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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日記

第二十四章 日記

我該怎麼辦?我不想要留下他,我辦不到。
從她去墮胎開始,一直到她失蹤為止?
然而,那都是過往的事了,而過往便是徹底地逝去了。
雷昂合上了日記本,然後閉上眼睛。
其次,他搞錯了。問題並不在於他過去做了些什麼事,而是,為了傷害自己和他人,他還會做出什麼不惜代價的舉動。
我們不是非常想要這個孩子嗎?
看來,也只有可能是娜塔莉告訴他的,但在這個節骨眼上,這隻是旁枝末節的問題。更關鍵的是,這位精神科醫生就這麼剛好用這個句子粗暴地結束了我們的談話,他會這麼做應該只有一種可能。
這本日記並不厚,最多不超過一百頁,外殼堅硬。雷昂用手拂去日記本上厚厚的一層灰,然後坐進扶手椅里,開始研究起來。不過他發現,日記里只寫了幾頁。
雷昂還沒來得及大聲喊出這些話,就感到莫名地疲倦和昏昏欲睡,不過他也因此認識到兩件事:首先,他再也承受不住任何接踵而來的真相了,要不是這些都已經是既成的事實,那麼繼續獨自在這間屋子裡生活的他,總有一天一定會瘋掉。
雷昂不自覺地晃起頭來,之前在伊瓦娜家的客廳聊天時,這位老太太也曾做出一樣的動作。接著,他蹲到壁爐的黃銅板前,這塊板子的主要功能是防止燃燒時產生的火星掉落到地板上。
等待壁爐修復九_九_藏_書的這段期間,雷昂和娜塔莉在壁爐里裝設了一個臨時性的無煙酒精燈,在火坑裡放上了人造的塑料木材。這麼一來,看起來就跟真的沒兩樣,甚至在視覺上也營造出溫暖的效果。
雷昂意識到,如果他再繼續拿著手中那本日記自言自語,這樣的行徑會是多麼的怪異。然而,此刻的他還有其他選擇嗎?
雷昂摸遍了壁爐內部的牆面與底部,什麼都沒有發現。接著,他開始檢視煙囪的排煙閥,這個調節閥可以阻絕抽出的煙霧再度進入室內。奇怪的是,它竟無法用手打開。
雷昂的內心深處有個東西已碎成千萬片,不可能再重新拼回原本那個律動的整體了。
雷昂知道,這些預防措施其實相當可笑,尤其是在這樣一棟藏著無數通道與暗門的建築里。不過他還是徹底檢查了每扇窗戶,也仔細搜索過每個房間,然後才坐到客廳里,撥打求救電話。
我不能睡著,他這樣想著,然後走到浴室里,用冷水洗了臉。
「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雷昂無聲地說道,他的喉嚨像是被人緊緊掐住。他一頁接著一頁往下翻,每翻到一個新的日期,就更加驚恐,害怕看到自己心裏暗自擔心的信息。直到他翻到兩個星期後的那一頁,那時娜塔莉懷孕即將滿三個月。
他站在客廳的壁爐前,不久前,克雷格就站在同樣的位置九*九*藏*書上搜尋著娜塔莉的照片。雷昂的腦海中再次響起沃瓦爾特的聲音:「我只希望,你的壁爐很快就能恢復正常運作……」
他把堆在一起的人造塑料木材從壁爐里拿出來,移開了裝盛木材的容器,然後點燃了一根火柴。黃色的火焰照亮了壁爐里覆滿灰燼、骯髒、龜裂的表層。他把頭伸進壁爐里,這讓他想起了糖果屋這個童話故事。故事中,邪惡的巫婆中了妹妹葛芮特的計,被騙進壁爐里活活燒死。這個故事讓他的神經又緊繃了起來,因此他再三確認,他的確是獨自一人,沒有人站在他的背後監視他。
「這是我們的拉斯維加斯壁爐。」娜塔莉開玩笑道。和雷昂一樣,她也比較喜歡天然的材料。
第一根火柴在雷昂指間燃燒殆盡,他並未發現任何異樣。接著,他又划亮了第二根火柴,才開始有系統地逐步檢查。
憶起這段過往的雷昂哀傷不已。距離那段快樂時光也才不過幾周時間,娜塔莉的笑聲竟已成為過去的一段回憶,永不復返地逝去了。
娜塔莉在這裏寫下的字跡倉促而又脆弱,跟雷昂熟悉的不一樣,不再講究也毫無藝術氣息;以往,她經常會用這樣的文字在冰箱上留言給他。
我感到害怕,娜塔莉在日記的最後一頁寫道,並且在句子里最可怕的那個字旁邊畫了兩道線。他把我弄得好疼。這一切是一場可怕的read•99csw.com錯誤,我必須離開他。
接著,七月初,雷昂翻到粘著照片的一頁,那張照片的意義是無可取代的。雷昂試圖找出另一種解釋,痛苦了好幾秒后,又是一場徒然。
那現在要做什麼呢?
不告訴他是對的,因為他變得越來越難相處了,雷昂讀著娜塔莉幾周后的記錄,他不安地顫抖著,就如同娜塔莉的字跡一樣。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麼事啊?」
比起前一天搜索娜塔莉的暗房,雷昂覺得自己更加卑鄙了。翻閱日記的行為幾乎已經逾越了界線,闖入禁區。
他不想看到任何東西,不想有任何感覺,他只想遺忘一切。
「它有長眼睛,你知道嗎?我的意思是,這棟建築物長了眼睛。」雷昂想起伊瓦娜意有所指的話。這位住他樓下的老太太現在可能正坐在壁爐前自言自語著。
雷昂的怒氣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緊張不安的情緒。
淚水溢滿了他的眼眶。
沃瓦爾特掛掉電話后,有段時間,雷昂像是被釘在工作室地板上似的呆站著,同時在心中暗自祈禱,希望腦門上有個蓋子,可以讓他伸一隻手進去把腦袋關機,這樣他就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在醫院接受治療的時候,真是恐怖極了,只希望雷昂永遠都不會知道這個真相。」
他從未看過這張超音波照片,這對他已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了。一旁的照片說明,更讓他痛九-九-藏-書苦得無以復加。
他下了一個決心,也立即付諸行動。他檢查了大門,確定克雷格離開后,大門牢牢地鎖上了。只要在家,通常他會把鑰匙插在門上,不過現在他把鑰匙拔了下來,隨身攜帶。
此刻,雷昂多麼希望,當初沃瓦爾特醫生堅守住他保密的義務。如果這就是真相,那他寧願自己從來都不知道。他原本希望通過這位精神科醫生的幫助,能讓娜塔莉再次回到他身邊。但現在,他覺得自己跟娜塔莉之間的距離,比起以往任何時候都還要遠得多。
「我們的婚姻嗎?是我?還是孩子?全都是一個錯誤?」
這個開放式壁爐的排煙管有點故障,就算只點燃一根樹枝,也可能造成一氧化碳中毒。因此,自從他們搬進來后,還沒有使用過壁爐。管理員曾承諾會幫他們修好,不過至今也沒見他有任何動靜。
每一篇其實都只寫了一個或兩個句子,然後穿插繪圖或者照片。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雷昂必須拿壁爐夾把排煙閥從裏面推開。沒花多少力氣,那個卡住排煙閥的東西就落到了他腳邊。
「沃瓦爾特怎麼會知道壁爐壞了?」不過這個疑問並不是雷昂此刻最迫切需要處理的。
「真是俗氣,但感覺又很酷。」
他用手指一寸一寸地在壁爐底部摸索著,希望能發現像是凹陷、溝槽或任何特別不一樣的地方,然後藉此再找到一隻秘密的柜九_九_藏_書子或類似的機關。手指上那層滑潤又黏膩的薄薄灰燼不免讓人聯想到,前住戶還為正常運作的排煙功能感到欣喜的日子。
一股陳腐、冰冷的氣味鑽進了雷昂的鼻子里。拆開包裹后,他才意識到,沃瓦爾特醫生指引他找到的是一份極為私密的文件,那是娜塔莉記錄自己生活的日記。
「不!」
「那麼,動手吧!」雷昂對自己說道。
沃瓦爾特想給我一個提示,同時又不違背他作為醫生該負的保密責任。
在真相大白之前,我絕對不能睡著。
為了閃避那個掉落的小包裹,雷昂還縮了一下身子,彷彿那是一條危險的蛇。從驚嚇中稍微回過神后,雷昂彎下腰,拿起那包東西。它用塑料袋裹著,乍看之下像一本厚重的書。
我原本以為我們是心靈契合的一對,但有時,他會變得不像是我認識的那個他,好像他有第二個不同面貌似的。
「為什麼?」他輕聲說。
雷昂感到喉嚨緊縮、吞咽困難,指尖也逐漸麻痹。他跳過一些不重要的篇幅,例如在畫廊里遭遇的困境、獲得的成就,或者自己父親生日即將到來,她不知該送什麼生日禮物才好。
「這是什麼鬼……?」
「娜塔莉遭遇的一切,都是我的錯嗎?」
我應該要離開他嗎?她在日記里自問著。娜塔莉用她個人獨特的塗鴉筆跡寫下了這段文字,日期是二月二十八日,剛好是他們搬進來滿兩個月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