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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幕 第六章

帷幕

第六章

時間悄悄溜走,一分一秒都顯得冗長而又緩慢。此時門外腳步聲嘎吱嘎吱地走近,門被推開了。燈光打到雨幕上,把雨水映成了一條條銀絲。阿特緩緩地推著兩個沾滿爛泥的車胎,一腳把門踢合上了,讓輪胎平倒在地上。雨水加上新鮮空氣讓他又神經緊繃,他惡狠狠地看著我。
「也是一段漫長的路程啊。」他棕色的嘴唇上閃過一絲微笑。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火棉膠油漆那微甜的熱氣,角落裡一輛大轎車的擋泥板邊上放著一把噴漆槍。那是一輛別克,算得上是新車,根本不需要給它噴漆。
他轉瞬間跳到我身後,全身重重地壓在橡膠上,把內胎死死抵住我的胸口和手臂。我的手還能動,但是我夠不到槍。
「阿特,拿兩台千斤頂去,他爆了兩個胎。」
我發誓他當時顫抖了,全場一片死寂,棕色人紋絲不動,眼神里透出某種東西。他接著又害羞似的低下雙眼,聲音依然輕柔,乾澀不帶半點情緒。
我踉蹌著向後仰,又突然全身重心向前。阿特突然抽走了輪胎,從後面迫使我跪下。
「開開門,我的車在高速路上爆了兩個車胎,但我只有一個備胎,我需要幫幫忙。」我說。
阿特把脹滿空氣的內胎隨https://read.99csw.com手拋到空中,張開雙手穩穩接住,站在水盆旁邊,怒視著手中的車胎,輕鬆跨了一小步,砰的一下摔在我的頭和肩膀上。
棕色人此時從口袋裡拿出右手,把包成圓柱形的鎳幣拋向空中,腳步輕快地用手掌接住了。
「沒經過塔霍,」我說,「從里諾市和卡森城過來。」
「阿特,提個千斤頂去把他的爆胎取出來。」
我就像風中的塵埃,一下子暈了過去。
我啪的一聲打開手中的燈,敲了敲門。屋內的燈光照了出來,我立在門口舔著我上嘴唇的雨滴,左手拿著照明燈,右手揣在雨衣里。那把魯格爾手槍又放到了自己的胳膊下。
「是的,如果你忙的話,其中一個可以換上備胎。」我說。
「先生,算了吧,那樣會受傷的。」
屋裡傳來一個並不愉快的聲音。
他自己也瞅了瞅別克車,慢吞吞地說:「得從嵌板開始著手,但是車主有錢,而他的司機正好需要一兩個錢,你知道這就是生計嘛。」
「你不知道嗎?今天下午里厄利特發生了銀行搶劫案。」
「現在,聽著,拉希——」穿著工裝的那個人咆哮著,然後突然打住,好像他的喉嚨從左九*九*藏*書到右整個被切開一樣。
「西雅圖。」我說。
「他不忙。」棕色人盯著自己的手指甲說。
我的車幾乎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十字路口,這真是有趣。我下了車,把雨衣往上提了提,卸下一隻車燈,看到一團鍍了一層厚厚鋅的大頭釘,頭兒足足有十塊錢硬幣那麼大,輪胎上一顆顆釘子露出閃亮平整的屁股蛋兒,正朝我眨著眼睛。
「西雅圖,啊?西雅圖,胡說八道!」他怒吼著。
我蹲下身,我靜靜地四處摸索著閃光燈,我沒有拔槍。
首要關頭是修好輪胎,如果能修好的話,而且他們不認識我。走在這樣的夜裡得渾身濕透啊。
阿特提著工具出去了,門又合上了。我沒有看拉希·耶格爾,只是看著那輛別克。我知道他就是拉希·耶格爾。那個汽車修理廠里叫拉希的不可能另有其人。我沒有正眼看他,因為看著他,我彷彿看見拉里·巴澤爾就躺在眼前,那樣的話,我的表情可能會暴露一切。不過也只有那麼一會兒。
「看來是這樣的。」我看著車庫裡的另外一個人。
我照做了。「你們這條街邊全是大頭釘,我以為是你們想做這筆生意。」我說。
「先生,我們已經下班了。里厄利特就九九藏書在這邊往西一里的地方。」我開始踢門,裏面的人開始咒罵起來,接著,傳來了另一個溫和許多的聲音。
那個瘦削的男子默然接受了,走到角落裡,穿上外套,戴上了帽子。他抓起一把銅扳手,拖著一台千斤頂和一輛活動頂管機朝門口走去。
「是的,要走多遠?」
「還在高速路上,是嗎?」他近乎溫柔地問我。
修理廠不遠處,一條泥濘路後面坐落著一棟房屋,後面是一簇簇稀疏的樹林。那兒也有燈,木質門廊前面停著一輛熄了火的小轎車。
雨中的兩個蒸汽熒光燈高高地照射著地面,一塊昏暗的告示牌懸挂在高速公路旁,上面寫著:「歡迎來到里厄利特。」時間大概是晚上8點左右。
閃光燈一頭栽在了泥里,我刷地抓住站起身來。屋內的燈光依然亮著,映出一個穿著連褲工裝的高個子身影。他朝裏面走回去,槍始終瞄準著我。
我真是笨蛋,而他們配合得十分默契,阿特滾著輪胎回來的時候,他們彼此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大概40英里,這種天氣下好像更遠一點兒。你遠道而來,不是嗎?沿著塔霍和隆派恩過來的?」
「進來,把門關上。」
這一英里,或者說是三英里,開得可真夠湊巧的。我read.99csw.com此時看到了一條岔道,那條路有道微弱的燈光照著,好像是房子裏面拉上了窗帘。就在此時,我聽到左車胎生氣似的嘶嘶作響,這真有意思啊,接著右後車胎也發出了同樣的聲音。
他是個敦實的矮個子,有著冷峻的棕色臉頰和一雙冷酷的褐色眸子。他穿了一件帶腰帶的栗色毛雨衣,乾燥的棕色帽子瀟洒地歪在頭上。他雙手插在兜里,百無聊賴的樣子。
這就是我要找的地兒,燈光從修理廠傾斜的天窗上照下來,前面巨大的雙扇門緊閉著,但是縫隙中灑出一道刺眼的白光。我把手中的燈朝上一照,門上寫著:「阿特·哈克——汽車維修和加工。」
「自作聰明的傢伙啊,是嗎?阿特,開門!」
「你想幹嗎?是誰?」
大街旁都是木製房屋,也有赫然出現的商店,街角的雜貨店裡的光打在起霧的玻璃上,一輛輛汽車在小型電影院前面流動著,另一個街角坐落著一間門戶緊閉的銀行,前面有一群人在雨中站著。那裡就是里厄利特了。我繼續往前,四周就又是空地了。
「我初到此地。」我說著,想起了雨中那群站在銀行前面的人。「好吧,好吧。下午發生那事,有人說,那團伙藏在山裡某個地方。你的車壓到了他們撒的九_九_藏_書大頭釘了,是吧?」
車剛剛經過了橘縣,四周空曠寂寥,唯有那蜷伏著的山麓和這場雨。
「往西走?是去大城市嗎?」他的聲音輕柔,音色柔和乾澀,就像磨舊的皮革發出的沙沙聲。
穿著工裝的那名男子把手裡的槍收進了衣服側邊的口袋,他看著那個渾身棕色的人,棕色人又看著我,輕聲說:「陌生人,你從哪兒來?」
我趴在地上,但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挨到地面的。倒地其間,拳頭和著裝有鎳幣的輪胎一齊壓在我身上,時機合宜,重量恰當,加上我自己的體重,我就完全倒地了。
「明白。」我說。
門閂嘎吱一聲,一扇門朝內緩緩打開。我又晃了晃手上的燈,光線照到一張瘦削的臉龐。此時一條胳膊猛拂過來,打掉了我的手裡的燈。那隻拍過來的手上握著槍,瞄準了我。
爆了兩個車胎,但只有一個備胎,我壓低下巴,朝岔道上那道微弱的光亮處走去。
棕色人就像沒聽到一樣,點了一支煙。阿特脫下外套,把輪胎猛地拉到鋼圈撒布機上,把車胎粗暴地一陣扯松,取出內胎,用冷貼片快速補著。他臉色陰沉地大步走向我旁邊的那堵牆,一把拿起送風管就朝內胎裏面灌氣,充滿了之後,他雙手抓起輪胎浸入到裝滿水的洗衣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