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這頭野獸的名字是？」

「之後呢？」

「她在哪裡？」

「萊比錫市的朱莉安娜·凡尼在護照上寫的頭髮顏色也是這個顏色，當時我請耿薩查看她的護照上是不是蓋了基加利市的查驗章，可是他們沒找到，因為她的護照不見了，我相信是東尼·萊克拿走了。」

哈根朝右側牆壁的結賬櫃檯走去，裏面站著一名男性櫃員：「凡尼已經死了，哈利。」

「沒有人會想念你。」

哈利和她的藍綠色眼珠目光相接。她墜入了哈利虛張聲勢的圈套。哈利隱約察覺到一絲不安，也許是羞愧所引起的，但它很快就消融了。

「之後我就不會再來煩你。」

哈利又喝了一大口咖啡。「我知道天涯海角在哪裡。」他說。

「沒關係嗎？」

「我？」

八點十五分，哈利將車子停在沃克森庫倫區的童話豪宅外，那裡已經停了好幾輛車，哈利在雨水之間看見許多疲倦臉孔和狗仔隊的長鏡頭。他們似乎在那裡紮營了一整夜。哈利在柵門邊按下電鈴，走了進去。

哈利專註地看著女子。

「你發誓你會把我女兒平平安安地帶回來，霍勒，你發誓。你只要發誓，我就同意。」

「出去找他們嗎？」哈利問道，朝狗仔隊點了點頭，「我就快結束警察生涯了，準備要去旅行，需要一點兒旅費。如果髮型設計師只是說蓮娜把頭髮染成什麼顏色，就能拿到兩千克朗，你想如果我跟他們說蓮娜的親生母親是誰，可以拿到多少錢？」

女子又聳了聳肩。

「蓮娜·高桐？」

咖啡杯掉在地上，砸個粉碎。女子用手扶著料理台，哈利看見她的背起伏不定。哈利猶豫片刻，但仍深吸一口氣，說出自己捏造的事。

「天涯海角？」

「你放手了嗎？」

「是根據我查到的——或者應該說卡翠娜·布萊特查到的——最近朱莉安娜·凡尼所進行的活動。」

「你有跟家人說你晚上睡得怎樣嗎，長官？」

ｒeaｄ•9９csｗ•cｏm「你不明白，卡翠娜設法查出兩天前蓮娜把她在蘇黎世銀行賬戶里的錢提領一空，一共兩百萬歐元。這個數目也許不夠令人咋舌，也絕對不足以資助整個採礦投資案，但卻可以幫忙度過關鍵時期。」

「死人會搭飛機嗎？結果朱莉安娜·凡尼——或者應該說有著一頭磚紅色鬈髮的女子——買了一張從蘇黎世飛到天涯海角的機票。」

「我可以進去嗎？」

「沒關係，我已經上手了。」

「跟隨錯的男人到天涯海角？」

「原來如此。那我要怎麼跟司法部解釋說，我們為什麼要去剛果進行這項尋人任務？」

女子聳了聳肩：「不是。畢竟是我生下蓮娜，照顧她，喂她，給她換尿片，睡在她旁邊，教她說話，帶她長大。但我知道這隻是短期的，有一天我一定得放手。」

哈利來到屋外，點燃香煙，想了想女子剛剛說的那句話：做母親的可以放手嗎？又想了想帶著跟兒子一起拍的全家福照片的歐特·于默。做女兒的倒是可以放手。她可以放手嗎？哈利呼出一口煙。他可以放手嗎？

哈利靜靜等待。

「也就是剛果的戈馬市，明天一早的班機。」

「我在《視聽雜誌》上讀到蓮娜要設計師把她的頭髮染成磚紅色，我甚至不知道我們在挪威是不是這樣稱呼這種顏色，這可能是我之所以會記得的原因。」

哈根讓櫃員結賬，同時按摩太陽穴，試圖壓下即將爆發的頭痛：「那就去蘇黎世找她，派瑞士警方去機場。」

「我剛剛說的那句話接的是句號，親愛的。」

「我們已經盯上蓮娜·高桐了，她會帶我們找到東尼·萊克，長官。」

女子並未回應，只是搖了搖頭，靜靜掉淚。

甘納·哈根站在他最喜歡的巴基斯坦雜貨店的鮮蔬櫃檯前，以不可置信的眼光看著他手下的警監：「你要回剛果？去找蓮娜·高桐？這跟命案調查沒有關係？」

「她不ｈｔtｐｓ://ｒead.９９cｓw•ｃｏm想被帶回來。」

「我可以試試看，去把她帶回到你身邊。」

「跟隨他到天涯海角。」

「除了我之外。」

「很好。另外我還想請你查看一名女子的活動。」

「現在那本護照在蓮娜手中。」

哈根看著哈利。「好，」他說，「去吧。」接著又開始往前走。

「你知道她在哪裡嗎？」

那名有著藍綠色眼珠的女子站在門邊等他。

「我可以試試看，在你的幫助之下，」哈利拿出一張紙，放在女子面前，「你說呢？」

「就跟上次一樣，」哈利說，拿起他不認得的蔬菜，「我們只是去尋找一名失蹤人口。」

「哦？那你怎麼不早說？」

「這條線索是？」

「你得轉移一下注意力。」護士說，側過了頭，看起來像是想撫摸哈利的臉頰。

「我知道，」哈利說謊，「但我想找你談。」

「我覺得感受一下當老大的滋味也不錯。」

「你是蓮娜親生母親的故事。」

「據我所知，沒有人報案說蓮娜·高桐失蹤，只有八卦報說她失蹤。」

女子讀了那張紙，抬起頭來。她臉上的妝從藍綠色眼睛流到了凹陷的臉頰上。

哈利等待著，然後站起來，給自己倒了杯咖啡，撕下一張廚房餐巾紙放在女子面前，坐下等待。他啜飲一口咖啡，繼續等待。

女子發出苦笑：「做母親的可以放手嗎？做女兒的倒是可以放手，蓮娜鄙視我所做的事，鄙視我這個人。但我看著她，現在她做的事跟我當初一模一樣。」

「那他們會發現這個女子持有一名早已死亡兩個月的女子的護照，而將她逮捕。」

「蓮娜不在。」女子說。

「最後一件工作。」哈利說。

「小時候我是在大篷車裡度過的，我們經常旅行，所以我沒辦法上學。我八歲的時候，負責兒童福利的人來找我。十六歲的時候，我開始在高桐的船運公司里做清潔工作。安德斯讓我懷孕的時候，他已經訂婚，九九藏書當時他沒錢，有錢的是他的未婚妻。他在股市投機，但油價下跌，他別無選擇。於是他叫我打包走人，但卻被他的未婚妻發現，是她決定讓我留下小孩，在家裡當清潔婦，我的女兒則被當作這個家的女兒扶養長大。她自己無法生育，所以他們從我手中奪走蓮娜。他們問我說我可以給女兒什麼樣的成長環境，我是個單親媽媽，沒受過教育，又沒有家人，難道我真的想剝奪女兒享受美好人生的機會嗎？當時我好年輕，又很害怕，我認為他們說得對，這樣對女兒是最好的安排。」

「她會帶我們到地獄，哈利。」哈根說，拿起他買的東西，走出商店，踏上風吹雨打的格蘭斯萊達街。街上行人翻起衣領，壓低臉龐，匆匆來去。

哈利將手放在女子手上，她將手抽走。

「某個他們找不到的地方，」女子說，比了比柵門外的車子，「而且你們警方信誓旦旦地說上次來訪是最後一次，然後就不會再煩她，這句話說完才三小時而已。」

哈利將名字拼了出來。

「不是。」

「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我問過國際民航組織，他們說已經過世的人的護照號碼要花一年時間才會註銷，也就是說，有人也可能用歐特·于默的護照飛往剛果。可是我們跟剛果方面沒有合作協議，而且要買通關節離開剛果監獄並非不可能的事。」

「不知道，只知道她跑去找他了。」

「什麼故事？」

「關於蘇黎世的瑞士信貸銀行，我想知道蓮娜·高桐在那裡有沒有賬戶。她應該繼承了一筆可觀的遺產。瑞士的銀行比較棘手，可能得花一點兒時間。」

「所以你的故事是什麼？」

「沒錯。再說我不知道你幹嗎要來找我麻煩，要求我准許，你從來都不認為我的准許很重要。」

「我們做過DNA分析。」

哈利跟著女子走進廚房，女子朝椅子做了個請坐的手勢，轉過身，用料理台上的咖啡機煮了一杯咖啡。https://read.99csw.com

哈利跟了上去。「好？」

護士照顧歐拉夫時，哈利聽從建議翻看雜誌，但即使是名人新聞也無法轉移他的注意力。雜誌上登著蓮娜·高桐駕駛新保時捷跑車離開首映會和宴會的照片。標題是：東尼下落不明。文中引述的意見並非來自蓮娜本人，而是來自她的名人朋友。雜誌上還登了倫敦高桐大宅的柵門照片，但倫敦也沒有人見過蓮娜，至少沒有人認出她來。另外有一張遠距離拍攝的模糊照片，拍的是蘇黎世瑞士信貸銀行前的一名紅髮女子，雜誌聲稱這名女子就是蓮娜，因為他們採訪過蓮娜的髮型設計師。哈利推測這家雜誌社一定付給這名髮型設計師一筆可觀數目。髮型設計師說：「她要我把她的頭髮燙卷，再染成磚紅色。」雜誌將東尼稱為「嫌犯」，但卻以一般社會醜聞的方式來描繪他，而非將他視為挪威有史以來最兇殘的命案嫌犯。

哈根用警告的眼神看了哈利一眼。哈利聳了聳肩：「讓我去做吧，長官。之後你可以把我踢開，說我不服從命令，我會負起全責，沒關係的。」

「抱歉，」哈利說，「但我正試著要救你女兒，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需要你的協助，你明白嗎？」

「我說她不應該跟我一樣，」女子吸了吸鼻涕，「她不應該愛上一個男人，只因為……那個男人讓她覺得自己很漂亮，比真正的她還要漂亮。你以為當這種事降臨在你身上時是個祝福，但它其實是個詛咒。」

「這是毫無根據的揣測。」

「反正這件事情辦完，我就要辭職了。」

「出去！」她嘶聲說。

「我發誓。」他說。

「就只有這樣嗎？」

「護照？然後呢？」

「我不像你會做噩夢，哈利。」

「因為我們有一條線索。」

哈利坐在父親病床旁。天色仍暗，一名護士走進房裡，端著一杯咖啡，問他吃早餐了沒，然後將光滑的馬克杯放在他大腿上。

「那不然她要拿兩百萬歐元現金做hｔｔpｓ://ｒｅad.９９csw•cｏm什麼？別這樣，長官，這是我們僅有的機會。」哈利加快腳步，跟上哈根，「在剛果什麼人都希望被資助，那該死的國家跟西歐一樣大，絕大部分都是白人沒見過的森林。放手一搏吧，不然萊克會去夢裡騷擾你的，長官。」

哈利靜靜等待。

「對，其實我打從一開始就同意了。」

女子拿起餐巾紙，擦了擦鼻子：「奇怪的是人們只要想被騙，就非常容易受騙，即使他們沒被騙，也會不動聲色。反正對我來說沒區別，我只是個子宮，替高桐家生下後代，那又怎樣？」

「我想這樣可以讓你感受一下當老大的滋味，長官。」

女子沒有回應。

「現在她失蹤了，」哈利從外套口袋拿出一張紙，把上面的簽名指給哈根看，「是她的親生母親報案的。」

「他是個殺人犯，」哈利說，「但蓮娜一點兒也不在乎，對不對？反正她還是會這樣做。」

她轉過身來，一臉怒容。「怎麼會？你們又沒有……」她猛然住口。

女子踏上一步，憤怒地揚起手，但淚水隨即奪眶而出，眼中燃燒的火光熄滅，在餐椅上癱坐下來，虛弱無力。哈利暗自咒罵自己，知道沒必要這麼殘忍，但他時間不多，無法想出更周全的計策。

「當你曾有那麼一次看見自己在他眼中變得美麗，然後……然後你就像是被蠱惑了，於是你一次又一次地中計，認為你還能夠再看一次那個美麗的自己。」

哈根猛然止步。

「記得什麼？」

哈利站起來，踏進走廊，打電話給卡翠娜。現在還不到早上七點，但卡翠娜已經起床。她今天出院，過了周末就開始在卑爾根警局上班。

「抱歉，長官，」哈利說，「攻擊那個位置犯規。」

「做什麼？」女子吸了吸鼻涕。

哈根拿了幾棵白菜放進購物籃，同時緩緩搖頭：「你是根據八卦雜誌上刊登的報道，所以要去剛果？」

哈利希望卡翠娜重返工作崗位后可以慢慢來，但其實很難想象她做任何事可以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