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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將軍是大相尊業多布最看重的次子,宰相論欽陵的弟弟,說話自然是有分量的,算數的。」
「魏元忠的條陳清晰,有價值,不如召見他一下。」
「就目前而言,也于雙方不利。」
程務挺咧著嘴巴微微一笑,「你未必會神機妙算?」
王本立終於被治罪。打一儆百,震懾了臣僚,從此朝廷一片肅然。由於對吐蕃作戰持續的時間過長,糧食調運緊張,一些為富不仁的大商戶屯積居奇,價格節節上升,當時洛陽是水陸交通的樞紐,是江南的大米、棉麻等農副產品的集散地,豪商大賈相互搶購,爭奪市場,物價飛漲,首先爆發了人為的飢荒。朝廷立刻派遣明崇儼傳旨留在長安鑒國的太子賢,太子賢問計于明崇儼,明崇儼說:「殿下現在就可以打開官倉出售糧食,甚至不惜動用儲備的軍糧,同時控制外流。不管市場如何波動,以不變應萬變,堅持到夏收,就萬事大吉啦。」
武后收集到了太子賢生活糜爛的信息,覺得他已經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奏明李治,命黃門侍郎裴炎、中書侍郎薛元超、御史大夫高智周等深入查實。調查人員在東宮馬廄里搜出了三百套盔甲及兵器。再把趙道生帶到御史台審問,趙道生受不住酷刑,坦白承認了他曾經受太子之命暗殺明崇儼的事實。李治一向喜歡太子賢,拖著不表態,想從寬處理。
武后叫婉兒代筆寫了幾封信,責備賢的無禮和不遜,有虧人子之道。太子非常不安,請人幫他寫了幾封謝罪書,請母后寬宥。不久,天皇和天後詔命賢前往洛陽的東宮居住。賢自以為會有大禍臨頭,緊張得沉不住氣了,搬進洛陽東宮后,便著手搜集盔甲和刀劍槍盾,密藏於馬廄,以防不測。
突厥的細作打探到這一情況,稟報了阿史那都支。他放鬆了警惕,不加防備。裴行儉顯得很悠閑,儼然無所事事似的,召集龜茲、毗沙、焉耆、疏勒四鎮的胡人部落酋長,來西州聚會。在飲宴中,他漫不經心地對他們說:「從前我在西州時,和大家一起縱情任性地飲酒打獵,多麼快活,至今記憶猶新咧。」
「大帥一定想出了什麼妙計。」
「用不著謙虛,朕心中有數。快磕頭謝恩。」
「妙計算不上,」裴行儉詭秘地閃耀著眼睛,「只能說是將計就計。前次蕭嗣業運送的軍糧被突厥人劫去了,士卒挨餓受凍,所以失敗。我估測突厥又會採用同一法子,我們不妨詐他一下。」
帶著這一連串的迷茫和疑惑,百官又和命婦按部就班地走進了麟德殿,又一次消受帝、后按例所賜予的一頓美餐。裴行儉班師后,東突厥汗國部落酋長阿史那伏念自立為大可汗,與阿史德溫傅聯合,出兵侵擾唐朝邊境。天皇天後又重新任命裴行儉擔任定襄道大總管,以右武衛將軍曹懷舜、幽州都督李文疎做他的副手,率師北伐。曹懷舜與偏將竇義昭帶領前軍進擊突厥。行軍途中,探馬前來稟報:「阿史那伏念和阿史德溫傅逗留在陰山北面的黑沙,左右侍從不到二十騎,可以直接去擒拿。」
武則天相信文字的魔力,想以改元來驅除這一年所發生的不祥事件。新太子哲,年二十五歲。五年前,他的名字叫作顯,封為周王,當時趙氏被關在內侍省的女牢里,餓死了,他當上太子后,請求封韋氏當太子妃。
「用兵之道,」裴行儉深摯地說,「安撫士卒要出於誠心誠意,而對付敵人就不惜矇騙欺詐。」
天剛破嘵,有人在營門外敲門。裴行儉從蒙曨中醒過來,歡快地說:「來啦!程都督,快備酒來。」
李治站起身來,邊聽邊來回踱動。
由此可見,九品以下的官吏和庶民的子弟,沒有資格進國立學府,只能讀私塾,或者請家庭教師。官僚子弟能進什麼官辦學府學習,由其父兄的官階決定。還有一點,國學庠生不等於人人都有官做,它僅僅是致仕的一塊跳板。魏元忠闖人官場之後,雖然仕途坎坷,但他不畏權勢,敢怒敢言,敢想敢幹,屢遭暗害,卻絕處逢生,活躍于政壇上,干出了一番事業。
武則天坐著沒動,一字一句地念著:「賞功罰罪,是國家軍政上最重要的大事。有功不獎賞,有罪不懲罰,雖堯、舜再生也不能使國家得到治理。民間一致抨擊說:近來征伐,只有獎賞的空話,沒有獎賞的事實。只因一些官吏,目光短淺,沒有見識,只吝嗇獎賞所花費的錢財,忽視了將士不捨命作戰損失有多大。黔首地位卑徽,但不可欺騙。豈有虛懸獎賞條例,指望他們奮勇立功呢!」
「隨便進一點點,給我們聽聽。」
「好。我們都幹了手中的酒,一塊出去奔逐,重溫重溫往昔的盛事。」
李治當即任命裴行儉擔任禮部尚書兼檢校右衛大將軍。裴行儉謝恩畢,又收到了吐蕃大臣論塞調傍呈遞的文成公主的文書,報告了芒松芒贊的死訊,並請和親。李治問計于裴行儉。裴行儉簡練地對答說:「依常禮前往弔喪。」
次日,李孝逸和劉審禮各領一支人馬,依照李敬玄指示的線路往西走。走了兩天,沒有遇到敵軍。迎面吹來的西北風滾過白茫茫的山嶺,旋轉嘯叫著。臨近黃昏時分,天空一黑一亮,出現了飛雪的樣子。劉審禮下令選擇地方紮營,埋鍋造飯。飯剛煮熟,升起的炊煙讓吐蕃人發現了。敵軍從山背後偸襲過來,俯衝而下,向紮營壕所展開了猛烈的攻擊。唐軍猝不及防,被打得抱頭鼠竄。劉審禮倒是很沉著,把敗軍召集攏來,選擇山頭進行抵抗。同時急遣身旁的副將回頭稟報李敬玄前來接應。李敬玄驚慌得渾身發怵,不敢前去救援,反而命令劉審禮邊打邊退,遵照既定方略把敵軍引過來。劉審禮兵敗被俘,李敬玄喪魂失魄,更加慌了手腳。他忙中無計,狼狽後撤,屯兵承風嶺青海樂都縣西南三百里,挖掘泥溝,企圖阻擋追兵。論欽陵親提大軍掩殺過來,佔據高崗,居高臨下向唐軍施加壓力。
以上三人都是協助賢註釋《後漢書》的學者。東宮其他的舊官吏,都赦免罪行,保留現職,這些人都得上朝謝恩。謝元超等都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其中獨有太子右庶子李義琰蟄居家內,引咎自責,哭泣流涕,為賢痛心,為自己沒有盡到責任而難過,在社會上受到好評。太子宮典膳丞高政,雖然被免除死罪,卻慘死在自家人的手中。當他踏進家門時,其父高真行出其不意地用劍剌進他的咽喉,高政倒在地上,其伯父戶部侍郎高審行又在他的腹部補了一劍,肝腸流出,髙審行之子高璇砍下他的首級,棄屍于路旁。高政本是皇親囯戚,他的祖父高士廉是長孫無忌和長孫皇后的舅父。其父髙真行任左衛將軍。李治得知高真行親手殺死兒子,覺得過於殘忍,貶逐高真行當睦州浙江建德縣刺史,高審行當渝州重慶市刺史。李氏宗室的曹王明,系李世民的第十四子,李治的弟弟,擔任蘇州江蘇吳縣刺史,還有沂州〔山東臨沂市〕刺史蔣王煒,均被指控為賢的同黨。李明被貶為零陵郡王,軟禁黔州〔四川彭水縣〕。李煒則被開除官籍,軟禁道州〔湖南道縣〕。煒是蔣王惲的長子,惲死後,繼承了父親的蔣王爵位。八月二十三日,冊立英王李哲當太子,同時從這天起,改元為永隆元年。
「還有,出師打仗,仰仗馬力。臣請廢除民間養馬的禁令,使百姓都可以養馬。如果官軍大規模行動,即委託州縣用官錢加價購買九_九_藏_書,則馬就全都成為國家所有了。胡虜仗恃馬力逞強,我們若准許民間買馬飼養,實在是抵消他們的力量,有利中國。」
「蓄謀造反,哼,罪不容誅!」武則天已經失去了信心。
「例舉的古代將領倒是當真不假。魏元忠說,李左車、陳湯、呂蒙、孟觀,都出身平賤,卻建立了奇功,恰恰不是將門之後。」
「從長遠的眼光看,確實不會有好結果。」
「側」的意思是不正,「撓」的意思是不安,「堂」與「唐」同音。實際上是以隱晦的方式譏諷唐朝江山不穩,巳經傾斜。東宮的人暗殺了明崇儼,已經成為公開的秘密。太子賢內心恐慌,生怕追查到他的頭上來,於是編了一曲小調,叫東宮的人唱開。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猶自可,摘絕抱蔓歸。
韋氏是京兆萬年縣西安人,家族屬於關隴集團系統,即從北周以來,以長安為中心的陝西地區內相互通婚的世家。她的祖父韋表,在太宗朝任曹王明王府典軍,正五品上父親韋玄貞,出任普州參軍。父子二人的官輸都較低,很可能是有資格而無身居要職的本領。韋氏在哲為英王的前兩年人府當女官,由於她儀容嬌美,乖巧伶俐,從此深受哲的寵愛。這年,調露二年即永隆元年,是最不吉利的年份,戰亂、大災害、大動蕩,像套繩一樣套住了大唐的脖子,又拉又扯,差不多要把它勒死了。對吐蕃作戰陷入了困境,大總管李敬玄先後兩次敗於吐蕃之手,被追得丟盔卸甲,傷亡慘重,甚至戰死的士卒到了無人收屍的地步。
「耐心聽,讓我往下念。奏章上引用古語說,人無常俗,政有理亂兵無強弱,將有巧拙。所以選將當以智略為本,勇力為末。如今朝廷用人,一般都錄用將門子弟及殉國烈士的家人,偏偏他們都是庸才,怎麼能擔當軍事重任!」
「三位皇子中,哪個的面相最好?」
武則天沒有答話,只顧讀奏本:「自從蘇定方征討遼東,李筋攻破平壤,賞賜就不再實行,功臣得不到升遷,沒有聽說因此斬一名掌管記功頒賞的台郎,殺一個令史,向立功者道歉贖罪的。大非川之敗,薛仁貴、郭待封等不用重刑立即處決,假使早就嚴懲,其他將帥後來豈敢失利呀臣恐平定吐蕃,並非短期內可望實現。」
躲在樹林里的一個老頭的銀泣聲,徽弱而凄涼,抽抽噎噎,充滿了哀傷和絕望。晚霞散盡,天空暗淡下來,死神籠罩了大地,四野開始凝聚在一片沉寂的霧氣中。裴行儉離開指揮陣地回到了中軍帳。他坐下來歇了一會兒,隨從服侍他脫下戰袍,換上便服,洗凈了臉上的沙塵。晚餐擺出來了,他胡亂吃了一些,就放下了筷子,若有其事地走到營門口,抬頭仰望著繁星點點的夜空。眉一樣的上弦月很早就沉落下去,地面上的景物都難以分辨。春末夏初,北疆寒意未消,遼闊的大草原,沉浸在幽深、迷茫與夢幻般的氛圍里。孤星在陰山齒狀的峰巒上閃爍,銀河已被流雲遮掩,周遭靜極了,只有潺湲的溪流引起人們對於這片神奇高原的遐思。遠處傳來狗叫聲,山谷響起汪汪汪的共鳴,程務挺押著阿史德奉職回營交差來了。裴行儉和程務挺耳語了幾句,把阿史德奉職帶進帳內,連夜進行了審訊。程務挺是名將程名振的兒子,他和裴行儉意氣相投,相處甚好。審完阿史德奉職,天快亮了,程務挺勸裴行儉上床睡一覺,裴行儉卻坐著沒有動。
「行。隨你怎麼賭。」
「胡扯。」
「只要天使有興趣,我們照樣奉陪。」
兵刃交鋒的撞擊聲,拼殺的嚎叫聲,鼓聲和號角的吹奏聲,交織成了山呼海嘯般的聲浪,軍馬如黑風惡浪似的怒涌,淹沒了翻身落地、在馬蹄踐踏下抽搐的騎士的嗷嗷聲。跟進的步卒的灰色人浪漂蕩著,像波浪一樣一層一層滾過起伏的原野,連續不斷地密集地席捲開來。步卒隊伍或手托長矛,或髙舉砍刀,列成陣勢,旌旗迎風飄揚,穿過烏雲般的塵霧,相互靠攏,前後涵接,組成縱隊,嚴整,威猛。遠遠望去,恰似一條條黑龍在雲霧中蠕動、騰躍,躍入屍骸狼藉的險地,消失在煙塵中,繼而又超出煙塵。突厥人驚惶失措,下意識地舉著武器抵抗,嚷嚷著,奔竄著,猶如茅草遇到了鐮刀一樣紛紛往下倒。戰到未末申初,席捲荒原的狂飆漸漸平息下來。突厥人跑的跑,逃的逃,有的躺在屍體堆里裝死,還有人僵立著一動不動,臉上毫無表情,猶如傻了似的。戰後的奇怪現象舉不勝舉:有毫無目的兜圏子的,有跪倒在地祈禱上蒼的,有伏在親友的屍體上痛哭的,有紅著眼怒吼的,吃人肉的,喝人血的,應有盡有,發瘋的,學狼嗥的,縱笑的,悲號的,頓足捶胸哭的,也不足為奇。
李治採納了裴行儉的意見,命他前去冊立波斯王,併兼安撫大食國的特使。裴行儉推薦肅州甘肅酒泉市刺史王方翼當副使,攝理安西都護。裴行儉是唐初大臣裴仁基的兒子,字守約,絳州聞喜山西聞喜東北人。幼年以門蔭補弘文生,貞觀中舉明經,調左屯衛倉曹參軍,師從蘇定方學慣用兵方略。他曾經跟隨長孫無忌等非議立武后,左遷西州長史。膦德二年,擢升安西都護,西域諸國多慕而歸附。總章二年調人朝廷任司列少常伯吏部侍郎,改革選官制度,始設長名姓歷榜,確定銓注之法。與李敬玄同時典選約十年,以公平剛正著稱。他文武全才,精通韜略,年巳五十九歲,仍然神情豪邁,氣度軒昂。頭部端正,前額特別大,濃密的睫毛下,一雙眼睛恍若兩潭清水,透明而又深不可測。
「睡不成了,馬上會有人送來泥熟匐的人頭。」
李治停止了踱步。
武則天被他們的衷情所打動,准許劉審禮的次子劉易從去吐蕃探望。劉易從抵達吐蕃,劉審禮已病故,劉易從日夜悲號,哭聲不斷。吐蕃人產生了同情心,交還了他父親的遺體。劉易從赤著雙腳步行,把父親的遺體背了下來。李敬玄西征時,監察御史婁師德響應招募勇士的號召,投筆從軍,干出了一番事業。他在貞觀末年便中了進士,上元初,累補監察御史。此時年近四十,還是一個正八品下的小官,自覺無聊,但不自暴自棄。西征失敗,他毛遂自薦收集失散的敗卒,重新恢復了軍力,朝廷於是派他出使吐蕃。吐蕃大將論贊婆久聞其名,親自到赤嶺青海共和縣東迎接他。婁師德不失禮樂之邦的風範,既不以泱泱大國使節的神氣炫耀國威,也不低聲下氣去討好對方,而是採取不卑不亢的溫和態度,好像走親戚一樣,首先借天皇天後的名義詢問文成公主的起居情況,然後申述唐朝和吐蕃本系郎舅關係,應該化干戈為玉帛,重建友好和平,于兩國都有利。
曹懷舜深信不疑,把老弱官兵留在瓠蘆泊山西大同市北,親率精銳倍道疾進,抵達黑沙,卻連人影也沒有看見,人困馬乏,只好返回。正巧,薛延陀部落想往西投奔阿史那伏念,碰上曹懷舜,投降了唐軍。曹懷舜等徐徐往回走,到了長城北邊,與阿史德溫傅相遇。雙方一接觸,沒戰上幾個回合,各自鳴金收兵。曹懷舜進到橫水流經大同市西北,跟阿史那伏念遭遇。曹懷舜、竇義昭與李文睞及偏將劉敬同,四路兵馬集合,結成方陣,一面戰鬥,一面撤退。轉戰一天,阿史那伏念趁順風發動九九藏書猛攻,唐軍祗敵不住,陣容大亂。曹懷舜等驚恐萬狀,棄陣而逃。軍無主帥,霎時潰敗,傷亡不計其數。曹懷舜收拾殘兵敗將,搜刮金銀綢緞賄賂阿史那伏念,請求議和,殺牛訂盟。突厥向來以掠奪財寶為主要目的,阿史那伏念心滿意足,往北走了,曹懷舜等才得以回國。李治怒火中燒,要斬曹懷舜,武則天念其急中生智,勉強與突厥達成了和解,赦免他的死刑,流放嶺南。裴行儉駐軍于代州的陘口,運用反間計,大量派出姦細,滲透到東突厥搬弄是非,挑起矛盾。阿史那伏念與阿史德溫傅開始互相猜疑,阿史那伏念把妻室兒女及輜重,留在大可汗御帳所在地―王庭金牙山,以輕騎突襲唐軍。裴行儉遣裨將何迦密走通漠道,程務挺走石地道,兩軍同時襲取金牙山。當阿史那伏念返回王庭,發現妻小與輜重失蹤了,士卒又多染上瘟疫,只好向北退人沙漠地帶。裴行儉又遣副總管劉敬同、程務挺等,率單于府兵尾追。阿史那伏念乞請捉拿阿史德溫傅,立功贖罪。他口頭承諾,內心猶豫不決,不及早下手,又以為道路遙遠,唐兵不一定能趕上,沒有防備。劉敬同等軍突然出現在營門前,阿史那伏念嚇得靈魂出竅,一把推開盟友阿史德溫傅送給他的侍妾,挺身而起,衝出金頂大帳,縛住阿史德溫傅,由間道插近路投奔裴行儉。騎兵急星流火般地跑回軍營,匆匆下馬進帳,稟報裴行儉說:「塵土滾滾,遮蔽天日,突厥直撲大營而來!」
「瞎吹。」
「我早已置生死於度外,活一天算一天,快活一天得一天,呃,呃,今朝有酒今朝醉,來,來,來呀,韋卿,你也來喝一盅,喝一盅。侍兒,斟酒,道生,再出個滑稽,大家樂一樂。唔,怎麼停止了音樂?給我把舞妓叫出來,跳個光屁股舞。」
李治稱讚說。
武則天任命他當秘書省正字,正九品下,朝會隨同百官上殿朝見天帝天後。雖然宮階很低,魏元忠總算踏上了仕途,沒有白費數載寒窗之苦。魏元忠,宋州宋城河南商丘南人,負籍京都人太學,累年不調不以為意,用功諳習設險用兵之道。他品學兼優,然而過了不惑之年,依舊得不到薦舉任用,怏怏不樂,滿腹牢騷,決計豁出去,兜肚倒出心裡話,想不到正中天後的下懷。唐朝的官宦制度,官辦的學府計有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律學、書學、算學等六部,由國子監總管。國子監與太學主要修習儒學,是教人修身養性治國平天下的最高學府。學習內容有《孝經》《禮記》《論語》《孟子》《尚書》《公羊》《穀梁》《周易》《詩經》《左氏春秋》,以及《道德經》《莊子》等等。國子監的學生,限於三品以上的大臣的子弟,限額三百名。太學生必須是五品以上官員的子弟,名額五百名。四門學是次一等的學府,七品以上官員的子弟有資格就讀,亦限五百名。律學主攻法律,限額五十名。書學專習文學與書法,限額三十名,算學學習算術,限額三十名。都要求八品以上的官員的子弟。
「裴卿說他是自行來降的嘛。」
「他是我們的兒子哇。」
武則天感興趣地問。
武則天喜歡這種切中時弊的議論,邊看邊念道:「治理國家,關鍵在於文治武功。而今講文的只注意言辭激昂和文章華麗,不涉及籌劃治國大計講武的只以騎馬射箭為重,看不到計謀策咯。如此,對國家的治亂,有什麼裨益!陸機撰寫《辨亡論》,總結孫吳興亡的原因,卻避免不了自己在河撟的慘敗。楚國大將養由基一箭射穿七層鎧甲,也不能拯救鄢陵之戰楚軍的敗潰。」
波斯是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與中國的關係密切。貞觀年間,波斯受到新興的阿拉伯帝國的侵略,陷於苦戰,綿延四百多年之久的薩山王朝岌岌可危。貞觀十二年,波斯的耶斯迪基特王曾派使節到唐朝求援。永徽二年,波斯為大食所滅,耶斯迪基特王被阿拉伯殺死,其西部猶存,仍保持了與唐朝的密切往來。波斯王的兒子卑路斯及孫兒泥涅斯等在上元元年冬流亡到中國,唐朝對卑路斯十分優渥。不久他回到西域,想重建王朝,無奈事與願違,再度亡命長安,客死異鄉。泥涅斯又提出重建波斯王朝。唐朝在如何對待波斯與阿拉伯帝國的糾紛上,產生了分歧。阿拉伯帝國,唐朝稱它為大食,是西亞和北非一帶的大國,對中國文明特別嚮往,與唐朝的交往也極為密切。永徽二年,大食正式遺使與唐通好,長期保持文化經濟的友好交流,商人入唐經商,伊斯蘭教傳入中國。天皇天後權衡利弊,不知偏於大食好呢,還是偏於波斯好?這時候,西突厥汗國新疆北部及中亞細亞十姓可汗阿史那都支與另一部落酋長李遮匐,跟吐蕃王國達成和解,聯合侵逼安西總督府設碎葉城。朝臣們揎袖捋臂,大都主張出軍討伐。吏部侍郎裴行儉力排眾議,出班奏道:「吐蕃侵擾,劉審禮兵敗人亡,戰亂還沒有平息,怎麼可以再向西北用兵?現今波斯國王卑路斯逝世,其子泥涅斯充當人質還留在長安,最好派使節護送他回國。在途經阿史那都支和李遮匐的地區時,見機行事襲取他們,可以不經激戰而把他們制服。」
唐軍推進到黑山內蒙古包頭市西北,反客為主,步步緊逼,東突厥被迫應戰。突厥騎卒和無數的步卒開到了指定的地區,人嘶馬吼,氣焰囂張。開頭兩天,兩軍略有接觸,唐軍放了幾輪箭,就畏畏縮縮地退出了第一道防線,只留下一些騎哨站在山上或髙地瞭望。突厥不戰而勝,人馬像羊群一樣往前滾涌,突破了第一道防線。唐軍往黑山方向後撤,撤到了第三道防線,步騎轉移到了早已挖好的戰壕里。突厥又向第三道防線展開進攻,卻怎麼也攻不過來了。從戰壕里射出來的箭如密集的驟雨一般,壓得敵軍抬不起頭來。兩軍相持不下。突厥所帶的乾糧吃完了,阿史那泥熟匐連續派人去後方催運糧草前來接濟。忽然傳來消息,軍需糧秣被唐軍劫走了,後路也被截斷了。突厥軍飢餓難耐,一下子亂了套,有的散開找吃的去了。裴行儉觀察到敵軍的陣容已亂,吩咐傳令兵四處傳達命令:「次日辰時,全面發起進攻。」
「將筵席擺到麟德殿。」
武則天不想造成母子對立,親筆給他寫了一封長信,並派人送去她所著的兩本書:《少陽正范》和《孝子傳》。少陽院在宮城的門下省以東,靠近史館,是皇太子幼年時期生活學習的地方。顧名思義,少陽正范即為太子應該遵守的道德規範。可是,太子賢僅僅回了—紙短函,並且不是本人的筆跡。
「陛下一定要扭曲事實赦免王本立,那就請先把微臣流放到沒有人煙的蠻荒之地,作為忠貞人士的鑒戒。」
「順手牽羊,一石雙鳥,此計甚妙。」
武則天頗信明崇儼的星相之說,將他的看法告訴了李治。後來此話傳到了太子賢的耳朵里,引起了他對明崇儼的仇視和痛恨同時和母后的距離也更加拉大了,有事只派人奏請父皇。
「打個賭,好不好?」
裴行儉眯細一隻眼睛,瞧著程務挺。
果然不出所料,泥熟匍在潰敗中,被部將殺死,部將提著他的人頭前來投降。裴行儉嬴了程務挺一席酒。兩個人都很開心,樂不可支,喝了個酩酊大醉,盡興而散。再度曇花一現的東突厥汗國,隨著他們這頓酒席再度覆滅九九藏書了。阿史德奉職的殘餘部眾自知大勢已去,撤退到了陰山中的狼山,苟延殘喘。天皇天後收到捷拫,派遣戶部尚書崔知悌乘驛站馬車,奔赴單于總督府所在地定襄,傳達慰勞將士的旨意,處理善後事宜。裴行儉先行班師。北方尚未徹底平定,西方又爆發了戰爭。幸虧左武衛將軍黑齒常之駐守河源青海西寧市境。此人勇略兼備,運用疑兵之計擊退了吐蕃的侵犯。天皇天後提拔他當河源經略大使。河源位居邊疆交通要衝,黑齒常之打算增兵戍守,然而道途艱險,路程又遠,他便創設烽火戌守台七十余處,開墾荒田軍屯五千多頃,每年收穫糧食五百余萬石。從此,無論進攻或防守,軍需糧草都有了足夠的貯備。在此之前,劍南道〔四川成都市〕招募兵卒,在西南方茂州修築安戎城〔四川茂縣西〕,切斷吐蕃跟西南邊境蠻族部落的交通。吐蕃利用生羌部落當嚮導,攻陷安戎城,派軍駐守,西洱雲南洱海湖地區各蠻族部落隨之投降了吐蕃。吐蕃完全控制了羊同、党項及諸羌住地。
「會不會是偷襲的敵騎?」將士們都很震驚,張大了嘴巴。裴行儉放下手中的兵書,起身踱了幾步,判斷說:「定然是伏念擒住了溫傅,前來投降,不可能是別的突厥人。」
李治遂派遣郎將宋令文持節出使吐蕃,參加了芒松芒贊的葬禮。東突厥汗國不斷騷擾邊境,李治龍心不安,詔命裴行儉當定襄道行軍大總管,統兵十八萬,會同西面軍檢校豐州都督程務挺、東面軍幽州都督李文睞,共出動三十萬人馬,向東突厥發起總攻。諸軍都受裴行儉節度。領旨出朝,地動山搖。一路上,軍旗招展,刀槍閃耀。軍馬行進到朔川山西朔州市境,紮下營寨。裴行儉帶著身邊的參將和幕僚巡視軍營。幕僚們異口同聲地說:「如此區區小事,讓我們去看一看不就行了么,何必勞駕大總管。」
酋長們敞露著毛茸茸的紅銅似的胸膛,掠開板刷般的鬍子,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很豪放,很爽朗。
婁師德繼續剖析道,「興師動眾,打來打去,不管勝負,都是得不償失。」
武則天就便在宣政殿召見了魏元忠。魏元忠談吐自然,有些見解頗合武則天的心意。
自此以後,朝廷有什麼大事,李治常下密詔徵詢李元軌的意見。朝廷遣左金吾衛將軍曹懷舜駐軍井陘河北井陘縣,左武衛將軍崔獻屯兵龍門山西河津縣西防備東突厥威脅長安。東突厥煽惑奚部落、契丹部落,侵犯營州遼寧朝陽縣。都督周道務遣戶曹參軍唐休璟領兵抗擊,擊退了來犯的敵人。裴行儉返抵長安,李治命文武百官迎于郊外,擺酒設宴進行慶賀。席間,李治眉開眼笑,親切地對裴行儉說:「愛卿文武兼資,今天授給你兩個職務。」
「賞罰不兌現,三軍不用命,古今一理。此事當引起重視。」
「觀測風雲變幻,這門學問太深奧,一時難以說清楚。」
胡人子弟爭相請求加入打獵行列,集結了上萬人。裴行儉整編隊伍,進行訓練,幾天之後,倍道疾速西進。到距離阿史那都支御帳十多里處,先派出與他相好的人去問安,外表仝安閑無事,好像只是過路客人的普通拜訪,毫無討伐叛逆的跡象。接著又派遣使節急召他前來相見。阿史那都支原先與李遮匍約定,要到中秋節才拒絕唐朝的使節,突然聽說唐朝大軍逼近,倉促之間反應不過來,只好率領子弟出來迎接。裴行儉兩眼一瞪,聲色俱厲地喝道:「阿史那都支,你可知罪?」
「不管怎麼說,有備無患嘛。」
裴行儉下令全軍進入臨戰狀態,整裝待命。然後派出一人充當使節,迎上前去慰勞。少頃,阿史那伏念果然率所有酋長,捆著阿史德溫傅,下馬跪到軍營門前,請求處罰。裴行儉步出行轅,把伏念一行接進白虎節堂,吩咐給溫傅鬆了綁,接受了他們的投降。裴行儉肅清了突厥叛軍的殘餘部眾,押解阿史那伏念和阿史德溫傅,班師回京,呈獻定襄道的俘虜。九月三十日,唐朝更改年號,之前是永隆二年,之後是開耀元年。十月一日,日蝕。在長安公開處決阿史那伏念、阿史德溫傅等五十四人。當初,裴行儉許諾寬恕伏念的罪行,他才決意投降。可是侍中裴炎妒嫉裴行儉的功勞,又想討好武則天,裝腔作勢地奏道:「伏念受張虔勖、程務挺的緊逼,同時回紇從漠北南下壓迫,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才歸降的。」
「接受投降如同接受挑戰,諸位沒說錯,不可不嚴加戒備。」
「文成公主嫁到吐蕃,促進了吐蕃經濟文化的發展,將軍心中有數,你們是得了實惠的。可是,人心不足,進而提出更高的要求,並找借口製造邊界糾紛,統一羌人居住區域后,又侵佔了西域的大片土地,不斷向東北擴展,破壞了兩國的結盟,傷害了親友的情誼」
明崇儼得到了天皇、天後的賞識,升任正諫大夫,正四品上。他是洛州偃師河南偃師東南人,精通左道旁門,能卜凶吉禍福,斷休咎。唐代和尚、道士和郎中可以自由出入內宮。他憑藉符咒或幻術,給李治施法治病,取得了比醫藥更佳的某些效果。天皇天後都很感激他,他和天後的關係尤為親密,常到她的寢宮行走。有一次,他對武則天說:「太子面相骨格顯露,眉目分明,乃福薄壽短之像。其鼻子太尖,聰明智慧,但不肯服人。英王哲的相貌倒是頗似先帝太宗,不過略嫌外露。」
武則天得到了太子賢私藏兵器的密報,指令明崇儼暗中去東宮查明真相。明崇儼等到二更過後,換了夜裝,準備潛人東官偵探,從一片榆樹林經過,兩支飛鏍打中了他的背胸,明崇儼歪著身子倒了下去。一群蒙面人竄出來把他拖進了林子里,亂刀砍成了一團肉泥。明崇儼遇刺身亡,天皇天後震驚之餘,當即下令追捕刺客及操縱者歸案。大理寺和金吾衛擔負京城蕾衛的機構緊急行動但是一無所獲。朝廷追贈明崇儼為侍中,舉行國葬。六月三日,改元為調露元年,大赦天下一般罪犯。在偵破明崇儼案件中,突然冒出來一些怪聲怪氣的「側堂堂、撓堂堂」之類的民謠。
武則天明知其來意,是提醒她不要濫殺子女,否則,到時候會追悔莫及,但是她毫無反應。戰爭風起雲湧,她無暇他顧,兩眼緊緊盯住了邊塞前線。裴行儉以護送泥涅斯歸國為名,帶領一支人馬走到西州,當地的官吏和百姓都到郊外迎接。他曾經擔任過西州長史,互相熟悉,便把當地豪傑子弟千餘人招來充當自己的隨從。並且做出停頓下來的樣子,舉行宴會,欣賞歌舞,大肆宣揚說:「天氣炎熱,不適合遠行,等到秋涼以後再上路。」
「我們歡迎裴大人留下來久住,」老百姓紛紛表示,「他人好,不拉架子,處事公正,不謀私利。」
李治婉轉地說,「讓他吸取了教訓,處理就從寬嘛。」
左領軍員外編製外將軍黑齒常之見吐蕃勢如泰山壓頂,急紅了眼。他急中生智,以大無畏的冒險精神,在夜色掩護下,率敢死隊五百人悄悄爬上山崗,襲擊吐蕃軍營。吐蕃將領跋地設沒有設防,被黑齒常之劫了營寨,跋地設不明唐軍虛實,連夜逃遁。黑齒常之放火燒了敵人的營帳,舉著火把帶領五百敢死士卒,大造聲勢,殺進殺出,嚇得吐蕃軍退走了。李敬玄親自步出軍營,握著黑齒常之的手,把他迎進中軍帳,並具本向朝廷申報了黑齒常之九*九*藏*書的功勞。然後收集殘餘兵卒,返回了鄯州青海樂都縣。李治和武則天收到李敬玄的奏摺,嘉獎黑齒常之的特殊功勛,擢升他為左武衛將軍,充任河源軍副使。劉審禮的兒子們得到父親兵敗被俘的消息,用繩索捆綁自己,來到皇宮門前請願,乞請赴吐蕃贖回父親。
鵝毛大雪酷似朔風捲起的棉花山,從空中飄落下來,在草原上和起伏的山嶺間翻滾著。樹木變成了銀枝玉葉,耐寒的白樺樹,也戴上了冰雪帽子。道路、河流、草地、荒漠、山巒,一切都成了一片鋃裝世界。雪霧如絹紗般遮天蓋地,遠處什麼都看不清了,混混沌沌,大地和太空之間只晃動著一些迷迷糊糊的影子。突厥人冒著風雪乘夜偷襲唐軍營寨。蕭嗣業嚇得面色如土,酒醒了一半,慌慌張張從胡床上爬起來,放棄軍營,狼狽奔逃。部眾失去主帥,亂成了一鍋粥。突厥軍殺進殺出,又追殺了一氣,唐軍死傷無算。花大智、李景嘉帶著步卒一面抵擋追兵,一面撤退,勉強退回了單于都護府內蒙古和林格爾縣。蕭嗣業被判死刑,減一等定罪,流放桂州〔廣西桂林市〕。花大智和李景嘉都被免除官職。東突厥愈來愈囂張,派兵進攻定州。定州兵力不足,剌史霍王李元軌見敵軍來勢兇猛,命令大開城門,降下旗幟。突厥人懷疑有埋伏,心上心下,怯不敢進,挨到義夜自行撤退了。州民李嘉運跟突厥軍暗通,事情敗露后,李治令李元軌徹底追究黨羽。李元軌說:「強敵壓境,人心不安,如果過多捕人,會逼迫他們叛變。」只將李嘉運斬首示眾,其他黨羽一概不問。然後上疏彈劾自己違抗聖旨,請求治罪。李治大為讚賞,一面春風地對使者說:「上次下達詔令,朕也後悔了,假如不是你們大王,便失去了定州。」
「常言道,上半夜替自己想,下半夜還得替別人想想。你們把吐谷渾的國土都佔領了,還有什麼和睦可言。貴國要是退出西域,不再侵擾邊界,唐蕃自然就和解了。」
「竟敢在我的面前耍無賴,嘿。左右,拿下!」裴行儉兵不染血,生擒阿史那都支。突厥沒有文字,用首領的箭作符信,口述命令。裴行儉便用阿史那都支的令箭,召集他屬下諸部落的酋長,一起押送到碎葉城俄國托克馬城。然後進選一支精銳騎兵,輕裝前進,日夜兼程去襲擊李遮匐。行軍途中,捕獲阿史那都支從李遮匐處返回的使節,及李遮匐的送行使節。裴行儉釋放李遮匐的使節,讓他先行回去傳話給李遮匐,說阿史那都支已經就擒。李遮匐驚嚇得魂飛天外,走投無路,舉手投降。裴行儉拘押阿史那都支和李遮匐返回長安,打發泥涅斯自行回國,留下王方翼守安西,督挺修築碎葉城。冬十月,單于大都護府所屬突厥部落頭領阿史德溫傅和阿史德奉職,分別率領部眾叛唐,擁立阿史那泥熟匍當可汗,二十四個羈糜州酋長紛紛響應,向泥熟匐效忠,擁有部眾數十萬人。李治和武則天又驚又惱,詔命蕭嗣業、花大智和李景嘉帶兵北征。蕭嗣業在朝擔任鴻臚卿兼單于大總管府長史,花大智是右領軍衛將軍,李景嘉是右千牛衛將軍。三個人都勇而無謀,缺乏實戰經驗,開始一鼓作氣,連戰連捷。蕭嗣業給這些無足輕重的勝利陶醉了,眉宇之間流露出一派滿足的神氣,胖團團的臉膛閃爍著光彩,大擺慶功宴獎賞立功者。他開心得不得了,眉毛聳動,忽而拉長,忽而縮短,心驕氣傲,不再戒備。
他是天生的事業型人物,富於思考,在任何環境下,順境逆境,都能有所作為。連武則天也拿他沒法,不能不用他。而他也很爭氣,後來在西北邊捶屢建奇功,展現了人生的光彩。儀鳳四年乃正月,司農卿韋弘機奏稱,宿羽宮、高山宮與上陽宮落成。天皇和天後滿懷喜悅,從長安來到了東都洛陽。三座宮殿均築在洛陽的禁苑內,金碧輝煌,極盡豪華。其中禁苑之東的上陽宮,東接皇城西南角,面朝谷水,北有廣大的苑囿,南臨洛水,穿過一里路的長廊,可達洛水之濱。建築精巧,園林清雅,風光如畫。天皇和天後都很中意這座新宮,雙雙住進了裏面。侍御史狄仁傑對此十分反感:國家內災外患,將士們前線賣命,百姓苦不堪言,而韋弘機只求討得聖上的歡心,不顧民力和財力,大興土木,興築特殊鋪張的宮室,實屬奸佞的不忠行為。封建社會,臣民是不準指責天子的,因此他只能把責任一鞭子抽到韋弘機的身上,打屋柱驚柁梁,藉此瞀示天皇。李治間接的受到了嚴厲的責備,自覺慚愧。但他是個錯了不承認的人,韋弘機因此被免官。狄仁傑彈劾韋弘機,矛頭直指天皇,震動了朝野,獲得了好評:「真厲害,膽子夠大的了。」
「自然是相王旦嘍。他很像天後,團團大臉,龍眉鳳目,隆準高,耳垂長,性寬和,寡言語,翩翩王者風度。」
論贊婆受了啟發,語氣變誠實了。
「過去的事,我無法答覆。至於兩國就此罷戰,互不侵犯,我倒是可以作主。」
「軍令如山,」裴行儉強硬地說,「敢有違令者,斬」人馬轉移到高崗,傾盆大雨從黑暗的天空傾瀉而下,只一瞬間就將四周的一切全給淹沒了,原先的營地積水深達一丈多。諸將既驚異又欽佩,詢問道:「我們都沒弄懂,大帥怎麼能事先測出會有暴風雨?」
李治有些茫然。
「國家綱紀,不可輕忽。如今只有一條路走啦,大義滅親!」武則天以李治的名義頒下詔書,廢黜太子賢,貶為庶人。由右監門中郎將令狐智通將賢押送至長安,幽禁在宮中。凡與賢新近的侍臣,包括趙道生,一律處死。從東宮抄出的盔甲兵器,運到洛陽天津橋洛水橋南岸,全數燒掉,用以向天下臣民顯示,太子賢圖謀不軌,當真不假。左庶子兼同中書門下三品張大安,被控諂媚太子賢,受連坐貶為普州剌史。太子洗馬劉納言,撰寫一些幽默笑話一《俳諧集》呈獻太子賢,從東宮搜了出來。李治氣得頭昏目眩,瘦削的長條子臉也扭歪了:「用《六經》教人,還恐怕教導不好,劉納言竟然進獻戲謔取笑之類的鄙俗雜說,豈是朕命他輔佐太子的本意!」劉納言受到流放振州的嚴重處分。中書侍郎兼太子左庶子薛元超,免罪留任現職。
宣政殿內外,宮燈高掛,綵帶飄揚,展現出一派喜慶氣氛。東上閻門和西上閻門兩側都設儀仗。百官和命婦人宮后,以官階為序立在宣政門外等候。黎明前,眾男女已紛紛趕到了含元宮,食畢早餐,各自重新整理好衣冠,由西側的月華門進入宣政殿前的廣庭上,又等了個把時辰,才依次進人東西囪。天皇天後登上宣政殿御榻,內侍女官分列兩旁。太子哲從崇明門外的幕殿起身,經由月華門來到殿前,東宮屬官及內侍衛護左右,由兩名駙馬代他整理衣冠,禮儀使前導太子在宣政殿前站定。樂聲四起,御扇大開,兩閻官員向帝、后拜舞。拜畢,太子哲向前走到龍墀東南,再拜受冊。裴炎宣讀冊文,讀完即授予哲。哲又一次拜舞,然後依原路回到崇明門外的幕殿中稍事休息。宣政殿下,群臣向天皇天後致賀。禮畢退下,依次到崇明門拜謁太子哲,哲在殿內舉簾執笏答禮。最後,哲再端坐榻上,滿臉堆笑,欣然接受內侍官員的參拜。廢太子賢曇花一現之後,李哲當上了新太子,哲是武則天所生的第三子。參加冊立皇太子https://read.99csw.com典禮的人們心頭都敲起了小鼓:「天後所生的四個兒子,是不是都要輪流過一過太子癮?真要如此,那麼,相王旦什麼時候上台,她又找什麼借口廢除太子哲?」
「後面還寫了些什麼?」
武則天和李治合計了一下,「賞賜袁卿綢緞一百匹。」
「早晨來了,你請我喝酒。沒有來,我招待你。」
武后觀察了很久,又等待了很久,太子賢沒有轉變的跡象。要說有轉變的話,僅僅轉換了一種消極抵抗的形式。他借酒消愁,酒量一次比一次增加,整天泡在酒里。貪杯,又加上了好色,蹂躪侍女不算,還和戶奴趙道生發生同性戀,隨意賜給他大量的金銀財寶。司議郎韋承慶進諫道:「殿下自重啊,如果這樣自暴自棄,那結果必然是自取滅亡!」
裴行儉抽了抽鼻子:「天文地理不精不透,反而會誤大事。諸位,從今天起,你們只須聽我的命令,不必問我如何知道的。」
左司郎中王本立仗恃李治的恩寵作威作福,假公濟私,百官都畏懼他。狄仁傑上疏揭發他的邪惡行徑,請求交付法司審理。李治特別赦免了他。狄仁傑不服氣,理直氣壯地奏道:「國家雖然缺乏英才,但並不缺少像王本立這樣的人。陛下為何如此愛惜一個罪人,寧願損害王法?」
「可是,有些方面你們也做過了頭。比如說,上元二年論吐渾彌出使貴國,請求和解,並願意跟吐谷渾恢復和睦,卻遭到了大唐天子的拒絕。」
「這例子舉得好,恰如其分。」
「我,我一時還弄不明白,天使的話是什麼意思?」阿史那都支裝糊塗。
「讓民間養馬,值得考慮。」
雙方高興地結束了會談,論贊婆還執意留下婁師德住了幾天。此後數年之久,吐蕃都沒有侵擾唐廷邊境。婁師德因此提升為殿中侍御史從七品下,充當河源軍司馬,兼管屯田事宜。四夷屢擾邊塞,天皇天後對吐蕃尤其深感憂慮,於是召集身邊的大臣議論對策。有的建議跟吐蕃和親,使百姓得到安息有的提議嚴加戒備防衛,等到國庫與民間都富足時再行討伐有的則主張馬上興師,打下對方的囂張氣焰。搖唇鼓舌,唾沬橫飛,高談闊論,各抒己見,無法統一。李治不耐煩了,賜了一頓酒宴,讓他們散去。太學生魏元忠得知此事,上了一道「親啟密奏」,針對現實狀況條陳抵禦吐蕃的計策,見解獨到,切實可行,頗有價值。
它東面與涼州〔甘肅武威市〕、松州〔四川松藩縣〕、茂州、嶺州〔四川西昌市〕接壤,南方跟天竺印度相鄰,西邊攻陷龜茲〔新疆庫車縣〕、疏勒〔新疆疏勒縣〕等四鎮,北方直抵突厥汗國邊界,擁有土地萬余里。在所有胡人建立的國家中,最為強盛,沒有誰能跟它相比。吐蕃嚴重威脅著唐朝的安全,武則天既擔心又惱火,然而更令她煩惱的是太子賢,他已成了她的一塊心病。太子賢很頑固,不願意和母后達成妥協,就像鬼蒙了頭一樣,非要往剌蓬里鑽不可。
李治差點流出眼淚來了。
「不要把事情看得如此嚴峻。」
「給他敲一敲警鐘,看他到底改不改?」
「他也未免有些偏頗,看事太絕對化。」
他傳令集結糧車三百輛,每輛車子隱伏勇士五人,各持大刀、強弩,用老弱殘兵數百人押運「糧車」,精兵埋伏在險要處等待。突厥軍果然來搶糧車。押運兵卒佯裝恐懼的樣子,棄車逃散。敵人欣喜若狂,手舞足蹈,哇喇哇喇把糧車趕到有水草的地方,解下馬鞍,放馬飲水吃草,準備卸下糧食。驀然間勇士從車中跳將出來,大砍大殺。突厥人驚嚇得面面相覷,慌不擇路逃奔,又被伏兵迎頭痛擊,不死即當了俘虜。從此,糧食運輸來往自如,東突厥軍嚇破了膽,再不敢靠近,甚至遠遠地避開。北征軍進抵單于府以北,天近黃昏,宿營后,周圍的護營壕溝已經挖好。裴行儉突然命令三軍往高崗上轉移。諸將莫明其妙,紛紛反映說:「士卒已經安頓好啦,移不動啦。」
文成公主竭力制止吐蕃侵擾唐境。她不反對和親,但反對吐蕃不講理的逼親作法,尤其反對掠奪性的戰爭。自從永徽元年松贊干布逝世后,她的話很少有人聽了。不過,藏民對她一直感恩戴德,頂禮膜拜,喇嘛教把她當作綠度母的化身度母在藏語中稱卓瑪,是藏佛教傳說中觀音老母沁大受崇敬,供奉松贊干布和她的塑像。上層貴族也不敢奈何她。當聽到唐軍慘敗的消息后,重病中的文成公主又氣又急,暈絕致死,時年五十五歲。吐蕃兵馬撤回邏些拉薩奔喪。文成公主以她的死,為唐軍解了圍,為唐蕃的和平盡了最後一次努力。她以畢生的精力奉獻給了藏漢的友好事業,堪稱兩族人民兄弟情誼的奠基者。永隆二年幻正月十日,天皇天後為新太子哲在長安含元宮宣政殿舉行了盛大的慶典。為了籌辦此事,帝後於去年冬天便回到了長安。宣政殿是含元宮中三大正殿的核心,朝廷各重要衙門均在其左右。上朝聽政和召集百官議事等政治性決策活動,一般都在該殿舉行。歷代皇帝臨朝聽政,都是最主要的活動,朝會並非每天都進行,大體是三日或五日一朝。每逢臨朝,文武百官從日華門、月華門人內,立在殿前向天皇天後拜舞山呼。由於宣政殿是莊嚴肅穆的場所,因此不能在這裏舉行宴會,各種飲宴活動,大都在麟德殿、曲江亭及太液亭等處。當天皇天後敕命在宣政殿與百官及命婦聚宴時,太常博士袁利貞諫阻道:「宣政殿是朝廷正殿,並非命婦宴會之所宣政門也不是軟舞雜耍藝人可以行走的。請讓命婦在偏殿參加宴會,九部樂從東西側門進入,民間樂舞雜耍請予撤消。」
太子賢照此辦理,糧價始終沒有出現暴漲,物價穩定,市場繁榮,深得各界好評。天皇、天後為了鼓勵太子賢留心政務,勤政愛民,特別頒詔褒獎道:「太子監國,治事勤敏沉毅,寬仁有王者風。公餘之暇,深究經史之奧秘,闡發聖哲之遺芬,尤能褒貶得宜,折衷至當。瞻望來茲,國家得賢明之主,百姓樂太平之治。欣慰曷似,爰賜錦緞五百匹。」
武則天惜才,常委以重任,不斷受打擊,又不斷升遷,最終位列相班,垂名於世。這一時期,唐朝邊境的戰爭風雲此伏彼起,朝廷窮於應付,拖得精疲力竭。還有波斯伊朗也相當煩人,然而又不得不進行考當時西亞的重要國家有波斯和拂祙東羅馬。
「他可天不怕,地不怕。犯在他手上,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托聖上的福,微臣去西北走了一趟,談不上功勞,也沒有什麼過人的才幹,身兼文武兩職,實在受之有愧,也承擔不起。」
唐軍數以萬計的騎卒越出了戰壕,渾如山洪爆發一般飛流直下,散開成一道道波浪向前奔涌。原野在數萬馬蹄的踐踏之下,發出低沉刺耳的呻|吟聲。將士們剛剛抽出馬刀,馱著他們的戰馬便飛快地賓士起來。戰鼓擂響了,號角聲聲,沖在前頭的騎卒發出的呼叫聲,傳染了跟上來的騎卒,叫喊聲如沉雷般轟響。奔騰的戰馬四蹄蜷縮成一團,很快又伸展出去,一蹦幾尺遠,彷彿很有節奏,擠在一起又顯得很亂。鵰翎颼颼地從空中飛過來,迫使將士們把頭伏到潮濕的馬脖子上,剌鼻的馬汗味直往鼻孔里鑽。騎卒們成扇面形擴展,兩頭以包抄的態勢向敵軍陣地迂迴,馬蹄下面揚起濃煙似的灰黃色沙塵。敵騎迎面反撲過來了,兩軍展開了激烈的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