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不離十了，那錢應該是成交的聘金，也是他裝在兜里的錢，而且還是耶格爾除掉他能得到的數目。」

過了一會兒，她動了動雙眼。目光向下移，看著膝蓋上的帽子。隨即她的臉上慢慢紅潤起來，兩片緋紅爬上了顴骨。她的舌頭在唇齒之間打轉。

「你比昨天看起來更有人情味了，但是在我眼中，你還是跟其他人一樣，都是殘酷無情的人，你只是一個殘忍粗魯的警察。」她說。

奧馬拉夫人仰頭靠著墊子，神情疲憊。喉嚨上的曲線顯得縹緲而又冷漠。她用冷若冰霜的雙眼凝視著我，眼神里滿是憎惡。

「一萬五千美元。」

它們只是讓我想起了銀色發套，而從此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我這個老傢伙沒什麼好謝的，把你的心思都放到那孩子身上吧。」

「你好大的膽子啊！」她突然暴怒地說。但這並不意味著什麼，她自己瞬間又恢復正常。

我站起來，從她僵硬的手指間抽出煙，在白色玉質煙灰缸里掐滅了。我把我的帽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她潔白光滑的膝蓋上，隨即又坐下了。

我們沒有握手，我往回走下樓梯，管家仍同往常一樣在前門候著。他的臉上除了禮貌讀不出其他神情。

我伸手把地上的帽子撿起來，說：「僕人們知道嗎？」

「把他帶走吧，離開這裏，離開你家老頭子。他還很年輕，只要正確引導，應該能夠治好的。帶他去歐洲吧，走得遠遠的。現在就帶他走。如果讓將軍知道他孫子的所作所為，他會立馬給氣死。」她顫顫巍巍地立起身，步履沉重地走到窗前。https://read.99csw.com她靜靜地立在窗前，幾乎跟白色窗帘融為一體。她雙手向下耷拉著，也紋絲不動。過了一會兒，她轉身走過我身旁，一直走到我身後，極力克制住呼吸，但還是忍不住啜泣了起來。

她一動不動，一言不發。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此時她的眼裡褪去了怒火，只剩下一彎黑暗的湖水，比黑暗空洞得多。

「帶他走吧！」我重重地說，「他現在藏起來了。他以為他殺了我。他像動物一樣躲在某個角落裡，你去找他吧。他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

「天黑之後，他開著達德的車，把達德的屍體運走了。」她眼神空洞地說。

我張開嘴，想笑：「那就對了。對這世界上聰明而又冷酷無情的人來說，這種事時有發生。那孩子用同一支槍，在殺我的地方把奧馬拉殺了。我覺得這不是早有預謀的。他雖恨他的繼父，但他不會真的想要殺了他。」

「所以事情就是他們在那間狹小的射擊場，奧馬拉就死在地上，就是沒人看見的隔牆後面。當然這些槍聲在那兒不意味著什麼。現場流血很少，一槍爆頭，傷口也小。所以那孩子就鎖上門走了，藏起來了。之後他必須得告訴某個人，他不得不這樣做。他告訴了你。你是他母親，你是唯一的傾訴對象。」

她抿著嘴，想舔舔雙唇，一時間這舉動讓她看起來像個嚇壞了的小女孩兒。她臉頰的曲線變得尖利突兀，雙手像提線木偶一樣僵硬，她一把抓住脖子邊的白毛領，死死揪住，直到指節泛白。然後就這reaｄ•9９cｓw•cｏm樣凝視著我。

她喉嚨上的脈搏開始跳動，她輕聲說：「你變得非常傲慢無禮了，我懷疑我不得不把你扔出去。」

「他們的名字都那樣，那些畜生。好像拉里·巴澤爾——我想你在報紙上也看到過這個名字——他也曾是達德·奧馬拉的朋友。我昨天沒有告訴你，也許那是個錯誤。」

有一些油井周圍仍散布著裝滿廢水的油坑，廢水的表面覆蓋著一層浮渣。這些廢水坑應該有10英尺或12英尺深，也可能更深，下面可能潛伏著某些黑暗神秘的東西，也許就在其中一個坑裡——我很高興我殺了耶格爾。

「我知道，這帽子不怎麼樣。我不是把它當作禮物送給你，而是想讓你看看帽子上的子彈孔。」

她血液里流淌著她父親那軍人的堅強，這對她來說是好事。她一動不動，像凍僵了一般。

「你是他的母親，對此你想怎麼處理？」我說。

她沒有回答，只是遲疑地點點頭。臉變得和面具一般僵硬。

「耶格爾乾的？」她問道，聲音微弱，細若遊絲，略帶蒼老。我非常緩慢地說：「奧馬拉夫人，耶格爾可不會用一把22連發步槍。」

「我保證我會的。再見，卡爾馬迪先生。」

「我想要多少錢？」

「仁慈的上帝啊！戴德！他朝你開槍了！」

她的手似乎也活過來了，一把抓起帽子，滿眼怒火。

「是的，事情就是這樣。」她吸了吸氣，眼神里已經對我少了厭惡。

我在屋外沒有看見那孩子。我走出小門，上了一輛我租的福特車向山下駛去，途中經過了那些廢棄的油九*九*藏*書井。

「我怎麼敢這樣說？我當然敢。我們別再猜測他為什麼朝我開槍。我又不是第一個，不是嗎？你本來不清楚我在說什麼，也不會推測他故意這樣做，但是你都做了。」

「你思忖著把這事稱為一次事故，那倒也勉強說得過去，但有一點顧慮，你很清楚這個孩子不同於常人。將軍也知道，僕人們也深諳這一點，而且肯定還有其他人也知道這點。還有那些執法人員，儘管你覺得他們很蠢，但是他們對這一類不尋常的案子又非常精明。他們會把這些人都搞定，而且我想，那些警察可能和他們聊過，甚至過一陣子，可能還會對此吹噓炫耀。」

「我來是想問問你關於拉希·耶格爾的事。」我說。

她把帽頂攤開，看著子彈孔，身體開始發抖。

「讓我先把我要說的說完。好像耶格爾先生的司機——他們的司機名字都很奇特，那些禽獸——他的司機告訴拉里·巴澤爾，說就在奧馬拉消失那一晚，耶格爾先生正好出門了。」

那位雙腿漂亮模樣靦腆的女僕進來把餐車推走了，併合上了那扇高大的白色的門。我坐了下來。

「今天不了，諾里斯。」

「錢，當然，你想要錢。」她用沙啞的聲音說。

「但是為什麼呢？啊？為什麼？」

「開了兩槍。」我說。

「那麼我們來說說他為什麼殺了達德·奧馬拉吧。」我說。如果我以為她這次也會對我大發雷霆，那我真的太蠢了。她從那位坐在蘭花屋裡的老人那裡繼承下來的，不只是她的高大身材，烏黑的頭髮和冷酷的雙眼，還有更多的東西。

「你究九*九*藏*書竟為什麼不把槍從他那兒拿走？」我失望地抱怨道。

她什麼也沒說，她只是盯著我看。

她穿著一件乳白色的衣服，袖口、領口和衣服下擺都綴著白色的皮毛。她的椅子旁邊放在一輛活動早餐車，她正朝銀色煙灰缸里彈著煙灰。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手中的煙，說：「嗯，我想我確實遇到過他，我記得那個非常特別的名字。」

「他比你想象的更糟糕，那樣做的話，我怕他會幹出更壞的事兒。我——我連我自己都怕他。」

儘管她紋絲不動，我的帽子卻從她的膝蓋上滑到了地上，帽子落地的聲音似乎是我曾聽到過的最響的聲音。

「繼續。」她說。

回市區的路上，我在一家酒吧喝了幾杯，酒精並沒有讓我好受一些。

她甚至都不願強顏歡笑。「那你為什麼會想到來問我？」「嗯——如果你在達達尼爾俱樂部待過一周的話——」我揮了揮手中皺成一團的帽子。

「你真是太他媽聰明了，我真想親手殺了你，而且還會無比享受這個過程。」她猙獰地說。

「諾里斯知道，就是管家。要是他說出來的話也會不得好死。」「是啊，現在你知道為什麼拉里·巴澤爾被殺，為什麼我又會被叫上賊車了，是嗎？」

「他恨他。」她說。

「這太丟臉了，這是我聽過最無恥的事情。但是我還是會這樣做的。我的父親不會這樣做，他會直接說出真相。而正如你所說，真相，會要了他的命。」

「我說要給你錢，我太齷齪了。我不愛達德·奧馬拉，這也同樣無恥。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https://read.99csw.com依然站在我身後說著。

我點點頭，脖子僵直得就像是一個商場巡視員，努力用後背去看東西。

「先生，您今天不想見見將軍嗎？」

「一點一點地，年復一年，25萬橫財輕鬆到手。我覺得喬·梅沙維完全沒有牽涉其中，我知道那女孩兒與此事無關。」

「你可不能冒那個險，為了你的兒子和你那坐在蘭花屋裡的羸弱老父親，你寧願觸犯法律，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你的確這麼幹了，你認識耶格爾，所以你雇他幫你處理掉屍體。整件事就是這樣——除了沒有把莫娜·梅沙維藏起來，可就是那女孩兒讓整個蓄意消失事件看起來更真實可信。」

「我得說，他恐怕於事無補，一方面是因為他不想讓我找到他的繼父，再就是因為他是一個愛錢的小朋友。這似乎是一件小事，但是這是促成事態發展的一部分原因。因為他打靶這事，他差點兒輸給我一美元。這似乎是件芝麻粒兒大的事，但他生活在一個小的天地里。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對那根想扣動扳機的手指根本停不下來，他對此已經著迷到近乎喪心病狂的地步。」

「勒索，事情還沒發生到我頭上，但是我正等著呢。我會傾盡所有，這點他早就算準了。」

「奧馬拉夫人，你覺得我是個聰明的傢伙。另一個跟你有著不同生活軌跡的冷眼旁觀者。如果我很聰明的話，在這個地方事情就變得容易多了，但是我真的一點兒都不聰明。非得讓我告訴你他為什麼開槍打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