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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但還有一點也值得注意:一個人如何給自己的職業生涯畫上句號會令人記憶猶新。你也許會為此懊悔數十年,而這才算是一段真正漫長的歲月。」
子彈如毒蟲般啃噬著他。突然,妻子尖叫一聲,隨後便鴉雀無聲。她死了。
「三年不算長,福特特工。遠不及你為自己的國家效力的時間長。但是,令人遺憾的是,公平與否,一個人是否能名留青史通常取決於他如何給自己的事業畫上句號。」
他還記得門打開時發出的嘎吱聲。當含糊不清的槍聲響起時,他和妻子勉強從窗戶里溜了出去,不得不丟下孩子。斯通記得自己能夠想象那些人的槍管末端裝著消音器。砰——砰——砰。
他從任務欄前走過,發現他和辛普森的照片給貼在了「特殊任務」一欄下面。見照片上這位橄欖色皮膚的女士此時也正注視著他,他低聲嘟噥出那個名字:「詹妮弗·葛洛佩茲。」也許她應該回亞拉巴馬州去。她老爸或許會喜歡。
可是,後來發生的一件事,卻讓他徹底打消了復讎的念頭。他在報紙上看到一篇有關一個男人——一個重要人物,在海外遇害的報道。那人身後留下了妻子和孩子。斯通認出了他的前僱主在殺人現場留下的指紋。犯罪現場對斯通個人而言一點都不陌生。
「他們在約翰遜家裡發現了海洛因。他們認為是他的合伙人殺害了他。」他沒提及安妮·傑弗麗絲打電話的事。這件事還未公之於眾。
來到外面的人行道上,他吸入滿滿一腔夜晚清涼的空氣,想到凱特·亞當斯,阿萊克斯臉上綻開笑容,然後邁開久違的輕快腳步沿街走去。
真正讓阿萊克斯對奧利弗·斯通產生興趣的是此人似乎沒有過去。阿萊克斯聽說斯通曾效力于政府。於是他進入所有能夠進入的資料庫查找這傢伙的歷史資料,但一無所獲。他沒有按「奧利弗·斯通」的名字查詢,顯然這是個假名。相反,他偷偷提取了斯通的指紋,在聯邦調查局龐大的自動指紋鑒別系統上查詢,結果也是零。之後,他又通過軍用資料庫,即特情局自己的電腦文檔以及可以想到的任何地方進行查詢,最後無果而終。就美國政府而言,奧利弗·斯通不復存在。
「恐怕我不是你的對手。」
「噓,鎮靜,好了。你難過,我能理解——」
他在辦公桌前又消磨掉一些時間,然https://read.99csw.com後,作出決定,如果西克斯真想和他談,一定會找到他。
從另一個側面而言,斯通所言無誤。自那次事故以後,阿萊克斯繼續留在特情局,因為他不想離開特情局,靠領取殘障津貼度日。但是,他也不願糊裡糊塗處理完一樁大案后離開。職業自豪感值得提倡。如若美國總統沒有理由玩忽職守,特情局特工也沒有。
他進入拉法耶公園,驚奇地發現斯通的帳篷里亮著燈光。興許他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真正交流的對象。
阿萊克斯·福特離開酒吧來到附近一家小餐館,擠坐在餐台邊兩個大塊頭華盛頓警察中間,倉促用點兒晚餐。期間,他同自己的執法弟兄們互通了一些業內消息,也交流了一些諸如末日審判等老生常談。
「只是路過。阿戴爾菲亞說你去開會了。」
儘管阿萊克斯已收到回復,表明西克斯打開過郵箱里那份報告,但他還沒有得到西克斯的迴音。他在華盛頓外勤處大廈的幾個大廳里溜達,一半原因是希望碰到西克斯,聽聽他對調查的看法。
斯通咔嗒一聲關掉手機,突然想起自己還未吃晚飯,於是,他進入廚房,做了些湯,坐在事先生著的爐火旁吃了起來。不論春夏秋冬,墓地里總是寒氣襲人。
阿萊克斯成年後的大部分生活可謂紛繁雜亂,先是在特情局熟悉工作,先後在八個不同的外勤處抓捕壞蛋,後來又去了總統衛隊。在那兒,只要眼睛睜著,他就得隨時跳上飛機,從一座城市飛往另一座城市,從一個國家飛往另一個國家。他一直忙忙碌碌,杞人憂天,卻無暇好好顧及自己。
「可要是在這個案子上失手,我就沒什麼事業可言了。」
正是在那時,斯通意識到他不配為遇害的妻子和失散的孩子報仇。他曾作惡多端,那些罪惡全都隱藏在值得懷疑的愛國主義的幌子之下。對於斯通而言,那件事讓他認識到他無權為自己家人所遭受的災難伸張正義。
阿萊克斯在總統衛隊時,不論多忙都會來看望斯通。起初,他的目的是檢查白宮附近是否存在潛在的問題。那時,阿萊克斯把任何一個出現在白宮一平方英里之內、沒有佩戴特工徽章的人都視為敵人,斯通也不例外。
阿萊克斯把手機放回去,深吸一口氣。他不知道這個女人下一個電話會打九*九*藏*書給誰?《華盛頓郵報》?《60分鐘》?他所有的上司?他撥了傑里·西克斯的手機號碼。儘管是語音信箱,但阿萊克斯還是留了言,把自己和那位失去了未婚夫的女人簡短卻又充滿火藥味的談話內容錄進西克斯的語音信箱。行了,他已儘力。反正紙包不住火。
當斯通最終查明真相后,復讎之念油然而生。
他站在街角,無法移動腳步,這時,手機響了。剛開始手機屏幕上沒有顯示來電者的姓名和電話號碼,但是,隨著咔嗒一聲信息跳了出來。是安妮·傑弗麗絲,已故帕特里克·約翰遜的未婚妻。
「的確。如果不是毒品,會是什麼?我想應該有人對這個問題給出一個完整的答案。也許答案就在於他的工作。想想看,在他家裡放置毒品或許是掩蓋真相的一個簡單方法。」
他原打算回家,但卻真心希望找個傾訴對象。然而,他所有的好朋友都是特情局已婚特工,這就意味著如果他們不在崗位上,必定是和家人共度難得的好時光。而阿萊克斯和華盛頓外勤處的年輕人們沒有什麼共同語言。
「你怎麼看?」斯通說著,目光敏銳地看著他。阿萊克斯聳聳肩。
奧利弗·斯通看著阿萊克斯從視線中消失后匆匆趕往公墓小屋。到了那兒,他用彌爾頓給他的手機給凱萊布打電話,告訴他案情的最新進展。「這可是一個不容我錯過的好機會。」斯通解釋道。
她打斷他,隨即掛斷電話。
「對不起,」阿萊克斯說,「我在找——」
那天不是她的生日。她摔在碎玻璃上,手縫了針,蛋糕是對她勇敢表現的獎勵。傷口在她右手心裏留下一個月牙形疤痕。他每次抱著她時都會親吻那個疤痕。他對女兒的記憶不多,因此,他要拚命留住每一段回憶。
他曾跟蹤斯通到過他在公墓的守墓人小屋。
「昨晚我來找過你。」
阿萊克斯個人最喜歡的一句話是:「無論如何,萬聖節那天不能乘地鐵。」但他此刻一心只想站到餐台上去,對在座的各位大聲宣布一個漂亮女人剛才主動提出和他約會了。但他沒有,他只默默地吃完乳酪、漢堡、薯條,用黑咖啡把一塊三角形藍莓派衝下肚。之後,他回到華盛頓外勤處,查看電子郵件。
阿萊克斯寫過幾千份報告,但這份報告卻被直接送達總部,對於他這樣的普通工作人員而言此事非同尋常,九九藏書因為他並非該機構領導層的培養對象。稍加邏輯推理,你那點小心眼便會被局長看穿,要是知道了這一點,定會讓你汗毛倒立,如坐針氈。
「她喜歡編故事。我約了幾個朋友去紀念碑廣場。我們喜歡晚上在那兒散步。」他稍作停頓,繼而補充道,「你在華盛頓外勤處幹得怎麼樣?」
爐火即將熄滅,他在椅子里睡去,但是,相冊光滑頁面上的淚滴依然在閃爍。
「我喜歡看總統忙碌。」阿萊克斯答道。
「聽說你們的一個僱員遇害了。」
「福特特工是聯邦警察。要是我告訴了他,他還不得履行職責?我最大的希望是他能在國家情報中心挖出一些我們無法弄到的情報。」
可是真到了考慮自己未來之時,阿萊克斯卻突感束手無策。該從哪兒開始呢?自己能幹什麼呢?一陣恐懼感襲卷而來,即使再來一杯馬丁尼也無濟於事。
「難過?難過一詞根本不能表達我現在的感受。帕特被殺還不夠,現在他的名聲也要給毀了。」
「福特特工是個能人。但是,我們也應該充當他的護花使者,不是嗎?」
「帕特里克·約翰遜。他在國家威脅評估中心工作。其實,現在國家威脅評估中心已與國家情報中心合併,但我也卷了進去,因為約翰遜仍然是我們兩家共同的僱員。」
「你的意思是你在調查這個案子?」
「派我查找證據,但這個問題似乎已得到解決。」
「是呀,這我知道。」
「那麼你來找我有事?」斯通問道。
「可是,一個人的確給殺害了。」
「阿戴爾菲亞告訴我了。我還想和你下象棋呢。」
「你以為,如果我打算嫁的男人,那個我準備與其共度餘生的男人是個該死的毒販子的話,我會有所不知!」她聲嘶力竭地在電話里沖他嚷嚷,聲音震耳欲聾,他不得不把手機從耳邊移開。
於是他消失了,用化名週遊世界。這麼做對他而言輕而易舉;他的政府曾在這方面對他進行過行之有效的訓練。多年浪跡天涯之後,他開始著手實施留給他的唯一選擇。他變成了奧利弗·斯通,一個無聲的抗議者。他密切關注美國發生的一些要事,對此其他人似乎並不在意。然而,這並不足以減輕失去親人的痛苦。這個痛苦將伴隨他終生。
飯後,他坐在火爐邊的舊扶手椅里讀起書來,這本書是凱萊布幫他收集到的不拘一格的藏書中的read.99csw.com一本,他一直在讀。這世界留給他的僅此而已:朋友、書籍、一些理論、點滴記憶。
「把你那可憐的借口說給我的律師聽吧!」
「又能辦案了,挺好的。」
阿萊克斯似乎不相信他的話。
「人偶爾也需改頭換面一下。」他解釋道。
「這些年你進步不小。」斯通好心地回答。
那晚是斯通最後一次見到妻子和女兒。到了第二天,他們猶如從未在世界上存在過一樣。房子已被洗劫一空,所有謀殺痕迹已被抹去。這些年來尋找女兒的種種努力一直未果。貝絲。她的全名叫伊麗莎白,但是,他們全都叫她貝絲。她是個漂亮女孩,是父親的驕傲。可是,幾十年前一個噩夢般的夜晚,他永遠失去了她。
和以往一樣,他不由自主地來到白宮。他對一些穿制服、熟悉的特工頷首致意,停下來和一個坐在一輛黑色雪佛蘭越野車裡,大口吞著黑咖啡的特工聊了幾句。他們倆的職業生涯一同始於路易斯維爾外勤處,但之後便分道揚鑣。
「我沒聽說過。」
「奧利弗?是你嗎?」
「傑弗麗絲女士——」
阿萊克斯點點頭。
「但是,你沒有對他提起我們目擊了謀殺的事,對吧?」
離開斯通后,阿萊克斯慢慢走回自己車裡。
阿萊克斯沒有立即回答。看來沒有理由否認自己介入此案的調查這一事實。從嚴格意義上而言,此案不屬保密案件。
他的朋友告訴他總統今晚舉行國宴,第二天離開華府去中西部拉選票,之後到紐約市參加9.11紀念儀式。
最後,他的思緒回到那個致命的夜晚。他們家的房子地理位置相當偏僻;他的僱主執意要他住在那兒。直到那次襲擊事件發生以後,斯通才明白個中原委。
「你好?」
阿萊克斯看著自己的朋友,一臉狐疑。
帳篷簾掀開了,他凝視著眼前的人,沒認出是誰。
想到此,他意識到他得在三年短暫的時間里作出一些重大決定。他會就此退休嗎?或者去另一個機構,主要靠特情局給他的養老金過活,把從新工作中賺來的錢儲存起來?這就是所謂的雙重支薪。因為不違法,所以許多聯邦調查員都這麼做以補貼退休金的不足。他們在低於市值的公共部門辛勞一輩子之後,雙重支薪不失為一個尋找心理平衡的出路。
他現在不想回家。他想走走,好好想想。
一些行政長官整天忙個不停,白天工作read.99csw•com十二個小時,晚上換上禮服,參加華盛頓社交舞會,然後躲進各自的密室里打一通電話,直至凌晨。其他一些總統則喜歡輕輕鬆鬆工作一天,然後早早下班回家。阿萊克斯從未認為當總統是一件「輕鬆」活。
「福特特工。」奧利弗·斯通從帳篷里出來說。
他又看了一眼裝相冊的盒子,儘管本能地知道對他沒有好處,他還是放下書,在接下來的一小時里讓自己的思緒漂向過往的回憶。斯通在女兒的照片中流連忘返。在一張照片上,她手持一把雛菊——她最心儀的花。想起她把這花讀做雛雞,他笑了。另一張是她吹蛋糕上的蠟燭的照片。
「這些年,我一直在觀察你,福特特工。你觀察力敏銳,工作勤奮,而且,你的直覺很好。我想你應該把這些都用在這個案件的調查上。如果此人的工作涉及國家安全,就理應從另一個角度看待此案。」
「你也卷了進去?」斯通說。
那天晚上,斯通殺死了兩個派來殺他的人,用的是他們自己的武器,然後逃離險境。
「奧利弗?」他站在亮著燈光的帳篷外,輕聲叫道。
「那樣不會將他置於險境嗎?我的意思是,如果國家情報中心竟會謀殺自己的僱員,他們也決不會對一個特情局特工心慈手軟。」
斯通笑了,用手摩挲著自己剃得乾乾淨淨的臉頰。
他詢問了管理公墓的教會,但他們也提供不出什麼信息,因此,阿萊克斯沒有充分理由將調查繼續進行下去。斯通在公墓幹活時,他曾監視過幾次,也曾考慮過等斯通離開後去搜查他的小屋。然而,斯通身上所具有的某種氣質,一種強烈的尊貴氣質和高深莫測的神秘感最終令阿萊克斯卻步。
「根本不可能。坦白說,對於一個三年後就退休的傢伙來說,他可不想蹚國家情報中心這潭渾水。」
「我要起訴。我要告聯邦調查局和特情局。還有你。還有你那個該死的搭檔!」
「我已掌握基本情況,奧利弗。也許和毒品無關?」
「傑弗麗絲女士,我只是在工作——」
斯通言之有理。關於帕特里克·約翰遜的死因,阿萊克斯還有一些心結沒有解開。發現毒品似乎確實太過容易,其他細節也不足以說明問題。事實上,他一直沒有全心全意投入對案子的調查,相反卻心甘情願任聯邦調查局牽著鼻子走,相信他們的結論。
「天知道?我們其實只是聯邦調查局的附屬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