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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安的種子

第二章 不安的種子

歌詞劉佳明太熟悉不過了。
「傳說只是一部分,實際上很多人見過天狗,一部分幸運者僥倖活了下來,但是他們只記得如何見到的天狗,以後的事情全部忘記了。回來的人大都變得像神經病一樣。有的說在夜裡聽到有鬼哭聲,有的說自己能看到人的魂,總之大都被這裏鄉親說中了邪,所以我求你們千萬不要出去啊。」王業興苦苦央求。
劉佳明知道,如果看不到那洋娃娃的臉就無法丟掉手中這個古怪東西,看來的確不能在這種環境下在路邊亂扔垃圾的啊。
王業興拿出一堆成熟的福橘招待眾人,大家一邊聊天一邊剝著橘子。福橘皮薄、色紅、汁多、味甜,大家吃得興起,地上滿是鮮紅的橘皮橘汁,紅艷艷的,在王家青灰色的後院地上撒將開去,遠遠看去,大家彷彿坐在一攤鮮血上似的。朱洗心不在焉,手裡下意識地剝著橘子,卻將一片橘子連皮帶肉一起放入嘴裏,旁邊的董琦啊的一聲提醒他,他才吐了出來,臉上仍然一片愁容。大家都有些奇怪,只有知曉其中緣由的劉佳明面上無色,他心中暗自冷笑,因為是假期出去玩,加上董琦父親也不知道,他們最多只能在這裏待上三四天,時間不多,但朱洗此行的目的卻遙遙無期,當然讓他有些懊惱。朱洗原以為一定會從王業興嘴裏問到關於母親的事,誰知道沒有太大的收穫,王業興告訴他的其實他早已從別的渠道知道個大概了。
「別怕啊,拿出點男子漢氣概來。」劉佳明拍了拍章遠厚實的肩膀笑道,章遠也尷尬地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這張彩色照片上的背景似乎是一個普通家庭的卧室,後面是一張漂亮的嬰兒床,一個滿頭金髮的小男孩穿著一件不太合體的軍裝,咧著嘴露出漂亮整齊的牙齒,站在一個體態豐|滿同樣一頭金髮的婦人旁邊。這女人長得非常漂亮,藍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樑,微微上翹厚實性感的嘴唇以及猶如刀削般的稜角分明的臉龐。男孩和女人長得很像,自然是她的兒子。女人的肩膀上有一隻手,應該是男人的手,可能是她的丈夫,但是那半邊已經看不到了,女人的手裡還抱著一個嬰兒,估計只有半歲多。
這裏不像城市的深夜,即便再晚也能捕捉到一些活人的氣息,不消說大都會裡那些通宵不眠、習慣夜生活的人,就算是小城市,也有值夜班的工人,開夜車的司機甚至一兩隻流浪的小貓,總之你能覺得自己並不孤單,再不濟也有那永不關閉的街燈陪伴著你。
「你的意思是?」朱洗奇怪地問復硯開。
「佳明,快點啊。」朱洗身體健碩,即便背著十幾公斤的挎包也遠遠地落下眾人好長一段路,獨自走在最前面,接下來是章遠、崔光筱,第三梯隊則是董琦和解小敏,劉佳明別看人高馬大,卻被隊伍甩在最後面,他努力擦著汗,一邊嘀咕著追趕著隊伍。
二十多年前,他見過這種眼神,只不過那次是朱遠山。
她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於是劉佳明走了過去,他打算走到女孩正面。
而這裏不是,一眼望去,都是被風吹彎腰的稻草和大片在月光下泛著冰冷的青色光芒未完全熟透的甘蔗地,夜色既濃又沉,像剛剛溶化的巧克力,無論走多遠,你都覺得彷彿在一個地點打轉似的,因為這個農場即使開車也要數小時才能走出來,到處都是一個模樣。如果你只有一個人,你會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渴望,對聲音的渴望,在冰冷如水的空氣里,會讓你不經意地渴求一種安全感,那種潛藏在身體本能的懷念待在母親溫暖子宮和周圍羊水中的安全感。
大家在樹下歇了會兒,朱洗登在高處向前眺望,忽然興奮地說看到前面有炊煙。看來目的地不遠了。大家聽到前面就是農場,也激動起來。這些城市裡長大的孩子從來沒來過這裏,難免有著新鮮感,加上走了許久,已經肚子餓得難受,聽到可以吃飯了自然加快了腳步。
「實際上我也不是太清楚,只曉得你母親不是當地人,也不是和你父親他們一樣從大城市下放來的知青,據說她突然出現在這裏,雖然陌生,但是為人善良,加上長相秀麗,大家很快就接受了她。隨後你母親與你父親就在一起了,接著遠山回城,一年後你母親也隨他離開了這裏,我就只知道這些。」
他很想看看洋娃娃的正面是什麼樣子,於是隨手就將洋娃娃翻過來。可是他卻看到娃娃的正面和背面的後腦勺一個樣子。
「朱洗,你來得正好!我看到那個會唱歌謠的女孩了!」
朱洗還要繼續問下去,這時章遠帶著兩個女孩回來了。
劉佳明知道,六人之中崔光筱和朱洗相處時間最久,崔乙平日忙於音樂製作,加上崔光筱母親生下他便和崔乙離婚了,所以崔乙都是把崔光筱交給朱遠山的妻子撫養,讓他和朱洗一起長大,學習玩樂都在一起。如果按照朱家的文化傳媒帝國來看,崔光筱倒是頗像封建王朝陪太子讀書的陪讀了。崔光筱為人安靜,話語不多,但他永遠是站在朱洗一邊,而且幼年母親離去,他和朱洗一樣都是朱遠山妻子撫養的,可以說朱洗的母親在崔光筱心裏地位也是很高的,朱洗這次詢問母親的來歷,崔光筱當然支持。
「不是太記得了,只知道那天早上不知道為什麼母親和父親大吵一架,父親生氣地摔門離開了家,而母親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整個人撲在桌子上畫畫,她畫了整整一天,連飯也不吃,直到天擦黑,她彷彿如釋重負地把畫整理好放到畫夾里,接著就帶著我出去買吃的。回來的時候我們遇到一個穿著灰色風衣戴著帽子的男人,母親說和他有事要談,讓我一個人去玩,可是不到幾分鐘,我回過頭就發現他們都不見了。接著我一個人回到家,父親以為母親只是心情不好出去散心,結果直到第二天她也沒有音訊,父親這才慌了手腳。後來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母親的行蹤,也沒有任何人看見過她,就此被定為失蹤了。」
「別說了!快回去做作業!」女人拉著女兒飛快地跑過去,嘴巴里一個勁兒地嘟囔著。
「或許他真的對那些事害怕了吧。」劉佳明心想,既然事情過去了,他也就回到自己房間,和衣睡覺了。
「嗯。其實我並不相信有所謂的天狗,那天你們走後我忽然想起了一個人,這也多虧你們的提醒,或許我太專註于調查那個穿洋裝的小女孩,實際上對那個女孩的描述都是來自於那些唱歌謠的小孩而已,我立即想到是否有人特意混淆人們的視線,所以我擴大了範圍。在以前排除的名單中我找到了一張照片。」復硯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摺疊的信封,打開后從裏面拿出一張老照片,把它交給朱洗。
一碗濃粥下肚,劉佳明覺得身體暖和多了,恰巧朱洗也回來了。
「這不可能!」朱洗喊道。
「八月十五,天狗食月。尋月不見,便將人填。食者身無影,見者魂難全。勸君中秋夜,好生入夢眠。」
「你怎麼會唱這個歌謠?」劉佳明蹲下來問道。
「而且,我們還有一個幫手,他正在前面等著我們。」朱洗滿懷自信地說道。
沒多久,朱洗又走了出來,手裡多了一個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劉佳明頓時有些莫名其妙。
「那,你慢慢找吧,找到了我會好好感謝你的。」解小敏璨然一笑。
「不用,已經找到了,不過你幫我來搭把手,東西沉了些。」復硯開似乎在用力地拖拉著什麼東西。
「你說什麼?他也知道?」復硯開驚訝地問。
「你這是什麼意思?」劉佳明奇怪地問道。
「你看到那個女孩聽到那首歌謠了?」朱洗的眼神變得興奮起來。
從農場步行四十多分鐘可以來到通往縣城的長途汽車站,搭上十五分鐘一趟的汽車坐兩小時就到了。這裏比一般的縣要大上許多,幾乎趕上一個地級市了。現在正是秋果豐收,節慶時間,國慶加中秋,人多了許多,雖然不至於像大城市一樣擁擠不堪,卻也差不多摩肩接踵了。六個人慢慢前行,怕走散了,街道雖然不太寬闊,卻被擺放在路邊的水果熏得整條街都透著香氣,怡人心扉,他們幾個不像是尋人,反倒如踏青一般輕鬆了。
「該死的!你能不能聽我一次。我昨天晚上在甘蔗地里看到那個小女孩了!穿著洋裝拿著同樣穿著洋裝的洋娃娃,而且她還唱了那首什麼歌謠,我聽得很清楚。今天早上,就在院子里,也有個女孩說昨天晚上看見一個洋娃娃抱著我的腿,而且還聽見那洋娃娃唱歌。朱洗我求求你了,趕快走吧,我不想大家任何一個人出事。」劉佳明苦苦央求道。
「『文革』的時候有人來過這裏,打算將這房子設成指揮部,結果第二天提建議的人被發現弔死在門口,然後就沒人敢打這房子的主意了。後來這繩子沒人敢收,一直吊著。」復硯開說完,望了望繩子。
「難怪你如此自信,但他也不過是一個幾十歲的老人罷了。」劉佳明不滿地對朱洗說。
「和我一起去把事情查清楚,我想知道自己母親的秘密,你也不願意這樣被所謂的鬼魅糾纏吧。」朱洗伸出手,劉佳明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住了朱洗的手。
「見鬼了,我明明看到的。對了,還有一個洋娃娃。」劉佳明想起那個古怪的看不到臉的娃娃,趕緊拿起來給朱洗。
「你母親的事情我知道,遠山告訴過我,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可以治好他的心病,不過那不是我能力範圍內的事情。」復硯開嘆了口氣。
「我回頭髮現你不見了,還以為你摔在溝里了,沒想到你坐在田上發獃,幹什麼呢你。」朱洗嘮叨起來。
「他沒有說錯,我的確去尋找過歌謠的來處。」復硯開笑了笑,看著劉佳明,劉佳明也得意地笑了,摸了摸後腦勺。
「你瘋了?明知道傳說是真的還不趕快走?」劉佳明雙手抓著朱洗的領子吼道,但朱洗只是抬起頭冷笑著不說話。
「究竟,究竟怎樣才能遇見天狗?」朱洗一字一頓地說。王業興的臉色變了,他眼前的少年彷彿變身為惡鬼一般,似乎誰都會被他撕碎。
而他手裡的洋娃娃忽然發出了歌聲,那個聲音很細膩,彷彿用針來撩撥琴弦發出的聲音,卻又清晰入耳,字字聽得真切。
復硯開請眾人到診室坐下,接著朱洗又把董琦、崔乙、劉佳明介紹給復硯開,看得出復硯開很高興,臉上帶著沉醉在過去記憶里的神色。
「你幹什麼?」劉佳明嚇了一跳,坐了起來。
「那,就到前面那棵樹下休息,有遮陰的地方,大家喝些水。」
「算了,我不管了,反正今天晚上大家早點睡,明天一早就回去!」劉佳明嘆了口氣。
剛過雞鳴,劉佳明感覺一陣涼意,蓋在身上的毛毯如冰水浸過一般,他爬了起來雙手揉搓了下胳膊,看到大家還在睡覺,倒是朱洗的床空著,大門也被打開,難怪覺得冷了。
「但是這個女孩比所有人都要漂亮溫柔,她喪失了所有記憶,只說記得自己來自一個島,我母親嚇壞了,因為那個年代所謂的島,大家都會認為就是台灣,任何沾惹這兩個字的人都會被當做敵特處理,於是對外就說這是我遠房表妹,家裡出事來投奔我家。
「沒事的,總會有人記得吧。再說查不到就查不到,下次再來就是了。」章遠見朱洗一臉的焦愁,好心安慰他道。
「你到底來這裏想知道些什麼?」劉佳明雙手交叉在胸前歪著腦袋問道。
一伙人來到樹下,便一下子都癱倒下來,董琦平時缺少鍛煉,也大口地喘著氣,倒是解小敏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
「我覺得可能安德烈?彼得羅夫讓自己的兒子假扮成那個小女孩,以傳說為借口,將人綁走了作為他精神病研究的實驗對象,也可能是有人曾經看到過他,他因為害怕而將那人軟禁起來,後來怕被人發覺導致大規模搜查,於是編了這樣一個借口。」
「居然還有這種人,他叫什麼?為什麼我爸爸從來沒說https://read•99csw•com過?」劉佳明嘀咕道。
「那他後來到底是不是住在這裏啊?」朱洗問道。
「為什麼把他們也卷進來?」
章遠面有難色,朱洗和崔光筱倒不置可否。
是復硯開說的那首歌謠。劉佳明一下子就想起來了,洋娃娃,洋裝女孩,這是當年復硯開追查的小女孩。
但是他沒有扯下洋娃娃的頭部,因為他看到面前站著一個人。在這片巨大的甘蔗林上,只有他和這個女孩兩個人。
「是你昨天帶來的洋娃娃唱的,我從它那裡學來的。」小女孩囁嚅地說道。
「你真的瘋了。」劉佳明覺得眼前的朱洗非常陌生,他發覺有人過來,轉頭一看,原來其餘四人都走過來了。
「可是王伯,昨天你也並不介意我們外出啊,還是說中秋夜的晚上外面有妖怪么?」
「哦?你們是來這裏旅遊的大學生吧?是吃壞了腸胃,還是扭傷了腳?這裏的水果好吃,不過性涼,貪多容易腹瀉,一定要注意啊。」復硯開先發現了眾人,從裏面迎了出來,柔聲說道。
「快點,我們去縣城醫院。」朱洗笑著催促。
隨便逛了幾個小時,大家還要趕汽車回農場,所以也沒買什麼,只是為王業興的小孫子帶了些小玩具,還有一些有意思的手工藝品,便連忙回走,誰知道還是誤了最後一班車,大家只能徒步回去。所幸朱洗記性很好,雖然走得艱苦,卻未迷路,只是天色漸沉,四周光線越來越暗,路上有很多地方都是頑石破洞,踩上去雖無大礙,卻容易扭傷腳,這讓他們行走的速度更加慢了下來,加上董琦身子較弱,走在隊伍最後面,劉佳明和解小敏一左一右招呼著她才勉強往前趕去。
朱洗他們最多只能在農場待三天,劉佳明對他浪費時間到處問人很不滿,章遠也不高興,但是卻不敢說,他知道自己毫無發言權,反正旅費也是朱洗出的,權當作來農場體驗生活就是了。
「扯淡,都幾十年了,而且這個又沒版稅稿費,誰會承認是自己寫的?」朱洗冷笑道。
王伯雖然只比朱遠山大一歲,卻看上去很蒼老,鬚髮白了大半,不像朱遠山那樣注意保養,雖然五十多歲的人了,看上去如四十齣頭一般。王伯臉上如老樹皮一般縱橫交錯,陽光下亮著麥色,但是不要為外表所欺騙,王伯的身體依然結實如年輕時代,至今仍然親自下地幹活,一些氣力差的後生割起稻來居然還不是他的對手。王業興對幾位小字輩的世侄世侄女的到來非常高興,連忙扔了手裡的農活,帶著他們回自己家。
只不過她也是背對著劉佳明,身上是紅黑色錯格相間的棉質上衣,下面是黑色套裙,腳上還穿著襪子與紅色皮鞋。
朱洗看了看天色,心想這樣走下去到天黑即便不至於迷路,就是到了王業興家恐怕也要九點多了。還好農場辦事處有電話,他早就打了個過去,讓人轉告王業興不必擔心,否則這麼晚六個人都沒了聯絡,還不把王業興一家嚇得不輕才怪。
「哪裡,只是同樣都是研究神經學的,對他的學說也有些了解而已。」說完,復硯開不再說話,而是繼續朝前走去。
「農場北面,沿著山路一直往裡走,當你看不到月亮的時候,就可以聽到那歌聲,歌聲會帶你去天狗待的地方。」王業興顫抖著說。
「你在說什麼啊?什麼會唱歌謠的女孩,我看你是被冷風吹得眼睛打盹了吧,趕快回去,喝點熱粥暖和一下吧。」朱洗語帶嘲諷,用力拉起劉佳明沉重的身體。劉佳明不可置信地一直盯著那裡,似乎相信再努力些看就能把那女孩從某個角落揪出來。
「可能那時候我媽媽身體弱,經常讓爸爸陪著她去醫院的緣故吧,你爸爸身體壯得像頭牛,估計現在醫院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呢。」朱洗調侃起來,劉佳明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外面寂靜得可怕,從王家老宅出來后劉佳明就一直覺得冷,淡藍色的月光彷彿霜一樣總是掛在身上,涼颼颼的。
「你怕了?你以為你能躲得掉?這詛咒一旦被聽到,誰也跑不掉,你在復醫生的診所也看到那些資料了,與其在這裏等待命運捉弄,倒不如去弄清楚,就算死,也要死個明白不是?說不定,還有一絲轉機。」
晚飯相當豐富,都是當地的特色名產,福州菜清淡可口,注意食物本身的原味,而且多以河鮮海鮮為主,用料很地道,魚蝦都是王業興承包的魚塘里現撈的,並且製作了惠安最負盛名的小吃崇武魚卷。大家見這種小吃頗為新奇,便詢問王業興小吃的製作方法。王業興笑道這是正宗的崇武魚卷,主原料選用這裏盛產的優質魚,以馬鮫、鰻、鯊等最佳。加工時先去掉骨頭及內臟,余者用利刀細細刮下肉去掉皮,用手揉成泥漿狀,邊揉邊加進適量的鹽水,最後加上精製地瓜粉、雞蛋清、碎豬肉、青蔥等佐料,用手攪拌調勻讓魚肉發酵,然後待吃時上鍋蒸熟,外形為十幾厘米長的圓柱體,三個手指粗細,粉紅肉色,入口即化。在城市裡長大的朱洗等人哪裡見過這等美味,崇武魚卷一般只在本地才能吃得著,加上六人行走多時,早就飢腸轆轆,魚卷配上剛剛煮好的魚粥,酥滑可口,香嫩鮮美,連平日里吃喝甚少嚷嚷著要減肥的董琦、解小敏也喝了好幾大碗。董琦的父親董越然是飲食業驕子,最初創業也靠的是自己一雙肉手一鍋一鏟一灶台,燒的菜十里八鄉都很有名氣,這才打出一片天地。到了董琦出生,從小到大吃得嘴巴也刁,卻極少來這種接近大自然渾然天成的地方享用無污染的美食,自然讓這位大小姐眼前一亮,食慾大開了。
走出草地是一片空地,空地右邊還有一張圓形石桌、兩張石凳,可惜桌子已經毀壞大半,一個石凳也破裂不堪,走進大門,才發現原來木門上還潑上了油漆,寫著大字,但是時隔太久,多已褪色,只有一些模糊的字跡,不過也推斷得出多是「打倒蘇修」之類的標語吧。
「不清楚,反蘇修的時候有人說他帶著妻子和兒子回了前蘇聯,但也有人說他又偷偷回來,但反正自那之後沒人見過他,也從未看到這棟房子有人進出過,不過他房子前的那種草卻從來不曾荒廢,一直繁衍開來,非常茂盛。」
「你們試過十幾年見不到自己母親的滋味么?」朱洗沒去看劉佳明的眼睛,只是望著坐在旁邊椅子上的崔光筱,默默說出這麼一句,大家不再說話,所有人都知道朱洗母親的事情。
「八月十五,天狗食月。尋月不見,便將人填。食者身無影,見者魂難全。勸君中秋夜,好生入夢眠。」
「可是我只知道,歌謠是從一群孩子那裡傳開的,但是問起來,他們卻說是一個同齡的小女孩在做遊戲的時候和他們一起唱的,我詢問這個小女孩的特徵,他們只記得那個小女孩穿著洋裝,手裡還抱著一個破舊的洋娃娃,雖然長得漂亮可愛,但是一臉病態。不過後來農場忽然以曠工罪和不好好接受勞動改造的罪名將我關押起來,以後我一直沒能繼續查下去,後來事情過去,也就逐漸淡忘了。」復硯開繼續說。
這時候,藍色的手機燈光好像拂過什麼東西,並不是玻璃燈籠,劉佳明好奇地走過去。
走進農場,有一條很長的路,這條路完全是進出農場的汽車軋出來的,所以崎嶇不平,到處坑坑窪窪,就是坐在車子里也顛簸得不行,何況腳踩過去。而且附近荒無人煙,連盞燈也少見,兩邊都是半人多高的甘蔗地,風聲襲過發出一陣陣刷刷的聲音。
「找到創作歌謠的人就可以知道為什麼了吧?」劉佳明一臉自信地說。
「今天去哪裡玩啊,釣魚還是爬山?」劉佳明故意問。
「你們來了?」前方黑暗的地方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劉佳明把手電筒射過去,看到了一個本就不該出現的人。
「不行,都到這裏了,既然天狗的傳說是假的,更不用害怕了。那個什麼博士的更不是什麼妖怪,再說復教授這麼大年紀都不怕我們還怕什麼?」朱洗走到眾人面前橫著伸出手臂阻攔道。
「而且,這個歌謠我聽我父親唱過。」一向不說話的崔光筱忽然低頭說了一句。
「是啊,你不是說我們來這裏玩的么,幹嗎老是問這問那啊?這樣多沒意思!」董琦早就對朱洗忙著尋人問事而對自己冷淡多有不滿,加上章遠的話,更加對朱洗撒起嬌來。她從旁邊站起來,將剝好的一個完整的福橘遞給朱洗。誰知道朱洗猛地站了起來,由於速度太快,手一擺把董琦的橘子撞在地上,圓圓紅紅的橘子像大紅燈籠一樣在地上滾了起來。董琦嚇了一跳,差點摔倒,還是旁邊的解小敏連忙起身扶住她才不至於摔倒。
「這裡有他們所有人的檔案、失蹤記錄以及昏迷者的現狀,沒有任何共同點,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所有失蹤的時間都是當年的中秋節。而且,1980年你父母相繼離開農場后,這一帶的失蹤案奇怪地停止了,當局也不再追查下去,這件事成了懸案。」復硯開的腋下還夾著一疊紙,這些文件比較新,看得出是最近幾年的檔案。
整整一天,朱洗帶著大家問遍了農場所有四五十歲左右的人,卻沒有一個人肯告訴他當年朱遠山與他妻子的事情。由於勞累,夜裡大家很早就入睡了,不過劉佳明睡不著,輾轉反側,直到凌晨才勉強睡去,這主要是鄰床的朱洗一整晚都在竹床上翻來覆去,發出陣陣咯吱咯吱的摩擦聲。第二天天剛亮,劉佳明還沒睡醒就被朱洗叫了起來。
「哪兒也不去,釣魚爬山隨時都能玩,我爸爸交代我來這裏多看看他以前的老朋友,我們一個一個去拜訪吧。」說完,朱洗抄起背包拉著崔光筱走了出去,章遠也放下碗,口裡含糊不清地喊著「等等我」,也跟著出去了,劉佳明無奈,只好隨了朱洗。
「嗯,他是農場醫院的大夫,比我爸爸還早到這裏,他本來是醫學院的高材生,年輕的時候留學前蘇聯,主修神經學,後來又跟著來中國的前蘇聯專家回到中國,不過中蘇交惡后他被控親蘇修分子,被打到這裏來做一個普通的場辦農場的醫生,父親經常提起他,說他醫術高明,人也好。」
「可是我母親的失蹤和這個有什麼關係?」朱洗急切地問道。
「沒什麼不可能的,所謂的事實或者真相,都是我們通過對感官搜集得來的知識和經驗進行的判斷,即便有些從未看過或者接觸過的物體,人類也可以通過尋找它與其他已經熟悉的事物的共同點來進行準確或者大致的推測,直到我們遇見完全超出我們認知範圍的物體。我們的腦部接受的信息都有一種化學物質作為載體,通過感官神經進入腦內,如果有東西可以阻攔並且進行控制,我是說如果,那你還敢說你能對事物進行完全正確的判斷和分析嗎?所以說,佳明所看到的那個洋裝女孩可能並不見得是由視網膜接受到的信號,再通過神經細胞傳遞到腦部的,而很可能是直接在腦內形成的。你聽到的歌聲也可能並不是通過耳膜振動傳到內耳再到聽覺神經,而很可能是在腦部負責聽覺的神經中樞的大腦皮質表層直接分泌的某種化學物質刺|激得來的。」復硯開忽然停了下來,站在前面不動了。
「我和你沒法比,你是校長跑隊的嘛。」董琦喝下一口飲料,笑嘻嘻地望著解小敏。
夜深,劉佳明一個翻身,卻發覺有人站在自己床邊,睜眼一看居然是朱洗。
「為什麼?誰生病了?琦琦?虧你還笑得出來!」劉佳明一下就醒了,著急地穿好衣服,連襪子都穿錯了。
「我無意隱瞞,但那段歷史實在對任何人都毫無意義。當年你們的父親都是在這裏下放的知青,我很喜歡跟他們在一起,因為他們有知識有文化,我覺得他們不應該在這裏和我一樣吃苦,所以我經常幫他們干粗活重活,這種事對我來說習以為常,平時我也會拿一些從海邊打來的魚和他們一起喝上幾口家裡https://read•99csw•com釀的米酒,就這樣我們成了好朋友。農場的工作雖然乏味辛苦,不過我們五個卻非常投緣,這樣的苦中作樂的生活過得非常愉快。
「我們只是出去走走,再說六個人也不會有危險。」朱洗笑道。

「傳說看來是真的,復教授沒說錯,當歌謠重新響起,天狗會在今天晚上出來吃人!」
也就是說,按照準確的時間,實際上中秋節這一天已經快結束了,以前檔案里所有失蹤和昏迷的人都是在這一天出事的,絕沒有第二天被發現的先例。
那是因為每次他把洋娃娃翻過來的同時,那洋娃娃的腦袋也翻了一百八十度。
碰了一鼻子灰,董琦氣得不吃了,拉起還在往嘴巴里塞魷魚絲的解小敏出去散步。章遠倒是不客氣,一口氣喝了三碗,崔光筱則慢條斯理地喝粥,彷彿一切事情與他無關,只是耳朵里塞的MP3發出的歌聲證明他耳朵還有功能。
「我只是怕外面太涼。再說,女娃娃也怕黑吧?」王業興求助般地將目光投向董琦和解小敏。
最後,劉佳明也緩步走了出去。
劉佳明看著朱洗漸行漸遠的身影,暗罵一句「有病」,又返回老宅去了,回來的時候除了章遠還在呼呼大睡,其餘的人都醒了。解小敏捏住章遠的鼻子害他喘不上氣,這傢伙終於在早餐做好之前洗漱完畢,大家圍坐在屋外,只是不見王業興和他的兒子。
「走,王伯睡著了,我們現在就去找天狗。」朱洗輕聲說。
從劉佳明額頭上的汗還未來得及流下來就被風吹乾了,在明亮的月色下,劉佳明坐在地上,雙手手肘撐著粗糙的泥土,抬著頭看著那個翻轉著腦袋的洋裝女孩,他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覺得那女孩彷彿一個稻草人一樣站在他面前。
朱洗決定的事,是別人無法改變的。
「那不是門鈴,是用來吊人用的。」復硯開忽然冷冷地說,章遠嚇得立即鬆了手,繩子又稍微向上彈起來了。
「可是我昨天晚上的確是看到了那個洋娃娃和那個小女孩啊。」劉佳明鬱悶地說。
「進去吧!」朱洗伸出雙手,使勁推開了紅色的木門,門很厚重,這種木門雖然是由木頭做成,中間夾層卻鑲嵌著銅鐵等金屬,像一塊三明治一樣,朱洗用了好大氣力才推開。
「我們說的話你們都聽到了吧?昨天晚上絕對不是幻覺。」劉佳明放開朱洗,將自己後腿上的痕迹給眾人看。
「要不你扶著董琦先走,我幫你找。」劉佳明說。
劉佳明打著哈欠邁過王家客廳的門檻,外面空氣很好,雖然微冷,卻帶著層薄霧,略有濕意的空氣里村民們已經開始三三兩兩地勞作了,一派田園景色,讓劉佳明愜意不已。
六個人開始停了下來。
看來只好一起上路了。
「給最愛的沙尼亞。」字跡很端正,看上去有點好笑,一般成年人不會這樣寫字,倒是很像一個經常練字的小學生寫的。
我該如何離開?為什麼會出現這東西啊,天狗吃人的傳說是真的么?劉佳明的腦海里冒出無數個疑問,一時間慌了神智,不知道如何是好。

回到房間,劉佳明脫下衣褲,看到褲腳髒兮兮地沾滿了泥巴,這條褲子還是父親送的,價值不菲,現在劉佳明卻管不得許多,只是將褲子隨意一扔,矇著頭睡覺了。
「那趕快去吧。對了,他叫什麼?」
「是復硯開告訴你的?」王業興恨恨地說。
「要吃你們吃吧,想玩的、想釣魚爬山的繼續,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朱洗的話很冷漠,說完便獨自朝屋外走去,劉佳明按捺不住,衝過去揪住朱洗的領子。
「我忘記了,你父親雖然與我不熟,卻和遠山是好友,一定是遠山告訴他的。」復硯開恍然大悟說。
六人在王家老宅住下。這些年輕人躺在多年竹制的木床上,略帶腥味和麥香的清新的空氣從關上的木門縫隙處慢慢浸透在眾人周圍,隨著縷縷風聲,大家安然睡下了。
不知道翻轉了多少次,每次都只能看到那洋娃娃的後腦勺而已。
「不行!你們明天就要回去了,我不能讓你們出任何意外!」
「這是誰?」劉佳明問道。
朱洗見復硯開如此,也只好隨了董琦的意思,六人向復硯開告辭后離開了診所。
「你們知道么,如果人妄圖接近神才擁有的禁區,會受到神罰的,安德烈?彼得羅夫博士一直在研究的就是如何將這種媒介具體化,不過很可惜他本人也生死不明了,在後來蘇籍科學家留華名單上,始終沒有他的名字,他被宣布為失蹤。」
但是天已然大黑,別說現在,就是白天滾一個拳頭大小的圓球到甘蔗地也要找上半天呢,但說出去的話不能食言,更何況是在董琦面前說的。劉佳明無奈,只能硬著頭皮拿出手機,打開手機燈在附近的地面搜索,可是怎麼找也沒看到燈籠的影子。抬頭望去,發現其他人已走遠了,即使走在最後的兩個女生也已經消失在前方的黑夜裡了,劉佳明嘆了口氣,只好繼續找,多少拖點時間,也表示自己儘力了。
「那有什麼用,跑再快也不如你那樣招人喜歡啊。」解小敏忽然一反常態地失落起來,不像平日活潑的性格。董琦剛覺得奇怪,她又迅速恢復過來,跑去搶劉佳明的飲料喝了。
劉佳明走到院子外,王業興鄰居的小孩正在笑嘻嘻地玩耍,他沒留神,兩個孩子追打的時候撞在他腿上,他扶起小孩,便轉身離去。
「復伯父,需要我幫忙么?您找東西?」朱洗站起身走向裡間。
「你們的父親在收工後來我家聚餐時發現了她,當時就被那女孩迷住了。當時的農場幾乎都是男人,為數不多的幾位女知青天天都被圍著,但她們連眼皮都不夾我們這些人一下,都巴結著那些手裡有實權的人物。
「直到有一天,她出現了。」
「是的,我也是在七十年代初『文革』的時候被下放到這個農場,一年多后,我開始聽到這個傳說,傳說最早來自一個歌謠。
「這些我父親都告訴過我,我要知道的不是這些。」
「是的,還有那首歌謠,昨天佳明也看到了,如果真的有事情會發生,躲也躲不掉!」
「對了,這草叫什麼名字啊?很好看。」董琦望著那種淡紫色葉子的小草。
「哦?遠山還是如十年前一樣?真是難為你父親了。」王業興長嘆一聲。
「王伯,難道說你有什麼事情知道而沒告訴我們么?」客廳里只有七個人,朱洗似乎感覺到了什麼。
隨著與外界聯繫的唯一通道的木門緩緩關閉,劉佳明的眼前一片黑暗。
「沒,沒聽說過。你說的朱遠山我也不認識,我在這裏做會計才四年,不知道那麼老久的事情。」說完,他走過朱洗身邊,低聲嘀咕著。
劉佳明忽然有些難過,雖然從小和朱洗一起長大,但很少從他臉上看到悲傷。只是每次在別人談論到雙親時他會默然不語,獨自走開。
轉身的時候他發現那兩個小孩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嘴巴里不知道說些什麼,他知道那是當地方言,這裏的孩子也不是每個人都習慣說普通話,當沒有外鄉人的時候他們喜歡說這裏的方言,所以劉佳明一點也聽不懂,只看到他們對著自己指指點點。
「那個年代可以穿洋裝又有洋娃娃的應該很少才對。」崔光筱說道,朱洗和劉佳明都點了點頭。
「都是嚇唬人的吧,哪裡真的有什麼天狗。再說月亮不是好好地在天上掛著么?就算有,我們這麼多人呢,怕什麼。」董琦笑道,接著抬起頭望著月亮。
秋風拂過金色的麥田,如波浪一般壯闊秀麗,他們所看過的最大的草地也不過是廣場那一丁點,從沒看過如海洋一般廣闊的麥田,風中帶著谷香,讓大家沉醉。在來之前朱洗已經聯繫了父親曾經的老戰友,當年都是一個連隊的,只不過他在返城前和當地的一個姑娘戀愛,於是留了下來,成了這裏農場的一部分。
有詩曰:秋風催酒醒,皓月似雪銀。伯牙今猶在,空留斷弦琴。
此刻月光更加明亮了,劉佳明忽然發現娃娃不是正反面都一個樣子,因為他的手指頭可以撫摸到娃娃朝下的臉上凹凸不平的五官,劉佳明決定再把那洋娃娃的臉翻過來,看看什麼樣子。
「不是吧,朱洗、光筱,你們不會真的相信這種事吧?」劉佳明走到朱洗面前,拍著他的肩膀輕鬆地說,可是朱洗打掉劉佳明的手。
「好,就我們四個去吧,反正這房子也不太大。」劉佳明贊同道。
「虧你還說和朱洗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幫他找找媽媽又怎樣?人家也是抱著一線希望啊。你平時玩得還少啊,就當是鍛煉身體跑跑路啊!哪這麼多抱怨!」說完,便拉著董琦的手追了出去。章遠是牆頭草,一貫隨大流,於是對劉佳明說了句「走吧」,也連忙追趕女孩去了。劉佳明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院子里發獃,看著地上的福橘皮默然不語。
「傳說?我沒有聽我父母提過啊。」朱洗半張著嘴驚訝地說。
「你瘋了。都說了看到天狗的沒一個人有好結果。難不成你也想像那些人一樣失蹤消失么?」
「月亮怎麼看不見了,奇怪,剛才還很亮的。」董琦抬起頭看著天空說道。
「不,還有昏迷的。準確地說,從1970年到1980年,十年來每年都有一個人失蹤,一個人重度昏迷,那些昏迷的人再也沒有醒過來。」復硯開將所有的文件拿出箱子,一一展示給他們看。
「我母親的事。」朱洗沒有回頭,只是冷冷地說了一句,接著繼續朝前走去,他的腳步很有力,很沉重,在凹凸不平的田埂上踩出一個個清晰可見的腳印。
「去啊,蠻好玩的,嘻嘻。」解小敏笑道,董琦輕聲哦了一下,也對朱洗點點頭。
古人常在月下飲酒撫琴,或邀三五知己,或自斟自飲,酒冷星稀,月明風涼的時候,手指拂過木琴,或許就正如現在這般孤獨吧。
「快到了吧,多走走就當鍛煉啊。」朱洗擦了擦額頭的汗,朝前望去,又轉過頭回答劉佳明。陽光擦過朱洗的側臉,讓他臉部的輪廓分外清晰。劉佳明看到董琦有些害羞地盯著朱洗看,雙臉緋紅,這讓他很不舒服。
「男孩叫亞歷山大,旁邊是他的母親葉卡捷琳娜。」復硯開回答道,朱洗將照片翻過來,上面有一行鋼筆字。
「那叫六根草。」復硯開也回頭看了看,微笑著說。
劉佳明的身體一陣陣滾燙,彷彿置身在蒸汽房間里,接著冷風一吹又是一下下冰涼,猶如涼水迎頭澆下,他的汗毛一根根豎立起來,猶如針一般扎在毛孔里,有些酥麻,有一些癢,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抓,但是又不能確定具體在哪個位置,眼前的洋裝女孩就那樣保持著一個姿勢,背對著他站立著,彷彿原本就在那裡一樣,劉佳明的喉嚨乾澀得緊,嘴唇也因為缺水而劇烈地收縮起來。他下意識地用舌頭去舔,但是毫無作用,反倒是每舔一次,收縮得更厲害,舌尖也一陣陣發涼。
劉佳明確定她是人,因為在月光下她有影子。
劉佳明吃驚地望去,卻發現手裡攥著的分明是一個精緻的玻璃燈籠,洋娃娃玩具、金髮女孩似乎從未出現過。
而解小敏卻看著他,臉上帶著古怪的微笑,他從未見過解小敏露出這種笑容,帶著些許解脫和安逸。
「據說你母親是在十年前中秋節的晚上失蹤的?你還記得當年的情形么?」復硯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望著朱洗。劉佳明從來沒聽他父親提及復硯開這個人,看上去眼前這個醫生只是朱洗父母才認識的故人,想到自己在這裏頗有些多餘,便覺得屁股下的椅子坐得十分不舒服。
「難怪你看上去如此面善。」
「很簡單,如果有一天,你的父母雙親被告知原來根本不是生下你的人,你的認知觀念就被打破了。」復硯開沒有停下腳步,繼續說。
董琦和解小敏、復硯開站在read.99csw.com外面,焦急地看著朱洗等人走進去后大門又緩緩關上,她的心似乎被針扎了一下似的。
難怪昨天晚上那群孩子驚奇地看著自己,劉佳明這才明白過來。
「哎喲!」解小敏忽然叫了一聲。
「我帶來的?」劉佳明大驚。
診所不大,一下子擠入這麼多人顯得更加狹窄。寒暄過後,章遠說帶兩個女孩出去逛逛買點水果,於是只留下朱洗、崔光筱、劉佳明三人。
當大家完全站在門口,才注意到兩米高的木門上還垂著什麼東西。似乎是一段繩子,繩子有小指頭粗細,非常結實,是麻灰繩。
「哪裡有人做洋娃娃不做臉的?」劉佳明覺得有些奇怪,他站起身,甘蔗隨著風在他手邊擺動著,掃過他的臉與裸|露的胳膊,讓劉佳明覺得有些瘙癢,於是他拿著娃娃重新走出去,來到大路上。
「別找了,丟了就丟了吧,明天再買一個吧。」劉佳明勸道。
「可我們也不認識路啊,都不知道走了多遠才來到這裏。」董琦為難地說。
房子外面幾個孩子正在嬉戲,互相追逐,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小女孩背對著劉佳明,原來她正站在劉佳明房間的窗戶外面,在那裡唱歌。
「所謂食者身無影,見者魂難全,就是說失蹤的人是被天狗吃掉了?看見的就被嚇丟了魂魄而昏迷不醒?」劉佳明問道,復硯開點點頭。
「能不能休息一下,都走了半個多小時了,一個人也沒看到。」劉佳明直起身體,稍微有些被汗打濕的耐克T恤緊緊地黏在後背上,若隱若現地勾勒出他寬闊的倒三角肌,年輕的身體在微風中泛著健康的古銅色。涼風讓劉佳明覺得有些不適,雖然才十月,不過這裏的風卻是山風,加上不遠處就是大海,帶著濕氣的風打在身上猶如軟刀子,雖不像東風般凌厲,卻感覺直接滲進骨頭一般,讓劉佳明打了個寒戰,剛剛挺直的身體馬上又蜷縮起來。
劉佳明看到兩人吃力地抬著一口木箱出來,土黃色,油漆已經掉落了許多,箱子側面一大片都已經露出黑色霉斑,正面有個半圓形鎖環。看樣子箱子和鎖都有些年頭了。復硯開的手上還握著一把紅銅色的鑰匙,他把鑰匙插入鎖孔,扭了好幾下才啪地打開。
照片的右半部已經有些殘破了,只能看到左半部分,雖然有些暗黃,但是依然可以看清楚照片里人的相貌。
「您這是什麼意思?我可是清楚地看到了啊,而且絕對不是模糊的幻覺那麼簡單。」劉佳明不服氣地說道。
如果不是轟轟烈烈的上山下鄉,恐怕這幾個人永遠都不會成為朋友。朱遠山出身知識分子家庭,爺爺在國外名牌大學畢業后回國效力,父母也是清華北大的高材生。朱遠山自己雖只是初中畢業,卻讀了不少書。而董越然家裡是開雜貨鋪的,後來開餐廳致富后雖然極力地用文化和藝術包裝自己,但是朱遠山依然從骨子裡不是太看得起他,而董越然附庸風雅卻也瞧不上做文化生意的朱遠山。兩人雖然暗地不和卻從來不表露出來,不過朱遠山並不干預下一代的事情,況且他也很喜歡董琦,倒是董越然極力反對女兒與朱洗交往,這次出遊也是趁著董越然去國外開會,董琦對母親說破嘴皮才同意的。劉裕在這幾人之中是最特別的,他本是官宦之家,家裡雖然無人出將入相位極人臣,卻官運一直不斷,即便在「文革」的時候劉家也能屹立不倒,投機經營無所不能。在這樣家庭長大的劉裕自然也非常圓滑乖巧,下鄉參加農場建設,並且主動要求分到較偏遠地區的正是劉裕本人。崔乙則是朱遠山的好友兼同學,沒什麼心機,只是特別愛好音樂,這也潛移默化地遺傳到崔光筱身上,在學校里崔光筱就寫過很多歌詞,當然最多也只是唱給對面的女生們聽而已。
每到一戶人家,客套幾句過後他就把那人拉到一邊,詢問起幾十年前他母親的事情,被問者要麼說不知道,要麼稱時間太久不記得了,可是無論是朱洗還是劉佳明,都看得出他們的神色不對,像是在刻意隱瞞著什麼。
劉佳明將朱洗拉到一邊,低聲質問。
「您真的不知道當年這裏的怪事么?」朱洗焦急地問道。
「你想哪裡去了,我只是想了一夜,突然想到一個人。」朱洗把劉佳明按回到床上,自己坐在他對面。
房子是兩層的,帶著很明顯的俄羅斯建築風格,當年的博士家境本來就富裕,而且在這種地方建造一棟別墅並不需要太多的金錢。房子大體上可以說是木製結構,這與俄羅斯人最早在森林旁生活不無關係,到10世紀后,俄羅斯受到歐洲建築風格的影響,接受基督教后受了拜占庭影響,開始出現石造建築,但多用於公共建築。然而,俄羅斯人傳統的木造建築技術仍保留下來,混用於石造建築上。石造建築在形式上則是典雅大方高闊端正,這樣的主建築結構搭配多個矗立上端的半圓形頂蓋。這種建築形式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一切以神為皈依,塑造莊重典雅偉大高尚的氣氛,讓信徒心生崇敬之感。在那個多神信仰的時代,對於一般老百姓,的確有此神勝過一切的感受。這棟房子也是如此,房子正面有兩根一人多粗的石柱,除了屋頂和石柱以及兩側的石壁,房子其餘部分都是由木頭建造而成。石柱上有浮雕,不過經過幾十年的消磨大多看不清楚了,房頂大斜面拉索帳篷式樣的設計,配有彩色繪製圖案的玻璃窗,讓人覺得這房子更像一個禮拜堂。也不知道當年如此粗大的石柱是如何運進來的。恐怕整個房子的造價還不如這些石頭貴了。
「是門鈴么,在門外拉兩下裏面鈴鐺就會響的那種?」章遠走過來好奇地想伸手去拉。
的確,他們在朱洗的帶領下已經走了一個多小時,除了偶爾飛過的貓頭鷹外什麼也沒有遇到,時間已經慢慢指向凌晨了。
「哦?難道還有沒找到的知情者?」劉佳明好奇地問。
朱洗雙手叉腰,慢步走到王業興面前,劉佳明站在朱洗身後,看到王業興的表情非常尷尬。

大家都沒出聲,等著王業興開口。客廳的電燈繩在外面的風的吹動下搖擺不定,昏黃的燈光將眾人的影子擺弄得搖搖曳曳,每個人的臉龐在模糊的光線下都變得漸漸不清晰起來,像隔著蒙了霧氣的玻璃。
崔光筱不用說話劉佳明也知道他站在誰一邊,解小敏肯定也是跟著董琦的。
忽然董琦的笑聲停了下來,劉佳明發現自己的影子變得模糊起來。他抬起頭,看到月亮在慢慢地隱入厚厚的雲層中。
必須趕快回去,這裏越來越古怪了!劉佳明心中默想,他將朱洗單獨叫出來,並告訴他自己希望立即回去,離開農場。
一上午跑下來,大家累得不行,但是朱洗沒有半點停下來的意思,依舊精力充沛地背著黑色旅行包走在最前面。最後臨近中午吃飯時六人回到王家老宅。
箱蓋被掀開,一股子老書報才有的霉味四散開來,裏面放著一堆有些發黃的文件,復硯開掏出其中的一份遞給朱洗,劉佳明也好奇地拿了一份打開來看。崔光筱摘下耳塞,走到朱洗跟前。
「可是我母親,還有這裏的一堆文件說明了什麼?」朱洗冷冷地說道。
「還有十五分鐘就十二點了,看來什麼也不會發生,我們回去吧。」劉佳明低頭看看手錶,抬起頭剛想轉身回去,可是卻看到前面隱約有一棟高大的建築物。
「我剛才買的一個玻璃燈籠好像滾到路邊去了。」解小敏焦急地在原地亂轉,蹲下身子一隻手挽起長發,一隻手在地上摸索起來。
劉佳明的臉色變了,雖然黑暗裡看不見了,但朱洗能聽到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其實還不止如此,這些人的失蹤據說和一個傳說有關。」復硯開摘下眼鏡,眼角交錯的魚尾紋深深陷在一起。他用力閉了閉眼睛,劉佳明看到復硯開似乎略有不適,不過沒有太在意。
「怎麼了?」董琦問道,劉佳明也停了下來。
「果然是那幫愚昧的村民編出來自己嚇唬自己的怪談罷了。」起初還不敢說話噤若寒蟬的章遠此刻話也多起來了。
「換句話說,如果你發現原來你自以為通過六種感官建立的世界其實根本不存在,甚至包括你自己的一切也是虛擬的,你自以為活了二十多年,但其實你只不過是個剛剛誕生的物體,那些所謂的信息是強行存儲進你腦部的話,你說會怎樣?」
那娃娃大概兩個手掌多長,頭上扎著金色的假辮子,身上是紅黑色錯格相間的棉質上衣,下面是黑色套裙,娃娃做得很精緻,腳上還穿著襪子與紅色皮鞋。
「走吧,繼續找。」說著便朝大院外走去,朱洗也走了出去。
六個人在崎嶇不平的小路上行走,十月的太陽依舊炙熱,而且這裏非常空曠,想找個遮陰休息的地方也沒有。
「八月十五,天狗食月。尋月不見,便將人填。食者身無影,見者魂難全。勸君中秋夜,好生入夢眠。」復硯開朗聲念出歌謠,歌謠雖然短短數句,卻讓朱洗、劉佳明和崔光筱聽得脊樑之上一陣寒氣。
「朱洗,我們也走了好久了,要不休息下吧。」章遠見有人說了出來便馬上迎合。朱洗猶豫了一會兒,看了看崔光筱,崔光筱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當年的安德烈?彼得羅夫,所研究的就是一種新的突觸物質,可以刺|激人的神經,來實現他所希望的神跡。」復硯開的語氣帶著些許哀婉。劉佳明看到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走過了那片荒草地,月亮也慢慢出來了,似乎那該死的傳說根本就不是真的,他長舒了一口氣,覺得四周的空氣里散發著一種非常好聞的花香。
「你沒事吧?」解小敏好奇地望著他。
「是啊,我看到它抱著你的腳踝,你就那樣拖著過來的。」小女孩指著劉佳明的褲管說。
復硯開是這裏的名人,並不難找,朱洗他們只是問了幾個人,便找到了他工作的診室。這位幾十年前的優秀醫生仍然沒有去大醫院工作,而是留在社區做一名社區大夫,為這裏的居民看一些頭疼鬧熱,感冒發燒的小症,每次也只是收取極少的診費。談起他,沒有一個人不豎起大拇指稱讚的。
「你真的別老坐在家裡陪你媽媽看菜譜和首飾了。」解小敏看著剛才臉桃紅現在滿臉泛白的董琦嘆道。
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劉佳明覺得腳踝處有些刺痛,他沒有在意,心想或許是被地上的石子扎到了。
「好吧,我答應你王伯,不過你要告訴我當年有關於母親的所有事。」朱洗放下手,走到牆角的椅子上坐下,王業興擦了擦頭上的汗,沉默下來。
「就等你啦。」解小敏搖搖手裡的手電筒,歪著頭笑著看劉佳明。
朱洗哦了一聲,接著又和王業興閑聊了幾句,兩人一前一後又往飯廳走去,劉佳明連忙也轉身回去。
劉佳明隨著朱洗來到客廳,從卧室里傳出王業興的鼾聲,看來他勞累一天加上朱洗的逼問已經疲憊不堪,早已經入睡。朱洗悄聲掀起門閂,劉佳明看到門外早就站著其餘四人。
「要走你走吧,我是不會走的。我不會放棄查出我母親失蹤的唯一機會,她和以前的那些受害者一模一樣。如果我們走了就永遠也不會知道結果了。」
「我不明白,這和佳明看到那東西有什麼關係?」解小敏走快一步,和復硯開並肩,轉過頭看著復硯開笑道。
「年輕人來這裏就多玩玩,你們明天有空再過來,反正我一直待在這裏,要不是我家太小,我就留你們住下來了,呵呵。」復硯開將文件放入木箱,蓋好鎖上,和善地望著董琦牽著朱洗的手,董琦被看得不好意思,就將手鬆開了。
「實際上,也就是說我們所認為的世界,所感知自我存在的空間都是通過這六種感覺來繪製認可的,好比你出生后就被告知某個男人就是你父親,某個女人是你母親一樣。」復硯開的腳踩在乾燥的枯草上,發出啪啪的聲音,就像小九九藏書時候捏那些用來包裹重要電器有著無數凸起的小氣泡的袋子一樣,他的腳步非常穩健,六個人不知道為什麼,慢慢地跟在他後面走著。
「其實這次來我希望可以多知道些關於母親的事情,比如當年她和父親是如何在農場認識的。」
吃過早飯,王業興讓朱洗去縣城把復硯開接來一起過節。復硯開在這裏無父無母無兒無女,他和王業興也算相熟,所以每逢過年過節,王業興都會請他一起過,無非多副碗筷,也免得復硯開一個人寂寞。今年當然也不例外,不過朱洗卻一個人回來了,他說復硯開並不在診所,旁邊的人說昨天復硯開早早關了診所,急匆匆地出去了。
「你看見的並不見得就是真實的。」復硯開笑了笑。
「你不是老王家的客人么,攔著我們幹什麼?」那女人斜眼看了看,護著孩子朝後退了退,劉佳明低頭看見小女孩長得很乖巧,有些害怕地抱著那女人的腰。
「這麼大一人走點路就累,身體真差,要遇見個流氓歹徒什麼的,別說打了,你就是跑也跑不過啊。」解小敏笑嘻嘻地嘲笑道,要是平時劉佳明非要和她鬥嘴不可,不過今天他實在沒心情,只是嗯嗯了兩句,就走到外面去透透氣散心。解小敏望著劉佳明的背影,撇了撇嘴,眼皮耷拉下來,嘆了口氣,走到董琦的房間去了。
「您是復硯開復伯父么?」朱洗試探著問。復硯開點點頭,一邊又詫異地看著朱洗,鏡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條線,端詳著朱洗的臉,似乎想尋找些故人的影子。
劉佳明不明白為什麼朱洗對這次惠安之行如此熱情,雖然他一再強調是來重溫當年父輩生活過的地方,但是他知道朱洗一定有什麼別的想法。從小到大,他們四個人一起長大,崔光筱愛靜,很少說話,平日里就算莫名其妙扇他一耳光,他都會先去摸兩下,然後才輕聲細語地問:「你為什麼打我啊」。而董琦性格活潑,雖然董琦的父親不喜歡朱遠山那種骨子裡看不起商人的傲氣——儘管董越然、劉裕、朱遠山都是商人,又都是好友,但性格截然不同。
是用中文寫的。
「嗯,父親還是經常派人去各地尋找母親,他堅信母親還活著,所以一定要找到她。」
王業興斷然拒絕了,他親自走到大門前,放下門閂。
「就算是,我們也希望幫朱洗找到他母親失蹤的原因啊。再說了,復教授不是說了失蹤的全是當地人么,那傳說都十幾年沒出現了,說不定只是嚇唬小孩子的。」董琦說完偷偷地看了看朱洗,期待看見他臉上讚許的表情,可惜朱洗面帶霜色,只是盯著劉佳明。
「其實我是想知道二十多年前我母親在這裡是否發生過什麼事情。父親從來不向我說以前關於母親的事,甚至我去問他也會被呵斥。」
路上遇到了董琦和解小敏,董琦走了幾圈吸收了點冷空氣,似乎氣也消了,把剛才的事情忘到九霄雲外去了,笑嘻嘻地跟在朱洗身後。朱洗按照本子上的地址一家一家去拜訪,但劉佳明卻逐漸發現他並非只是上門問候那麼簡單。
「為什麼不讓他們去?我們六人是一個整體,去哪裡都應該一起啊。再說多些人不多些幫手嗎?」朱洗的話很對,劉佳明無從反駁。
「如果想知道那些失蹤者與歌謠是不是他搞的鬼,進去看看就知道了。」復硯開一邊說一邊走過去。
「洋娃娃是你的?」劉佳明問道。
遠處,他看到朱洗正在和一位中年男人說話,那男人穿著藏青色襯衣,戴著眼鏡,硬邦邦直線條的廉價灰色棉褲,腳穿一雙圓頭黑色布鞋,一臉不解地望著朱洗,一邊還不停地搖頭擺手。
「那我們也去么?」董琦試探地問解小敏。
「要死啦,你唱這個做什麼!」劉佳明正在恍惚之間,一個面色紙黃、身體瘦削如柴的中年女人踏著碎步衝到小女孩面前,左手拉著女孩的耳朵,右手作勢在她屁股上輕輕拍打了幾下,便要拉著小女孩轉身離開,劉佳明連忙跑過去攔住了兩人。
「復教授您也要和我們一起去找天狗?」董琦問道。
「那你要知道什麼?我知道的全告訴你了!」王業興有點惱怒了,想想自己幾十歲的人,連孫子都有了,居然被一個毛頭小夥子逼成這樣,顏面何存?
「只不過暫時被雲遮住了吧,要不我們出去走走?」朱洗提議道。
忽然一隻手拍在了劉佳明肩膀上,他被嚇了一激靈,轉頭卻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孔,雖然他素來討厭,但此刻卻讓他覺得非常可愛。
劉裕在香水製造業如魚得水,無論商界政界都混得開,而他也遊走于朱遠山與董越然之間,他要是有什麼不滿意的,自然是兒子劉佳明。劉佳明全然不像父親那樣八面玲瓏,甚至有些愣頭青的味道,想到什麼說什麼,劉裕期待兒子和朱洗成為好朋友,同時能做董家的女婿。可是事與願違,雖然四人常常在一起,但董琦的眼裡只有朱洗,對劉佳明毫無愛情可言,這讓劉家父子愁眉不展,好在董越然不喜歡朱洗,倒是留了一點點機會給劉佳明。
「我說的幫手的確是他,現在人齊了。」朱洗徑直朝前走去,復硯開脫去了平日里穿慣的白大褂,弄了一套黑色白邊的運動服穿在身上。
「他們是家父當年在這裏下放好友的子女以及我同學,這次是一起來這裏旅遊的。」朱洗解釋道。
「現在回去?」朱洗吃驚地看著劉佳明,劉佳明肯定地點點頭。
「你去哪裡了?快吃早點!」董琦從起床就沒看到他,問了別人也不知道,看見朱洗回來有些責怪又有些高興。不過她沒有把自己剛剛幫朱洗盛好的粥端到朱洗面前,只是用筷子指了指。朱洗並不領情,只是說了句:「你們先吃吧。」接著獨自走進房間。
復硯開。
劉佳明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但無疑這是個很有效的辦法,於是他左手抓住洋娃娃的身體,右手緊緊握住頭部,用力向兩邊拉扯開來。
劉佳明在進去之前最後回頭看了董琦一眼,他看到復硯開站在董琦和解小敏身後抬頭看著天空,那表情似乎是在期待著什麼。
「我們回去吧,天狗什麼的反正也不是真的,倒不如睡覺去吧,王伯估計也很擔心我們的。」董琦有些害怕道。
但是那不像是門鈴繩,因為垂下來的那端似乎是個圓形的套索,章遠拉了幾下,並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
一番寒暄,王業興交代妻子和兒媳婦做了一桌子好菜。王業興結婚較早,兒子也比朱洗他們大上幾歲,加上這裏結婚也早,所以雖然同輩,但王業興的兒子自己都做爸爸了。
「是啊,都最後一天了,王伯還說要留我們吃飯,這麼走了不太禮貌啊。」章遠附和道。
「你以為你是什麼?憑什麼對大家頤指氣使,呼來喝去的!還真以為我們怕你啊?不就你爸爸出幾本破書么?來惠安之前你告訴我們什麼?不是來玩的么?大家哪裡說錯了?」劉佳明對著朱洗大吼起來,本來微涼的空氣變得乾燥起來,彷彿一點就著,章遠連忙趕過來想分開二人,而崔光筱面無表情,戴著眼鏡聽著歌剝著福橘發獃,似乎什麼事情都與他無關。
「但是除去五感之外,人還有一種獨特的感覺,當我們面對一種新的事物而五種感官功能都無法進行鑒別的時候,這種所謂的第六感就會出現。這種東西很難解釋,有些人的第六感非常強烈,他們可以預知一些事物的發展規律,而有一些人比較遲鈍。
朱洗也不知道他全名叫什麼,只記得以前朱遠山端著幾十年前戰友的合照,指著最高大笑得最憨實的人說他叫王業興,朱洗當然只能叫王伯父了。王業興和其餘幾人感情也很好,一來當年幹活他覺得自己比這些人大,所以對朱遠山他們多加照顧,二來他也心疼這些城市裡的娃娃,怕他們干不動農活,能幫的就自己攬下來,所以雖然事隔二十多年,四人即使暗地不和,但還是對這位老大哥尊重有加,時不時也有些來往。董越然曾經提出讓王業興一家來城裡,結果被拒絕了,大家只好各拿出一筆錢幫助王業興承包下了一部分農場的業務,這讓王業興成了當地境遇不錯的幾戶人家之一。
「沒事,只是有些累。」劉佳明無心說話,眼前晃動的全是那個扎著兩個羊角辮的金色頭髮的小女孩。
褲腿上的髒東西原來是那個洋娃娃抱著自己的腿弄上的,想到這裏劉佳明就更加奇怪那個洋娃娃去哪裡了,雖然他還想繼續問下去,卻被小女孩的母親粗暴地打斷了。
劉佳明看著母女倆遠去的背影,忽然想到今天就是中秋節了,而且也是他們在這裏待的最後一天。
「要不這樣,他們四個男孩子進去,復教授您年紀也大了,萬一進去摔倒碰著哪裡就不好了,而且您也認識路,我們也好去叫人。」解小敏建議道。
「沒上鎖,進來。」朱洗第一個走進黑暗的大屋裡,接著崔光筱也摘下耳塞,劉佳明、章遠先後跟進去了。
不過這次他依舊沒有看到,可是卻知道為什麼自己不管怎樣翻都看不到洋娃娃的臉了。
然而一桌人雖然開開心心,卻有兩人無心用食。一個是劉佳明,他只是隨意喝了幾口粥,眼睛卻直盯著朱洗。朱洗同樣沒吃幾口,匆匆應付了一下,和眾人說笑幾句后就拉著王業興走了出去,劉佳明也趁機說上廁所,尾隨在兩人之後。
「太荒謬了,什麼時代了,怎麼可能有這種解釋!」劉佳明忍不住大笑起來,但是他忽然發現崔光筱和朱洗都沒有笑,而是一臉嚴肅。
「那算了,原本我想在房子里可能找到什麼線索,或許可以幫到朱洗母親。」復硯開惋惜道,接著作勢往回走,朱洗低著頭,皺了皺眉頭。
「不會的,我怎麼可能忘記自己的親生父親啊。」解小敏誇張地做了一個鬼臉,接著回頭看著董琦,董琦也回了一個笑臉。
只有劉佳明一整晚心神不寧,甘蔗地發生的事他確定不是幻覺,所以他想起複硯開說的那些失蹤和昏迷的人心中非常不安。
「我沒意見,要去就去吧。」崔光筱照例站在朱洗一邊。
「有這種能力的人,要麼是家裡比較有錢,而且可能還在海外留洋過,要麼就是國外在華居住的人,不過後面的不太可能,人數太少,而且大多數都是住在北京這樣的大城市裡。」朱洗說。
人之所以害怕孤獨,是因為需要通過別人的認知來證明自己的存在,人類永遠都是缺乏安全感和存在感的動物,他們永遠處於懷疑和自我懷疑的交織之中。
「走吧,別開玩笑了,小敏知道你找到燈籠估計很高興。」朱洗不再開玩笑,拉著劉佳明朝前方跑去。
「全都是失蹤人口報告?」朱洗問。
「你幹嗎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昨天跑了一天,嘴巴都問得起泡了。」劉佳明抱怨道,但回頭一看原來大家都起來了。
「您為什麼對他如此了解?」董琦好奇地問。
大家都累得不輕。章遠和崔光筱隨意吃過晚飯後,拿熱水燙過腳,咧著嘴拿針挑著腳板上的大水泡,最沒事的就是朱洗和解小敏,朱洗經常爬山,解小敏是長跑冠軍,這點路對他們兩個來說根本不算什麼。至於董琦,連飯都沒吃只是喝了些糖水吃了個橘子就回去睡覺了,她已經累得連話也不願意多說半句。
崔光筱忽然站了起來,拉開了劉佳明抓著朱洗領子的手,拍了拍朱洗的肩膀。
「那我也去吧,我們這麼多人,就是那博士在也打趴下他。」劉佳明見董琦既然去了,自己當然不能不去了。
「我調查過,這一帶從創縣到近一千多年,從來沒有這首歌謠出現過,失蹤的事件也是近三十多年才有,所以我覺得歌謠是人為編造的,為的是引起恐慌,好轉移視線。」復硯開推測說。
路上微風漸起,由於下午天氣炎熱,雖然臨近中秋,但這裏無遮無攔,陽光直射下來也熱得厲害,所以大家只是穿著夏裝,不料這裏晝夜溫差不小,沒多會兒連章遠、劉佳明都覺得裸|露在空氣里的胳膊也涼颼颼了。
朱洗不好意思地搖搖九九藏書手。
劉佳明臉一紅,小時候大家經常一起玩,劉佳明最喜歡翻抽屜找些小玩具,董琦都找不到的東西劉佳明居然能找出來,大夥經常笑他找東西比狼犬都厲害。
「你們居然都出來了,還真不怕天狗吃了你們么?」劉佳明望著打著哈欠的章遠、董琦他們嚇唬道。
「你怎麼知道的?不是說所有見到天狗的人要麼失蹤要麼就昏迷過去了么?」劉佳明皺著眉頭問道。
朱洗劉佳明等人跟著王業興的家人操辦中秋的宴席,直到下午五點多才弄好,一桌的美食讓中午只吃了些魚粥的眾人口水直流。飽餐之後,大家來到王家院子里吃月餅剝福橘賞月,不料才剛入夜,月亮就看不見了,王業興一家習慣早睡,加上忙活了一天,見無月可看,一家人便早早上床睡覺,留下六個年輕人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把頭扯下來就是了!
一個普通的洋娃娃,雖然有些舊,卻非常完好,只不過娃娃的臉朝下,背對著劉佳明。
「1979年10月5日姓名王國棟男42歲下午五時外出未歸,失蹤29年。」劉佳明朗聲念道。這邊朱洗也看著手裡的報道,抬頭奇怪地望著復硯開。
身材高大的胖子叫章遠,軟弱的性格與他的相貌極為不符,他和劉佳明、解小敏是同系同學,為人圓滑從不吃虧,但凡有便宜可占絕不放過,既然有免費的旅行還有兩位美女相伴,章遠自然樂得過來,哪怕是做做搬運工也無所謂了,只是沒想到這次旅行比章遠想象的要辛苦得多。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朱洗要帶著大家跑到這種窮鄉僻壤來,但畢竟是自己要求的,又不好抱怨,只能忍著。倒是平日里的開心果,校內第一才女解小敏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身為董琦的閨中密友兼死黨,她倒是一臉高興地看著董琦身邊的這些追求者,時不時地還捉弄他們一番。這些劉佳明都知道,只是他根本不把章遠、崔光筱這樣的當做對手,只要戰勝朱洗,董琦自然是劉家的人。
「街上很有意思,有好多賣小工藝品的,還有很多水果,我們一起去吧。」董琦拉著朱洗的手說道。朱洗有些遲疑,看了看復硯開。
院子里剩下的四人面面相覷,倒是解小敏俏目一揚,一張櫻桃利嘴數落起劉佳明來。
「喲,你還真是賭上了自己找東西永不落空的福爾『犬』斯之名啊,就算拿著手電筒也難找的燈籠居然被你找到了。」朱洗繼續嘲笑著劉佳明。福爾犬斯是他給劉佳明起的外號,雖然事隔許久,他卻經常拿出來和劉佳明開開玩笑。
大家圍到朱洗身邊,劉佳明也靠了過去。
「不行,今天是中秋節,王伯說了讓我們過完節明天一早送我們走。」朱洗斷然拒絕了。
「以前太執著于調查小女孩,從而忘記了這棟房子。由於博士本人我也見過,倒是個很和藹的人,就沒去把他和失蹤案聯繫起來。倒是你們的到來讓我想起他,不過我也不知道這房子里到底有些什麼。如果你們害怕的話,女孩子就留在外面吧,也好互相呼應,萬一有事情發生你們就回去叫人,也來得及。」復硯開說完,便要推門進去。
「這裏,就是安德烈.彼得羅夫博士以前的住所。」復硯開停下腳步,對大家說。
「你知道我們對外界的了解是立體的,我們通過各種途徑來判斷我們不熟悉的事物,例如知道血液是紅色的,鑼鼓很吵鬧,鹽咸糖甜,花香汗臭,還包括接觸,像光滑的玻璃,粗糙的牆壁等,這些接觸最終成為經驗積累在腦部,從而綜合起來對事物進行判斷分類。
劉佳明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記得模糊間耳邊飄來幾個字,聲音雖然微弱,卻讓劉佳明一激靈醒了過來,掀掉身上的棉毯,也顧不得披上外衣,徑直跑到房外。
的確,那褲腿上有類似手指的痕迹。
「家父是朱遠山。」朱洗笑道,這時候復硯開才長長地哦了一聲,接著拍了拍朱洗的肩膀,又看了看後面的劉佳明他們。
「父親身體一向安好,只是還是為思念母親難過。」
「沒事,有四個男孩子呢,再說我們也習慣晚睡。」董琦的話讓王業興無言以對。
拍肩膀的就是朱洗。
「絕對不要!」本來已經進入卧室的王業興忽然出現在董琦身後,他睜大著雙眼,鼻翼激烈地抽|動著,夜晚秋風涼爽,但他的額頭滿是汗珠。
劉佳明猜得沒錯,朱洗費了這麼大氣力,絕對不只是為了來看看父母當年勞動工作的地方那麼簡單,按照劉佳明的話說,朱洗將大家帶往了地獄。
「其實我這次來不僅僅是代表父親來看望您,我是想知道二十年前母親發生的事情,她十年前和那些突然發生怪異的村民一樣失蹤了,父親也思念成疾,蒼老了很多。」朱洗坐到復硯開身旁,神色有些悲傷。復硯開沒有顯得過於吃驚。
復醫生的診所只有十幾平方米。復硯開整整齊齊地穿著一塵不染的白大褂,戴著黑框眼鏡,滿頭銀髮,看上去大概也就六十來歲。他相貌儒雅,身材瘦削,一看就是那種以前的老知識分子的模樣,但雙目矍鑠,坐姿挺拔,一點兒老態也沒有,真算得是鶴髮童顏。
「是的,我和母親去海邊捕魚時發現了她,當時她暈倒在海邊,全身濕透了。我母親讓我將她救了回去,並安置在我家。
劉佳明看到那繩索在空中還在緩慢地晃動著,圓形的活口端彷彿真的吊著一個人似的。
「寫字的應該是亞歷山大的父親,安德烈?彼得羅夫,他是一名精神病和心理分析專家,或許他的名字你們不太知道,不過他醉心於研究巴甫洛夫的高級神經學的反射試驗。他二十多歲就拿到了博士學位,由於需要採集大量的樣本,在前蘇聯對華援助的浪潮中來到中國。1958年他在這裏建了所房子,帶著妻子、兒子亞歷山大長期居住在這裏,兩年後還生下了一個女兒。安德烈?彼得羅夫對這裏龐大的人口群進行心理分析試驗,不過在後來反蘇修的時候聽說他被遣返回國,後來不知所蹤,可是也有人說他其實沒有離開,又悄悄地跑了回來,由於怕被人發現,所以一家人都躲在房子里不敢露面。」復硯開一邊在前面走一邊緩緩敘述。
與劉佳明手裡的洋娃娃穿的是一模一樣。小女孩大概十一二歲的樣子,但是只能看到金色的髮辮在月下閃閃發亮,非常漂亮。
「不行,那燈籠很漂亮,我一定要找到它,而且老闆說這是他做的最後一批,再等就要一個禮拜后才做得出來了。」劉佳明知道解小敏平日里就喜歡這些小玩意,愛不釋手。
「總之我不會讓你們出去,她就在外面,每年的中秋夜所有人都會早早睡覺,但還是有人失蹤和昏迷,我寧肯自己有事,也不能對不起老朋友啊。」王業興都帶著哭腔了。
「小敏,你讓他找吧,佳明從小找東西就很厲害呢。」董琦笑了笑,拉著解小敏往前走。
「這樣的確縮小了範圍,不過後來我去看過,能夠符合條件的人家都沒有女兒,甚至那段時間也沒有遠方親戚來這裏居住遊玩的記錄,所以那個小女孩的事情成了謎。」復硯開嘆了口氣。
「算了,你扶著琦琦先走吧,我來找。」
劉佳明的身體癱軟下來,雖然那小女孩只是站在那裡動也不動。
「真的好久不見,記得上次你被遠山帶到這裏來的時候才五歲多吧,一下子就過了這麼多年了。對了,你父親身體還好嗎?」王業興的聲音雖然低沉,卻清晰鋒利,在呼呼秋風中也聽得分外清楚。
「他們早去田裡了,現在是霜降的時候,早裡頭就必須趕到田裡看情況,好做準備,早飯都是回來后再吃,要不就是我送過去,你們先吃吧,不用等他們的。」王業興的妻子笑眯眯地用圍兜擦著油膩膩的雙手,一邊看著劉佳明等人端著冒著熱氣的粥碗就著魷魚絲喝粥。
「怎麼會扔在這裏,該不是哪個小孩忘在甘蔗地的吧。」劉佳明喃喃自語道,接著蹲下來撿起了那洋娃娃。
劉佳明的手有些顫抖,他很想把這該死的洋娃娃給扔了,去追趕已經看不到人影的朱洗董琦他們,但是他此刻彷彿腳底打了木樁一般,回頭望去,整條路長得好像一根巨大的灰色布袋繩,綁在巨大的甘蔗田中間,彷彿要將甘蔗勒出汁兒似的。
劉佳明激動地拉住朱洗的手,同時轉過頭伸手指向前方,但是那裡什麼也沒有,只有一望無際的甘蔗地和一條彷彿不知道通往何處的幽幽小徑,彎彎曲曲,在月光的照耀下彷彿在抽|動,如一條匍匐前進的白蛇。
月光照著劉佳明向前疾馳的背影,穿著名牌運動鞋的腳一次又一次地快速擺動著,在腳踝處,一個背著臉的木偶玩具死死地抓在劉佳明的褲腿上,跟著鞋子一下一下有規律地震動著。
「復硯開。」
劉佳明覺得朱洗的語氣越來越怪異了,以前那個溫文爾雅處處為他人考慮的傢伙不見了。
腳底下發出擦擦聲,踩上去就像自己家裡厚實的羊毛地毯一樣,這時候月亮出來了,如涼水的月光灑在甘蔗地里,發出來的光似乎都帶著甜味。劉佳明看到甘蔗地前躺著一樣東西。
在這夥人中朱洗有著天生的領袖氣質,倒不是他喜歡駕馭別人,而是他繼承了朱遠山判斷準確、眼光獨到的特點,做出的決定大都是對的。人都有依賴性,一來二去,大家也就習慣了聽朱洗的話,劉佳明倒是不想聽,可惜自己又沒什麼好主意。
「我母親?」朱洗驚訝地問。
回到王家老宅,王業興已經等得很焦急了,他背著手在門口的院子前轉來轉去,雖然他從朱洗的電話中知道孩子們誤了汽車,但是萬一要是出點什麼事情,自己真是不知道如何向幾十年的老友交代,所以當他看到朱洗他們疲憊的身影出現的時候,總算將提著的心放了下來。
進入房子前要穿過一片種植著奇怪植物的草地,即便有月光劉佳明仍然無法看得很清楚,大概十幾厘米高,根莖並不粗壯,只有指頭粗細,每隔上一段相等的距離就會有一片狹窄的橢圓形葉片,葉子是淡紫色的,很漂亮,總共六片,呈螺旋狀排列著,葉片微微上翹,煞是好看。可能當年的房屋主人非常愛惜,所以特意從這片草地開了一條小路,直接通到大門口。
王業興長舒了口氣,像是放下了極大的負擔。他抬起頭望著朱洗,但朱洗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復硯開轉身回到醫務室,走到牆壁上的掛歷面前,撕下其中一頁,撕下來的日曆上赫然清晰地寫著「八月十四」。
「後來她在這些人中選中了你的父親朱遠山,這事還讓其他三人懊惱不已,後來兩人很快就戀愛了。那時候我們這裏每年中秋都有人失蹤和昏迷,在她來以後也是,可是有些嫉妒她的人就把這事栽贓在你母親身上。警衛部隊說她是海外特務,綁架並且殺害了那些失蹤的村民,並且在食物中投毒導致多人昏迷不醒,想要逮捕她。我連夜通知你父親,我們將你母親帶出農場,藏到縣裡一個親戚家裡暫避風頭,後來事情過去了,你父親他們回城去了,第二年你母親也和他一起去了。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沒有任何其他的了。」
裡間傳來一陣翻找東西的聲音,還有鑰匙以及開鎖的響動。
但是當劉佳明走過去的時候,他聽到了咔嚓一聲,那女孩如同手裡的洋娃娃一樣,將腦袋整個反轉了過去,留給劉佳明的只有後腦勺。
「我們開始吧!」這是朱洗的聲音,也是劉佳明所能記得的進屋后的最後一句話。
「好的,既然王伯這樣說了,我們回去乖乖睡覺,明天早上回家吧。」朱洗忽然一反常態,轉身回卧室了,其他人也陸續回去,倒是劉佳明和王業興感到有些奇怪。
「嗯,他有時候一個人作曲作不下去煩躁的時候,就會坐在窗檯前哼歌。我聽過,就是這首歌謠。」崔光筱肯定地說。
復硯開聽完后立即站起身來,臉色有些發青,他沒有理會朱洗他們,而是走到醫務室裡間。劉佳明有點好奇,不明白為什麼復硯開聽完后這種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