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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布倫南是一個非常狡猾的政客,他決不會輕信這種表面呈辭。情報首腦有事都瞞著總統,這是華盛頓的傳統。但作為獎勵,布倫南准予這位赫赫有名的格雷工作上很大的自由度。況且,卡特·格雷是個諜報員,諜報人員總是隱瞞實情;顯然,決不和盤托出植根于其基因里。彷彿一旦和盤托出,他們就會徹底消失似的。
「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上天堂。」他嗤笑道。
格雷坐在雪佛蘭越野車裡,靠在已磨損的座位靠背上,身邊的持槍警衛則密切注意四周的動靜。格雷閉目養神,十五分鐘后,他感覺車速放慢。緊接著傳來一陣車開上通往自家小屋沙礫車道時發出的熟悉的哐啷聲。他家和位於海軍天文台的副總統宅邸一樣把守嚴密。布倫南總統可不希望他這位情報顧問有任何不測。
「好像你們誰都是無辜的,」阿爾奧馬利回敬道,「所有穆斯林都必須反擊企圖壓迫我們的人。」
「你打算繼續策反更多的阿爾扎瓦錫利嗎?」
「你妻子和孩子都在英國。」格雷提醒他。阿爾奧馬利雙臂抱胸,表情又冷漠起來。
「他們還用強|奸威脅過我,說讓我得艾滋病死去。我不在乎。跟你們基督徒一樣,穆罕默德的真正追隨者不怕死。怕死是你們最大的弱點,最終會讓你們徹底毀滅。伊斯蘭要勝利。古蘭經里是這麼寫的。伊斯蘭要統領世界。」
阿爾奧馬利沒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著攝像機。格雷接著說:「好吧,如果你拒絕跟我們合作,我就把你兒子從他母親身邊帶走,讓一對有愛心、視他如己出的夫婦收養他。」格雷稍作停頓,以便使下面的話更有分量。
四十五分鐘后,他踏上了位於弗吉尼亞州勞登縣國家情報中心的地盤。國家情報中心和馬里蘭州國家安全局一樣戒備森嚴。整整兩個連的兵力——四百名士兵——全部投入外部保安。然而,除發生大災難之時,即使沒有必需的安全許可證,誰都可以進入其中任何一幢大樓。主樓看上去似全玻璃建造,能將弗吉尼亞鄉村景色盡收眼底。實際上,主樓沒有窗戶。玻璃格後面是加入了特殊材料、厚如掩體的鋼筋水泥牆;以防人或者電子眼穿透牆壁。
「一百一十四個章節里都沒有。穆罕默德的教義里也沒有說過伊斯蘭要統治全世界。」
格雷終於看了一眼老闆。
「恕我直言,先生,每五分鐘看一遍民意測驗不會改變結果。作為總統競選人,參議員戴森不會成為你的同盟。你將以壓倒多數的選票當選這一屆總統。」格雷又老練地加了一句,「所以你可以心安理得地專心考慮其他一些至關重要的問題。」
「你打算用穆斯林信仰將他撫read.99csw.com養成人?」
格雷獨居於此,但這並非出於自願。他進屋,喝了一瓶啤酒讓自己放鬆下來,隨後上樓準備睡幾個小時。他從床對面的壁爐上取下兩張照片,這是他就寢前的習慣。第一張照片是陪伴他度過了大半生的妻子巴巴拉的。第二張照片是他唯一的女兒瑪格麗特的,大家過去都叫她瑪姬。過去?他一直不習慣用過去時指自己的家人。但除此之外,還能用什麼來指那些已被埋葬的亡靈呢?他親吻兩張照片,然後把它們放回去。
格雷繼續說:「你想成為殉教者,但是,要充當人體炸彈,你既沒有那個膽量也缺乏狂熱精神,你更不具備成為一名聖戰勇土的膽識。」
「放心,總統先生,一旦我的計劃奏效,你就會知道像阿爾扎瓦錫利那樣的恐怖分子不乏其人。」
阿爾奧馬利身體前傾。
「而且通往天堂的路有許多條。」
布倫南的隨行人員從車隊其他車輛里魚貫而出。總統高級顧問們對布倫南來回只選擇格雷與其單獨同行而心生不快。總統此舉是對格雷破獲阿爾扎瓦錫利恐怖分子集團的成功之舉的獎勵,況且,總統也有收穫。在籌款現場,格雷就恐怖主義富有煽動性的演講令到場的富豪們聞風喪膽,他們紛紛慷慨解囊,掏出厚厚的支票本。身著晚禮服的賓客為布倫南政黨捐出了一百萬美元。為此,格雷理應享受一次與總統單獨乘坐「野獸」的待遇。
格雷仍不清楚阿爾扎瓦錫利為何會以那種方式與其恐怖組織反目。這位國家情報中心主任一心希望其滲透恐怖組織,採取其他手段使各恐怖組織相互反目的策略已真正初見成效。然而,格雷疑心很重,絕不會排除其他可能。
除去這一難以想象的情景,格雷想不出還有其他什麼乾淨利落的解決方法。這場戰爭決不是一場專業裝甲營同一幫隨身攜帶步槍和駕駛反坦克炮的烏合之眾在大街上的對壘,也不是一場單純的宗教紛爭。這是一場針對意識形態的戰爭;是一場關於人類應該如何掌握自己命運的戰爭;是一場將政治、社會、文化等諸多因素和在重壓下極為複雜的人性融為一體的戰爭。偶爾,格雷也會放下身架想這場戰役是否應該跟心理學家和律師打而不是跟土兵和特工打。
「已經晚了,咱們開始吧。」格雷說。燈光暗淡下來,電視屏幕鮮活起來,只見屋子中央的椅子上坐著一個男人。他身穿藍色獄服,手腳均未戴鐐銬。他的面部特徵表明他是中東人,他的眼神既慌亂又漠然。格雷發現這些人的表情都很漠然。
「我決不會殺死你兒子。對他我另有安排。他剛十八個月大一點吧?」九_九_藏_書
「目前,全世界有九十三個經美國國務院核實的恐怖組織,其中大多數源自中東。」格雷回答。
「而且,我還讀過阿拉伯語的古蘭經。可惜,西方學者們對阿拉伯語的翻譯從不到位。所以阿爾奧馬利,你應該知道伊斯蘭實際上是一門平和寬容的宗教,儘管它的確是一門不遺餘力地維護自我信仰的宗教。這可以理解,因為自十字軍東征以來,一些『文明』文化一直在試圖使穆斯林阪依他們自己的信仰,先是用長矛,後來用槍炮。但哈底斯上說,即使是聖戰也必須放過無辜婦女和兒童。」
「幾年前我就在約旦接受過你們中央情報局、軍方、聯邦調查局以及所謂的老虎隊的審問。他們還派只穿內衣的女人過來,把經血或者他們稱做經血的東西塗在我臉上,這樣我就不再純潔,也就不能做禱告了。她們用身體在我身上摩擦,說只要我開口,就為我提供性|服|務。我拒絕了她們的要求,隨後就遭到了毒打。」他將身體靠回去。
若在過去,格雷會迫不及待地表達自己對總統所提問題的看法。這位資深特工曾為幾任總統效力,他們大都和布倫南一樣,生性善良。但格雷發現,以其顯赫地位,他們比之自己的國民更易趨附人性之弱點。格雷認為他們是一群骨子裡既自私又自負的傢伙,激烈的政治鬥爭不僅造就了他們,而且使他們變得麻木不仁。歷屆總統都聲稱自己的執政宗旨在於棄惡揚善,推動正確的議事議程,引導自己的政黨走上正軌,但以格雷的經驗,這一切最終都集中到橢圓形辦公室的寶座上。權力是至高無上的,而美國總統的位置則代表最高權力;相形之下,海洛因似乎只是一劑安慰劑。
聞此,阿爾奧馬利大驚失色,他迅即從椅子上站起來,跌跌撞撞地撲向攝像機,幾隻手將他拖回到椅子上。
格雷看了看擺在面前的另外六個人的卷宗。其中四人與阿爾奧馬利大致相同,都是其他中東國家的。第五個是住在阿肯色州的一個德國新納粹。第六個人名叫金峰,是與已知中東恐怖組織有關的一個南亞恐怖組織成員。這些人在非官方術語里被稱為「被拘禁的幽靈」。除格雷及個別幾個來自國家情報中心的人選以外,沒人知道他們已被拘禁。和中央情報局一樣,國家情報中心在世界各地熱點地區部署了秘密准軍事行動隊。
「穆斯林佔世界總人口的五分之一,你的絕大多數同胞相信言論自由、新聞自由以及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全世界一半多的穆斯林在民主政府領導下生活。我知道你曾在阿富汗一個聖戰學校受訓,你對古蘭經的了解僅限於死記硬背,因此我原諒你在這些問read•99csw•com題上的無知。」格雷沒有接下去說出阿爾奧馬利在聖戰學校所接受的訓練還包括學習如何使用自動武器,以及如何進行聖戰。這所訓練中心因其得名——穆斯林西點軍校——而臭名昭著。
「我有沒有勇氣為穆斯林獻身,你會看到的。」
至少在格雷看來,更明智的意見佔了上風,於是所有不必要的層層包裝被剝去。他們贊成只設立一個國家情報主任,此人應該擁有自己的機構人員和行動中心,而至關重要的是擁有控制其他所有情報部門預算及其行動的權力。特工界有一句至理名言,即分析家將你扔進政治開水,而秘密特工則將你投入監獄。如果格雷有一天鋃鐺入獄,他希望能為自己職業生涯的終結負責。
「你們這幫混蛋會在來生好好伺候我們。」
「你是怎麼知道的?」
與9.11恐怖襲擊有關的情報失誤以及中央情報局對伊拉克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誤判造成災難性後果之後,許多美國領導人很想知道「美國情報」四個字是否是一個矛盾體。9.11事件以後,政府所採取的改革措施收效甚微,相反,國家以集中精力明晰情報部門職責為重的做法卻造成更大的混亂。在現已嚴重超員的反間諜隊伍中又新增了國家反恐中心,其負責人直接向總統報告,另外還設立了一個隸屬聯邦調查局的全新情報處,而這兩個部門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拒絕互通情報。
格雷解釋了他的建議:阿爾奧馬利將成為美國間諜,潛入中東一個最具威脅的恐怖組織。格雷的建議立即遭到拒絕。格雷堅持自己的建議,卻再次遭到阿爾奧馬利的拒絕,他甚至加上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儘管阿爾奧馬利在數千里之外一個鮮為人知的建築物里,但是,因為有衛星下行鏈路,電視屏幕上的畫面和聲音清晰無比。
「我知道女人的命運不會令你多麼擔心。但那個男孩——」
「我兒子會心甘情願地去死——」
「去睡一會兒,卡特,明天見。」從「野獸」上下來時,總統說。
籌款儀式結束后,總統車隊迅速穿過空曠的街道和封閉的十字路口返回白宮。多虧特情局先遣隊細緻入微的工作,美國總統從未在交通方面浪費過一秒鐘時間。僅此一點好處足以促使一些對交通心灰意冷的華盛頓特區通勤者們競爭該崗位。在返回白宮的路上,格雷就當天所有與情報相關的事宜向老闆進行情況簡報。此時,在「野獸」後座上,布倫南正在仔細研究一些民意測驗結果,而格雷則兩眼直視前方,大腦卻一如既往在同時琢磨幾件事。
「是呀,這個案子給我們造成的壓力不小。」
過了幾分鐘,格雷匆匆離開白https://read.99csw.com宮。卡特·格雷沒有聽從總統的勸誡,他無意回家就寢。
格雷用非常堅定的口吻打斷他。
格雷邊朝汽車走去邊審時度勢。目前,雙方的暴力均呈上升趨勢,一方的攻擊力度越大,另一方的反擊力度隨之加大。只消動用部分核武器,美國就能剷平整個中東,瞬間就能讓所有的人連同世界上兩個最大宗教的每一處聖地一起蒸發。
「他將在美國由美國人以基督教信仰把他撫養成人。這大概不是你所希望的。你看著辦吧。」
「我們可以讓你輕輕鬆鬆去死,也可以讓你不得好死,」格雷說著,看了看手錶。他已經近三十個小時沒有合眼了。
躺在床上,卡特·格雷憂傷縈懷,情難自禁。過了三十分鐘,他終因精疲力竭而昏昏入寐。五個小時后,他便會起床,重新奔赴他目前認為唯一值得為之而戰的戰場。
「在當初那段艱難時期得到了你的支持,我真的非常感激。」
「在過去幾年裡,七千八百一十六名美國人死在你們這些人手裡,而且是在美國本土上。加之在境外發生的針對美國人的襲擊事件,死亡人數已接近一萬。受害者當中有兒童,他們被剝奪了長大成人、信奉任何宗教的權利。我給你二十四小時作出決定。我請你用心考慮此事。如果你答應跟我們合作,你和你的家人就會過上安寧舒適的生活。但是,如果你拒絕與我們合作……」
格雷沖旁邊的人點點頭,屏幕變白。
阿爾奧馬利笑了,身體朝攝像機方向前傾。
阿爾奧馬利臉上閃過一絲關切之情。
布倫南輕聲笑了,隨即把民意測驗結果放在一邊。
每當格雷看著像阿爾奧馬利這樣的人時,不禁會想起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中的人物來——背井離鄉的外來者,沉思,預謀,不緊不慢地摩挲著手中的無政府槍支。這是一張狂熱信徒的面孔,是一張被精神錯亂這個魔鬼所掌控的人的面孔。正是此人的同類永遠奪去了這個世界上他最愛的兩個人的生命。
他們的任務之一就是抓捕所謂美國之敵,而且不給這些人提供適宜的法律保護。
在這幢大樓里,三千多名用最精密技術裝備起來的男男女女為確保美國安全一周七天,每天二十四小時馬不停蹄,而其他情報機構則每時每刻為國家情報中心提供更多的情報。
接下來從他嘴裏蹦出一連串阿拉伯語,但他的話含混不清。不一會兒,阿爾奧馬利已是怒氣衝天,無法自控,即使身體被強行按在椅子上,嘴裏還在不斷發出威脅,直至最後被膠帶封住。格雷把阿爾奧馬利的卷宗推至一邊。
阿爾奧馬利的笑容退去,在椅子上坐直了些。
「去死吧!」
他通過頭戴式耳機用英語向阿爾奧馬利提九_九_藏_書了一個問題。此人當即用阿拉伯語回答,隨之露出得意的笑容。
「一兒一女,」格雷繼續說著,彷彿沒有聽到那人的反駁。
實際上,在那段「艱難」時期,布倫南曾多次想甩掉他,對此格雷心知肚明。然而,儘管格雷從沒當過馬屁精,但是,假如一個人偶爾想拍某人馬屁的話,自由世界領袖的馬屁倒不失為一個好靶子。
格雷會對所有「被拘禁的幽靈」提出類似建議,儘管他會就所收集的有關每個人的情報變換收買方式。他們當中對金錢感興趣的人數竟超乎預料。沒有幾個有錢人願意為宗教或其他原因把自己及其他人炸個粉身碎骨。但他們往往操縱其他人為其賣命。假如其中有一半人接受格雷開出的條件就不錯了,但他卻樂於一試。
「那件事純屬偶然,總統先生。」
「我們已證實你至少是其中三個組織中的成員。除此之外,你還持假護照、組織計劃破壞伍德·威爾遜大橋、擁有製作炸彈的原料。現在,你必須為我們工作,否則我們就對你不客氣了。」
然而,如果布倫南今夜暴斃,還有一位副總統隨時準備接替他,國家會照常運轉。在格雷看來,如果布倫南在即將到來的總統競選中失利,他的對手將入主白宮,美國決不會因此而癱瘓。所以美國可以沒有總統。但是,這位國家情報中心局長知道,歷屆總統都自以為美國缺其不可。
格雷進入主樓,通過指紋識別系統,步入一台電梯,電梯將他迅速送至頂層。
「卡特,你很有才華,但顯然不熟諳政治。競選不數完最後一張選票就不算勝券在握。當然,我明白本次競選我之所以能夠遙遙領先有一部分是你的功勞。」
格雷用純正的阿拉伯語說:「阿爾奧馬利先生,我的阿拉伯語很流利,其實上比你說得好。我知道你在英國生活過幾年,所以你說英語比說阿拉伯語更流利。我強烈建議我們用英語交流,這樣我們之間絕不會發生誤會。」
一小時后,格雷離開國家情報中心。只有那個留平頭的傢伙同意合作,顯然是給格雷嚇住了。格雷威脅他說如果不合作就把他交給總部設在南美的一個極端暴力的反納粹組織。除此之外,這個晚上一無所獲。
「不,古蘭經里絕沒有這麼寫,」格雷反駁道。
「殺了你對我沒有好處。我希望你為我工作。」
這是個小房間,但光線好。他入內,在一張椅子上落座,然後戴上耳機。房間里還有其他四個人。一面牆上有一個電視屏幕,格雷面前的桌子上擺著一份標有薩拉姆·阿爾奧馬利名字的卷宗。他對卷宗的內容一清二楚。
「你讀過哈底斯?」阿爾奧馬利難以置信地說。哈底斯是先知穆罕默德和第一批穆斯林的言行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