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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魚 第六章

金魚

第六章

「說到重點了,嗯?」
奧林匹亞的斯諾誇爾米酒店位於國會路上,對面是一個普通的公園廣場街區。我離開了咖啡店,沿著山路走,走到了普吉特海灣的盡頭,那裡人跡稀少,只有幾個廢棄的碼頭。碼頭前方堆積著許多捆好的柴火,一些老男人在這些柴火堆中無所事事地走來走去,還有些人坐在箱子上,嘴裏叼著煙斗。他們頭頂上方的牌子上寫著:「柴火,劈柴,免費送貨。」
國會路貫穿南北,一輛暗綠色的有軌電車穿梭而過,去往一個叫塔姆沃特的地方。我遠遠地看到了國會大廈。街道向北延伸,途經兩家酒店和一些商店,之後分成左右兩條道路。右邊通往塔科馬港和西雅圖。左邊通向一座大橋,過了橋便是奧林匹亞半島。
「我打賭,」我說,「一個人如果住在這樣的一個小鎮里,一定會認識鎮上或者周邊村落的每一個人。」
「我剛剛搬來這裏,」我說,「想找些金魚放在房子前窗那裡。金九九藏書魚。」
那個棚屋的門開了,披著麥基諾上衣的男人探出頭來。
他在櫃檯後面倒了些東西,把那個厚玻璃杯推到我面前。
「你賭多少錢?」他說。
「25分。」
「是,」我說,「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兩個老男人坐在箱子上,相互隔了20英尺之遠,彼此沒有說話。我走近其中的一個。他穿著一條燈芯絨褲子,披著一件紅黑格子的麥基諾厚呢短衣,他的帽子似乎已經蘸了二十多個夏天的汗水。他一隻手抓著一個黑色的短煙斗,另一隻手的手指沾滿污垢,正小心翼翼又欣喜若狂地揪住一根從鼻子里伸出來的長長的捲毛。
我說:「這裡是盡頭處——平靜,安詳,好像你們住的小鎮一樣。我喜歡這樣的小鎮。」他繼續看著我。
「你叫什麼名字?」
「在你胡說八道之前,先給我倒一杯可樂。」他對酒吧服務員說。
他盯著那個銀幣。旁邊的另一個老男人身穿工裝褲,九九藏書腳上套著懶人鞋。他也盯著那個銀幣。他們兩個同時啐了一口。第一個老男人嚷嚷了一句:「聽不見你說啥!」然後慢慢站起來,走向一個用長短不一的舊木板搭成的棚屋。他走了進去,啪的一聲關上門。
酒吧服務員似乎很費勁地將自己的手從櫃檯上掰開。我甚至低頭看他的手指是不是在木質櫃檯上留下了壓痕。他倒了一杯可樂,用玻璃棒攪了攪,啪的一聲把它放在櫃檯上,深吸了一口氣,又從鼻子里呼出,咕噥了幾句,朝標著「洗手間」的門走去。
我把銀幣放在我膝蓋上。「知道這附近有個喜歡養著很多金魚的人嗎?」我問道。
我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銀幣。口袋裡不止一個。那個老男人仔細看了看它,點點頭。他突然用力拽出那根從鼻子里伸出來的毛,對著燈光看著它。
我聞著那杯東西,皺了下鼻子。「你的『是』是在回答我要的黑麥威士忌嗎?」
「酒店。」
我坐在一張凳子上https://read•99csw•com,櫃檯后的光頭男人一臉狐疑地站起來,朝我走來。他的手蹭了蹭那條厚厚的灰色圍裙,對我笑了一下,露出一顆金牙。
「一點兒黑麥威士忌,」我說,「認識一個養金魚的人嗎?」
走過了那個左右分岔口,街道一下子變得破舊不堪。瀝青小路崎嶇不平,路兩旁有一家中國餐館,一間用木板搭成的電影放映室,一家當鋪。一塊招牌從髒兮兮的人行道上方伸出來,上面寫著:「煙店」,招牌下方還有一小行字,小得似乎不希望被人看到,寫著:「檯球」。
我把拇指和其他手指併攏,遮著鼻子上,抽了一下鼻子,佯裝悲傷地搖搖頭。
他看著我。
那個酒吧服務員緩緩地說道:「我看上去像認識一個養金魚的人嗎?」他的臉色有點蒼白。
「你想幹嗎呢?」他問道,聲音幾乎是很有風度的。
他們身後是一個低矮的峭壁,北方廣袤的松林在深藍色的夜色中若隱若現。
「在哪裡住下了嗎?」https://read.99csw.com
光頭男人舉起一個大酒瓶,上面貼著的標籤大概寫著:「狄克西黑麥精華提煉而成,保存4個月以上。」
「是,」他說,「不認識。」
「好吧,」我說,「我看到它剛剛被搬進來。」
我走過一排花里胡哨的雜誌攤以及一個蒼蠅飛舞的雪茄櫃,走進那家店。店裡左邊有一個長長的木質櫃檯,幾台老虎機,一張也是唯一一張檯球桌。三個小孩在玩老虎機,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自己一個人在打檯球,他長著一個長鼻子,沒有下巴,嘴上叼著一根已經熄滅了的雪茄。
「道奇·威利斯,來自厄爾巴索。」我說。
我把一個箱子立起來,然後坐下,往我的煙斗里塞滿煙絲,點燃,吐出一團煙霧。我朝水面上揮了揮手,說道:「你不會想到,這片水域竟然連著太平洋。」
我往酒杯里加了些水,喝完它,味道就像霍亂菌培養液。我在櫃檯上放下一個25分硬幣。這個酒吧服務員再次對我露出那顆位於臉側的金牙,他的九*九*藏*書雙手緊抓著櫃檯,用下巴示意我。
「他就是只陰溝里的螃蟹。就這些。」他說完又啪的一聲關上門。我把銀幣放回口袋,順著來時的山路回去了。我覺得,弄明白他們說的話會花太多時間。
「你會輸的。」他說。
他放下那個空杯子。「我們到那裡去談吧。」
長鼻子男人舉起他的可樂,看著吧台後面那個沾滿污點的鏡子。他的左半邊嘴很快地抽搐了一下,發出一個低沉的聲音:「皮勒怎麼樣了?」
第二個老男人怒氣沖沖地把斧子扔在地上,朝那扇門的方向啐了一口,走進那一堆柴薪里。
「叫我夕陽吧,因為我一直往西邊跑。我想他會保持沉默吧?」「他確實會保持沉默。」我說。
那個長鼻子男人玩了一輪檯球後放好球杆,大步走向坐在櫃檯旁邊的我。他往櫃檯上放了五分鎳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