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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喏,就是長頭髮,很瘦的那位男士。感覺稍微有點兒怪……」
「是嗎。那真是太可憐了。」男人深施一禮,走開了。他的背影如此妖異,千佐都一時竟無法將眼光移開。
在僧侶的誦經聲中,人們依次上前敬香。等所有人都敬過一遍,不知道要花上多長時間?在對上完香的弔客低頭致謝的空當里,千佐都抬眼望了望長長的隊列,心頭一陣膩煩。她原本希望的是一場規模不大卻極盡精雅的儀式,僅限親屬參加,卻受到來自各方的壓力,說這樣太對不住方方面面人士的長年照拂,結果連守靈夜也鬧出了這麼大的陣仗。明天的葬禮恐怕人會更多。要和每個人都寒暄一番,光想想就讓她心情抑鬱。
隨他們說去吧,千佐都想。衝著錢結婚是事實。義郎也知道。「要是沒有錢,你是不會跟著我這種老頭子的吧。」他經常笑著這麼說,「不過,你可要做好心理read.99csw.com準備哦。我的身體可是很棒的,才不會那麼簡單就咽氣呢。」
村山用手指在手心裏寫下「甘粕」二字。
「只知道名字而已。先夫經常提起他,說他很有才能。」
那是義郎的堂妹。千佐都今天還是頭一回和她見面。明明是為數不多的親戚中的一員,但她剛和千佐都照面,就語氣不善:「伯母說她不來。」伯母,應該就是義郎的母親。
自從和義郎結婚之後,千佐都就沒見過夫家的那些親戚,不過,她不難想象她們都是怎麼在背後議論自己的。如果自己處在和他們相同的立場上,或許也會這麼說的吧:衝著錢結婚,一直等著老公早死,不,說不定只要一有機會,就打算殺了老公呢——
守靈夜后,千佐都來到別室。這裡是用來款待參加守靈的客人的。當然,身為喪主的千佐都沒有動筷子,只專心在相關人員之間走動寒暄。不過,這其中一大半她read.99csw.com都是初次見面。長年在義郎手下工作的一個叫村山的男人負責為她介紹。村山是個年近六十的小個子男人,面相像只狐狸,看上去很狡猾。不過義郎說,他其實是個非常謹慎認真的人。
「啊,沒什麼。」
上完香,男人朝千佐都這邊走了過來。她低頭道謝。
千佐都正天馬行空地想著,忽然覺得齋場的氣氛一下子變了。周圍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祭壇前。千佐都也朝那邊望過去。
她或許是想說,我們什麼都知道,義郎的死都是你一手策劃的。
千佐都又四下看了看。「好像還沒和那位交談過。」
雖說都是電影界的,卻又各有不同。除了製作人、劇作家、導演,還有不少藝人。收到的名片把千佐都的小包撐得鼓鼓囊囊的。
「AMAKASU?」
甘粕才生不單單是個天才,那傢伙是電影之鬼。為了拍出自己認可的畫面,他什麼都可以犧牲,甚至不考https://read.99csw.com慮演員的性命。所以,他的作品是有靈魂的。那傢伙是獨一無二的。世上再沒有他這樣的人了。——這是義郎的原話。
的確,義郎比她想的還要健康,應該會很長壽。不過,這並不是千佐都的誤算。不管怎麼健康,也活不到一百歲吧?他頂多還能活上二十年,只要等到那時候,所有財產就都是自己的了。那就夠了。當然,如果能死得更早一點,就再好不過了。所以,千佐都也的確曾經摸索過,看是不是有什麼好辦法。她還對地下網站有過興趣,不過沒找到登錄的方法——
山村馬上明白過來,「啊」了一聲,點頭道:「是AMAKASU先生吧。」
「哪位?」
千佐都一邊點頭,一邊想著要不要把甘粕剛才說的話告訴村山,但最後還是沒有說。她覺得那詭異的低語似乎和解開某些事物的封印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對,對。您果然知道啊。」
一個瘦削的男人站在那https://read.99csw.com兒。長發垂肩,滿腮胡茬,下巴尖削。千佐都瞬間同時想起了基督像與餓鬼。
男人注視了好一會兒祭壇上的遺像,緩緩開始上香。這段時間里,沒有一個人出聲。
「我聯繫過她老人家了,她說,雖然很想來拾骨,但一想到義郎去得這麼冤,就不願來參加這種空有形式的儀式了。伯母還真是可憐呀。她一直擔心會出這種事,結果正如她所料。在電話里,她哭得可慘哪。」
「是不走運嗎?」男人用平板的聲音低聲道,「吸入硫化氫,僅僅是單純的不走運嗎?」
這詭異的聲音就像從地獄底部傳來一般,千佐都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想不出別的話來,只能「嗯」了一聲。
「是嗎,那太遺憾了。亡夫一定希望母親能來送自己一程的。」她回答得很利索,女人似乎很不甘心地剜了她一眼。
「他是所謂的鬼才啊。不過,這兩年他什麼都沒拍,也很久沒在公眾場合露面了。我也很長時間沒有見過他https://read.99csw.com,所以還吃了一驚呢。之前他不是這個樣子的。」
「他是一名電影導演,您沒聽說過嗎?漢字是這麼寫的。」
「我還是別說了吧。總之,水城先生對甘粕先生的實力給予了高度評價。前不久,水城先生還說,鬼也該拍點東西了吧?我問他鬼是誰,他說是甘粕才生。或許他們已經取得了聯繫,所以甘粕先生才現身,前來敬香。」
男人低聲說了句什麼,千佐都沒有聽清,抬起頭:「誒?」
「甘粕才生?」
村山皺眉道:「他的家人遭遇了不幸。由於事故,失去了太太和兒子。而且,那起事故——」剛說到這兒,村山突然打住了,「啊,對不起。在弔唁您丈夫的時候,卻和您講述別人的不幸,讓您感到不愉快了吧。」
她無意中向親屬席瞟了一眼,正好和坐在最前排的胖乎乎的中年婦女對上了目光。女人厭惡地瞪著千佐都,一撇嘴,扭開了頭。
「您辛苦了,基本上就是這樣了。」村山一邊用手絹擦著額上的汗,一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