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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躁動之芽

第一章 躁動之芽

「你的新搭檔很有意思啊。」那傢伙從前排轉過頭,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說老實話他笑起來很難看。
「為什麼不進來坐坐呢?」我也伸出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不了,我只是中間人,其餘的事情和我無關。再說,和窮人待久了會變窮,但和富人接觸多了只會讓自己花錢更快。」羅佛朝我擺擺手,車子緩緩開動,朝遠方駛去。
只能永遠笑哈哈,做一個哭泣的洋娃娃。
「沒想到什麼都沒有的我,居然有著一個好名字。」蘇洛燦爛地笑起來,可是我卻感覺不到任何的喜悅。他笑了好久,最後將腦袋歪向一邊,耷拉著眼皮看著窗外的雪花。
「別老拿我當小貓,見面就摸人家頭。」她不滿地打掉我的手,「啊,你又找了個跟班的,也不知道能活多久。要不我和你打賭吧,如果他能活到今年夏天,我就免費幫你做一件事。」她笑嘻嘻地望著我。
眼睛一片刺痛,忽然覺得身體可以動彈了,卻見蘇洛雙手抱著我腦袋使勁搖晃,模糊間看到他一臉著急。
「不去沒烤鴨。」
那黑糊糊的東西果然不是棉花,而是幾乎腐爛的肉,一絲絲的,如同家裡長期使用沒有清洗的拖把布。
「沒必要,我想也沒需要。你能做什麼呢?」我帶著戲虐的口吻喝下一口牛奶。
「手術持續了幾個小時,幾乎到了第二天凌晨。醫生後來告訴我,鉛筆插得很深,貫通了眼球和視覺神經,而且傷口太大,醫生怕難以收口會導致發炎和破傷風,即便摘除兩個眼球,腦內神經也受損嚴重,至於復明的機會根本就是不可能,而且由於失血過多,朱洗的身體很虛弱。由於擔心他眼部受感染,這些天他一直在重病監護室,還沒醒過來。」
因為我知道很快還會有更重要的新聞,這個世界永遠不缺乏讓人驚訝的事發生。
劉裕知道兒子去了福州,便急著要過去,我無法阻止,而且他去總要好過我去,因為我還有一些事情需要弄清楚,現在如果草率地去追劉佳明恐怕得不償失,於是我和他約定保持聯繫,等過幾天我再去福州幫他找兒子。
「那天是元宵節,我和朱洗和和氣氣地吃了頓晚飯,我記得那晚孩子很正常,之前沒有任何異常之處。吃過飯他就躲進房間玩電腦,放寒假這幾天他天天如此,所以我沒太在意。」
「哪裡有你這樣咒人家不得好死的,還是第一次見面,再說了,我也沒把你當小貓。」我將手掌對著她,「來,伸出爪子。」我將攥了很久的禮物拿出來——一顆漂亮的小石頭,碧藍色中帶著絮狀白色條紋,煞是可愛撩人,除了那個,她最喜歡的就是這種河流湖泊邊的天然光滑鵝卵石。
送別了劉裕,我和蘇洛接到了我那位聲波分析專家朋友的電話。
「沒有別的了么?」我問。朱遠山努力地想了想,搖搖頭。
這個結果讓我們很興奮,我掃了接下來的幾幅畫,都是六根島三個字,而且大多數雜亂無章,看來都是朱洗按照這一幅模仿而來的,所以我也就不再繼續看了。看來我的通宵並不是沒有結果,雖然只是一根小小的線頭,但是拉著這根線頭,我也可以成為忒修斯①,穿過迷宮,找到身處黑暗之中的彌諾斯②。
「嗯,都是些平時聚會啊自|拍什麼的,沒什麼特別發現。朱洗和同齡人沒什麼特別的,只是有些羞澀,總的來說還是很陽光的,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會自殘雙眼的人,視頻大部分都是和同學、朋友在一起拍攝的。」我打著哈欠,眼睛腫痛得厲害,而且燒得難受。
「是這樣,我可以告訴你們關於這兩人的事情,不過我想吻他一下。」女孩笑嘻嘻地走到我跟前,在我耳邊悄悄說道。我嚇了一跳,這年頭女孩也太大胆了,我瞅了瞅,蘇洛一臉無辜地看著我們兩個。
我不禁覺得有些好笑,蘇洛對這種女孩子殺傷力果然大。
我實在不明白他到底在害怕什麼。終於,過了幾分鐘,崔光筱似乎慢慢平靜下來,身體也顫抖得不那麼厲害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我再也看不到娃娃,喊不了媽,
「你就告訴我吧,她到底是誰?」
我們來到一個房間前,門沒關,裏面傳來一個女人的哭泣聲,我探頭一望,一個中年女子跪坐在地上,手裡拿著一個削好的蘋果,不停地苦勸著。
我沒有答案,相信朱遠山和我想的一樣,如果他兒子是普通的摔倒弄傷眼睛也就沒有必要找到我了。
「內子愛女心切,有些失態。」董越然笑了笑,可是我知道他是怕堂堂餐飲業巨頭居然要請神婆巫師來為自己的女兒治病,傳出去不成了笑柄。
我和蘇洛相視一笑,坐車回去了。
書桌上躺著一份資料,這是我的習慣,經常拜託朋友搜集各地奇聞異事,雖然不常出門,但我不能閉塞自己的消息,這些東西雖然不能全信,卻多少可以作為社交場合的談資,因為越是有身份的人越是顧忌自己的言行,如果話題是自己未知的和不熟悉的,那麼多半會以微笑應對,談話內容越高深、越晦澀、越讓人無法理解,就越讓別人認為你神秘。
「我是教導主任,剛才我們沒有報警啊,你怎麼來得這麼快?」他狐疑地望著我,隔著厚厚的玻璃鏡片上下打量著我。
劉佳明終於冷靜下來,聽話地放下了手裡的凳子。
「我不喜歡欠別人的,我要報答你。」他依舊半抬起頭,逼視著我。吃飽后他的眼神很犀利,這很自然,因為他的眼睛里只有吃的東西。
可惜劉佳明實在是有點過於激動了,完全不聽我的話,依舊抄著凳子朝我們撲過來。
「是的,就是多巴胺,我雖然不是腦神經學家,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些常識。人的腦中存在著數千億個神經細胞,人之所以能有七情六慾,並控制四肢軀體靈活運動,都是由於腦部信息在它們之間傳遞無阻。可是,神經細胞與神經細胞之間存在間隙,就像兩道山崖間的一條縫,訊息要跳過這條縫才能傳遞過去。
難道說這娃娃是用這個填充起來的?
「我現在拿證物去總部,你們好好保護現場!」學生們聽了一個個神色嚴肅,按照我的話挺胸抬頭地自覺地組成人牆,將寢室門和走廊給堵住,而我則轉身離開。正好看見樓道另外一頭訓導主任氣喘吁吁地高舉著相機跑了過來,隔著大批學生,口中還大喊:「警察同志,警察同志,相機我拿來了。」我忍不住笑了笑,從寢室樓另外一頭的出口離開了。
大概走了半個小時,終於看到一棟漂亮的兩層建築,周圍種著半人多高的小樹,後院種著菜,鬱鬱蔥蔥,果然是城市裡難得見到的生機。那房子似乎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建的紅磚房,他跟我們說這房子原本是連隊指揮部的,後來部隊撤走以後他分到了地,慢慢經營水果發了小財,買下了這房子。
「你說什麼?」崔光筱忽然停止抖動身體,摘掉了耳塞,睜大眼睛瞪著我,他的眼白大部分都鼓了出來,布滿絮狀的血絲,就彷彿被看不見的手勒住了脖子一樣。
「嗯,是的。不過希望,希望你能活得比他長點吧。十年了,我估計他也遇害了吧,雖然妹妹蘇陽一直都不相信,一直在固執地尋找。」我老實地說,如果沒有錢或者必需的情況下,我懶得說謊。
「嗯,是的。」我很奇怪,就算崔光筱的事情她聽說過,可是朱洗自殘雙眼是封鎖了消息的。
「和我一起去就是了。」我穿起外套,朝大門走去,蘇洛只好跟在後面。
「你等等,我好好想想,我和朱洗一有假期就出去玩,朱洗自己也單獨去過幾次,我這裏都有記錄。」崔光筱招待我坐下,自己在電腦里查找,很快,他便幫我列印了一份,我接過來后客套幾句,準備離開寢室。
許久不曾聯繫,我幾乎忘記他的名字了,只記得他姓金。金的工作室在城市東邊的高新開發園,可惜在高新乾的人未必就拿高薪,金也不例外,不過這傢伙從來不為金錢擔心,與我不同,他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理想主義者。金經常抱怨我愛錢勝過自己,我則笑著說因為他姓金我才和他交朋友。金為一家醫學院做聲音對治療方面的積極作用,據說他利用海豚甚至改善了一些患自閉症孩子的人生。而且他那裡也有著名的醫務人員,包括優秀的神經學家。
手裡的畫冊不厚,大概幾十頁左右,我順手翻看起來,可是沒想到整本畫冊居然沒有一幅真正意義上的畫,幾乎全是亂七八糟的色彩塗鴉,東一塊西一塊,即便是初入門的孩子也不可能畫成這樣。硬要說是畫的話,倒很像電視里猩猩拿著顏料隨意抹在畫布上一樣,一個個不同顏色的花生米大小的色塊密密麻麻地分佈在畫紙上,多看幾眼我都覺得頭暈,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抽象畫?
董琦的房間在會客室的上一層,據說比爾?蓋茨的豪宅有四百個房間,這裏雖然沒那麼誇張,不過估計加起來七八十個應該是有的。在路上,董琦的父親向我們說了最近董琦的怪異行為。
「好漂亮的座椅啊,柔軟的像棉花,比你家沙發舒服多了,每次坐在你家沙發上都像坐在凍了的豬肉上,又冷又硬。」蘇洛撫摸著黃色的真皮沙發座椅,半眯起眼抱怨我。
劉光明看了看手背的血跡,眼中無神。
「三四個月左右吧。」他回答說。
「請大家散開,不要破壞現場。」我一邊假意隔離圍觀人群,一邊趁機朝裏面走去,忽然一個戴著眼鏡、面色嚴肅的中年禿頂男人攔住了我。
車子停在一個井字形的街區中間,那裡已經有兩個人等著我們了。他們領著我們穿過一條寬闊青灰色的馬路,一棟古色古香的深紅色建築物映入眼帘。這就是朱遠山的家,朱家老宅。
「為什麼不坐飛機啊,那樣節省時間啊。」蘇洛不滿地望著手裡的火車票。
很快,我得到了關於這次事主其他的有趣資料。
「老闆,你看。」蘇洛拍了拍我肩膀,我回頭一看,原來是塊吐出來的口香糖。
「他最近是不是有什麼異常,比如經常失眠,自言自語?平時有什麼特殊的生活習慣?」
「我雙手抱著朱洗走到樓下的車庫,發動汽車去了醫院。在車上,朱洗眼睛里流出的血開始在臉頰上慢慢凝固起來,車窗外飄著大雪,燈很暗,我一隻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緊緊地攥著朱洗的手,他依然昏迷著,也不知道是否能聽得到我在叫他。」
準確的說,這傢伙是我從垃圾堆里撿來的。
我接過來一看,是一個年輕男子,二十歲左右,長相俊朗,皮膚黝黑,身材健碩,穿著一身橫條藍紋半袖襯衣,雖然年輕,但眼神卻很憂鬱,藏著掩蓋不住的心事。
房間里很安靜,我的耳邊開始緩緩回蕩起音樂,節奏很流暢,樂聲如小溪流水從耳塞流出,彷彿在我身邊環繞開來。
我非常感謝金,並且許諾如果還有有趣怪異的經歷一定與他分享。雖然崔光筱的病症找到了,不過那段古怪歌詞依舊讓我不解,而且崔光筱從何處得來這段歌曲也是謎。
「你還是老樣子啊。」那聲音有些熟悉,卻因隔得太久遠了,不知道是我記不起來還是不願意記起來。
「我們也走吧。」我將證件塞入懷中。
「不見了,我為他專門製作的香水不見了。」
「幹什麼,捨不得走啊。」我推了蘇洛一下,他用手背擦了擦嘴。
「她真的很漂亮呢,只是說話厲害了些。對了,她要你拿什麼去代替酬勞啊?」蘇洛苦笑了一下。
「嗯,那是我特意做的,一種給了他,一種給了我妻子,這兩種香水從來沒有上市過,甚至沒有公開露面,是去年才剛剛研製的,香水的味道很濃郁很特別,這孩子很喜歡那味道。」劉裕說完又有些傷感。
「蘇洛,去親一下那女孩。」既然得到了我要的,為了交易的平等,我自然也要履行諾言。
外面很靜。本來在這個時間,在這個地點,不該有什麼人會路過,可是我卻聽到一陣類似木匠拉鋸的奇怪聲音。我朝聲音的源頭那邊望去,一個衣衫襤褸的人半跪在地上啃著一塊骨頭。他身材修長,即使跪著也比一般人矮不了多少,肩膀上的頭髮亂糟糟的隨意散開,久未洗刷,使得油脂和灰塵凝固在上面,一縷縷的,在寒冷的空氣里凍得硬硬的,如同一條條編織起來的鞭子,就像非洲酋長精心梳理的髮辮。
一種嘔吐感從胃部攀沿而上,讓我的喉嚨伴隨著苦澀,每次有不好的預感時我都會有這種感覺。
劉裕停住了,低頭想了會兒,忽然一拍腦門連聲說:「不知道那個還在不在。」接著便跑到裏面的卧室里。不一會兒他跑了出來。
在橫跨這條馬路的天橋邊,有著當地最高的一棟大樓,之所以說它最高,是因為十年來它彷彿巴別塔一般,一直處於不停的向上蓋樓的過程中,沒人知道這棟樓何時蓋完,它附近的樓層望上去彷彿趴在腳底似的,每次從樓下經過,我都和別人一樣仰起頭來看著。
蘇洛嚇壞了,看了看女孩,彷彿不敢相信。
「你送來的是什麼鬼東西?所有在場的人都產生了幻覺,我這裏的工作室差點讓你毀了,你趕快過來一趟,我有東西給你看。」這個憤怒的高中同學依舊不改固執的性格,當年他糾纏著物理老師三個小時只為了詢問一個音波問題。這傢伙雖然生氣,但是從他的聲音里我還是聽出了他對古怪事物的興趣和有了重大發現的驚喜。
「我說老闆,乾脆告訴我十年前發生了什麼好嗎?」蘇洛的眼睛看著電視,嘴巴里嚼著巧克力。
「很古怪的歌。」他說得沒錯,可是在我看來他更奇怪,於是我決定將歌曲複製下來,傳給一個專門分析音樂的朋友看看有什麼發現。接著我和蘇洛打算去一一拜訪最近幾個月和朱洗以及崔光筱同時有過密切接觸的人,直覺告訴我,事情還在繼續。
我被扔到了外面從此沒了家,
就這樣,我帶著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進了家裡。或許你認為我瘋了,可是在我看來,這個男人的第一目的只是為了吃東西,吃飽了,我在防備他也不遲。
我們找到上個禮拜上班的售票員,一位三十多歲,看上去頗為潑辣的女人。我們拿出劉佳明的照片給她看,希望她可以回憶起是否見過劉佳明,並且記得他買了去哪裡的火車票。
這歌詞讓我很不舒服,或者說太怪異了,於是我暫停了音樂,可是過了會兒歌曲又自動響了起來,我以為手機壞了,乾脆連手機也關閉,取下了耳塞,但是歌曲依舊在客廳里回蕩開來。我向來喜歡簡單幹凈,除了張必需的沙發,家裡沒有別的什麼傢具。這時候歌曲已經沒有了伴奏,單純得只剩下清唱,小女孩的聲音越來越沙啞,含糊,緩慢,彷彿按了慢放鍵一般,最後居然變成嘎吱嘎吱類似久未使用壞掉的木門一開一合的刺耳的聲音。
只是冬天山路難走,這裏的石階經過幾百年雨水的沖刷,光滑如鏡,加上青苔滿布,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雖然不至於摔下山,但是被石頭磕起包的大有人在。
「刀!琦琦手裡拿著刀!」
「你找誰?」他頭都沒轉,彷彿自言自語似的。
果然,他的眼神柔和了些,嘆了口氣。
「我絕對不相信兒子會這樣做,在那之前他都是好好的,一點異樣也沒有,平時也非常活潑好動,這對我來說簡直是噩夢,噩夢。」朱遠山的臉色蒼白如紙,雙手不住地顫動著,他的眼神彌散,沉溺在幾天前的打擊和悲痛中。過了好一會兒等他稍許平靜后我才繼續談話。

董家一片大亂,我們也只好先退了出去。
「哦!好漂亮的畫像。」
「琦琦,你就吃一口吧,媽媽都快急死了。」那女人是董琦的母親,雖然年過中旬,但保養得很好,氣質高雅,只是雙眼的淚痕讓人看著難受。
「別急,蛋糕錢從工資里扣。」
「朱遠山的家。」
「不過最近有些奇怪,他們幾個都不來上課了,聽說朱洗生病了,崔光筱好像在寢室里把耳朵都割掉了,我本來想叫上劉佳明和董琦去看看他,可是都聯絡不到他們兩個。」
錢不是萬能的,但有錢一切皆有可能。
聰明的人們開始聯想,例如尋找父母尋仇啊,殺手集團,販賣人口之類,更有甚者想到了外星人。
奇怪的是,這四人的子女也如父輩一樣恰巧在同一所大學讀書。而且據我所知,董琦和崔光筱的成績很好,完全可以考取外地更好的名牌大學,不過卻在父母的要求下留在朱洗和劉佳明的學校讀書,現在三人都出了事,只剩下劉佳明了。
??這個城市在慵懶的春色里從冬季的死氣中慢慢的蘇醒過來,雖然在戶外你依舊不能大口的深呼吸,但不再鋒利的寒氣已經無法再割傷你的肺了,雖然到處還粘著未融化的冰屑,不過總的來說冬季過去了,即使是去年的除夕來的特別早,不管如何,新的一年來了。
董越然一下子被女兒的行為弄得不知所措,可是他妻子卻猛地尖叫起來。
「沒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兒地說我聽不到了,再也不用聽了,就重複地說這兩句。」
「哦?」
「那些字寫得我都看不懂啊,很潦草呢。」
他對我的到來並沒有太詫異,如今大學寢室開放,經常有陌生人出沒,估計把我當成來找人的了。
可是誰又會去綁架幾個涉世未深的學生呢?
福州?雖然不知道劉佳明為何去那兒,但是我覺得絕對和六根島有關,在朱洗等四人近三個月的旅行地點名單上,就有福州,因為不是什麼非常特別的地方,所以我就忽略了。
當然,現在我需要一條嗅覺靈敏的警犬,不過這對劉裕來說根本不是問題。劉裕從武警支隊的警犬基地借來幾條,在火車站和汽車站搜尋。旁人很奇怪,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搜捕通緝犯什麼的,大多數人都下意識地閃出一條道來。
「用刀刻字?」劉佳明大驚,「她沒事吧?為什麼要傷害自己啊?她和朱洗一樣傻啊!」
「你很想知道?」
「現場很慘,朱遠山幾乎嚇呆了,後來朱洗被送進了醫院,醫生說壓力過大導致自殘,但朱遠山不相信。於是他找到我,希望你可以接下來,調查他兒子這麼做的原因。就這麼簡單。」
可惜文商看上去卻不那麼彬彬有禮。
「我妻子有些著急,所以說話有點語無倫次,這段時間佳明是很奇怪,從小我就帶他去我的實驗室,教他如何辨別香水,製作香水,所以他的鼻子很敏感,比普通人要強得多,但是不明白為何最近如此反常,對氣味的刺|激很難以忍受。他經常好幾天泡在實驗室,說只有靠著香水才能讓他好受些,直到元宵節那天九-九-藏-書,他似乎平靜了一些,可是第二天發現他不見了,只留下一張紙條。」劉裕一邊說,一邊把紙條遞給我。
可是僅此而已么?事後我告訴自己過於天真了,劉裕的淚水並不光是為兒子而流,他在那時候已經預感到了什麼,那淚水更多的是悔恨與恐懼,由於我把這事考慮得過於簡單,而沒有注意到劉裕在聽到兒子去福州時那一剎那的驚愕,讓以後的事情變得異常棘手。
「哦?什麼公司?有多少人啊?」
走進裡屋,房子里坐著一個年輕人,二十來歲,相貌清秀,穿著白色襯衣和醬色牛仔褲,正大力地嗅著手背。見我們來了猛地站了起來。
朱遠山則從書桌前的椅子上站了起來,平穩徑直地走向蘇洛,接著以同樣的速度走回來並毫不猶豫地彎下腰從桌子最底下的抽屜里翻出一本畫冊遞給我。
蘇洛只好走過去,結果他還沒下決心把嘴伸過去,小M自己就摟住蘇洛的脖子,將嘴唇緊緊地壓在蘇洛嘴巴上,看蘇洛滿臉發紫,似乎很難受。我暗嘆他無福消受,不料女孩親了整整一分鐘才鬆口,奇怪的是周圍的人沒有一個在意的,我感嘆現在的年輕人果然是見怪不怪了。由於怕別人識破我先前冒充警察而惹出事端,於是我將兩人給拉開了,蘇洛像得救了一樣大口喘著氣。
女孩的臉上出現會心的一笑,那笑容讓我永遠難忘,就如同雕塑似的,在她一笑的瞬間似乎時間都凝固了。
臨走前,劉裕嘆著氣抹了抹眼睛,這個香水界的傳奇人物從白手起家到獨立創業,既做開發又做銷售,此時他手指上未乾的淚漬告訴我,他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父親而已。
「不過我有個條件。」她調皮地笑了笑,接著斜著眼睛望著正在吃果醬麵包的蘇洛。
額頭高高眼睛大,見誰都是笑哈哈,
「你快走吧,我身體不太舒服。」崔光筱扶著床沿站了起來,對我揮了揮手,並拒絕了我送他去校醫室的好意。
「朱遠山?」我對這個名字的記憶忽然又被重新喚起來了。
「你們認識小女?」
我友善地敲了敲門,不過他似乎沒有注意,看都不看我。
又是六根島么,如果這是線索的話不覺得頗為牽強么,我在心底苦笑,如此這番倒很像是邀請函啊。
我將手機迅速地放進口袋,從人群中走出去。
「請問崔光筱住這裏嗎?」
「那我再問問你,有看到你父親劉裕嗎?」
「那時候,我們幾個都想著以後住進指揮部,因為這是當年最舒服的地方,冬暖夏涼。你看看,這房子多結實,就是再住個三五十年,住到我孫子那代也行,哪裡像你們城裡人造的缺德房子,住個半拉年就掉磚脫瓦,漏風滲雨,和豬窩有什麼區別?」熟了以後他的話變多了起來,雖然話是粗糙了些,卻很有道理。
所有想像往往都會超越現實,這樣會讓想像更浪漫。
「看來你的猜測是錯誤的。」我嘆了口氣。
「我相信命運,但是不屈從命運。」我攤開雙手,做了個無可奈何的動作,「所謂盡人事靠天命嘛。」
我們一陣寒暄。他略顯悲傷,明顯比平日里媒體上的他蒼老許多,但談話依然如舊,該微笑微笑該嚴肅嚴肅,這期間接過下屬一個電話,話語間布置工作雷厲風行毫不含糊,看來管理那麼龐大的一個傳媒王國的確需要很強的駕奴能力。
「真是奇怪的要求。」蘇洛抬頭望天,忽然停住不動了。
「我說你知道六根島么?」我重複了一句。
我和蘇洛大概走了一個多小時,才依稀望見亭子,依然紅頂上戴著些許白冠,煞是好看。
「哦?如果是關係到董先生千金董琦呢?」蘇洛說,管家有些不悅,不過他沒有決定的權利,於是點了點頭說「稍等」,又走進去通報了。
拿走我的鼻兒,拿走我的臉,
劉裕猶豫了一會兒,倒是劉佳明的母親一邊抹著淚一邊說起來。
媽媽說娃娃才是好孩子,以後女兒就是她,
而且目前我很缺錢,只能接下來了。
「他靠這個賺錢?」
「我只是拿你當小狗。」我笑了,抓著她的手笑了起來。
董琦的眼睛盯著我,雙手使勁攥住我的右手。
我沉默下來,車廂里陷入了沉靜,蘇洛似乎也覺察到什麼,沒有吵鬧,只是無聊的看著車外。
??「你怎麼看這件事?」我將手中的文件扔給蘇洛,結果他掃了一眼,低聲嘀咕了幾句。
塞了一包零食給蘇洛后我終於可以安靜下來思考一些問題,朝後飛快掠去的鐵軌邊的景物在我眼裡卻是朱洗、崔光筱、董琦三人的自殘畫面,我腦子裡不停地重複這幾天得到的線索,我需要好好地梳理一下,過濾出真正有價值的東西。
經過朱遠山同意,我帶走了那本白色的畫冊和朱洗的一些日記、文章以及電腦的硬碟,當然這些朱遠山都事先檢查過的,像他這樣地位的人自然不會讓一丁點隱私流到社會上,三人成虎的威力不可小覷。
我何止是不相信他,甚至覺得有幾分厭惡,換作是你們,在一個空氣清新有著一個好心情的早晨,一個陌生的傢伙在得到你的幫助后抹抹嘴巴,說要幫你去殺人這樣煞風景的話你會高興嗎?我只好客氣的搖搖頭,繼續喝牛奶。
「可以說了嗎?」我問道。
我們倆的行李很簡單,簡單到我甚至想把蘇洛塞進旅行袋當做託運包和我一起過去,這樣可以節省一張車票錢。當我告訴他這個想法的時候,他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可是我很快告訴他,如果要買一個能裝得下他的旅行箱還不如買一張去福州的車票。
朱遠山相貌說不上英俊,卻透著一股子書生儒雅之氣,雖然說不上奇特,但又讓人過目不忘。臉型輪廓鮮明,寬眉深眼,隆鼻闊嘴,下巴堅硬而寬闊,讓人一看就覺得是一個意志力堅強,一旦下定決心就不會為他人意見所動的人。不過他的眼睛很特別,非常蒼老,精光內斂。他的身材雖然不高,卻很均稱結實,猶如一堵牆似的堅固可靠,正是這堵牆讓他的下屬員工、朋友親人都覺得可以避風避雨。不客氣地說,在這個城市裡,沒有朱遠山無法解決的問題,只要有相識的人來求他,即使是一面之交,甚至是從未謀面的陌生人,經過熟人介紹,只要開口求他而又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內,朱遠山大都會答應並且迅速滿足那人的要求。既然是文商,但朱遠山身上依然保持著那股豪氣,這也為他在圈子裡博得了不錯的口碑。不過十年未見,朱遠山絕口不提以前的事情,彷彿是第一次見面一般,我清楚他的表現,大多數這樣的達官貴人都不喜歡提起陳年舊事。更何況,他居然會向別人尋求幫助,這在旁人眼裡是令人無法理解的事情。
「我就是。」這傢伙終於從椅子上起來,朝我走過來。
董琦的手裡握著一把水果刀,就是剛才她母親用來削蘋果的那把。
「你拿錯了啊,這是美年達啊。」女孩嗔怪一聲,朱洗說了句對不起,折了回去。
「真是首奇異的歌曲!」金衝過來抓住我的肩頭,非常興奮。如果你以為像他這樣的科學家都是不修邊幅、邋裡邋遢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實際上他比我要乾淨得多,而且相貌不俗,當然,他還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包括一個美麗的教師妻子和七歲的女兒。
在牆角黑色的影子下,我似乎看到什麼東西慢慢拱起,仔細望去,居然是一個將腦袋埋在臂彎里的小女孩。她蹲在地上,面向牆角,只留給我一個模糊的背影。歌曲的聲音似乎是從那裡發出來的,而且那長長的黑髮像一條黑色的絲綢披在背上一樣,我想要說話,卻發現只是憑空動了動嘴唇,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在一個售票台前,警犬開始吠叫,售票台是劉佳明停留最長的地方,所以氣味駐留最久,當然也就最濃。
「看來你不相信我。」這傢伙似乎很不高興。
「你們是不是在找朱洗和崔光筱他們一伙人啊?」一個女聲像炸雷一樣在我頭頂響起,我抬起頭一看,看到一張光滑可鑒、凝膚似玉的臉蛋。
「你不覺得很像那種用來測試色盲症的圖案么?比如有字,有駱駝山羊之類的圖形在裏面,然後醫生就叫你說出來看見了什麼,看不到或者模糊的就是色弱或者是色盲什麼的。」蘇洛說道,我聽完仔細看了下,的確是很像做顏色測試的圖形,可是我既非色盲,也沒有色弱,卻什麼都看不出來,那些只不過是雜亂無章的混亂圖形。
「那三個字你想必也很熟悉吧。」我將手放下來,「六根島。」
「哦?你倒說說看。」
「廚房裡還有剩下來的巧克力餅乾,記得吃完了打掃一下。」我對他揮了揮手,蘇洛一陣風似的跑了進去。
董越然的妻子已經翻了白眼,董越然也不知所措。
「朱洗、崔光筱都出事了,是么?」她梳理好頭髮,隨意地放在腦後,並整理了一下衣服,雖然臉色白得似雪人般憔悴,但卻顯得比剛才鎮定堅強得多。
「我不明白這與失蹤案有什麼關係。算了,你除了大吃特吃就是說一些似是而非的理論,雖然你不記得自己以前是做什麼的,不過我敢肯定,你一定是在一個善於說活的家庭長大。是大學教授,還是評論家?」我開玩笑道。不過蘇洛沒有笑,或許牽扯到自己失憶的事情他總有些不快吧。
寢室樓很安靜,似乎都去上課了,我原以為要在寢室門口等他們回來,卻沒想到寢室門開著,我看到一個學生模樣的人彎著腰坐在電腦前專心上網。寢室里的窗帘都拉著,加上外面陰著天,房間半灰半暗的,顯示器發出的光將那人的臉照得雪白,反倒看不清楚長什麼模樣了。這讓我想起一句話:絕對的黑暗和絕對的光明都會讓人無法看清。
「這首歌的音樂在初次接觸的時候會對人體,不,準確地說是感官神經造成極大的不適感,包括頭部放射性嘔吐、胸悶、心跳過速、幻聽和幻覺。開始的時候我認為是含有次聲波,不過經過波長分析發現並不是這樣,因為我發現經過腦神經元對這些聲音刺|激后的短暫適應期后,腦內會產生一種化學物質,這是我用小白鼠測試后得到的。」金忽然頓了頓,轉頭問我:
「劉佳明是吧?我是朱遠山委託調查你朋友朱洗、崔光筱、董琦的自殘事件的,你無須驚慌,我沒惡意,你父親劉裕幾天前也來這裏找你,難道你沒見到他?」我伸出雙手,掌心朝外,這動作可以讓激動的人安靜下來,表示我是沒有威脅性的。
「我是刑警!」我掏出長期放在身上的證件,像警察證這類關鍵時刻就有用處的證件,我一直都是隨身攜帶。我這聲大喝把周圍的學生如潮般的議論一下堵住了,本來神色緊張的學生把視線都集中在我身上。
「孟梵,這位叫蘇洛,我的助手。」我對著他笑了笑,並且讓蘇洛退了回來,這傢伙走過我身邊時仍然不忘記提醒我包子的事兒。
他的眼睛很漂亮,雖然落魄,眼神卻依舊散發著掩蓋不住的豪氣;相貌么,平心而論長得也不錯,天庭飽滿,地擴方圓,隆鼻大耳,雖然泥巴與污垢爬滿了大半個臉龐,可是從骨架結構來看,稍微打扮下就是個可以讓很多涉世未深的少女怦然心動的男人。他的肩膀很寬闊,肌肉也很發達,手掌大而寬闊,五根手指長而有力,如五根鋼釘似的。這樣的傢伙即可以吸引女性,又可作為保鏢,的確很有價值,我打算試探性的問問他是否有興趣留下來,但我又不能表現出真的很希望他留下的樣子。正當我考慮如何說出口的時候他先表態了。
「我叫蘇洛!」他重重的說。我呆愣了下,他見我有些失常,奇怪的問我:「有什麼不對嗎?」
董琦慢慢地張開嘴巴,那黑洞洞的嘴裏空空如也,嘴角流出了大量的鮮血,將她的下巴和衣服染得通紅。
「快起來,我們有活幹了。」這傢伙已經賴在我家快半個月了,我已經囊中羞澀,再過些時日吃飯都有問題了。
「你剛才說你叫什麼來著?」劉佳明的語氣變得友好起來。
「他還說過什麼?」我問道。
我看了看視屏時間,是兩個月前的元旦前後,而其他視屏里朱洗很正常,沒有任何異常。
「他這樣大概多久了?」
又是六根島么,如果這是線索的話不覺得頗為牽強么,我在心底苦笑,如此這番倒很像是邀請函啊。
那三個字我再熟悉不過了:六根島。
蘇洛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身體朝後傾,頭轉到一邊求助似的望著我,不過她只是哼了一聲,就消失在雪中。
她沒多大變化,桃花依舊人消瘦,許久不變倒是更加仙風道骨了,或是忙於所謂的業務吧,總之應該不會是感情煩惱所致。
「你們在這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是的,同去的還有兩個人,都是我們同校的,一個失了蹤,一個重度昏迷,至今還在醫院。失蹤的是個女生,叫解小敏,昏迷的男生叫章遠。」
我終於看清楚這傢伙了:他瘦得很慘,又套了件韓式的大號T恤,彷彿罩了一層白布的骨架子,皮膚略有些蒼白,那種久未接受陽光的樣子,看上去頗為憔悴,雙眼帶著黑黑的眼圈,深深地凹陷下去,嘴唇乾裂發紫,頭髮也稀疏得很,全然不像一個經常出外旅遊遠足的人,反倒像一個長期失眠的病人。
又是一段長路,我粗略估計了一下這棟房子的佔地面積,絕對不會小於一個小型體育館,真是和迷宮無異。
蘇洛吃完東西總是呼呼睡去,要不就拿起書坐在院子里看上一天,只有這個時候我又可以貓著腰,雙手撐著膝蓋,高抬起脖子,聚精會神的保持著一貫的姿勢半蹲在牆壁跟前,看著小巷裡穿梭的人群。
這次的事兒真是離奇:六個年輕的大學生??四男二女國慶節時下鄉遊玩,突然失蹤,這件案子驚動了當地有關部門,警方甚至出動了直升機搜山也沒能找到,差了幾個月沒有一點線索。
「生日蛋糕,各種各樣的,最好是全世界所有式樣都來一份。迄今為止我已經送過她兩千多個不一樣的生日蛋糕了,看來我還要多去找找國外的糕點師傅。」我嘆了口氣,心想還不如付錢給那傢伙。
這裏的天氣很暖和,即便尚在初春,靠海的地方氣候依然宜人,雖然室內潮濕,不過在室外也就不覺得了。這個男人穿著棉毛衫,裏面套著白色的圓領汗衫,露出一截粗壯黑黝黝的脖子——為了支撐那個巨大的腦袋。頭髮不多,但硬而整齊,狹長的眼睛注視著我們兩個外鄉人。他的鼻子很大,卻不高也不挺直,該怎麼說呢,彷彿製作泥塑人像的時候隨便捏起一坨搭上去的一樣。嘴唇很厚,泛著健康的紅黑色,像在水裡發好的香菇一般。
「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摳門的老闆!」蘇洛高聲咒罵著,我則充耳不聞。
「那是馬世曉的寒石草書。」我一邊勉強回答道,心中暗想這幅書法價格不菲啊,看來董家的確有錢。
「刀!琦琦手裡拿著刀!」
別人看何時完工,我則看何時坍塌。
我微笑著搖搖頭,心裏暗暗覺得有趣,我預感,隨著這個奇怪傢伙的出現,我持續多年的安靜無聊而又平和的生活即將結束了。
桌子上看上去有好幾種飲料,黑色的自然是可口可樂,還有紅色的似乎是美年達或者橙汁,當然還有透明的七喜,以及一些藍色綠色叫不出名字的飲料。現在的年輕人追求時尚,喝的東西也與眾不同,當然在我看來,這些都不過是糖精加飲料的混合品,最好的飲料依舊是中國茶。
去實驗室的路上他不停地說著一堆術語,而我則聽得似是而非。
是的,那是崔光筱的耳朵,半透明的耳垂還在往下滴血,人群空隙漏出來的光直射在那兩片耳朵上,反射出帶著油膩噁心的碎光,在耳朵旁邊,還有一把打開的裁紙刀,刀刃上也有血跡。
「我剛進寢室,打算叫光筱去食堂打飯,最近他老不上課,老師都點他名好幾次了,都是靠著哥兒幾個糊弄過去,本來想抓他請客,誰知道我卻看到他像瘋子一樣,正拿著裁紙刀在割自己的耳朵。」矮個子男生的聲音有點顫抖。
「對不起,後面這小子沒爬過山,所以晚了會兒。」我將錯推在蘇洛身上,後者站在亭子外,東看看西望望,看來沒有聽到我的話。
正當我將玻璃杯里的牛奶倒進嘴巴時,我忽然覺得手中的杯子重量有些不對,然後我看見牛奶里伸出一個肉色的圓柱形物體,還沒來得及噁心,我發現那是他的手指頭。
「實際上,朱洗的母親可以說已經去世了,因為她已經失蹤了十年了,而朱遠山在妻子出事之後的十年裡沒有結婚,也沒有人見過他身邊有別的女人,當然,如果他願意,就是建一個後宮也綽綽有餘。」
我不願意回憶那段不快樂的時光,可是就目前來說蘇洛說得很正確。
劉佳明彷彿被閃電擊中般顫抖著身體,他的鼻翼抽|動得很厲害,接著痛苦地彎下腰去。
董琦終於倒了下去,手裡的刀也掉落在地上,她整個人癱軟在那裡。我和蘇洛連忙沖了過去,但是衝到一半卻停住了,因為我們看到隨著董琦的倒下,一個黑色的塊狀物從她手中掉了下來,那東西撞在樓梯上彈了起來,似乎很軟,最後落到我腳邊。
「與其他三人不同,朱遠山的妻子是他在下鄉插隊的時候就認識的,回城后他們結了婚,可以說兩人感情很好,不過生下朱洗后他妻子似乎身體一直不好,直到十年前,她帶著朱洗晚上出去散步,結果就此失蹤,朱洗也受到了驚嚇,好一陣子才恢復過來。朱遠山幾乎傾其所有來尋找妻子,可是毫無結果,這件案子成了懸案。最後他找到我,我因為有事遠行,將事情推給我的搭檔,結果他在尋找線索的時候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也從未和我聯繫過,從此我就關閉了事務所,隱居起來了。」我儘可能簡短地說明了十年前的事,事情雖然過去十年了,但講起來依然讓我有些難受。
「好的好的,我會託人去弄。」真是怕了她,居然以前的愛好一點沒有變化。
樂聲漸漸悠揚地響起,與我想象的世界著名的三大詛咒曲的壓抑低沉不同,這樂聲可以說比較好聽,於是我開始放鬆緊繃的神經。起初,我還跟隨著節拍輕輕拍打著沙發的扶手,開頭的過門似乎在很空曠的地方,還帶著風聲,我帶著微笑愜意地享受著穿透心靈的樂曲。很快,一個悅耳的小女孩稚嫩歡快的聲音開始響起來。
「我自己看了會兒書,可是半個小時以後,我清楚地聽到朱洗的房間里傳來慘叫聲,當時我心一沉,感覺不妙,因為我們家雖然富裕,但是絕不嬌寵孩子,朱洗是我唯一的兒子,平時物質要九_九_藏_書求雖然盡量滿足,但是也很注意培養他堅強的性格,從小我就嚴厲教育他小傷小痛不準哭喊,畢竟他是要繼承我一切的人。二十年來即便打球骨折接骨他也沒哼一聲,但那聲叫喊太讓我揪心了。果然,我撞開門,就看到,就看到……」朱遠山語速變快,聲音也有些哽咽,他不停地咽著唾沫,隨著喉結的上下蠕動,他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卻適得其反,看來讓他回憶那晚的慘劇很殘忍。
「哎,我忽然覺得這畫看著好熟悉啊。」蘇洛用手托著下巴望著畫說。
「名字還沒想好,人數就只有我們兩個,主要是幫人家解決警察們無能為力的問題。」我站起身拿起杯子向裡屋走去。
管家所謂的很快其實也過了十分鐘,當我幾乎快睡著的時候,聽到了厚重的腳步聲。從房間外走進來一個中年男人。果然和開始看到的畫像長得很像,只不過真人沒畫像那般有氣勢罷了。他略微有些發福,左手放在微凸的肚皮上,右手插在西褲口袋裡,很隨意地披了件淺灰色的休閑外套。
他依舊在猶豫,接著居然拿起黑色的可樂和其他的飲料互相聞了聞,才拿起可樂遞給女孩。
其中一個來往最密切的,是他的同班同學,崔光筱。
「這麼點小事也麻煩我。」她有點得意地說。
我挺直了身體,揉了揉酸脹的小腿,繞到門前拔開了門閂。
朱洗的色盲症突發也絕對超過三個月,看起來似乎兩人的怪異現象發生時間還算比較吻合。這時我聽到不遠處傳來的警笛聲,看來最近警察同志效率高了很多。
「你是董琦么?」
「你知道我向來不踏進窮人家半步,窮苦和愚蠢都會被傳染。」這傢伙居然驕傲的抬了抬頭,露出寬闊帶著胡茬的下巴,還特意往後退了點,離開了我家門前布滿灰塵的台階。
那就當死了吧。
「我說,老闆,不,孟梵,你說我有機會收到生日蛋糕么?」那天的場景我永遠都會記得,蘇洛站在台階上,我站在下面,漫天的雪花從山澗飄落下來,落到我們身上,石階中間,他穿著黑色的皮夾克,雙手插在口袋裡,抬起頭望著灰白色的天空,並沒有看我。
「閉嘴!再頂撞我沒有飯吃!」我終於忍受不了這個除了會用指頭插玻璃就只會大吃特吃的傢伙。
我忽然覺得他很可悲,人之所以說謊,是恐懼真相。
在床的左邊牆角里,少女抱著頭蹲在那裡,地上到處都是口香糖的包裝紙,我小心地走過去。
我見他磨蹭,有些不滿,催促他快點。
羅佛舒了一口氣,繼續講。
我和蘇洛兵分兩路,他繼續調查朱遠山最近幾天的情況,而我則去了朱洗的母校——本市的一所財經類院校。
蘇洛一臉愜意地坐在我身邊,精神抖擻。他拿起咖啡杯一口氣喝完,我驚訝地看著我剛泡好的那杯冒著熱氣的咖啡瞬間進了他的嘴巴,而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娃娃啊娃娃,有什麼心事就對我說吧。
那三個字我再熟悉不過了:六根島。
董琦慢慢地張開嘴巴,那黑洞洞的嘴裏空空如也,嘴角流出了大量的鮮血,將她的下巴和衣服染得通紅。
「可是,我卻覺得這一部有些奇怪。」蘇洛仔細地看著筆記本電腦,上面播放著一段朱洗和同學的視頻,看樣子是朱洗自己拍的,似乎是在某人的家裡,人很多很嘈雜,鏡頭有些晃動,不是傳來一陣陣年輕男孩女孩不羈而快樂的聲音。這段視頻像是在聚會,大家都在邊嬉戲邊吃東西。蘇洛將視頻倒回去了一點。
不過,我的安逸生活被破壞了。當我第一次遇到蘇洛,就知道他註定不是一個像我一樣安貧樂道的人。
朱遠山之所以會想到我,是因為早在這之前我們就打過交道了,不過我很後悔那次接下他的委託,因為他既沒有得到答案,我也失去了唯一的搭檔。對於一個偵探來說,既沒有完成主顧的任務又失去了搭檔,顯然是非常失敗的,我也沒有臉面在這行混下去了。我並非一個重情重義的人,因為少了搭檔,我的事務所無法再經營下去,收入自然大減,而我又是一個向來喜歡購買奢侈消費品的人,所以當我看到蘇洛的時候,我告訴自己賺錢的機會再次來了。只不過,我不希望再次失去搭檔,要知道找到一個可以讓人信任的合伙人是很難的,我可不知道自己能否再等十年。所以我不想在蘇洛成熟之前就去接棘手的案子。雖然和朱遠山接觸讓我想起不快的往事,不過這次看上去並非是什麼艱苦的差事。
在崔光筱的手機里,我發現只有一首歌,難不成這幾個月來讓他沉迷的只有這一首歌?我無法知道他是否刪除過,但是目前來說我只能嘗試著去分析這首歌了。
「朱洗的色盲症看起來很嚴重,應該是全色盲,屬於完全性視錐細胞功能障礙,喜暗、畏光,表現為晝盲。七彩世界在其眼中是一片灰暗,如同看黑白電視一般,僅有明暗之分,而無顏色差別。而且所見紅色發暗,藍色光亮。」蘇洛依舊滔滔不絕地解釋道。
「爸爸,我沒事了,讓我和他們單獨談談吧。」我吃驚地看著董琦,我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面,可是她的口氣彷彿老早就認識一般。董越然也很驚訝,但是他尊重女兒的決定,走了出去,臨出門還望了望女兒。
「另外,我知道你是想吃飛機上的旅客套餐吧?」我鄙夷地望著他。
我例行公事地安慰了朱遠山幾句。臨出門他在負責接我們的司機面前臉色一變,剛才悲傷頹廢的中年男人一下子不見了。
忽然,我的視野被什麼東西擋住了。我眯起眼睛使勁看去,就如穿過防盜門的貓眼向外張望似的,結果我看到了一個黑色濕潤的圓形物體。那是一隻眼睛。
「長得倒還可以,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真本事。」果然是怨毒的嘴啊。
上面雜亂無章的顏色似乎開始慢慢顯示了某種思路。
她朝我慢慢走過來,歌聲似乎不像是從耳朵傳過來,倒覺得直接是在腦子裡演唱似的,四面八方都是。
她的眼睛很漂亮,可是帶著血絲,像浸泡在血液里的黑色瑪瑙。她顯得非常害怕,蒼白的嘴唇起了一道道褶皺,半張著嘴,似乎想告訴我什麼,我不明白她到底在害怕什麼。董琦穿著海藍色的睡衣睡褲,雙手環抱著並起來的雙腿,腳上套著厚厚的絨毛卡通拖鞋。
但是現實偶爾也會超出想像,這樣會讓現實更加殘酷。
「娃娃拿走了我的嘴,拿走了我的眼,拿走我的鼻兒,拿走我的臉。」小女孩的手朝我的臉龐伸過來,拂過我的眼睛、鼻子、嘴唇,我聞到一陣惡臭,那孩子始終低垂著頭,黑色的長發像帘子一樣擋在前面。
「就是床上的手機,自帶MP3功能。」
「別,別過來,我不是你的,我不是你的。」崔光筱用手臂擋著前額,彷彿是躲避著什麼,身體不住地顫抖,朝牆角縮去。嘴裏莫名其妙地大喊著,另外一隻手在空中胡亂地晃動。我朝四周望去,安靜得可怕,陽光也忽然陰冷起來,我發覺自己的胸口很悶,腳踝和背部彷彿有蟲子在蠕動,一陣陣地癢起來,想用手去抓,卻發現根本觸摸不到。房間外的風把崔光筱書桌上的書本吹得到處都是,一把裁紙刀也從書架上掉落下來。這個寢室不大,除了我們兩個,沒有其他任何人。
「是啊,你認識他們兩個?」我欣喜地站了起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由於沒有進展,我很是無奈。我正要走出校區的時候,看到一群學生神色慌張,他們看起來有些亂了分寸,腳步零碎,似乎在低聲議論著什麼,而且遠處還來了幾位校醫朝我剛才出來的崔光筱的寢室樓跑去。我直覺感到出事了,於是隨著他們一起過去。果然在崔光筱的寢室前圍了一大堆人,大家交頭接耳,有的女生還發出一陣陣尖叫,其他人則是面色雪白,雙手互相摸著自己的胳膊,他們的臉上有恐懼、不解和慶幸,混雜著多種情緒的臉卻都有著異常相似的一種情緒——那就是好奇,看熱鬧的心態彷彿從娘胎里就帶了出來似的。
「可以記起來他買了去哪兒的車票么?」我賠笑道。
「你懂什麼!你以為我願意讓琦琦待在那個小子身邊?這也是沒有辦法啊!」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董越然忽然怒吼一句,把他妻子嚇得倒退幾步,接著不再抱怨了。
不知道行駛了多久,我幾乎在有節奏的汽車輪胎與地面的摩擦聲中安然睡去,這時汽車卻停了下來。
「哦?老闆,什麼事?」他興奮的跳了起來。
董琦的手裡握著一把水果刀,就是剛才她母親用來削蘋果的那把。
我分明看到管家臉上難以抑制的不屑與嘲笑,他幾乎要笑出聲了。我低聲對蘇洛說道:「閉嘴,別丟臉了。」我覺得分外難堪。蘇洛終於老實起來。
事實證明我想得太簡單了,朱洗的確喜歡旅行,可是所有他去過的地方,包括一些偏僻的縣城鄉村,都沒有一個叫六根島甚或相近的地名。我只好從與朱洗平時交往甚密的同學著手了。
午後冬日的陽光有氣無力地爬過窗檯,摔在蛋黃色的杉木地板上,投射下厚厚的層層疊疊的黑色影子,這時我看見那影子在融合變長,像剛剛灑下來的柏油,慢慢蠕動開來,朝著對面牆角緩緩爬去。
「六根島我還在查,不過我順帶找到了其他的東西,當做免費贈送吧。」難得她有如此好心,看來上次的鵝卵石她很中意。
下山的路上,蘇洛又在不停地問問題,弄得我不勝其擾。
「你說你兒子當時被鉛筆刺中眼睛還站起來朝你走來,並且從抽屜里拿出了自己的畫冊?」我問道。
我看到這則新聞只是一個開端罷了。
他有些狐疑地望著我們。
名單上還有十幾個人,這些人和朱洗、崔光筱都是學校旅行社團的,每逢節假日都會一起出遊,享受做驢友的樂趣。換句話說,這些人不是在外面旅遊,就是在學校計劃旅遊。不過旅行社名單上的人幾乎全都不在校內,我和蘇洛只能一個個去找朱洗和崔光筱的同學詢問,可答案都大同小異,沒幾個有價值的,跑了整整一天,一無所獲。我們兩個人像白痴一樣坐在學校路邊,倒是蘇洛一點也不覺得累,大口地吃著麵包和點心,那吃相彷彿難民一樣,來往的學生都竊竊私語,特別是女孩子,邊走邊笑,時不時回頭看著。我嘆了口氣,正打算挪開些坐,離蘇洛遠點,假裝不認識他。
「是的,而且我打賭你會對這個案子很有興趣。」羅佛將頭又轉了回去,看都不看的從肩膀上遞給我一張照片。
董越然的妻子已經翻了白眼,董越然也不知所措。
而顯然,我對面的傢伙對財富很有興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雖然我和他對金錢的看法不同,但是我們有一個共同的目標。他的眼睛開始發亮,看得出他很高興。
我忽然想起來,崔光筱的眼裡閃現過那種眼神。
「哦,是這樣的,」我拿出證件給崔光筱看了看,「我是國家旅游局駐本市的監察人員,最近展開了個活動,這一年旅遊的遊客都可以參加人身安全保險的抽獎,得獎的用戶免費投保人身旅遊意外險,你和朱洗都幸運地獲獎了,不過我想核實一下你們最近這段時間出外旅遊的情況。」我幾乎是閉著眼睛胡吹,不過很顯然這小子相信了。
同時,我也認出來,她就是朱洗錄像里叫朱洗拿可樂給她的女孩。
「沒事的話你可以走了,如果以後還找不著吃的,可以來這裏,我隨時歡迎。」我見他吃飽了,手中的杯子也捏緊了,因為現在眼前的不是一條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的餓犬,而有可能是一隻虎視眈眈的惡狼。
「是的,而且完全是靠那張嘴呢,這傢伙比我更愛錢,當然,誰不愛呢?愛惜金錢和愛惜時間一樣,都是好習慣,無可厚非,只是這傢伙表現得更強烈些罷了。我以前經常靠他聯絡主顧,所以比較熟。」我看了看表,時間不早了,像朱遠山這種人的時間比我的要金貴得多,為了不讓他繼續等下去,我必須趕快過去見他。
可是沒過多久她又吐出來,上面依舊帶著血跡。
冬日難得有這麼漂亮的太陽,圓乎乎的,像煮熟的蛋黃,又像剛出烤爐的餅乾,朝外溢著金色的陽光,雖然這陽光一點也不暖和,因為我已經連著兩個通宵看從朱遠山那裡拿來的朱洗的物品,但是毫無線索。
「我都餓一天了。」他壓根兒沒注意到那個女學生。
「我想問一下最近有個叫劉裕的人來過嗎?」我猜想劉裕回來的話一定會回農場看看。
我聽到樓頂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抬起頭看到董琦站在二樓的樓梯口俯看著我們,她的眼神很怪異,但又有點熟悉,似乎哪裡看過。
這是失蹤最好的解釋,雖然法律規定失蹤一年可以列入死亡名單,但是誰都知道,過了幾個月,就算是沒有意外也會餓死,除非他們被綁架。
「謝謝。」他吐出來的話不像是感謝,倒像是動物吃飽后打出飽嗝的聲音,帶著慵懶和進完食的倦意。
「你的腦袋裡不也只有錢么!」他立即反駁。
「他一邊朝我怪笑,一邊慢慢地割著耳朵,血流得到處都是,耳朵快割下來的時候他居然猛的一扯,直接從腦袋上拉下來了。」他心有餘悸地望了望我。
董琦已經暈了過去,她雙腳伸開,背靠在粉紅色的牆壁下,左手握著一把帶血的水果刀,右手上似乎有著什麼血紅色的東西,而她幾乎如死了一般抬著頭望著,嘴角的鮮血止不住地流出來,暗紅色的,在昏暗的房間,如一條有生命的蟲子一樣,慢慢地爬向她的下巴、頸部,最後在海藍色的睡衣前慢慢擴散開來,如絲般地慢慢化開,形成一片不規則的暗紅色,就如同在大海里慢慢凸顯出來的一片暗礁孤島似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可以告訴我么?」我蹲下來,平視著董琦,她的眼神很平靜,和剛剛的凌亂正好相反。
「據說每個人從出生起他的基因就決定了何時會生什麼病,甚至會死於哪種病,這不等於命運早就決定了么?而一個人一生中總有些他自己都無法克服的性格,即使他多麼想努力改變也改變不了,這些東西或許會引導他成功,但也有可能是誘惑浮士德的魔鬼。」他也學著我做了個同樣的動作。
「朱洗的母親?」我問道,朱遠山不語。
「事發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希望聽得詳細些。」我問朱遠山。
我下意識地斜過眼睛盡量不去看她,卻看到放在旁邊的布娃娃。
「和你一樣,叫蘇洛。」
真是見鬼,這些視屏、照片、畫冊都看得我要吐了,不過那畫冊里倒是發現一張與其他不一樣的。
接著,眼睛不見了,出現了一張帶著稀疏鬍鬚的嘴,嘴唇薄而緊閉,帶著微紅,上面幾條柔軟的褶皺,微微上翹。這時候那嘴唇動了起來,吐出幾個字,即使隔著牆壁,也異常清晰。
我以為聲音太小她沒有聽到,於是又重複了一遍,可是她依然沒有反應。董越然在門外又喊了句。這時董琦才緩慢地抬起頭。
我歪著頭,朝他咧開嘴,伸出手友好的朝他西裝上拍了拍,他躲閃不及,眉頭皺了一下。
我輕鬆地笑了笑,撥了一個電話,這個號碼我許久沒打了,但是我相信她不會讓我失望。
「你這傢伙腦袋裡就只有吃的么?」我搖搖頭苦笑。
我不知道該不該回答他,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告訴他,雖然第一次見面我就想說了。
一個年輕男孩子居然會在元宵夜和家人開心地吃過晚飯後躲進自己書房,然後專心地用卷筆刀削出兩枝鉛筆插|進自己的眼睛?
看到了娃娃的頭部的裂縫裡凸出來的填充物。
娃娃拿走了我的嘴,拿走了我的眼,
「另外我們將背景音樂的歌譜交給你。」金把樂譜交給我,我不識音律,可是卻看到樂譜上只有四個數字。
那張畫無論是顏料和紙張都和其他的畫格格不入,微微泛黃,一看就是有些年頭了,畫的顏色都有些黯淡了。雖然朱洗保存得很好,不過依然有些褪色,倒是其他的畫反倒像是朱洗在刻意模仿這幅畫的,足足有幾十張之多。
好的,蘇洛,好名字!我會永遠記住的。
「是的,他告訴我他已經受夠了,可以解決的方法就是弄瞎自己,那三個月看到的東西對他打擊太多,太殘酷了,我也是,崔光筱也是。想必他們事後都是一臉輕鬆吧?」董琦自嘲地笑著問我。
這是一長串的地名,而且大多數都不是比較有名的旅遊景點,而是一些鮮有人跡的深山老林,年輕人喜歡冒險,平常的旅遊他們早厭倦了,只是這些地方沒有任何和六根島有關的線索。
我居住在城市角落的一個院落里,每天清晨我都會將未吃完而又似乎有變質傾向的食物倒在門外不遠的垃圾桶里。我記得那是立冬的早上,天色剛剛亮,還帶些許灰澀,我並不怕冷,但也無意糟蹋身體,於是披了件很暖和的棉大衣走了出去。
「他好像找人代請了長假,打電話也是別人接的。對了,他怎麼了?」崔光筱的表情有些著急,看來兩人的關係的確不錯。
「你不必驚訝,我知道你從朱洗那裡來,他比我更痛苦,所以更早結束了自己的痛苦,崔光筱也是,接下來就快輪到我了。其實我一直只是害怕,不敢做出行動罷了,可能因為我是女孩子,不過朱洗決定刺瞎自己前給我的留言鼓勵了我。」董琦在說到朱洗的時候,臉上才稍微浮現出一剎那的溫柔和少女獨有的暖色。
「1794年,道爾頓第一次發現了人類有色盲症,人們第一次意識到了這種基因疾病,很多人都有著成為畫家的夢想,但是後來他們漸漸發現原來自己眼中的世界居然和他人不同,所以他們艱難地放棄了這個夢想。朱遠山說朱洗學畫學了十年多,但是他明顯對顏色實際上毫無概念可言,這是很罕見的,因為色盲症是一種遺傳疾病,都是先天性的,從未聽過有後天異變而成的。」
朱遠山有些奇怪地望我,思考了良久最終還是同意了,並且讓蘇洛站在他當天站的位置——朱洗房間的門口。
我走到書桌前,仔細一看,的確,在電腦顯示器下還有一片從鉛筆上削下來的碎片,而且削得很完整,看得出當時朱洗是認認真真地在做這件事。我們要到的那兩枝鉛筆物證,也證實鉛筆被削得很尖銳,很整齊。
「沒什麼,只不過在舌頭上用刀刻了幾個字罷了。」蘇洛在後面說道。
「我也沒問題。」蘇洛的眼睛放光,答應了。
「知道,可是你剛才說的化學物質該不會是那個吧?」
董越然咳嗽了一聲,女人站了起來,將蘋果和水果刀放在一旁,抹了抹眼淚。
靠著蘇洛的提醒我才找到朱洗留下來的字九*九*藏*書,所以這傢伙居功自傲,貪心不足,吃了餅乾之後,又死皮賴臉地逼著我請他吃麵包。我沒想到這個平日里嗜吃如命的傢伙最喜歡的居然是一種帶著特別酸味的果醬麵包,當初我本以為這麵包壞了打算扔掉,後來一想,一個在大冬天在垃圾堆里找肉骨頭吃的傢伙一定可以消化掉這塊麵包,所以決定給他吃。我的宗旨是在摧毀每一樣東西前,都要物盡其用,能不浪費絕對不浪費。
第二天,我和蘇洛訂了去福州的火車票。
「真難得,難為你這貴人還記得我,我還以為我就是你的一塊臭抹布,用完就甩了呢。」聲音依舊悅耳好聽,話依舊刺耳難忍,語氣里頗含幽怨。
從我們結束談話到我走到校門,總共不到十五分鐘。
蘇洛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
說話間我們來到實驗室,裏面人不多,金的一個助手讓我們站在隔離玻璃外,看著裏面的一隻小白鼠。
「對了,你搭檔叫什麼啊?」蘇洛問我。
「這些視頻你也都看過了?」蘇洛指著桌子上的電腦問。
「注意看朱洗的動作。」蘇洛說。我瞪大了眼睛。
「孟梵。你呢?」
可惜這種快樂被人打破了,蘇洛的到來讓我安寧的生活無法繼續。我喜歡看寵物,但我不喜歡養寵物,蘇洛如小狗一般繞著我,索要食物。不堪其擾的我總是處於下風,用不多的錢買吃的來打發他。
「沒聽說過。」他看我們的眼神更加懷疑了,看來這裏很少有外人進來,以為我們不懷好意吧?
「你剛才看到了什麼,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我面帶威嚴地說道。
作為一個貴族子弟,朱洗的生活已經算是十分簡樸了,沒有奢華的名牌服裝,沒有拿老爸的駕車接送。即便這次事發,也沒有多少人知道他父親是全市少有的富翁之一。平日里住在學校,也從未帶同學回家,不過在學校人緣不錯,有幾個好朋友。
「朱遠山的兒子惹的禍,居然要拉我女兒一起,真是教子無方。我早叫琦琦別和那小子交往了!」董越然的妻子一臉憤憤不平,聽口氣似乎董家和朱家是老相識了。
「他的確有些反常,經常將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出來,我上次進去想看看他,卻發現他在房間里噴滿了香水,你知道香水是要稀薄點才好,過濃反而很讓人難受。他倒好,還說不夠不夠,一直說家裡很難聞,有時候吃飯的時候如神經質一般,每個盤子都要放在鼻子前聞好久,我都不敢帶他出去吃飯了。他上次硬要說人家外面自助餐的牛肉是死人肉,說什麼一股子腐臭味,弄得別人要告我們,結果賠了錢才了事。」劉佳明的母親說得有些混亂,這讓劉裕有些惱怒,用力拉了一下妻子的手臂,這才讓她清醒過來。
「哎,這樣就可以買很多好吃的了。烤鴨,糖醋魚,白霜牛肉,對了對了,還有上等的大號鮑魚!」蘇洛將書往後一扔,原本軟若無骨的身體彷彿安裝了彈簧絲般跳了起來。
「你懂什麼!你以為我願意讓琦琦待在那個小子身邊?這也是沒有辦法啊!」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董越然忽然怒吼一句,把他妻子嚇得倒退幾步,接著不再抱怨了。
「我最近正好缺人手,你不介意的話,和我一起干吧。不過沒有我的命令,不能隨便殺人。」我承認我開始對這個來歷不明的傢伙感興趣了。當然,最主要的是我的存款餘額已不多,我需要開始賺錢了,雖然我不喜歡和那些花花綠綠的鈔票打交道。
一陣打鬧后,我接過她做的證件,做工很地道,還別說,外行人估計拿著它直接進總局也沒人看出來。
因為還是那句話,錢不是萬能的,不過有錢一切皆有可能。
「我想先生言重了,小女生活得很好,只是最近身體欠佳,所以沒去學校。」他在說謊,我看出來了,雖然掩飾得極好——這種在生意場上浸淫多年的傢伙,渾身練就了絕佳的說謊伎倆和判斷別人是否說謊的能力,無論是官、商、下屬,甚至親人他都不會相信,說謊已經成了習慣,隨口就來,甚至連自己都不會意識到。可是他的一些小動作出賣了自己,放在肚皮上的手下意識地抬了起來,說謊的時候語速也比平時稍快一些。
「醫生告訴我,朱洗的傷很重,而且眼球無法保住,必須馬上摘除,否則鉛毒進入腦部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最喜歡看人吃東西,特別是在飢腸轆轆的時候,沒有掩飾,沒有虛偽,是最真實的吃相,一些小的細節習慣可以暴露人的思維的性格。即使是優雅的紳士或者是文靜的淑女,當食慾這一最基本的本能展現出來時,那些所謂的利益羞恥心都會被拋諸腦後。吃東西的方式也決定了人的處世方式:有些人喜歡先吃食物最好吃的部分,這種人懂得生活,樂於享受,他們會分清楚事物的層次;有的人則恰恰相反,先吃掉自己最不喜歡的,將好吃的留到最後慢慢享受,這種人比較畏懼困難,做事缺乏耐心,性格倔強。細嚼慢咽的人性格溫和卻呆板,吃飯風捲雲殘的人做事急躁考慮欠妥當卻果斷。而這個傢伙最為有趣特別,他對食物似乎壓根就不挑剔,拿過來就直接吃,還幾次還是我提醒他可以喝點濃湯。大概是幾分鐘后,他才將眼前的一堆食物消滅掉,而我則悠閑地拿著玻璃杯喝牛奶。
朱遠山說過,朱洗是在他母親出事後才執意開始學習畫畫的,朱遠山以為兒子想寄託于畫筆忘記悲傷,可是看起來卻不是那麼回事。
「別,別再提那三個字了!那是禁語!是禁語!我,我又聞到那股味道了!見鬼!真想死過去!」劉佳明的話說得斷斷續續的,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眼藥水瓶大小的玻璃瓶,朝手背上噴,接著他像那些電影里犯了毒癮的癮君子吸毒一樣對著自己的手背拚命吸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虛脫似的癱倒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大口地喘氣。
「順便告訴你一下,剛才你戳壞的杯子是世界上僅存的幾隻19世紀阿爾瓦.阿爾托設計的水晶玻璃杯,至少價值好幾萬英鎊。」說完,我背過臉,暗暗偷笑,因為我可以想象他一臉的窘迫。
「專門製作的?」我問道。
不知道有多少年沒來這裏了,只記得最後一次來的時候秋意濃,楓葉紅,談笑三人,可嘆現在故人辭去,空留嘆惋。
「不要,不要再折磨我了!」她痛苦地高喊著,董先生看不下去了,衝過去抱著董琦。
雖然那人滿臉都是鮮血,可我馬上認出來是崔光筱。
「請問,你知道六根島么?」我終於忍不住問道。
眼睛,耳朵,舌頭。
「老付,我和這兩個人談談,等下再回來好嗎?」劉佳明對那中年漢子說道,原來他叫老付。
蘇洛看見果醬麵包如同小丁當看到銅鑼燒一樣兩眼放光,他暫時不會再騷擾我了。舊的問題解決了,新的問題隨之而來,這三個字顯然是一個地名,可是我卻遍查不到。
「因為貴。」我則望了望車票的價格,好計算自己還有多少余錢。
但是接下來朱洗的動作讓我很吃驚,他幾乎是有些猶豫地拿起了一杯紅色飲料,遞了過去。
我很喜歡這樣看外面的人,這樣很有安全感,沒人知道我在看著他們,那一刻我總能感覺到自己像造物主觀察人類般高高在上,又像是主人看著寵物一般。
朱遠山長嘆一聲,抬頭良久,看得出獨子受如此大難對這個平時地位尊貴的男人打擊很大,過了一會兒,他盡量用平和的語氣緩緩道來。
他將手指頭抽回去,放在嘴裏使勁的吸允了一下,帶著孩子氣的看著我。
當我和蘇洛來到劉家后,得到的消息卻是劉佳明在一個星期前離家出走了。也就是朱洗出事的那個夜晚,劉佳明拿了家裡的五千元錢,不告而別。現在劉家也是一片大亂。我向劉氏夫婦表明身份,告訴他們我可以幫他們尋找兒子,但是前提是我必須知道這幾個月劉佳明的特殊變化。
「你放心,我做事的原則向來有始有終,除非我也死了,否則一定會給你一個答覆。」我笑了笑,並要求帶走一些朱洗的私人物品。
一截被割斷的舌頭,傷口還在往外涌著鮮血。更讓我吃驚的是,舌頭上還有三個字,用刀雕出來的三個血字,字跡很清楚、端正,這無疑也是董琦所為,但是讓我覺得寒冷的是,居然會有人在割下自己的舌頭后,還用刀端端正正地刻下三個字來。
窗帘全部拉上了,房間里有些凌亂,床上扔滿了衣服、漫畫和一些CD。與朱洗相似,這些年輕的孩子的生活並沒有因為他們顯赫的背景而顯得特殊,最多是用的東西相對高檔些。如今富翁們對自己的子女也開始注意管教,朱遠山和董琦的父親就是典型。
「這個後生,不知道為什麼就賴在我家不走了,說是要找什麼房子,什麼舊宅,我也聽不清他那些勞什子,見他好幾天沒吃飯,人都餓得脫了形,就好心帶到家裡照顧他,沒想到居然賴著不走了,還說什麼過幾天就有人來找他,幫他付清飯錢房錢。正好,你就是那人吧,趕緊把他領走,沒事就在身上噴那些個香水,弄得我家娃娃天天跟在他後面聞,都沒心思讀書了。」他依然抱怨著,而我只好賠著笑,順便拿出為數不多的幾張鈔票安撫他,男人接過錢,居然找了些零頭給我。
望江亭的雪已經積到一寸多厚了,這個城市好幾年沒下過雪了,她一襲黑衣立在紅白相間的亭子里彷彿畫中人一般。
「莫奈的玫瑰拱門。」我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只知道這幅畫在拍賣行至少可以賣到1200萬美元。
所謂的老地方就是望江亭,這個亭子是明朝萬曆年間建立的,在半山腰上,地勢險峻,呈梅花形狀,亭子外幾米遠就是懸崖。山林管理者在這裏做了一些防護措施,但是依著欄杆向下望去依然讓人目眩。山下就是環城河,玉帶環繞,在汛期,河水洶湧,水流擊打在山壁之上發出轟隆隆的聲音,而下雪的時候河面也不結冰——南方的冬天很難讓這麼大的河流結冰,但是卻更加好看了,銀屑落水,彷彿天上的仙女撒下來的梨花。
「嗯,是的。」朱遠山說這幾個字的時候很費力,雖然我知道他極不願意提起,但這是在工作,我也沒有辦法。
老付點點頭,並叮囑過一會兒回來吃飯。聽見吃飯蘇洛就不肯走了,纏著老付說是要幫忙,我也只好隨他去了。
那塊口香糖上粘著血跡。
「他叫朱洗,是朱遠山唯一的兒子。」羅佛低聲說。
我從女孩那裡打聽到了兩人的地址,看來這個消息很有價值。
到了惠安,我們又經過當地人的帶領,走了好久才來到當年朱遠山等人待過的農場。這時候的農場早已沒有了成百上千人熱火朝天忙著農作的場面,有的只是寧靜和依舊長勢良好的莊稼,偶爾幾個追逐的孩童清脆的啼笑聲才打破這裏的孤寂和空氣里的荒蕪窒息感。
「我知道朱洗那小子把自己眼睛弄瞎了,整天不務正業,裝神弄鬼,天天帶著我女兒在外面亂逛,說是找什麼神?,簡直是胡說八道,也不知道在外面惹到什麼,自己眼睛弄瞎了不說,還連累我女兒。你回去告訴朱遠山,管好他兒子!別到時候弄得連老朋友都沒得做!」董越然的妻子越說越生氣,額頭上的青筋都鼓了出來。我和蘇洛只好賠著笑臉。
到了樓下不敢久留,馬上跑出了大學校區,直到校門外才鬆了口氣。
「你,你居然又遲到了!」聲若清泉擊石,我帶著歉意拍了拍她的腦袋,撫摸著她柔軟的頭髮。
「蘇洛!」我往後退了一步,體力活不是我的專長。可是蘇洛一臉茫然地站在身後,動也不動。
「老闆,你怎麼了,睜著眼也不回答我,像中邪了一樣。你不是張飛吧,閉著眼睛睡覺?」
「琦琦,別怕,爸爸在啊。」父親老淚縱橫,這種人很少會看到他流淚,此刻我也有些難受。
走出寢室的時候,我回頭望了一眼,我的身影擋住了崔光筱的身體,我看到他正拿著從地上撿起的裁紙刀。
蘇洛的身體柔軟,習慣於將整個身體如蛇一般盤在一起,埋進厚厚暖和的沙發里,像鶴一般優雅的將右手支撐著腦袋看書,我很難相信這傢伙幾周前落魄到在垃圾箱里找吃的。
「不為什麼,觀察者自然要在對象最自然的情況下觀察,不能讓他們知道啊。」
這些都是腦神經對外採集信息的器官,或許朱洗和董琦也是被外界大量的信息流弄成這樣的,而昏迷是最好的自我保護方式吧。
「我可以為你殺人。」看來他不是開玩笑,低沉的幾個字帶著鋒利與冷酷,如同冰刀一般劃破這間寂靜的客廳里原本溫和暖意的氣氛。
「你應該知道為什麼吸毒會成癮的原理吧?」
我看到,小女孩的腦袋上也有著一條清晰的裂縫,而那裂縫裡卻是一堆堆的白色棉花。
「不知道為何,我對二位抱有很大希望,我相信你們也一定不會讓我失望。這一個月我不會過問你們任何調查進展,我不喜歡了解過程,我只要結果。」說完,他轉身而去。
雖然談不上富可敵國,不過劉家也算是出入上流社會的常客了,而且更奇怪的是劉裕與朱遠山、董越然居然都是熟人,包括崔光筱的父親崔乙,這四人都是一起插隊的朋友,並且在同一年回到這個城市,開創自己的事業。而崔家在四人中稍稍差些,崔乙是朱遠山的傳媒公司的音樂總監,曾經為多部電影配過樂,是業內非常著名的音樂人,他的歌曲廣為傳唱。
「是這樣的,董琦、劉佳明、朱洗、崔光筱這四個人是旅行社的骨幹,這個社團也是他們著手建立的,以前學校可沒有,我也是去年新入學才加進來的。董琦人很漂亮,家境也富裕,聽說她父親董越然是靠著做飲食業起家的,在市裡開的飯店就好幾家呢,其他三個人好像也蠻有錢,反正每次大家一起出去旅遊基本上都是他們出錢,我們樂得一起去當然高興,只不過旅行社團對加入者要求很嚴格,所以即便大家很羡慕免費的旅遊,不過真正加入的寥寥無幾。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進去的,當時還蠻開心的。他們就是考了考我的運動能力啦,反應速度啦,哦,還有對感覺的敏感度之類的。」女孩的語速很快,似乎有些小得意,我笑了笑,這個年紀的人都稍有些這種心態。
留下蘇洛傻傻地站在那裡。
「六根島。」
十幾個小時之後,還在短暫小憩之中的我醒了過來,看看窗外,列車已經開始減速,播報員清脆的聲音提醒我們目的地已經到了。我拉著還未完全醒過來的蘇洛下了車,卻發現其實還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打電話聯繫劉裕,卻無人接聽。
小姑娘很欣喜地伸出玉手,從我手掌里攥住了石頭,不過很快又意識到上當了。
「六根島」這三個字對他們來說是禁語?
按照小M提供的地址,我們先來到了董琦的家。看來與她說的有些出入,董琦的家不是很富裕,簡直就是富麗堂皇。不過與朱遠山不同,奢華的歐式別墅、看似高雅但透著俗氣的翡翠色大門設計以及古銅色磚牆,讓我可以感覺到這家主人的炫富心理。在這棟華麗的建築物前,隔著鐵門依稀可以看見房子中央還有噴泉。兩邊種著綠色的草坪和高大的梧桐樹。整個房子的建築都受歌特式風格的影響,其嚴謹的結構、古樸的格調、莊重的造型、宏偉的氣勢,體現出了歌特式建築尖頂、窄窗、高門的巍然高昂的藝術特色。處處可見高聳的尖頂和出自巴黎名雕刻家和畫家之手的美麗圖案。整個房子都以青色和綠色為主,非常漂亮,給人一種祥和之感。房子的線條多以直角為主,高雅而有富有氣勢。這樣的建築物別說在本市,國內也很罕見了。
「這麼久都沒找我了,看來這次你能得到不少提成吧,羅佛。」我望著窗外的風景,汽車駛上了高速公路橋,從繁雜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脫離出來,眼前的景色一下變得開朗了。
「六根島。」蘇洛小聲念道。
隨後我們進了他兒子經常待的書房,很普通,與其他同齡人一樣。朱洗只是個很貪玩的大男孩而已,正在念大學二年級的他有很多愛好,吉他、CD、足球、籃球掛了很多,書桌上還有電腦。朱遠山沒有挪動事發時的任何東西,基本保持了當時的情境。
一截被割斷的舌頭,傷口還在往外涌著鮮血。更讓我吃驚的是,舌頭上還有三個字,用刀雕出來的三個血字,字跡很清楚、端正,這無疑也是董琦所為,但是讓我覺得寒冷的是,居然會有人在割下自己的舌頭后,還用刀端端正正地刻下三個字來。
回到家的時候我得到一個好消息,董琦脫離了生命危險,雖然割舌頭產生的大量血液差點堵塞了她的呼吸器官,不過由於發現及時已經沒有大礙,可是她和朱洗、崔光筱一樣陷入了深度昏迷。
我將杯子移開嘴巴,好奇的看到他細長有力的食指如同鋼釘一樣完全從厚達一寸半的玻璃杯底座插了進去,而杯子居然沒有破裂,我忽然想剛才那一下如果是從我的額頭插下去會怎樣。
我隨意掃了一眼,沒有太大發現。
「嗯,就是他妹妹。他們都是孤兒,不過妹妹和哥哥不同,她似乎更喜歡用違法的手段解決問題。」
「朱遠山的妻子遇襲的事情目擊者只有朱洗一個人,雖然受到的打擊很大,不過朱洗堅持說母親是在和一個陌生人談話后忽然倒地不起的,而當時朱洗離得較遠,也沒有看清楚兩人是否有身體接觸。一個十來歲孩子的證詞能有多大作用?我的搭檔失蹤后,那案子也變成了懸案,再也無人過問了。」
「我來不及和你們告別了,我知道朱洗已經最先崩潰了,接下來馬上輪到我了,我不想你們看到那種畫面,所以我先離開。如果一切可以安全結束,我會回來的。」
我們說明了來意,卻沒有得到主人的允許踏入這個屋子。
「小崔最近是有點怪,而且聽力奇差,和他說話很費勁,我們都勸他晚上別聽MP3了,他一掛就是一晚,耳機塞在耳朵里都不拿下來的,我們見他閉著眼還以為睡著了,好心地幫他拿掉,結果他像發瘋似的跳起來罵人,又塞回去接著聽。後來大家就不再管他了。對了,今天早上的時候他就很不高興,說手機沒電了,因為我用了他的手機拍照片,不記得充電了,他抱怨說自己聽不到歌就沒辦法入睡了。」小個子如實說道,像彙報工作似的。
外面的空氣很新鮮,新鮮到你可以從中嗅到絲絲的春天跳動的味道,久違了的農田山水讓我心情很舒適,可是劉佳明卻一直低垂著腦袋不說話。
「哦,是這樣的,其實我本來是來找人的,正好遇見發生了血案。對了,希望你幫我去找一架相機,我要拍下第一時間的證物。在沒有排查之前,不排除有嫌read.99csw.com疑人闖入寢室傷害你們這裏學生的可能,如果你阻撓了我第一時間辦案的效率,恐怕你這個訓導主任也多少要負點責任吧?」我微微一笑,雖然說得很柔和,卻將最後「負點責任」四個字有意無意地說得慢了一點,語氣重了一些。

我去了趟醫院,醫生說朱洗還在深度昏迷中,看來想找當事人印證暫時是不可能了。我沒有告訴朱遠山,因為這畢竟是我個人的看法,而且區區三個字對朱洗自殘做不出任何解釋,朱遠山不是個喜歡別人做事過一會兒就上報進展的人,如他自己所說,他從不關心過程,結果才是唯一值得注意的。我只能從朱洗本人的生活愛好、平日里的行程來尋找關於六根島的蛛絲馬跡了。因為朱洗喜歡旅行,我就向朱遠山詢問了他近一年來去過的所有地方,希望可以有些許發現。
這種失蹤案除了失蹤人數比較多之外毫無特別之處,也不知道那傢伙怎麼這麼看中還送到我這裏來。我隨便翻了翻,望了一眼那幾張當事人的照片,然後一把將其扔到厚厚的文件堆里去了。
小女孩離我越來越近,我的身體卻沒有移動的意思,身體始終僵硬在沙發上,動彈不得。如果這是夢境,我希望可以趕快醒過來。我可以感覺到她走到我面前,開始在我腿上攀爬起來,看起來很費勁,於是她將娃娃小心地放在我身旁的茶几上,接著用空出的手爬上我的膝蓋,半跪在我的大腿上,這樣我終於和她平視了。
我們從福州北站下的車,穿過人群擁堵的嘈雜的火車站,我們又買了去惠州的車票,無論劉裕在不在惠州,我都必須先去一趟。
看來她不想對我和盤托出,我只好離開了她的房間,並且告訴董先生我是朱洗父親委託來調查的,當然我沒有說朱洗自殘的事情。
嘟嘟兩聲后,電話通了。
蘇洛沒有再說話,只是光著腳繼續保持剛才的姿勢,斜躺在沙發上看著窗外的落雪,雪下了一整夜,他就那樣看了一整夜。
在浩瀚的太平洋上,無名島嶼如天空星星般眾多,絕大多數都不會標記在地圖上,這讓我覺得很棘手。而且朱洗費盡心思留下來的字也讓我很費解,那張舊畫顯然不是朱遠山的,也不知道朱洗是從哪裡得來的,而且看上去朱遠山也看不懂這幅畫。
當然,以後我會更加適應他的這些行為。這傢伙沒有任何痛感,否則的話指頭怎麼可以插得進幾厘米厚的玻璃里?
董越然出去後房間里落入了安靜,過了片刻,董琦率先打破了局面。
「人所能承受的歌曲次數比小白鼠要多,而且具體腦部的不同差異也很大,不過最大的極限也就幾十個小時,如果間歇性地聽,大概一個多月就會瘋掉了。」金對我說。
如果蘇洛的嘴巴里沒有食物,那就是他一定在拿食物。
我眼前忽然浮現出崔光筱躺在擔架上滿臉贖罪般的安詳笑臉,此刻董琦的臉何等熟悉和相似啊。
朱遠山的臉色有些難看,他從我手裡拿過畫冊順便解釋道:「朱洗從那件事情發生后性格有些孤僻,後來纏著說要學畫畫,我便答應了。可是這麼多年換了無數的老師他只畫這個,我問他他就說自己喜歡,我也只好由著他去,只要他能開心,倒也無所謂,這些都是他自己訂起來的。說真的我也看不出他畫了什麼,不過那天晚上他好像很在意這些畫,昏倒的時候還死死地抱住畫冊。」朱遠山的手輕輕地撫摸著畫冊的封面,彷彿一個慈父摩挲著自己孩子一般,那畫冊封面是白色的,上面還有幾滴已經乾枯的血跡,想必是當時朱洗滴下的,那樣子就像雪地里掉落的梅花花瓣一樣。
我忽然想起了什麼,馬上拿過朱洗的畫冊。
「不,不知道,你放過我吧,我從來沒去過那裡!」崔光筱的臉忽然扭曲起來,上下牙床都緊張地互相擊打,發出嗒嗒的聲音。他雙手抱頭,痛苦地捂著耳朵蹲在地上。我走過去想扶起他,可是當他抬起頭來我卻看到他滿眼的恐慌,他的眼淚鼻涕口水都無法止住地流了出來。這樣驚駭的樣子我從來沒見過,崔光筱幾乎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本能的控制能力。
「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蘇洛咽下巧克力,終於將視線移動到我的臉上。
我正想著怎麼能擠到裡邊去看看究竟出了什麼事,這時人群自覺地讓出一條道路,幾名醫護人員抬著一副擔架急促地走了出來,一名老師模樣的人用一條幾乎已經被染成紅色的白毛巾按在擔架上傷者的腦袋上。從我身邊抬過的傷者一臉輕鬆和解脫,他的眼睛空洞無物似的望著天空,嘴裏非但沒有呻|吟,反而似乎很愜意地哼著什麼歌,很奇怪,雖然周圍人聲鼎沸,雖然傷者只是與我擦身而過,可我還是很清晰地聽到了他哼的調子,是我從未聽過的,有點類似民謠,但節奏又過於單調。
可是那把刀正在向下滴著血,血滴落在紅色的地毯上,慢慢浸出一個個圓點。
「沒問題。」我一口答應,接著我對蘇洛小聲耳語道:「她說要你的電話號碼,沒關係吧?答應下來回去我給你買烤鴨。」
「一言為定!」她說完輕搖細腰走過我們兩個下山去了,臨走前還奇怪地貼著蘇洛的臉看來看去,彷彿觀察一個奇怪的生物。
「那當然,我總覺得朱洗的怪異和他母親有一定的聯繫啊。」
這就太不可能了,一個眼球受著重創,沒有任何視覺的人可以這樣行走並且能從抽屜里準確地抽出畫冊,除非是經過多次訓練或者習慣生活的盲人,一般人眼睛受傷后哪裡還走得了路。
「他是什麼人?」蘇洛好奇的問我。
「如果真的無事,那我們就告辭了,本來以為可以幫到董先生,看來沒這個必要了。」我站了起來,蘇洛有些不解,其實這正是欲擒故縱的辦法,你要表現得沒他著急。
耳邊呼的一陣風聲,蘇洛的右手平伸了出去,彷彿一根鐵棒一樣,插穿了凳板,拳頭直直地對著劉佳明的臉,只有幾厘米。
「是的,十年前,也是他委託你查關於他妻子的案子,沒記錯的話,那是你接手的的最後一個案件了吧?」羅佛緩緩說道。
他吃的骨頭像剛從冰箱里拿出來似的,被凍的有些蒼白,帶著些淡紅色,上面有點余肉。他將骨頭一點點的放進嘴巴里,每次拿出來,都會很整齊的少掉一節,接著腮幫子緩慢的咀嚼著,彷彿在吃掉一塊餅乾。原來,那種摩擦刺耳的聲音,是他用牙齒咀嚼骨頭髮出來的。我好奇的走過去,順手將一個完整的果醬麵包遞給他。
小女孩的手指頭依舊在我臉上摸索,最終停留在我的眼睛上,我只能透過手指頭的縫隙看著她的臉離我越來越近。
「老闆,你真是好人。」
「這孩子一直都很乖,我不明白怎麼變成這樣。前幾天在吃晚飯的時候,一家人本來很開心地吃飯,可是她忽然劇烈地嘔吐起來,把所有東西都吐光了,膽汁都嘔了出來,然後她接下來幾天不吃任何東西,只是拚命地喝水嚼口香糖,還老是隔著我們很遠說話,不準靠近她。我和她媽媽都急死了,她也不肯去醫院,說害怕離開家,我們只好找來醫生上門診治,可是也沒有什麼結果。市裡的名醫來了好幾批,個個無功而返,有的說是精神性的腸道反射嘔吐,有的說厭食症,我甚至還專門請北京上海的主治大夫還有一些老中醫來看,可是都沒用,這幾天都是靠打針維持生命,我甚至想請國外的醫生來看看了。」作為父親,我相信只有一個獨女的他的確很難受。
快到斜坡盡頭時,左右兩旁即出現岔路。土牆在那兒彎成左右兩邊,隔著岔路有竹林和幾間相連的民居。再往前走,開始看得到稀稀落落的雜貨店、小吃店、書店等。然後,再往前走一會兒,左邊是一條狹長的小巷,雖然只有四米多寬,卻因為連接著幾所學校而經常交通堵塞,尤其是上學放學的高峰期,這個時候我一般不會出去。待在土黃色的磚牆之後,透過磚塊的縫隙朝外望去,陽光很柔和的滲進來,一點也不刺眼。撲面而來,感覺不到夏日的灼|熱,有的只是類似家養的頑皮小貓伏在你臉上一樣的感覺,有些暖意,又帶著些搔癢。
「誰?」蘇洛很喜歡問問題,但恰巧我最不喜歡回答問題。
「到醫院已經快十點了,當護士喊來醫生將朱洗推進去的時候我整個人都虛脫了,癱倒在醫院過道的長椅上,那晚很冷,我幾乎沒穿什麼就跑了出來,開始很激動就不覺得什麼,結果一放鬆下來才覺得凍得難受,過了好久才想起叫秘書送診金過來。」
金開始播放那段音樂,開始的時候小白鼠很煩躁,到處跑,很快它就不動了,不過可以明顯地看到小白鼠的眼睛開始充血,呼吸急促。繼續播放音樂,小白鼠的心跳加快,最後心力衰竭死在了實驗艙里。
「不知道,反正是個有錢人,說不定有大筆的傭金。」
「對了,你叫什麼?」他站起來,興奮的問我。
我忽然想起來,崔光筱的眼裡閃現過那種眼神。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你相信命運嗎?」蘇羅忽然奇怪的問了一句。
手機很普通,幾乎是時下大學生的標準配置,崔光筱的也不過是比別人的略好一點而已。我打開目錄,選擇到崔光筱手機里的音樂菜單。
「我們在這裏待了三天,噩夢般的三天,我們六個人來,結果只回去了四個人。」劉佳明的雙眼瞪得很大,手抱著頭蹲在地上,彷彿受了極大的刺|激。
我最討厭人多的地方,因為在那裡容易迷失自我,與你相似的相貌、動作、聲音、言辭,很容易就會失去自身的存在感,如果是那樣的話,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因此我很少離開自己家門口的那條小巷,這是一條僅有三人寬的偏僻地方,遠離鬧市人群,偶爾路過的人們也會不自覺的放慢步子,深怕打擾了這裏的寧靜。除了本地居民,很難看到其他人,而在這裏住久了的人也被這條安靜的小巷慢慢同化,很少像其他地方的人那樣喜歡茶餘飯後三三兩兩磕著瓜子聊家長里短,叼著香煙討論國家大事,這裏甚至晚上剛過十點就陸續開始熄燈睡覺了。我對這裏很滿意,否則我不會在那件事之後在這裏待上整整十年。
我幾乎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了,因為那看上去似乎是一片帶著血跡的舌頭。我小心地蹲了下去,看近了些,的確,是一塊舌頭,而舌頭的主人當然是董琦了。
我無意識地翻看朱洗的畫,那些不規則的各種顏色的斑點讓我看得很不舒服,可是朱洗在刺瞎自己后卻急著找這本畫冊,可想而知畫冊對他的重要。
「看來你不打算和我們一起進去。」我打開車門,在車門外掙扎良久想要衝進來的冷風讓我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車內的溫度徒然降了下來。
「不是,只是覺得她的嘴裏好奇怪。」接著蘇洛自己也覺得說得可笑,搖搖頭跟在我後面,離開了朱洗的學校。
「劉佳明離家時有沒有攜帶任何其他的東西?或許可以推測到他大致的離去方向。」我問正在屋子裡煩躁亂走的劉裕。
「我被嚇壞了,當時就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足足有好幾秒,朱洗彷彿不知道痛似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徑直走到我面前,他的手上粘著很多血,從我的臉上摸過去,接著又走回到書桌前,拿出自己的畫冊,小心地抱在胸口,他每走一步,眼窩裡的鉛筆就顫動一下,血柱便從傷口噴涌而出灑落在地板上。我終於回過神來,馬上去拿車鑰匙,等回過頭的時候發現,朱洗已經昏死在地板上了,他呼吸很微弱,我也不知道該如何給他止血,只能緊緊地抱住他,那時候我覺得天都要塌下來,我真的很怕朱洗在我懷裡慢慢地變冷,就這樣離我而去。我心底生起了從未有過的恐懼和寒冷,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夜晚,燈火通明的家裡只有我們父子二人,我抱著滿身是血的朱洗不停地叫喊著他的名字,不停地告訴他堅持住。」
「如果有想法可以說出來。」我鼓勵道。
「你聽聽這首歌。」我將耳塞遞給他,蘇洛想都沒想就放進耳朵里,我則按動了開始鍵。
「知道你本事,當然叫你出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我想問一下有沒有關於六根島的任何線索。」我順便交代一句,雖然不指望能有收穫,但以她的能力,查找這一類事情總比我要強得多。
朱遠山終於再次平靜下來,他說了句抱歉,繼續回憶。
我可以看到他的兩隻耳朵被割掉了,朝房間里望去,放著電腦的書桌上一片凌亂,鍵盤上滴著很多血,地面上散落著許多東西,書本紙筆,還有兩片肉色的耳朵。
奇怪的是,劉佳明的父親劉裕是本市頗有名氣的香水供應商,幾乎所有的達官貴人的妻女都使用著劉裕所發明的特殊香水。說到香水,它的歷史頗為悠長,但其實起初只是作為祭神之用,大都在重大場合才會出現,後來一直為歐洲貴族所迷,在上流社會頗為流行,和鋁一樣,直到19世紀才慢慢在大眾之間傳播開來,成為女士不可或缺的物品。當然,現在也有男士用的香水。我原以為國內香水遠不如國外的流行,而且香水的故鄉法國尤其高雅華貴,原本動物之間都是靠著氣味互相聯繫,或許人類發展得過快反而遺失了自己的本能,需要藉助外物。香水的作用是吸引人,但不知道劉裕的香水為何可以躋身在迪奧、嬌蘭這類名牌之中。香水的發明遠比其他的商品要困難得多,所需要的歷史頗為漫長,那些出名的品牌大都有七八十年的歷史,劉裕在這之前從未和香水產業接觸過,真可以算得上是自學而成的天才了。而且他發明的香水品牌也很奇怪,居然叫「began」,也就是開始的意思。
他沒有抬頭,只是迅速的接過麵包。更讓我吃驚的是,這傢伙不知道是餓瘋了還是怎麼回事,居然連塑料包裝紙連同麵包一起咬著吞了下去。
「什麼中邪不中邪,你怎麼能亂說話。你也累了,先回房間休息吧。」董先生呵斥了一句后又關懷起來,董夫人望了望我們,不做一聲,轉身朝外走去。
可是那把刀正在向下滴著血,血滴落在紅色的地毯上,慢慢浸出一個個圓點。
可是沒過多久,我打節拍的手就停了下來,這首歌的歌詞很快就讓我一下子笑不出來了。
「我為什麼不知道這件事?學校只說你們四個來這裏。」我問道。
「MP3?」
除了錢,劉佳明沒有帶走任何東西,如果劉佳明坐的是火車或者長途汽車,恐怕根本查不到他的出行記錄。結果也如我所料,劉裕在幾天前就去火車站、汽車站拿著照片加派人手調查過,但是那裡人流量過大,根本毫無線索,飛機場的出入名單里也沒有劉佳明。
很顯然,在我離開之後,崔光筱用這把刀將自己的耳朵割了下來。
「你們找誰?」身後傳來一個厚實的聲音,如同這裏的土地一樣帶著濕氣和無奈。
「你還記得他的動作么,能模仿一下么?」
「說下去。」過了良久,我開口說。
「我需要一個證件,模擬度無所謂,反正糊弄學生用的。嗯,國家旅游局的特派人員,總之職位越怪越好,兩小時可以搞定吧?老地方見。」
「現在你相信了吧。」他得意的笑起來,笑得很開心,很無邪,彷彿一個剛做了惡作具的頑童。
「你打算以什麼身份去呢?」蘇洛頗為好奇地望著我,因為朱遠山交代,知道朱洗事情的人越少越好。我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告訴別人我是一個私家偵探,受雇來調查朱遠山兒子的自殘案。
「那太好了,你還有那種香水么?這樣我們可以通過氣味判斷劉裕的行動方向,或許能有所收穫。」希望我的思路可以行得通。
他更加高興了,我沒有看錯,他和那個人很是相像。
「如果朱洗不是在開玩笑的話,他為什麼無法分辨顏色?」我吃驚地望著蘇洛,而他則若有所思地想著什麼。
回到家裡,發現四下無人,蘇洛這傢伙不知道又跑去哪裡了,我只好獨自喝下一杯涼水,讓身體冷靜下來,掏出手機發獃。
「老爺很快出來,請兩位稍等。」管家退出了房間,沒過多久進來一個人端上兩杯茶水和一盤糕點,我不太餓,蘇洛對食物有著濃厚的興趣,沒過多久他就把我的那份也吃掉了。
「你們是六個人去的?」我驚訝地問。
現在我們剩下唯一正常的人就只有劉佳明了,我們必須趕在他步那幾個人後塵之前見到他。我也打了個電話給那個傢伙,希望能多少得到些關於六根島的事情。
「你剛才流血了。」
2、3、5、6。
「你是誰?」他狐疑地朝我望過來,左手握著凳子,似乎隨時準備扔過來。
「希望先生留步,小女的確有些異樣,只不過不方便示人。」看來他退步了,我也沒必要太過逼人,於是跟著他去了董琦的房間。
「蘇洛!肉包子!」我暗叫一聲該死,眼見著劉佳明的凳子就快劈到我腦門了。
「你為什麼有這麼怪異的癖好?」他嘲笑般望著我,我回敬他一個無所謂的微笑。
我幾乎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了,因為那看上去似乎是一片帶著血跡的舌頭。我小心地蹲了下去,看近了些,的確,是一塊舌頭,而舌頭的主人當然是董琦了。
這位赫赫有名的私企老闆是一個典型的美國神話版本,十六歲下鄉,二十幾歲來到農場,二十六歲返鄉進了一家機械齒輪廠,兩年後申請離職下海,接下來的十年財富累計之快令人咋舌,他旗下的影視公司和圖書出版項目最近風生水起,連續出了很多賣座電影和暢銷書,他本人也贏得了文商的名頭。
沒多久,門開了,管家對我們做了個請的手勢。
每天出門帶著它,大家都把我們誇。
「哎,老闆,你說我幫了你這麼大的忙,給點好吃的吧。」他彷彿沒聽到我的問話,撒嬌似的望著我。
她說自己叫小M,女孩長得不高,卻非常可愛,穿黃色緊身T恤,藏青色牛仔褲,背著一個同樣可愛的卡通背包,眼珠轉得飛快。
「我的時間也不多了,還是趕快告訴你,如果你能見到我父母,記得代我說聲抱歉。」劉佳明半張著嘴,大口地呼著氣,那聲音像破了的鼓風機,隨著他肺部的擴張收縮,一下又一下地發出撲哧撲哧的聲音。伴隨這種聲音,劉佳明的話把我帶回到幾個月前,同樣是福州惠安,同樣是這樣新鮮的空氣,我彷彿看到朱洗、崔光筱、董琦、劉佳明帶著笑意朝我走來。
「這個……」他開始有點猶豫了,頭微微低下,沒等他再回神多想,我立即大聲沖他喊了句「快點啊」,這傢伙嚇得渾身一激靈,馬上掉頭就去了。找相機需要時間,而九*九*藏*書這裏最近的警察過來也要二十分鐘,抓緊時間足夠我帶走重要的材料了。
「誰是傷者的室友?」我問眾人,一個矮個子學生怯懦地站了出來。
董琦已經暈了過去,她雙腳伸開,背靠在粉紅色的牆壁下,左手握著一把帶血的水果刀,右手上似乎有著什麼血紅色的東西,而她幾乎如死了一般抬著頭望著,嘴角的鮮血止不住地流出來,暗紅色的,在昏暗的房間,如一條有生命的蟲子一樣,慢慢地爬向她的下巴、頸部,最後在海藍色的睡衣前慢慢擴散開來,如絲般地慢慢化開,形成一片不規則的暗紅色,就如同在大海里慢慢凸顯出來的一片暗礁孤島似的。
沒有回答,可是我看到她在顫抖,雙手抱著頭,黑色而略帶捲曲的長發垂在肩膀兩邊,不住地抖動。
如果是這樣,五彩繽紛的畫布在我們常人眼裡是一些紛亂無章的顏色,但對朱洗來說只是單純的黑白罷了。我馬上將畫掃描進電腦,並且做了去除顏色和反色處理。
我繼續在朱洗房間里找著有價值的東西,無意中看到一個非常樸素的相框,相框里的照片有些年頭了,帶著些淡淡的橘黃色,照片里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人的坐像,膝蓋上坐著一個可愛的小男孩。
「他叫羅佛。專門做中間人,為那些達官貴人聯絡一些可以為他們解決些不便光明正大的拿到檯面上的問題的人,比如殺手、小偷和我們。富人們要臉,他們不會親自去拜訪我們,當然需要有人在其中牽線搭橋?。」
「再這樣下去不行,琦琦一定中邪了,我要去請人來。」那女人低聲說著。
「我只能說她是我以前朋友兼合伙人的妹妹,其他的你沒必要知道。」
「好大的游泳池!」進了大門,蘇洛吃驚地望著六層樓高的灰白色實驗樓旁邊的巨大的橢圓形水池,我估計那是他飼養海豚的地方。通報一陣后,金親自下樓來給我開門,他並非是客氣,按照我一貫的了解,他只是非常著急想告訴我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可以好好地和我說話了。
「朱洗,幫我拿杯可口可樂過來。」畫面里一個漂亮女孩朝著鏡頭可愛地招著手,鏡頭於是快速地轉到一旁的桌子上,上面有幾個已經倒好飲料的紙杯。
「十年前的事情,即便你可以忘記,朱洗卻依然記得。看相框的兩側經過多次的手指緊握,都褪色了,看來他經常握著相冊看。」我把相框遞給朱遠山,他只是接過去,又放回在原位。
「六根島。」蘇洛小聲念道。
我望著蘇洛,眼睛還未完全適應,我終於知道崔光筱在寢室高喊害怕的原因了。忽然間我的腦海里產生一個念頭。
現在,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我只有先找到劉裕一家人再說了。
蘇洛嘆了口氣,說道:「原來是這樣。」
「這正是我找你的原因。我總覺得朱洗的自殘和十年前我妻子的意外有關,希望你可以將十年前未完成的委託給我一個明確的交代。」朱遠山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祈求,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兩個人都出了意外,的確對他打擊很大。
我幾乎被蘇洛拉著走出家門,坐進了車子里。
「哎,老闆,你是不是因為我也叫蘇洛才收留我的?」
從寢室出來我真是失望,雖然並不奢望能問出些什麼,不過看起來這次大學之行是毫無收穫了。我沿著小路往校門走去,胸中的壓抑依然沒有消散多少。學校剛剛下課,學生們都趕著回去吃午飯,人流緩慢地從我身邊蠕動著,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那些長相穿著相似、年紀相仿的學生在狹窄的校園路上前行的時候,我彷彿看著一條巨大的蟲子從我身邊爬過,讓我覺得一陣噁心。這場景我依舊無法適應,以至於以前上大學的時候總是提前或等人走盡我才獨自一人回寢室吃飯休息。
「看來我們從朱洗畫冊里猜出來的字沒錯了,不過現在董琦是說不了任何話了,這條線斷了。」我忍不住嘆了口氣,心想今天要是不來董琦也許不會割掉自己的舌頭。
今天娃娃總在哭,我叫媽媽看看她。
她抱怨了幾句,但還是痛快地答應了。
「當夜朱洗就是你現在這樣的?」我驚訝地問道。朱遠山點點頭。
「我知道朱洗那小子把自己眼睛弄瞎了,整天不務正業,裝神弄鬼,天天帶著我女兒在外面亂逛,說是找什麼神?,簡直是胡說八道,也不知道在外面惹到什麼,自己眼睛弄瞎了不說,還連累我女兒。你回去告訴朱遠山,管好他兒子!別到時候弄得連老朋友都沒得做!」董越然的妻子越說越生氣,額頭上的青筋都鼓了出來。我和蘇洛只好賠著笑臉。
「是多少就要多少,多拿了搞得我好像占你便宜一樣,我家不缺這點錢,但是事情要算清楚。」他驕傲地抬起頭,大步走在我們前面,而我和蘇洛相視一笑,跟在他後面,沿著農場狹窄的公路往他家走去。
「我有一個問題。」我剛想問話,在一邊觀察朱洗房間的蘇洛忽然轉身問道。朱遠山點點頭,示意說下去。
董越然一下子被女兒的行為弄得不知所措,可是他妻子卻猛地尖叫起來。
渾濁,衰老,悲傷,像用久了擦拭過多的玻璃,灰濛濛的一片。
「可是,可是我什麼都不記得了,當然也不記得自己的生日了。」
「又來了又來了。」董琦彷彿誦經般忽然吐出這幾個字,接著發瘋似的在桌子上翻找著,她拿起一塊口香糖放進嘴巴里誇張地嚼起來。
「朱洗,用鉛筆把自己的眼睛刺瞎了。」
我不想再做娃娃啦,不如我們換換吧。
我家有一個洋娃娃,會吃飯來能說話,
是的,我感覺到此刻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我的聽力很好,雖然這條街比較偏僻,但依舊可以聽到不遠處的車流聲和冬日的風聲,可是現在我彷彿掉入了一個結界,一個只有那怪異歌聲的結界,而且那聲音越來越刺耳,讓人頭痛欲裂。
我聽到樓頂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抬起頭看到董琦站在二樓的樓梯口俯看著我們,她的眼神很怪異,但又有點熟悉,似乎哪裡看過。
「朱洗坐在電腦桌前的椅子上,他雙手攥住兩根鉛筆,鉛筆的另外一端插|進了自己的眼窩,他的臉上到處是血,桌子上地板上也濺了很多血。朱洗的身體不停地顫抖著,可是臉上卻帶著微笑。」
「請放心,我們一直是盡量少說話,多聽話。」蘇洛笑了笑,董先生點點頭。
手裡拿著便宜小吃的孩子,手裡拿著孩子成績單臉上帶著欣慰或者焦躁神情的家長,這世界沒有比人更有趣的了。
「董先生不見沒有預約的閑雜人等。」一個穿著黑色管家服的中年男人相當有禮貌地拒絕了我們的要求,他的頭髮梳得風吹不亂,面帶著微笑,不過他把「閑雜人等」四個字說得很重。
「找到我,估計就不是什麼好事了。」說完,我沒有上車,而是轉身進屋。蘇洛正坐在裏面,我必須叫上他一起過去。
「這一切都怪朱洗!如果不是他提議來這裏玩,說什麼重溫我們父輩當年的足跡,我們根本就不會來這個地方,也不會出那麼多事情。」劉佳明恨恨地說。
「你和朱洗的關係不錯吧?」朱洗自殘的事情被朱遠山強壓著,所以外界沒有什麼報道,只有一些私下的傳聞,但很快也被遏止了。
越高,越容易摔下來,樓是,人也是。
屏幕上顯出三個歪歪扭扭的大字,雖然不是太端正,但是黑底白字還是能看清楚的。
「我們還會見面的。」小M眯起眼睛,朝我們擺了擺手,接著一蹦一跳地跑開了。
「哼,出了這種事學校還能大張旗鼓宣揚么?當然得瞞著,結果自然是我們四個記了大過,旅行社團也被解散了。」劉佳明悶聲說道。
「不要去那裡!不要!不要!」接著她開始劇烈地乾嘔起來,然後又是發瘋般地咀嚼起口香糖,暗紅的血從嘴角緩緩流出。無論我再如何問她,董琦再也不和我多說一個字了。
「我看了看你兒子的筆筒,裏面還有幾枝鉛筆,但都是未曾用過的,你兒子用來刺傷自己眼睛的鉛筆該不是自己削的吧?」
「我後來回到家,的確看到書桌上有削落下來的筆屑和鉛筆刀,那是我買來給兒子畫畫的,他平時很喜歡自己畫畫東西,不過他最近很少畫了。」朱遠山如實答道。
門前站著一個男人,四十多歲,身材魁梧,斑白的頭髮整齊的梳在腦後。他穿著合體的名牌西服,白色的休閑皮鞋,雙手交叉在身前,微微笑著望著我。他的身體擋住了陽光,在我身上投下一大片陰影。
「蘇洛,別吃了!」我從他手裡搶過麵包,這傢伙一臉的不滿。
董琦在父親的懷抱里稍微平靜了些,可是依舊睜著無神的雙眼,大張著嘴巴望著天花板。
「我不知道你們是誰,所以實在很害怕,有什麼得罪的地方請見諒。」劉佳明柔聲說道,與剛才判若兩人。
我們買的是大型客車票,大概要坐上三四個小時才能到惠安縣。車上蘇洛喋喋不休地抱怨我的吝嗇,這傢伙從來不摸鈔票,自然不知道我們已經沒剩下多少自由使用的資金了。說起吝嗇,朱遠山才最厲害,他不肯給我一分錢的經費,只承諾查到事情真相才付款,果然混跡商場幾十年的老狐狸把每一分錢都用到刀刃上了。
我見過很多人啃骨頭,甚至不客氣地說我見過很多動物吃骨頭,狗也好,狼也好,獅子老虎也罷,可是從沒見過這種吃法。
窗外的雪又開始下起來了,蘇洛依舊穿著夏天的短袖T恤在我面前晃悠,真想不通這傢伙到底是什麼樣的構造。
「現在只剩下你了,朱洗三人都在醫院昏迷中,你必須告訴我你們四人十月的時候來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否則我幫不了你,也幫不了董琦。」看得出他很在意董琦,希望劉佳明可以和盤托出心裏的秘密。
「不了。」我拒絕得很乾脆。
「上次山上那個女孩?」
「這個傢伙啊,化成灰我也認識。」她斜眼望了望照片,皺著眉頭氣沖沖地搶過來,伸出細長如筆的食指戳著照片上劉佳明的腦袋說。
「到了。」羅佛沒有下車。
小女孩站了起來,慢慢轉過頭,走出黑暗的牆角,朝我走過來了。她低垂著腦袋,厚厚的黑色劉海將大半張臉都遮住了,我只能看到那緩慢地一張一合的蒼白嘴唇,宛如脫了水即將死去的魚一般的嘴唇。她穿著幾乎褪色的紅色洋裙,一隻腳上的鞋子也沒了,赤|裸的腳掌像被水浸泡過的海蜇,泛著腫脹的蒼白,腳趾頭都帶著半透明色,脫落的皮膚不規則地向上翻起矩形的邊兒。她懷裡抱著一個髒兮兮的布娃娃。那娃娃臉上的五官亂七八糟,鼻子歪在一邊,一個眼睛大一個眼睛小,相隔得很開,在腦袋旁邊還裂開好大一條縫,露出黑糊糊的一團東西,卻不像是棉花。娃娃的樣子很奇怪,全身都凹凸不平。
「你,知道六根島么?在朱洗的畫冊里我發現了這三個字。」我本不想說,可是還是沒忍住。
「有時候我真覺得很奇怪,你忘記了自己的來歷,僅記得名字,可是有時候你卻彷彿無所不知。」我放下畫冊,直視著蘇洛。
「記得,他好像得了感冒一樣,不停地拿手擦鼻子,聲音帶著很重的鼻音,老半天都聽不清楚,後面的人都生氣了,我也煩死了,你知道我一天要賣多少張車票,和多少人說話啊,於是就催他,誰知道他居然生氣了,瓮聲瓮氣地說我沒素質,糾纏了好久,他拿了張去福州的火車票。你們是不是抓他的啊?他是不是逃犯啊?我看那小子一臉壞相,又東張西望,八成是要坐火車逃跑,您要抓著了一定好好地幫我罵他,哦不,揍他幾拳也可以。」她的舌頭彷彿來電振動的手機,響個不停,我只好匆匆應付了幾句,逃似的離開了火車站售票處。
長期咀嚼口香糖會造成牙齦充血甚至出血,但以這種量來說,咀嚼的頻率也太誇張了吧?我難以想象一個年輕女孩為什麼要這樣做。
娃娃拿起錐子朝我扎,媽媽將我手腳用力拉,
我想從蘇洛的臉上找出些異樣,可奇怪的是他一點事也沒有,歌曲結束,他一臉迷茫。
「有時候,忘記也是一種幸福,你既然那麼想過生日,就算今天吧,等一下我去給你買個生日蛋糕。」我笑了笑,他也笑了,像個孩子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糖果,甚至高興得放肆地摟著我的肩膀。
朱遠山發跡之後覺得棉衣夜行很是不爽,他富貴還鄉,梵鄉高祖光耀家門,在老家祖宅基礎上修建了一做大宅,就是這座朱家老宅。從外面看上去這所宅子古典俊雅,裡邊卻是裝修華麗的西式家居,弄得不倫不類。我們邁過了好幾道大紅門,彷彿古時覲見皇帝一般才看到朱大人本尊。
劉佳明抬起頭望著我,眼睛的瞳孔慢慢放大,像一頭受傷的野獸。我看到一股血從他的鼻孔慢慢滲出,他用手背快速地擦拭掉。
「對,如果正常人反而看不出什麼,可是對患有色盲症的人來說,這畫看上去再清楚不過了。」我興奮地喊道。
「如果六根島不是島呢?或者是別的什麼東西?或者董琦、朱洗、崔光筱的動作已經不受自己控制了?」蘇洛一連反問了好幾句。
黑色的轎車在清晨的薄霧裡飛速的行駛著,羅佛不喜歡多說話,交代完必須交代的事後他就不開口了。我和蘇洛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腦子裡卻想著別的事情。
「我有新的娃娃了,我有新的娃娃了。」
「哦?那可要另算了,你也知道最近弄情報比以前要難多了,加上物價飛漲呢。當然,我也知道你很窮,可以拿別的東西抵債嘛。」她柳眉一揚,雙手伸到我面前,十個指頭晃來晃去,一副得意的樣子。
「談不上認識,不過我覺得您女兒董琦有危險。」我不喜歡拐彎抹角,尤其對這種常年高高在上的人,他們平日里聽的套話假話太多,過於禮貌他會覺得你虛假。
我們被帶到一座半環形的大廳內,坐在醬紫色的沙發上,我覺得有些疲倦,因為我討厭無休止地做同樣一件事情。
董家比朱遠山的豪宅更加寬大,如果不是有管家帶路非迷路不可。我們在管家的帶領下穿過中央的噴泉,進入了大廳。如果從外面看整幢建築的風格讓人感覺富麗堂皇,那麼大廳的擺設就讓我們感到非常地樸素和富有藝術氣質了。正門是由木製鑲嵌著圓形的彩色玻璃。大廳正對著門的是一幅巨大的油畫像,畫中人大概五十歲不到,寬額頭,寬鼻扁嘴,粗眉大眼,嘴唇緊閉,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如果猜得沒錯應該是董琦的父親董越然。從大廳去二樓是一個旋轉式的樓梯,樓梯周圍牆壁上掛滿了當世名畫家的作品,當然,其中有很多仿製品,還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估計是新晉的畫家吧。在拐角處還有鮮艷的紫羅蘭和做工細膩的大理石人像。蘇洛左看右看,嘴巴就沒有消停過。
如果崔光筱是因為這首歌才神經錯亂自殘雙耳的話,那我也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會變得和崔光筱一樣,不過我自覺多少總能稍稍克制自己,於是將耳塞放在耳邊,猶豫了片刻還是選擇了播放按鍵。
董琦終於倒了下去,手裡的刀也掉落在地上,她整個人癱軟在那裡。我和蘇洛連忙沖了過去,但是衝到一半卻停住了,因為我們看到隨著董琦的倒下,一個黑色的塊狀物從她手中掉了下來,那東西撞在樓梯上彈了起來,似乎很軟,最後落到我腳邊。
「哎哎,這個是什麼啊?」
「留言?」蘇洛問道。
沉默了幾秒,我說道:「你告訴我你的生日,我送給你就是了。」
「我們現在去哪裡?」
「我沒看到我爸爸。對了,你說琦琦怎麼了?」看起來他關心董琦比自己父親要多。
劉佳明的眼神空泛起來,勉強支撐著身體慢慢滑坐在椅子上。
「不過最近有個年輕人來過,他沒事老捂著鼻子,好像很嫌棄我們這裏的氣味似的。不是我說,我們這裏的空氣新鮮得很,比你們城裡舒服多了,又沒汽車尾氣又沒工廠空調什麼的,真是不明白。」他嘀嘀咕咕半天,可我卻非常高興,因為他說的年輕人很有可能是劉佳明。當我問起劉佳明的近況時,那男人更加煩躁起來。
「這些神經細胞上突出的小山崖名叫突觸,當信息來到突觸時,它就會釋放出能越過間隙的化學物質,把信息傳遞開去,這種化學物質名叫遞質,多巴胺就是其中一種遞質。可是經過音樂播放數遍后的小白鼠腦內的多巴胺量是正常的幾百倍。這些聲音所含的神經信息遠遠大於普通的歌曲。好比一台電腦,它在單位時間里能處理的信息是有限的,如果輸入的信息超出能力,電腦會超負荷運作,人也是一樣。開始的時候那歌曲會給人帶來不適應,但是很快就會覺得興奮,反應敏捷,力大無窮,可是用不了多久,人體會產生疲憊感,嚴重的話會發瘋甚至死亡。」金的語調很柔和,但是我卻聽得非常吃驚。
亭子里的人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她穿咖啡色亞光綿羊皮、灰色過膝雙排扣風衣,黑色半捲髮隨意慵懶地散搭在肩頭,雙眼帶著疲倦,似乎昨天又睡得很晚,不過卻絲毫不影響皮膚的白皙,被山風吹了一會兒,臉頰上帶著些許桃紅,反倒分外好看了,像極了剛成熟的山楂,又甜又酸。她拿腳尖不時地朝地面一下一下地踢去,看來很不高興了。終於再回頭的時候看到了我,眼前一亮,櫻桃小嘴微微上翹,但很快撅起嘴來叉著腰瞪著我。
「說正事,我找你好久了,朱先生有事要拜託。」他微微欠身,然後做了個請的動作。我看見不寬闊的小巷裡停著一輛黑色的豪華轎車,門已經打開了。
「我不是專家,只能大致給你這樣的答案,具體的形成原因我們還在調查,只是不明白那首歌為什麼會產生如此巨大的信息流,至於那些歌詞,我不是很明白,沒有辦法。」
「說真的,我們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什麼,宛如詛咒一般的邪惡。你們還是回去吧,我有些累了,讓我一個人躺著吧。」說完她閉上眼睛。
「走吧,如果你不嫌棄,去我家吃點熱東西。」我提議,他則不置可否。
「又是六根島!為什麼這三個傢伙都不好好告訴我真相,而要用這種猜字謎的方式,或者用在舌頭上刻字這麼變態,而地圖上根本沒有這個島。」我抱怨道。
「老闆,你還在看啊,我早就看不下去了,相當無聊。」蘇洛站在我面前,很愜意地伸著懶腰。的確,他只是員工,當老闆的畢竟要比他操心。我把畫冊扔在沙發的一邊,靠著沙發揉揉紅腫的眼睛。
「也不盡然,望遠鏡用反了也會產生反效果,或許我們看問題的角度有問題。」蘇洛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