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具體到水城千佐都身上，有一個事實不容遺漏。就如水城老太所說，在事件發生之前三個月，水城義郎投保了多家壽險。一家保險公司的負責人說：「水城先生本人對此是沒什麼興趣的，只是考慮到萬一自己有個三長兩短，年輕的太太未免會太辛苦，所以才簽了合同。」

中岡越查越覺得蹊蹺，卻又說不准她會不會如此孤注一擲。有沒有值得懷疑的行為呢？

說要來溫泉旅行的是妻子千佐都，水城義郎本人似乎並不知道赤熊溫泉這個地方。

「抱歉，能不能去別的地方談啊？」

「沒有。我覺得不會有。」

中岡確信，那不是一張清白無辜的臉。

中岡一把抓住矢口伸向咖啡杯的手，用力一攥，矢口痛得臉都歪了。「疼啊……」

「別的活兒我也在干呢。」

不過，這種事情也不算稀奇。年輕女孩子考慮到經濟能力，嫁給比自己大的男人，世上多了去了。年長的丈夫很可能死在妻子前頭，就算是衝著錢結婚，年輕的妻子只需要忍耐到丈夫去世就好，與之相比，殺人的風險就太高了。

聽了這個問題，矢口想了半天，說：「不知道哎。」

關於換到銀座工作的原因，和千佐都要好的陪酒女說，是「想認識有錢的老頭子」。六本木雖然也有土豪，不過基本上都是年輕人。千佐都說，年輕的可不行。

「怎麼會！」矢口瞪大眼睛，「是送貨啦。在葛西接貨，送到名古屋去。另外有人在名古屋等著，拿了錢之後，就把貨給他。」

「她老公是拍電影的，想製作一部關於黑網站的電影，覺得去調查一下實際情況，或許能了解到一些東西，所以讓麗花小姐來問我。」

「你小子去哪裡打醬油了？」系長成田很不高興。

「你聽了之後怎麼想？」

矢口伸著下巴點點頭。「聽說了，是在溫泉區死的。」

「嗯。」

就是這樣一個人迷戀著千佐都。他曾放出話來，說無論如何，都要讓她成為自己的女人。他也確實做到了。不過，水城似乎沒指望能得到她的愛情。他如此評價自己的婚姻：「她迷上的是我的錢包，我用錢買下了這個叫千佐都的女人。」這與水城老太信上的話非常合拍。

「十萬。」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請務必調查到您滿意為止哦——她這樣說著，露出自信滿滿的笑容。

「九*九*藏*書我可什麼都沒幹啊。」對方板著臉。

死者水城義郎出身千葉名門，父親擁有好幾樁產業。其中一樁是廣告業，水城大學畢業之後就進了那家公司。他在公司開始接觸CM製作，這或許和他之後真正走上電影道路有所關聯。三十歲時，水城自立門戶，製作了許多電影，其中不乏進入票房榜單的作品。這些作品的情節和角色大多是水城自己設計出來的，在周邊商品和著作權上也大賺了一筆。雖然不清楚具體情形，但不管怎麼說，他的資產應該也不下五億日元。

「了解。」

離開咖啡廳，他邊走邊玩味著剛才那番對話。雖然矢口的違法行為背後或許隱藏著謀殺案，但追查兩年前的紙箱是不可能的。反正那件事自有別人去管，和他中岡無關。

中岡接觸的那個陪酒女說，這番話讓人有種奇妙的共鳴感。

「哪有，是她說想見我。不過，就只是見面哦，連頓飯都沒吃。」

就算是在題材上，他也毫不妥協，對那些追逐流行的作品不屑一顧，認為沒什麼討論價值，一旦提起就會引得他勃然大怒。

「別給我裝蒜。你很了解那個網站對不對？你不是說那個網站值得信任嗎？」說完，中岡鬆開手。

「怎麼想……」

矢口抬起頭。「她只是問了我一些問題。」

就這樣，她遇到了水城義郎。水城在光顧的當天就相中了千佐都，此後便成了常客。千佐都在掌握了他的資產情況后，也認為他是個理想的對象。

「那麼，唉……」矢口把手指插|進頭髮里，「我想，她幹得真漂亮。」

中岡露出一絲苦笑。「有客人在啊？那可不好辦了。」

「呃，這……」矢口看上去很在意屋裡的狀況。

「說實話就好，沒人會聽見的。不用擔心，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麗花小姐。」

「你還在跟進那件事啊？」

裏面會不會是碎屍啊？中岡想象著。而且恐怕是謀殺案的屍體。在黑網站上多雇幾個人來丟棄屍體的話，就算屍體被發現，警方也很難通過遺棄途徑查到兇手。

相識數月後，兩人結了婚。這消息讓周圍所有的人都感到震驚。但這是千佐都一貫堅持的信念，「RED」的大多數員工也只有心生敬佩的份兒。

「你和她打過很長時間的交道呢。你們在銀座的『RED』一起工作了五年多，下九九藏書班后還經常出去喝酒。」

矢口揉著手，說：「就是處理麻煩事啦。網站上聚集了這樣一堆人：只要給錢，他們什麼都做。」

「所謂黑網站對吧。」

「地下網站。」

「究竟什麼事啊？」男人皺著眉問道。

「我可沒說謊啊，那位麗花小姐才看不上我這種窮小子呢。」矢口噘著嘴說。

「光在東京和名古屋之間來回跑一趟就能拿十萬？真不賴啊。不過，這是違反貨物汽車運送事業法的。」

他有一雙極具洞察力的眼睛，也有極其高效的處事風格——這是認識水城義郎的人們的共同看法。

「我們可沒有什麼親密關係啊。只不過都是新瀉人，聊得來而已啦。出去喝酒，也不是只有我們倆。要是敢向『RED』的女孩子出手，可是立馬會被解僱的。」

十五分鐘后，中岡和矢口在附近的咖啡廳里坐了下來。

他忘不掉在調布的老人之家和水城千佐都碰面的場景。

矢口嚇了一跳，張著嘴，連連眨眼。

「吵死了，閉嘴！」矢口朝裏面喊道。

就像水城老太在信中寫的，他結過兩次婚，每次都沒堅持到一年。沒有孩子。直到兩年前，他第三次結婚之前，水城義郎都獨自在寬敞的豪宅中生活著。

「說是她老公讓她幫忙問的。」

「啊？」

「我沒看。說絕對不能看的。」

「什麼叫『還』呀，這才剛開始呢。」

「最近，你真的沒和她聯繫過？」

真想著，內袋裡的手機震動了起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一撇嘴，接起電話：「您好。」

「我是政府職員。矢口先生，能請您開一下門嗎？」中岡努力用輕快的語氣說。

「政府？啥事啊？我忙著呢。」

但是，水城夫妻住過的那家旅館的老闆娘口中，卻說出了值得一聽的東西。

「幹得漂亮？什麼意思？」

「你相信她說的嗎？說是她老公讓問的。」

嗯，矢口輕輕點了點頭。

「嗯。所以，請你把問話的內容告訴我一下。還有時間，可以慢慢想。要不要喝口咖啡啊？都涼了。」中岡端起自己的咖啡杯。

對水城千佐都進行秘密調查，是得到了成田的許可的。

「是啊。」

他也去了一趟赤熊溫泉。當地警察已經把這件事作為事故處理。縣廳環境保全課一個叫磯部的人，似乎滿腦子都是如何防止事故再次發生。

矢口的目光read.99csw.com游移了一瞬，小聲答道：「這個，不記得啦。」

「誰曉得……」仍然是含糊不清的回答。

「不會耽誤您太久的，很快就完事。拜託了。」

「不是很經常啦。而且，最近完全都沒見過面，連電子郵件都沒寫過。」

「裏面是什麼？」

中岡嗯了一聲，喝乾了咖啡。

問題是水城千佐都。她為什麼想知道黑網站的網址呢？

「別管那個，有工作了，六本木的卡拉OK廳發生鬥毆事件，有人重傷，傷人者逃逸。大家都忙著呢，快去幫忙！」

「包括謀殺？」

「以後有沒有聯繫的打算？」

「您是矢口直也先生嗎？」

「那個網站主要接受的是什麼類型的委託？或者，能接什麼樣的單子？」

「她老公？」

「你們最後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認識倒是認識……」矢口帶著點警惕。

問明了詳細位置，剛掛斷電話，碰巧就來了輛計程車。中岡揚起手來。

「你是不是用過？」

「唔，當時你們聊了些什麼？」

矢口點點頭，用手背擦了擦嘴。

關鍵人物水城千佐都出生於新瀉，高中畢業後來到東京。一開始在六本木的俱樂部工作，沒多久就換去了銀座。「RED」是她在銀座的工作第二家店，在那裡，她繼續使用著本名「麗花」。

保險金總額超過三億日元，算是非常高的了。沒有一家保險公司對這起事故懷有疑問。

「對不起。」矢口把身子縮成一團。

「這我知道。只是有點事情想問您。可以進去談嗎？」

「是委託，還是接單？」

門鎖一響，門開了。一個三十歲上下，穿著毛衣毛褲的精瘦男人驚訝地往外看了看。

「地下？」

「原來如此啊。」中岡喝了口咖啡，「水城義郎……你知道她老公死了嗎？」

即便是在趕往現場的途中，中岡心裏也還一直想著赤熊溫泉的案子。越調查，他越覺得那不是一件單純的事故。

「只用過一次。」矢口回答。

矢口慌慌張張地擺了擺手。

「我在追查赤熊溫泉事件的線索。」

「是的。警察署也是政府機關之一。」

「好啦，其實無所謂的嘛。」

「兩個紙箱子。」

「是，當然！非常感謝！」

「是什麼貨？」

「知道啦，我相信你。或許你們沒有什麼親密關係，不過，關係還挺好的，對吧？不然，就不會讓你跟著去買東西啦。她reａd.9９ｃｓw.com結婚之後，你們好像也經常見面。我問了一個截至去年年底還在『RED』工作的女孩子，她說，是矢口先生自己這麼說的。」

這時，傳來一個女人懶洋洋的聲音：「哎，你在幹什麼呀？開著門好冷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種性格的緣故，近十年來，水城都沒有什麼大作。但中岡從幾個電影界人士口中聽到了很值得玩味的事情。

矢口變了臉色。「警察？」

矢口也端起杯子，啜了一口，猶豫著說道：「她問我地下的網址。」

「真的啊。」

「那你告訴她了嗎？」

雖然沒能建立起一個幸福的家庭，但作為電影人，他卻有著崇高的地位。

中岡努力尋找著謀殺的可能性。即便如此，外行如他也能夠想到，火山氣體濃度會在何時何地提高，是不可能預測的。因此，他的思路就轉到了製造硫化氫氣體的方法上。雖然泰鵬大學的青江斷然否定了這條路，他卻依然沒有放棄。

「那個大學老師不是說沒有他殺的可能嗎？適可而止怎麼樣？」

「大概這麼大吧。」矢口兩手比劃出一米來長，「沉得很，一個箱子就有二十公斤以上。」

中岡微微一點頭，取出警察徽章。「謝謝您開門。」

「如果是年輕人，等他變成老頭子的時候，我也是個老太婆啦。老傢伙照顧老傢伙，不是麻煩得很嗎？反正是要照顧的，不如趁自己還年輕的時候比較好。等他死了，我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享受人生哪。而且，還能靠著繼承到的遺產，有滋有味地過下去。你不覺得這棒極了嗎？」

不知道千佐都為什麼把自己的人生規劃得這麼極端，每次接待有錢的獨身老年人時，她都顯得格外積極。不過，她並非露骨地以色相引誘，而是通過言行舉止，彷彿若無其事卻又實實在在地去吸引他們。

「你幹了什麼？殺人？」

門背後傳來咋舌的聲音，但門依然沒有開。門上裝著貓眼，中岡只有面帶微笑，靜靜等待。

「呃，是什麼時候呢……」矢口想了想，「大概是一年前吧，差不多現在這個時候。」

矢口的太陽穴突突跳了起來。

「只有一次啦。跟著她去買了點東西，挑選送給客人的禮物。買的是領帶，真的。」

按響門鈴，一個冷淡的聲音從擴音器里傳了出來：「誰啊？」

「因為，她能把一大筆遺產拿到手了啊。原本就是衝著財產結httpｓ://rｅaｄ.99csw•ｃoｍ婚的嘛。啊，不，只是大家都這麼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覺得不像真話。不過，我想還是不要追根究底的好，就沒繼續問。」

矢口猶豫地舔了舔嘴唇。「雖然沒有明白寫出來，但也有明擺著是那麼回事的委託。」

「得了多少錢？」

如果他認為一個人有才能，就算是默默無聞的年輕導演，也會獲得起用；相反，無論一個導演名頭多麼響亮，業績多麼輝煌，若是他判定此人沒什麼新鮮感，就會毫不留情地捨棄掉。因此與他失和的人不在少數，不過水城卻完全不把這放在心上。

「哦。」中岡點點頭，拿起賬單，起身之前，又問了句，「為什麼你斷定那家網站可信？」

中岡丟下縮著脖子的矢口，走向收銀台。

「那個網址，你還記得吧？」

「那家黑網站。不靠譜的網站眾多，你唯獨信得過這家，對吧？為什麼？可別說你是聽別人介紹的。這種一捅就破的謊話，只會給我添麻煩。老老實實回答。」

「你認識水城千佐都女士吧。她的原名是麗花。」

「是你約她出來的嗎？」

「是嗎？這就怪了。聽說，有人見過你們在假日里碰面。」

「算了。把今天和我見面的事忘了吧。這樣的話，我也會忘記你做過這件事。」中岡站起來，拍拍矢口的肩膀，「挺好的吧？」

最近，水城曾說「要製作一部讓全社會震驚的電影」。電影的內容無人知曉，但一位導演說，「他不是個好虛名，愛誇張的人。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那麼電影策劃一定有其特別之處」。

「接單。」

「嗯，當然可以。」

「麗花小姐無緣無故地把你叫出來？而且連飯都沒吃？」中岡盯著俯首沉默的矢口，繼續說道，「哎，矢口先生，刑警這麼問話的時候，通常是已經獲得了某種程度的內情。我不是說過嗎，曾經問過一個女孩子你的事情。你只要讓我聽聽那個女孩子對我說過的話就行。」

「兩年前。我當時急需用錢……」

「你認為她的真實目的是什麼？」

「以前聊起這方面事情的時候，我曾經說過：雖然這種網站大部分都是靠不住的，不過我知道一家，還可以信任。她大概還記得這句話。」

矢口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操作了一會兒，把屏幕給中岡看。中岡把上面顯示的地址記了下來。

「多大？多重？」

「為什麼想知道這個，她沒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