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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魚 第九章

金魚

第九章

他在椅子上轉過身,透過薄薄的窗帘,指著遠處的一座山。山頂上有一個黃白相間的房子,在陽光下顯得很耀眼。
聽起來不像是一個火車劫匪的妻子會有的那種口音。
我又開了20多分鐘的車,終於到達西港。這是一片沙質海岬,海岬背面的山丘上,幾棟木屋零零星星地點綴著。海岬末端有一個狹長的碼頭,碼頭盡頭處停著許多帆船,半降著的船帆在海風的吹拂下拍打著船桅。船的不遠處有一條浮標水道,還有一條不規則的長線,在那裡,海水不斷湧向隱藏在水面下的沙洲。
似乎沒必要那麼急。拉什·馬德爾會從昏迷中醒過來,然後救出那女孩。可是他們對西港一無所知。夕陽並沒有在他們面前提到過這個地方。他們到奧林匹亞的時候也還不知道,不然的話他們早就到這裏來了。而如果在酒店那會兒他們站在我房門外偷聽到了,他們應該知道我不是一個人在做這件事。可是他們闖進來之後,卻沒有表現出他們知道這回事。
「應該,來自西雅圖?你身上穿的那件真是個好東西。」
「你想見他嗎?」她的聲音平靜而堅定,口音很好聽。
「該死,還真不是。我是來買金魚的。」我說。
他面露喜色。「你說你叫什麼九_九_藏_書名字來著?」
「好吧。」他有點失望地說。
我又倒了一杯蘋果白蘭地。「這瓶算我的,」我說,「我還想帶走幾瓶。」
我說他錯得離譜。他立馬轉身走開,拿了幾個酒杯和一夸脫晶瑩剔透的琥珀色液體回來,在我身邊坐下,開始倒酒。廚房裡一個男中音正深情地唱著《克洛伊》,聲音甚至蓋過了那些嗞嗞聲。我們碰了一下杯,喝下酒,等著那股熱辣勁躥上脊樑。
一個長鬍子的胖女人一腳踢開了彈簧門,大聲叫道:「過來拿火腿和雞蛋!」
我告訴她我的名字,跟她說我在鎮上一直聽說他養著很多金魚,而我對一些品種奇特的金魚特別感興趣。
「是西雅圖。」我表示認同。
我們走進那間屋子,裏面有三張桌子,披著有圖案的油布。牆上掛著幾幅彩色石板畫。壁爐架上擺著一個瓶子,裏面是一個裝備齊全的船隻模型。我坐了下來,店主走進一扇彈簧門,有個人朝他嚷嚷了幾句,一陣烹飪的滋滋聲從廚房裡傳來。他又走出來,從我肩膀後面俯下身,把一些餐具和餐巾紙放在油布上。
店主急忙跑過去,把我的午餐拿了過來。我吃著午餐,店主在旁邊仔仔細細地觀察著我。過了一會兒,他突九九藏書然在桌子底拍了一下自己那條瘦腿。
我繞過兩把木搖椅,走進了這所房子,那個偷了利安得珍珠的男人就住在這裏。
我拉了拉衣服的袖口。「你說這是件好東西。當然了,有人就是靠這些花里胡哨的牌子過活。總會有人追求新的品牌,新的潮流。而我得到的消息是,這裡有一個老傢伙,他擁有的東西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收藏品。他可能會想賣掉,那些他一直自己養著的東西。」
「你是新來的,對嗎?」那個矮個子男人問道。
她放下噴射槍,走進房子里。蜜蜂在我耳邊嗡嗡叫,這些毛茸茸的大蜜蜂一點兒也不害怕從海上吹來的冷風。遠處的海浪拍打在沙洲上,傳來的聲音有點像背景音樂。從北面照射過來的陽光對我來說有些昏暗,似乎一點兒熱量也沒有。
「真是見鬼,那就是他住的地方。他有一大堆那個,金魚,嗯?真是活見鬼了,我覺得太離奇了。」
我對這個小個子男人已經不再有興趣了。我狼吞虎咽吃完那些東西,付了餐費,還以一元一夸脫的價格買了三夸脫的蘋果白蘭地,和那個男人握了握手,回到遊覽車上。
他把釘耙扔向那些小雞,雙手在褲子上蹭了蹭,諂笑著說:「我老婆馬上就做好,」他https://read•99csw.com又用一種近乎頑皮的語氣小聲對我說,「其實只有火腿和雞蛋。」
那個女人走出房子,打開門。
我下了車,走過那扇小門,指著牌子。
車子高速行駛了一個多小時,穿過了一片稀疏的林地,途中為了給車加水停了三次,還有一次停車是因為汽缸墊漏油,車子像得了哮喘,我被淹沒在一片滾滾聲浪中。白色的公路通暢寬闊,路中央畫著一條條黃線。繞過一座山的側面,遠處的建築物輪廓及其背後那片海洋的光芒若隱若現。此時公路到了分岔口。左邊岔路上牌子寫著:「西港,9英里」。這條岔路不是通往那些建築物的。它穿過一條銹跡斑斑的懸臂橋,進入了一片飽受風災的蘋果園。
「但是,天哪,你不是來做酒水生意的。」他說。
「馬洛。你以為我跟你說買金魚的事是在開玩笑,但我沒開玩笑。」
「現在有午餐供應嗎?」
他靠了過來,氣都快呼到我下巴上了。「見鬼,你在碼頭上的任何一家魚檔都能裝滿貨回去。他們抓螃蟹和牡蠣什麼的,換回來這種東西。真見鬼,西港到處都是這種東西。他們把一整箱蘇格蘭威士忌拿給小孩玩。這個鎮上的汽車從來不停在車庫裡,先生,車庫裡的加拿大烈酒都壘九九藏書到屋頂上去了。活見鬼了,他們在碼頭上還有一艘巡邏艇,專門在每周固定的時間里,緊盯著那些卸貨的船。星期五,總是在這一天。」他朝我眨了一下眼睛。
「火腿和雞蛋挺合我胃口的。」我說。
「現在喝蘋果白蘭地太早了,對嗎?」他喃喃說道。
「老華萊士,」他咯咯笑了起來,「當然了,你是來找老華萊士的。見鬼,我們都不太認識他,他不怎麼和鄰居來往。」
「他在樓上,」她說,「如果你想上去的話。」
沙洲的前方便是整個太平洋,連接著日本。這裡是整個海岸線最突出的地方,是人們在美利堅大地上所能到達的最西邊。這裏也是一個絕佳地點,適合一個前科犯藏匿偷來的兩顆新土豆般大小的珍珠——如果他沒有任何敵手的話。我在一間小屋子前停下車。屋子的前院有塊牌子寫著:「午餐、茶點、晚餐」。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長著一張兔子臉,臉頰上布滿雀斑。他正揮舞著釘耙驅趕兩隻黑色的小雞。那兩隻小雞似乎並不怕他。夕陽那輛車的發動機還在喘著。他轉過身來。
我摘下帽子走出車門,讓那輛破車自己熄火。
「啊,在否認之前……」我說著,做了一個誇張的動作,裝作心照不宣地喝了一口酒。
「華萊士先生read.99csw.com住在這裏嗎?」
我有足夠的時間。我先開車到碼頭上到處看看。這個碼頭看起來環境惡劣。碼頭上有許多魚檔,幾個低級酒吧,一個專供漁民娛樂的小夜總會,一間檯球室,一條擺放著幾台老虎機,並提供淫穢脫衣秀的拱廊。準備做魚餌的那些魚在大木桶里跳來跳去,那些大木桶浸在水裡,綁在一旁的那排木樁上。碼頭上有一些遊手好閒的人,看上去任何一個妨礙到他們的人都會惹上麻煩。我在四周看不到任何一點兒法律存在的痕迹。
我開車前往山上那個黃白相間的房子。那個房子單門獨戶,周圍離它最近的住所也得有四個街區遠。房子門前種著許多花,綠草坪修得整整齊齊,花園是以岩石為主題的。一個女人身穿褐色和白色相間的印花連衣裙,正在用噴射槍除蚜蟲。
「見鬼了,小夥子,金魚又不能拿來掙錢,不是嗎?」
她長相俊俏,看上去性格柔韌。她點點頭。
「我們這裏很少有陌生人來,」他說著,看著我的左耳。「不是要接著去別的地方。現在,先別否認……」他突然停住,把他那啄木鳥捉蟲般敏銳的眼光移到我的另一個耳朵。
我吐了一口煙,廚房裡的嗞嗞聲和那個唱著《克洛伊》的男中音還沒有停下。
我跟他說我確實是新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