比,像她一樣挾持皇帝運轉乾坤。她在背後不斷慫恿李顯,儘快擢升其父韋玄貞當宰相,奠定她將來掌握大權的基礎。皇帝、皇后都不以大局為重,不考慮影響如何,剛剛將韋玄貞由普州〔四川安岳縣〕參軍升任豫州刺史,緊接著又要提拔他當侍中,還要封奶媽于氏之子當五品官。裴炎當然不想別人分享他所取得的榮耀和地位,何況皇帝是要搬座泰山壓到他的頭上來。他心頭一急,帶著諷剌意味的話語從嘴裏迸了出來:「侍中乃朝廷股肱,囯家之重臣,他,他韋玄貞有什麼能耐,憑什麼坐上這個席位?」裴炎態度強硬,言詞過激,李顯一時接受不了,只覺得臉上熱辣辣的,像雞虱子一樣爬。他惱羞成怒,額角青筋勃起,攤開雙手,反唇相譏道:「就憑他是皇親國戚。」
「既然知道,那還問什麼。天後其人,通文史,多權謀,氣度非凡,知人善任,可與先帝媲美。裴行儉曾經竭力反對立她為後,遭貶后在西域立功,照樣升任禮部尚書。」
「臣幼年上山採藥,得異人指點,此法本乃華佗手術,可治許多疑難病症。」
「好人也有可能走錯路,做錯事。至於犯了法,那不管他是什麼人,都得以法律制裁。」
「那不行。」
武則天不愧女中豪傑,其納諫知人,知人善任,破格用人,放手招官,魄力遠遠超過一般的男子漢。李治的病愈來愈重,龍案上堆放著雜七雜八的丸散膏丹和熬好的湯藥,寢殿充滿了檀香和中藥的混合氣味,刺|激人的鼻孔。風濕和神經性頭痛折磨著衰弱不堪的天皇,他渾身都痛麻木了,頭部一陣陣劇痛,幾乎使人窒息。從去年起,他就不能視朝了,朝政重擔全部壓到了天後的肩上。禍不單行。西突厥又入侵邊境。禮部尚書聞喜憲公裴行儉回朝不久,還沒有喘過氣來,又受命當金牙道行軍大總管,率軍討伐西突厥。
「莫錯怪他,他沒有掌握實權。」
裴炎據理力爭,唾沫橫飛,滔滔不絕地說著,武則天臉一偏,不再理睬。她將武氏五代祖先,全都封為王公,其妻則跟著追贈為王妃或夫人。又詔命在武氏的故鄉文水山西文水縣八興建武氏五世祠堂。隨著以武承嗣為首的武氏一族的抬頭,在朝廷官僚集團之間,產生了動蕩與憂慮。尤其李氏皇族,更加惶恐不安,預感到了自身和大唐社稷將面臨一場你死我活的惡性挑戰。一些儒學拫基深厚的朝臣,雖然沒有以上二者那麼敏感,但是對於太后稱制以來的某些作法,也表示疑惑與反感。他們從正統的觀念出發,議論太后不應該繼續攝政,更不應該獨攬大權。心直口快的鳳閣舍人賈大隱說:「皇上年已二十四歲,太後為什麼還不將朝政歸還給他?」
「臣該死,罪該萬死!」秦鳴鶴嚇得雙膝跪倒在地,叩頭如搗蒜,「乞求天後饒命!」李治疼痛難熬,雙手捧著腦袋,痛苦地呻|吟著說:「與其這樣痛死,還不如讓他試一試。他是一片好心,沒有歹意,不要責怪他。秦卿,你動手啊!哎喲,痛死我啦!」秦鳴鶴透了口氣,強自鎮靜下來,由太監和侍女扶著李治坐好,用銀針在他的腦戶與百會穴道下針,並用特殊的手術刀在頭皮上一劃,放出一些污血。立即產生了神效,李治不再喊叫了,疼痛減輕了七八分,腦袋覺得輕了許多,視力也恢復了。在場的人臉上都綻出了微笑。李治望著秦鳴鶴感激地稱讚道:「了不得,了不得,真是扁鵲再生,華佗在世。」
「他是我的兒子,我比你更了解。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此昏憒的庸人,不配當人君。這樣下去,會斷送袓宗的基業。」
武則天常常登紫宸殿,在御座前張掛淺紫色的帷帳,她坐在御座上處理政事,即太后臨朝稱制。稱制,一般是由太後代替幼年天子臨朝聽政。李旦二十三歲了,本來用不著花甲之年的武則天費力操心。而她卻挖空心思想出些怪主意,找些歪理由,不讓李旦行使皇帝的職權,由她掌管朝政。明眼人一看便知,她是在一步一步地實現自己當女皇的夢想,改朝換代,開創一個空前絕後的女人執政的新時代。她正式坐朝,就任命太常卿、檢校豫王府長史王德真當侍中,中書侍郎、檢校豫王府司馬劉禕之當同中書門下三品,充實和加強了宰相班子。丘神積以「天使」的身份來到巴州,強行把李賢關進—個房間里,逼迫他自殺。賢自縊致死,遺體葬在巴州代城縣境。時年三十一歲。
「這個我知道,用不著你介紹。」
「我,嘿嘿,我有何德何能?」
「有書沒有?」武則天問。
其中一個名叫包發的飛騎,乘人不備,溜到北門稟報了陸承恩。飲酒扯談的飛騎還沒有散去,陸承恩領著一彪羽林軍圍住酒樓,逮捕了所在的飛騎,打九九藏書入禁軍監獄。不問青紅皂白,一律處死。包發授給五品官。告密之風自此盛行起來。
「太后,我很了解他哇。」
「加多少?」
裴炎背後有武則天撐腰,惡毒地攻擊說,「伏念如此識時務,當時就不會反叛了。他降得如此輕鬆,豈不把諸將的辛勞一筆抹殺了。不斬叛賊,天理不容。」
「裴卿太扯遠了吧!」武則天習慣性地抿了抿嘴巴,「我武氏建家廟,追尊已故的祖宗,慎終追遠,有何不可?呂后呢,她是濫給活著的親屬以特權,以權謀私,方遭致敗亡。」
「聖天子自有神靈護佑,」秦鳴鶴叩頭謝恩,「皇上的病本來應該好了。」
「凡事該防微杜漸,不得讓不良現象發展。」
唐朝建國后,李淵在京師長安玄武門置北門屯營,李世民在貞觀十二年從左右屯營中置飛騎,又從飛騎中置百騎,李治龍朔二年從左右屯營析出,別立為左右羽林軍,所以又稱羽林飛騎。一般從衛士中挑選,亦自六等以上戶中招募,都是擅長騎射、步射的勇猛將士,擔負警衛皇宮的重任。百騎尤其驍健善騎射,分兩番于北門宿衛,射獵則衣五色服,乘六閑馬隨從。
武氏家族的子弟大量提拔重用,成了實際的獲益者。這時候,武承嗣以追尊武氏祖先為名,奏請建立武氏七廟。
武則天不得不嫁禍於丘神筋,將他貶為疊州剌史。不久即召回東都洛陽,復任左金吾將軍。賢的三個兒子:長子光順十四歲,次子光仁十二歲,幺子守義十歲。他們以前都和父親生活在一起,由於賢犯了叛逆罪遭連累,當成囚犯由巴州押送到洛陽,收入宮中監禁。
「現在還來得及。」
臨近年關,人們只想這多災多難之年快點過去,李治則張羅著要去嵩山祭天,祈求神靈保佑國泰民安,保佑他健康長壽。常言說,病人心焦。李治愈來愈任性,脾氣也愈來愈大,動不動便發火,意氣用事。大年初一,他便興師動眾,在千乘萬騎的盛大儀仗隊的護衛下,從洛陽出發,前往奉天宮。奉天宮建在嵩山南麓。行宮正殿業已落成,配殿、庭院及其他建築尚在抓緊施工。嵩山冰封雪蓋,山路崎嫗,李治人在病中,不能登山祭天拜神。
「少啦,不如乾脆擴大十倍,改百騎為千騎。」
「誰?」
武則天對他產生了興趣,「我再問你,你能了解我做什麼,能不能猜出我在想什麼?」
「嘿嘿,你是讀多了書,還是忘乎所以了?居然請一個強盜護送天皇天後,這本身就是一種犯罪行為。老兄,一著錯,滿盤輸呦。長安到洛陽,我熟得很,到處都有我的嘍羅。」
武則天讚譽它為「書法藝術珍品」。石闕則是考究書法演變、中原漢畫和漢代社會風俗習慣的重要實物。四月,李治、武則天返回洛陽。
武則天降旨,將監禁在宮內的廬陵王顯遣送房州湖北房縣看管,韋氏和子女們也一併同往。顯和家人還在路上,又接到聖旨流放均州湖北丹江口市、均州曾是李治之兄魏王泰流放病死的地方。李治的梓棺由洛陽的殯宮移往長安。八月十一日,落葬乾陵。乾陵因山為陵,位於陝西乾縣西北十二里的梁山。有內外城,內城設四門,即東華門、西華門、司馬門北人朱雀門南,各有石蹲獅、石馬等。
「他媽的窩囊廢一個,還不如老媽子。」
「你和魏御史這趟差使完成得很漂亮,兩個人配合得很好,可以說是天衣無縫。」
武則天答覆得很乾脆。
「好,好。」李治夢囈似的應著,閉上了眼睛。那些已經死去的親人的形象交替著在他的心目中映現出來。他嘆了口氣,想起了出生和即位的太極宮:「如蒙上天嘉佑,再給我一、兩個月時間,得以回到長安,我死也無憾了。」
「荒唐!」裴炎心中很不是滋味,「讓這樣的人君臨天下,實非社稷之福。我,作為託孤之臣,不可失職啊!」但他又不想和他發生口角,畢竟那樣有違君臣之禮。緩了口氣,他放慢聲調,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皇上,大事不決,得問太后。」
「皇帝的外甥取公主,國家舊例,沒什麼稀罕,只要以恭順謹慎的態度對待,又有什麼關係?然而諺語說:聚妻得公主,無事鬧到官府,不能不令人擔憂。」
「此話怎講?」
武則天人宮,以及她遭受挫折時,楊妃都暗中幫過一些忙。她如此恩將仇報,不知是楊妃知道的太多了呢,還是她懷恨李氏皇族?或者兼而有之。楊妃風姿秀逸,天性恬淡,與長孫皇后相處和睦,對幼年的雉奴李治的乳名也有教育之恩。李治與李明實際上並無利害衝突。他對於逼死小弟明憤憤不平,一怒之下,將黔州州府的官員全數免職。沒隔幾天,謝佑與十幾名姬妾婢女睡在一室,次日早晨卻發現腦袋被人提走了。後來零陵王明的長子俊和次子傑在武則天清洗李氏皇族時,被害致死,抄家滅籍,抄出了漆著黑漆的褻器,上面寫著兩個紅字一「謝佑」。原來兄弟倆雇請刺客替父報仇,取了謝佑的首級。
「那好唄,我就依你的,你就照我的去辦。」
武則天崇佛,進廟在大雄殿前的銀杏樹下歇了一會兒,朝寺東仰觀了一下「嵩門待月」的奇境。繼續上山,經天父廟,終於登上了「峻極于天」的太室頂峰一峻極峰。
武則天單獨召見裴炎,商議如何穩定局勢。她採納了裴炎的建議,給劉仁軌寫了一封親筆信。信中說:「從前,漢高袓劉邦把關中的事託付給蕭何,而今,哀家把關中的事託付給你,兩者完全拔―杵。劉仁軌上疏,陳述自己年紀衰老,不能勝任留守的職責,並由此提及呂雉皇后當權及禍敗的往事,申明對太后的勸誡之意。
薛仁貴策馬上前幾步,脫下頭盔,露出臉來讓對方細看。突厥人目瞪口呆,神情剎那間變得緊張起來,警惕地翻著眼睛,不安地掀動著鼻翅。不知誰首先從馬上跳了下來,眾人紛紛滾鞍下馬,列隊行禮。然後縮頭縮腦,款款往後退卻。薛仁貴趁勢發起攻擊,帶頭殺人敵陣,來回衝殺,攪亂了突厥陣營。突厥人心有餘悸,只顧各自保命,狼狽逃竄,被殺死三萬多人,兩萬餘人當了俘虜。吐蕃大將論欽陵率師攻打柘州〔四川黑水縣南〕、松州〔四川松潘縣〕、翼州〔四川茂縣東北〕等地。他們打仗鬼得很,神出鬼沒,不好對付。唐朝調兵遣將,命令左驍衛郎將李孝逸、右衛郎將衛蒲山,徵發秦州甘肅天水市、渭州甘肅隴西縣等州兵馬,分道抵禦。吐蕃霍然又把矛頭指向河源基地,大打出手。軍使婁師德領兵在白水澗青海大通縣迎戰,與吐蕃鬥智斗勇,八戰八捷。天皇天後傳詔嘉獎,任命婁師德當比部員外郎、左驍衛郎將、河源軍經略副使。婁師德上表推辭。
「你的意思是什麼?」
「如今人心不古,社會風氣如江河日下,朝廷也不安寧,羽林軍中的百騎,今後只怕會不夠用。」
「迴避」的牌子,以及手舉的燈籠、提燈和火把,還動用了金瓜、斧鉞等儀仗。燈火照得如同白晝,大吹大擂,熱火朝天,從興安街穿行而過。
「皇親國戚多著咧,暫時還輪不到他。」
用意相當明顯,暗示殺害李賢。丘神筋是丘行恭的兒子,精忠而又殘忍,好比一條獵犬,得到了武則天的賞識。朝廷內外穩定下來,又作好了應急的準備,武則天理順了心態,御洛陽宮武成殿,由新帝李旦率王公以下官員,給她上尊號。隔了三天,她來到殿前平台,不正式坐殿,派禮部尚書武承嗣去李旦居住的殿堂,冊封他繼任皇帝。由皇太后冊封已經登極稱帝的人當皇帝,實在稀奇古怪。更古怪的是,一直不舉行登基大典,讓李旦長期居住在別殿里,享受皇帝的生活待遇,而不坐朝理政。
進人冬季,天災勉強過去,兵災又接踵而來。東突厥汗國殘餘部落茴長阿史那骨篤祿、阿史德元珍等,招集流散餘眾,在黑沙城陰山北麓起兵反抗唐朝,侵入并州山西太原市及單于都護府內蒙古和林格爾縣擊斬嵐州剌史王德茂。右領軍衛將軍、檢校代州山西代縣都督薛仁貴,領兵抵達雲州山西大同市進擊阿史德元珍。雙方擺開陣勢,阿史德元珍覺得唐軍氣象與往常不太一樣。他一提馬韁,跨出旗門,鞭梢一指:「來將通名,某家刀下不死無名之鬼!」
武則天一手撐著御案,傾身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