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洛里舀起一碗冰，皺了下眉頭，直接把威士忌喝了。他用指尖輕輕地揉著他的左側腦門，臉部抽搐了一下，隨後坐下，點了一支煙。

警報聲持續地響著，電話總機的儀錶板上亮起三個小紅燈。乾癟的白頭髮男人啪嗒一聲閉上嘴，掙扎著坐起來，神態睏倦。

馬洛里走向天鵝絨帷幔，帷幔遮蓋著房間另一頭的一扇門。他穿過天鵝絨帷幔走進一個短短的過道，過道的第一扇門通往一個卧室，卧室里有兩張床。馬洛里打開燈，兩張床上各躺著一個被綁著的男人。

黑得發亮的小鬍子下，艾爾諾的嘴唇顫抖著。兩支槍同時發射。蘭德里晃動身體，像一棵樹被一陣狂風襲擊。他的0.45英寸手槍再次發出巨大的嘯聲，由於隔著衣物，且靠近他的身體，槍聲顯得有點沉悶。

他走回客廳，打開更多燈。科斯塔洛已經掙紮起來坐在安樂椅上。馬洛里拿出一把小折刀，走到他背後，劃開綁在他手腕上的膠布。科斯塔洛抽出兩隻手，咕噥著，手背相互搓揉著，按摩剛剛被膠布撕掉汗毛的地方。他彎下腰把腳踝上的膠布撕掉，說道：「剛才可真不好受，我是用嘴呼吸的人。」他說話的聲音散漫平緩，毫無節奏感。

科斯塔洛舉起一隻瘦削的手，揉了揉嘴邊因撕掉膠布而變紅的皮膚。他看了一眼房間盡頭，遮著後門的天鵝絨帷幔輕微動了一下，像有微風吹過似的。然而並沒有風。馬洛里正盯著地毯。

「快開車！」他吼道，「不要走大馬路。警察五分鐘內就到這裏了。」

他慢悠悠地穿過https://read.99csw.com房間，用左手沿著科斯塔洛的手伸入保險柜，縮回的手裡拿著一把手柄上鑲珍珠的小型自動手槍。他吧唧了一下嘴巴，把那把小手槍放進口袋裡。

科斯塔洛聳聳肩，走開了。馬洛里把雙手伸入保險箱內，翻出一些東西丟在地板上。他單膝跪地翻揀著。那堆東西里有一些白色的長信封，一捆用回形針扎著的剪報，一本厚厚的支票簿，一個小相冊，一本通訊錄，一些零散的文件，幾張已經核實的黃色銀行對賬單。馬洛里隨便挑了一個長信封打開，但顯然沒什麼興趣看。

公寓里有一兩扇窗戶亮著燈。馬洛里抬起手腕，看著手腕上的手錶。指針發出微弱的光，指示當下時間是三點半。他朝車內說：

他站了起來，倒了兩英寸的黑麥威士忌到酒杯里，一飲而盡，再次坐下，把頭倚在安樂椅的高靠背上。他的臉逐漸恢復了生氣，疲憊的眼睛也開始發光。

「科斯塔洛，你還是不明白，是嗎？」他用厭倦的聲音說道。

馬洛里把手舉高了一點點，眉頭緊鎖。艾爾諾走進房間。他的臉上閃著汗光，一撮油膩的黑色頭髮垂到一根眉毛上。他齜著牙，笑得十分僵硬。

他慢慢倒下，身體非常輕，以至於他像是被他右手上的手槍拽倒的。他倒下時雙膝跪地，身體朝地板上滑落。有一刻他的背部還弓著，但不一會兒就癱軟了。

灰頭髮警察吉姆正在睡覺，也可能是暈過去了。他的頭部一側有凝固的血跡，臉色灰白，臉上髒兮兮的。

馬洛里站了起來，https://read.99csw.com雙手舉在胸前，手中空無一物。

他穿過房間走到正門的那堵牆邊，取下一幅畫，在一個內置式圓形小保險柜上的鍵盤上輸入密碼，打開那個圓形小門，把手伸入保險柜。

馬洛里把臉轉到另一邊，疾步從他面前走過，衝出大廳，走到公寓大門外，跨下三級大理石台階，經過人行道，回到街道上。蘭德里的轎車司機已經把腳踩在油門上了。馬洛里鑽進車子坐在他旁邊，甩上車門，呼吸急促。

蘭德里從外套口袋裡伸出左手，他的手指張開著，像是推開了什麼東西才伸出來的。他從另一隻口袋裡艱難而緩慢地取出他的大自動手槍，一點一點地舉起槍，用腳後跟轉過身來，面對著全身僵直的科斯塔洛，準備再一次扣下扳機。石膏灰從牆上落到科斯塔洛的肩膀上。

科斯塔洛從椅子上慢慢站起來，說：「我有一個壁式保險柜，我來打開它。」

他說道：「我覺得我們就在這兒給你一槍，你這個騙子。」

馬洛里翻身躲到長沙發後面，拿出魯格爾手槍舉到胸前。然而艾爾諾的臉已經沒了血色。

「給我十分鐘左右，然後上來，我會給你留門的。」

他的聲音里有一種詢問式的變調，似乎在等待科斯塔洛的批准。科斯塔洛沒有說話。

他問道：「有什麼新鮮事嗎？」

馬洛里說：「把信拿出來，科斯塔洛。馬上！」他把煙灰小心翼翼地彈在地毯上一個黃綠相間的鑽石花紋中間。

馬洛里弄好門閂，關上門，腳步輕快地走進房間。躺在沙發上的男人是科斯塔hｔｔps://reａｄ•９９ｃsｗ.ｃom洛。他的臉略微發紫，白色的膠布把他的嘴唇緊緊黏在一起，他的胸腔劇烈地抽搐著，呼吸使他的大鼻子發出哼哼聲。

一張安樂椅旁邊有一盞紅色燈罩的燈，燈光照耀著整個房間。一個男人卧躺在沙發上，燈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的手腕和腳踝都被寬膠帶捆著，嘴巴也被一條膠帶封住。

馬洛里稍稍移動了一下頭部，他感到口乾舌燥。他看著艾爾諾，後者的眼睛顯然很緊張。馬洛里快速說道：

艾爾諾稍微移動了一下槍口，又停住等著。蘭德里愉快地說道：「我賭一千塊，賭你先打在地板上。」

馬洛里說：「停住，科斯塔洛。」

艾爾諾的嘴由微笑轉變為怒罵。他的腦袋朝後仰，扣在扳機上的手指的第一個指關節開始變白。這時候，門外有一聲騷動，門開了。

馬洛里把科斯塔洛嘴上的膠布扯掉，用一隻手的手掌根壓在他的臉上，迫使他張大了嘴。科斯塔洛的呼吸節奏有所改變，胸部停止抽搐，臉上的紫色慢慢褪變為青白色。他稍微動了動，發出一聲呻|吟。

司機發出一聲：「啊！」聲音顫抖。車子難以抑制地搖搖晃晃，偏離了道路幾英尺。天開始亮了。

馬洛里說道：「蘭德里中了槍，死掉了。」他抬起槍，把槍口放在司機鼻子下，「但不是我殺的。你聞一下，朋友，它沒有開過火。」

馬洛里舉起魯格爾手槍，冷靜而迅速地說：「開車，夥計！」車子掛上擋，凱迪拉克向前沖。司機在前方不顧一切地拐了個彎。他的眼角時刻注意著馬洛里的槍。

司機看著他問：「read.99csw.com蘭德里呢？……我剛剛聽到了槍聲。」

蘭德里臉上突然出現茫然的表情，他罵了一聲：「該死！」聲音乏力。他的眼睛開始上翻，槍從他鬆開的手裡徑直掉下，砸在地毯上。他倒下時，關節逐一著地，動作顯得從容而優雅，半跪著的身體搖晃了一會兒，而後倒在一旁，在地上慢慢舒展開來，幾乎沒有發出聲音。馬洛里看著科斯塔洛，緊繃著臉、語氣憤怒地說道：「夥計，你夠幸運的！」

「傻瓜，你被人騙了，但不是被我。」

馬洛里從壁爐架上拿起一個一品脫的黑麥威士忌酒瓶，用牙齒撕開酒瓶蓋上的金屬包裝條。他把科斯塔洛的頭往後扯，將一些威士忌倒進他張著的嘴裏，拍了拍他的臉。科斯塔洛被嗆著，不由得大口吞下那些酒，一部分酒從他的鼻孔流出來。他那雙睜大了的眼睛開始慢慢聚焦，嘴裏說著一些不清不楚的話。

科斯塔洛不耐煩地動了動身子。「我沒有，」他一口咬定，「我從沒見過那些信。」

「一切都是一場遊戲。」

後門上的帷幔再一次動了。科斯塔洛全身僵直地站在壁爐架前。一隻細小的手緊握著一支槍，從帷幔后伸出來，緊跟著的是一個消瘦的身影，一張蒼白的臉和一雙明亮的眼睛——是艾爾諾。

他說：「有幾件。朗達·法爾回家了。麥克唐納和老滑頭摩根被槍打死了。但這些都不重要。我想要那些你打算賣給朗達·法爾的信，把它們交出來。」

「舉高一些，小子，」艾爾諾聲音沙啞地說道，「再高一些，小子！」

電梯停住了，馬洛里走進那條明亮安靜的走廊，https://read.99csw.com在一扇灰色橄欖木門前停下腳步，把耳朵趴在門板上，然後把那枚鑰匙插|進門鎖，輕輕轉動，將門朝裏面推了一兩英尺。又停下來聽，隨即走了進去。

紅頭髮男人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閃閃發亮，充滿憤怒。他的嘴巴在膠布下活動著，試圖咬掉它。身體已經滾到一側，幾乎快滾下床了。馬洛里把他推回床中間，說道：

蘭德里走了進來，用肩膀頂了一下門，把門關上了，倚在門前，像在表演一樣。他的雙手插在那件修長黑色外套的口袋裡，黑色軟帽下的眼睛明亮而邪惡，看上去心情愉悅。白色的晚會絲巾隨意地盤在脖子上，他動了動埋在絲巾里的下巴，露出一張蒼白而英俊的臉，像古老的象牙雕刻出來的物件。

馬洛里青灰色的眼睛變得非常冷酷，聲音瀕臨爆發。他說道：「你們這些渾蛋連你們在乾的勾當都不知道，這可不僅僅是可憐了……我很累了，科斯塔洛。我不想和你爭論。除非你想讓自己變得很噁心，想讓我用槍管打歪你那顆大鼻子。」

科斯塔洛抬起頭，嘟噥道：「我沒有那些信。」

通往公寓的入口被鎖上了，馬洛里拿出一枚鑰匙打開，把鑰匙放在門閂上。大廳里有一點亮，燈光來自那盞落地燈和電話總機旁的罩燈。一個個子矮小，身材瘦削的白頭髮男人睡在電話總機旁的椅子上，嘴巴張著，鼾聲綿延悠長、如泣如訴，彷彿一隻受傷的動物在哀嚎。

馬洛里走上鋪著地毯的階梯，在二樓按了自動電梯的按鈕。電梯哐當哐當地下來了，他走了進去，按了標著「7」字的按鈕，打了個哈欠，眼裡滿是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