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后我會做出決定……」她垂眼望向那張單子，「霍勒。如果批准的話，我會把藍單放在你的信箱里。」

癱坐在椅子上。

「卡雅，我是個徹底失敗的警察，沒有什麼好失去的。對我來說，這是背水一戰。緝毒組或性犯罪小組我待不下去，克里波又絕對不可能用我。可是對你個人來說，這是個很糟糕的決定。」

「刺|激、霓虹夜晚、喧鬧人群？」

筆記本。哈利翻了翻筆記本。他並未記下他和東尼的對話，沒有什麼記錄指向東尼是嫌犯。他打開辦公桌的抽屜，查看有沒有被人動過的跡象。裡頭的東西看起來沒人碰過。他會不會料錯了？他是不是希望侯勒姆並未泄露情報給米凱？

侯勒姆的眼睛眨了兩下：「媽的現在是怎樣，哈利？」

「嗯，那你呢？」

警局事務律師摘下眼鏡。

她在「逮捕」和「搜索」下方各畫一條橫線，靠上椅背，擺出某種姿態。哈利敢打賭，她這個姿態一定是從資深律師那裡學來的，表達的意思是，你有三十秒時間讓我信服。

「真的？」哈利看見卡雅瞳孔擴大，緩緩閃動，便知道她內心發生了什麼事。那是獵殺野生動物前的腦部充血。逮捕。這將在履歷上留下一筆輝煌記錄，她如何能夠拒絕？

卡雅大笑：「有什麼新鮮刺|激的事嗎？」

「請便。」哈利說，對男子微微一笑，踏進走廊。

卡雅伸出雙手，撐住辦公桌桌沿，用力一推，椅子便滑過地板，來到檔案櫃前。她打開一格抽屜，拿出一封信，遞給哈利：「我想你應該會想看看這個。」

哈利吸了口氣，將他和東尼的對話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完全不知道自己如何能將先前他們說過的話一字不漏地重述。他的同事總是認為他這個能力十分驚人。

哈利一抬頭，就看見卡雅一臉震驚。

「對啊，你呢？」

「可九九藏書以這樣說。」哈利說，走了進來，倚在牆邊。

環視四周。

「間接證據，還有巧合。」

「哦？」

「你來這裏做什麼？我以為克里波的工作就夠你忙了，聽說你得到了很棒的新職位。」哈利走到侯勒姆面前兩米處，他顯然大吃一驚。

「可是他想錯了。」哈利說，站在侯勒姆前方，和他面對面。

哈利打開辦公室的門。

他豎起大拇指，轉身離去。

「對，而且他曾因暴力行為被判刑，還承認他有殺戮的慾望。」

「為什麼？」

「我會在這裏，哈利。」

卡雅的瞳孔猶如黑亮的太陽。

「他就要結婚了，跟……」

「荷伐斯小屋、剛果、利瑟倫湖，」卡雅聽完之後說，「這些地方他都去過。」

「好的。」她親切地說。

「對，」哈利聽見自己的聲音十分嚴肅。發出這種聲音的男人，缺乏原諒的能力，無法為人著想，完全不考慮其他的事，只在乎自己的目標。他準備運用反向勸說技巧，通常他使出這招都很管用：「可是我會建議你拒絕這個提議，是這樣的，我有一種傾向，凡是跟我有牽連的人，人生都會被搞得一團糟。」

「真的很棒的是這個，他曾經打電話給艾里亞斯·史果克，就在艾里亞斯被殺害的前兩天。」

兩人距離仍遠，超過二十米，但哈利的聲音在四壁里回蕩，朝畢爾·侯勒姆傳了過去。

「可是我想這件事應該跟你一起進行才對，」他繼續說，「尤其現在我們這麼接近。」

「我們逮到他了。」她輕聲說。

那本書是《漢克·威廉姆斯傳記》。

「這可是升職啊，」哈利說，「是通往光明前途的開始，你不認為嗎？」

「抱歉，」男子說，露出大大的微笑，「我只是想借用這位小姐一下。」

「雪人的律師基於健康理由，申請將他從烏勒斯莫監獄轉送到一九_九_藏_書般醫院。」

「你決定以後，可不可以打內線電話給我？」哈利說，「目前我的辦公室離信箱很遠。」

「刑事鑒識工作，你知道的。」

他看見卡雅滿臉通紅，非常訝異。

這問題可把哈利難倒了。他憑空比個手勢，這手勢似乎什麼都說了，卻又什麼都沒說。

「好。」哈利說。

哈利在事務律師的眼中看見激動的反應，知道她聽過他的事，但還是拿出了警察證。他可以想象她到底聽過些什麼事，便決定不要讓話題往那個方向延伸。她在搜索及逮捕令上寫下哈利的姓名，誇張地眯起雙眼，細看他的警察證，彷彿哈利的姓名拼法極為複雜。

「我姑婆死於硬皮病，」卡雅說，「那是一種很可怕的病。」

哈利看了看表，希望那位新進的警局事務律師吃快一點兒。他隨便按了鍵盤上的一個鍵，屏幕亮起來，畫面仍停在谷歌網站的最後一個搜索頁面上，搜索欄位顯示的是：東尼·萊克。

「總是關著。你把訪客椅搬出去了，聰明之舉，這裏的同事都很愛嚼舌根。」

「哦，對，他跟高桐的女兒訂婚了。」卡雅蹙起眉頭，「你是說你手上握有證據？」

「逮捕我們的兇手，卡雅。」

哈利在桌沿坐下，閱讀那封信：「嗯，硬皮病，惡化得很快。希望不會太快，他不值得那麼快。」

「對，媽的現在是怎樣？」哈利聽見自己因怒氣而緊繃、刺耳的聲音，「你進辦公室做什麼，畢爾？你的東西不是全都搬走了嗎？」

「你的門總是開著？」哈利問道。

「兩條線？」她問道。

「好吧，我可以走了嗎？」

哈利嘆了口氣：「你明白和我做這件事的風險嗎？就算萊克真如我所料，的確是兇手，也不能保證逮捕他和成功起訴他之後，哈根就能獲得足以和貝爾曼抗衡的權力，而且你會陷入read.99csw.com窘境。」

「而他是個很可怕的人。」哈利說，「順帶一提，我非常同意一種說法，那就是原諒的能力是人類的一項重要品質。我在這方面分數很低。」

哈利感到羞愧，漲紅了臉。

「我們搬出來的時候我帶了這本書，」哈利說，「可是我們走到一半又回頭，把東西搬回去，後來我就忘了。」

「我承諾下輩子我會更好，」哈利說，垂下雙眼，搓揉脖子，「如果印度教說得沒錯，那我來世可能會是樹皮甲蟲，但我會是一隻親切的樹皮甲蟲。」

哈利咬緊牙根，不讓自己輕率地說出任何話，因為他知道這位事務律師的行為非常恰當。當然了，她因為自己年紀輕、資歷淺，又在男性主導的世界里打滾，所以過度小心，但她堅定地表現出需要被尊重的態度，而且打從一開始，她的態度就說明強硬手段對她沒有用。幹得好。哈利很想抓起她的眼鏡，砸個稀巴爛。

「我需要一張藍單。」哈利說。

「哦……當然。」

哈利點了點頭：「他的名字叫東尼·萊克。」

「你口中的『我們』跟我想的意思一樣嗎？」

「那你呢？」卡雅俯身越過桌面，細小的虎牙閃閃發亮，「為什麼你認為值得冒這個險？」

「有一點兒，」來自托騰區的男人說，他調整了一下頭上那頂彩色的牙買加毛線帽，蓋住紅髮，「你一聲不響地冒了出來。」

警局事務律師的辦公室位於六樓，哈利不必走太遠。那位律師是個年輕女子，哈利放長假期間才來警署任職。哈利踏進辦公室，她透過眼鏡朝哈利望去。

侯勒姆哼了一聲：「你知道我怎麼想的嗎？我想貝爾曼把我安排到這個職位，是為了把我支開，不讓我拿到第一手數據，因為他不確定一旦我得到第一手數據，會讓他比你更早知道。」

「亞斯拉克·克隆利，」卡雅說，「九-九-藏-書是什麼風把鄉下男孩吹來了這個萬惡的大都市？」

「我的決定通常都很糟糕。」卡雅說，口氣嚴肅。

「說服我。」卡雅說。哈利在她的聲音中聽見饑渴，那種想將一切生吞活剝的渴望，渴望找到借口，來做出她到目前為止的人生中最瘋狂的決定。而哈利無意保護她不被她自己所吞噬，因為他需要她，她是面對媒體的完美人選：年輕，聰穎，是女性，有企圖心，具備動人的臉孔和亮眼的記錄。簡而言之，她有的一切哈利全都沒有。她是司法部不會綁在火刑柱上燒死的聖女貞德。

「啊？」侯勒姆蹙起眉頭，「協調鑒識人員和策略規劃，你以為這是要做什麼？還不就是傳遞信息、召集會議、發送報告。」

「這是什麼？」

卡雅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喉頭顫抖。

「哈利·霍勒警監。」

「很好，」哈利說，站了起來，「我去找律師，你可別跑。」

「嗯。」

「是嗎？」

哈利讓到一旁，聆聽侯勒姆重重地踏出腳步，邊走邊咒罵。

「很棒，可是……」

紅暈回到了卡雅臉上。「很熟的名字。」

「我沒有批評你的意思。」

「做什麼？」侯勒姆說，「拿這個啊。」他舉起右手，手上拿著一本書。「你不是說你會放在櫃檯嗎？你還記得嗎？」

男子朝卡雅點了點頭，眼裡躍動著笑意。

他這種舉動，蘿凱稱之為「該死的孩子氣魅力」。他抬起雙眼，看見這個舉動發揮了效果。「聽著，卡雅，我來找你是想給你一個提議。」

哈利在心裏咒罵一聲。換作資深律師，當場就會開逮捕令給哈利，但這位太嫩了，她不敢直接開，必須先去請教其他律師。她應該在門口掛個「訓練中」的牌子才對，這樣哈利就會去找其他律師，但現在已經太遲了。

「我不確定有那麼棒，」侯勒姆說，「我沒辦法做我最喜歡的工作九_九_藏_書。」

「還不就是那些。」來自沃斯道瑟村的警官說。

「你最喜歡的工作是？」

「我嚇到你了嗎，畢爾？」哈利柔聲問道。

「我確定他就是兇手，卡雅。」

哈利看見卡雅的瞳孔再度收縮。

「你是？」

「接近逮捕犯人。我正要去找警局事務律師，請他發出逮捕令。」

「這件事很緊急。」哈利說。

「接近……什麼？」卡雅臉上的紅暈消失了。

「對。」

「當然？」

哈利在犯罪特警隊六樓紅區找到卡雅，卡雅看見哈利出現在她門口，精神為之一振。

「我是說，要逮捕誰？」卡雅把自己拉回桌前，「為什麼要逮捕？」

克隆利微微一笑：「工作，還有女人。我可以請你去喝杯咖啡嗎？」

哈利根據經驗得知，第一個論點最為重要，律師聆聽第一個論點時就已做出決定。因此哈利從東尼曾在艾里亞斯遇害前兩天打電話給他開始說起，接著又說東尼表示他不認識艾里亞斯，在小屋也沒跟艾里亞斯說過話。第二個論點是東尼親口承認說他以前被判加重暴行罪，其實應該是殺人未遂。哈利可以看見藍單已經在他包里了。接著他又再加點兒料，說很湊巧，東尼也去過剛果和利瑟倫湖，但沒有說明得太詳細。

「基本上，我贊同你的看法，」她說，「不過我想再想一下。」

哈利一轉身，就和一名男子直接面對面。男子顯然已經在門口站了一段時間。

「我怎樣？」

「嗯。」侯勒姆模仿哈利說。

哈利走進地下通道，來到距離辦公室大約五十米處，這時辦公室的門打了開來，走出一個人。那人匆忙地鎖上門，轉過身子，急匆匆地往前走，一看見哈利，全身都僵住了。

「現在不行，」卡雅說，「現在我們有事，我得守在這裏。不過我很樂意去員工餐廳買杯咖啡請你喝。餐廳在頂樓，你可以先去，讓我有時間打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