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三十六章 手掌上的字

第三十六章 手掌上的字

「你啊!」史文驚訝地朝聽筒大喊道。
……我需要點空間……好讓我自己清楚明白,我們的關係應該如何繼續下去……
雷昂把聽筒夾在下巴和肩膀之間,這樣他才能夠騰出兩隻手來好好研究這條綁頭帶以及攝像機。若史文說的有關視頻的事是真的,那就應該還能再次播放才對。
「你現在到底是怎麼了?」史文驚恐地問道。
雷昂彎下腰來查看他的鞋底。他拾起踩到的東西,無法相信自己手裡竟拿著這個。
我什麼時候在我皮膚上塗鴉地寫下「筆記本電腦」這個詞?我又為什麼要寫?
雷昂期待能在工作服下面找到娜塔莉的筆記本電腦,但他沒想到,會有個U盤插在筆記本電腦上,還有節奏地閃著燈。
雷昂閉上眼睛。「我感到很遺憾,恐怕我現在無法數數,數到三。」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你自己去查看啊!」史文要求道。
「喂,雷昂。你為什麼都不說話?」
「查看那個模型。」
雷昂的右手緊緊握成拳頭狀,指甲都深陷到肉里。在回答史文的問話前,他還在猶豫著是否應該按下重播鍵時,他便已鬆開了拳頭,用食指將滑鼠移到屏幕上,指著播放的地方。
「你還在聽嗎?」雷昂聽到史文問道。
又開始了。
「這和願不願意無關……」雷昂一邊往卧室走,一邊糾正史文。因鞋底被刺穿而產生的刺痛感讓雷昂沒能把句子說完。
沒有。什麼都沒發生。
「我以為你已經照我的話做了。然後,當我參加宴會時,你打電話給我,說你可能打傷了娜塔莉。昨天你又情緒激動地告訴我,你可能把娜塔莉關在你衣櫃後面的迷宮裡。」
我是獨自一人,該死。
雖然史文很專註地並且緩慢地說著,但他每說兩個字,便必須停頓一下。
我知道,當我在熟睡中夢遊時,那就是我一直以來的樣子。
筆記本電腦。
事情比這更糟糕。
「喂?」
「這一點都不好笑,雷昂。老實說,我不知道,是什麼讓我這麼擔心你。是你昨天所說的,有關打傷娜塔莉一事,還是你把娜塔莉關在你衣櫃後面的迷宮裡https://read.99csw.com,這個你不願再記起的事實,讓我替你感到憂心。」
「我當時在場嗎?你有和我說話嗎?」
「不要誤會我,但身為你最好的朋友,我必須要問你一件事。」
到了卧室后,雷昂先把椅子推到旁邊去,然後,從桌上拿起那件細心摺疊得整整齊齊、骯髒不堪的藍色工作服。
雷昂離開工作室,想拿些衣服來穿。一個晚上沒開暖氣,屋子裡冰冷萬分。雷昂輕咳著。
會是誰打來的呢?
「這是不可能的!」
「查看什麼?」雷昂魂不守舍地問道。
「那麼,你這種現象真的只是因為娜塔莉的失蹤所造成的?」
見鬼了,這些裝備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雷昂走到廚房,想拿點東西喝。
「是的。但我不是為此打電話的。」
雷昂只記得史文拿走了建築模型。自那之後,他們便沒再和彼此聯絡了。
因為我無話可說。更糟的是,我恐怕遺失了部分的我。
「什麼事?」
「史文嗎?」
有好一會兒,他將那音調置入他的夢中,但有關夢的內容,在清醒后的瞬間,早已不復記憶。在他的夢裡,有娜塔莉、地下室、一扇看來像保險室的門,以及一條長長的黑暗通道。但因聽覺上太過強烈的刺|激,使得他無法繼續這場夢。雷昂無法繼續忽視鈴聲大作的電話,只好睜開眼睛。
「這是有可能的,但我向你發誓,我是不會碰這類東西的。」
「送回?」
走廊上的電話鈴聲將雷昂的瞌睡蟲驅趕得一乾二淨。床鋪上空蕩蕩的另一邊讓他回到了現實世界,並完全清醒過來。
「等一下。誰告訴你娜塔莉失蹤了。」
他打開廚房門時,娜塔莉留給他的那張明信片,那張有著梵谷向日葵的明信片正好從留言板上鬆脫,掉到地板上。
「沒錯。你還建議過我先等等看,要我用工作來轉移注意力。」
雷昂憤怒地從鼻中哼道:「胡說!娜塔莉只是短暫地想休幾天假。我不是告訴過你,她寫的卡片了?」
「什麼半夜?現在已經是下午了。」
卧室里一片漆黑。雷昂像盲人般摸索著床頭九-九-藏-書柜上的電燈開關。當他轉身到旁邊時,剛洗好的衣物和柔順劑的氣味朝他撲鼻而來。有那麼短暫的一刻,他生氣地以為,娜塔莉故意忽視他的迷信,硬是在新舊年交錯之際換上新的被單。隨即他就意識到,這新鋪上的被單是他現在要擔憂的事情當中最細枝末節的事。
「大半夜的,發生什麼鬼事情要打電話給我?」
雷昂獃獃地注視著他的手,就好像那隻手不是他的,而是屬於另一個陌生的身體。
「什麼?」
雷昂握著他剛從地板上拾起的綁頭帶,他手中還拿著另一項證物,這些都足以證明,雷昂夜晚夢遊的癥狀複發了。
雷昂被一陣刺耳的聲音喚醒。
在這間房子里只有一台可以移動的電腦。
雷昂納悶地摸著稀疏的頭髮,感覺像是很久沒洗似的,又臟又硬。
「或多或少說了點話。你當時好像精神恍惚似的,說了些亂七八糟無意義的話。」
電腦屏幕上出現了一個視頻文件的再次播放窗口。看到這個畫面,雷昂頓時不再感到寒冷。他整個身體都麻痹了,對外界的刺|激不再有任何的感覺了。
我的黑暗面,是以另一種形式呈現。
雷昂打開筆記本電腦,啟動電腦,並將身子縮成一團,好像害怕那台機器帶著低沉響亮的怒吼聲從靜止狀態醒過來似的。
「你聽起來好像很激動,」為了不傷害到史文,雷昂謹慎地問道。若是有人直接和史文談到有關他語言的障礙時,他是無法忍受的。「發生了什麼事嗎?」
雷昂本想回到他的工作室,並啟動他的電腦。但隨即他又記起他右手掌上寫著的字。
「你還好吧?」雷昂聽到他的合伙人問道。雖然對雷昂來說,一切都不再是正常的了,他還是回答一切正常。
雷昂沒回答,徑自往卧室走去。
雷昂先是聽到靜電的聲音,他想著,可能是他的養父母試著從旅遊的游輪上打電話給他,那個他當作聖誕禮物送給二老的游輪之旅。然而,耳邊卻響起一個略帶遲疑的熟悉聲音:「是我。」
「我馬上回你電話。」說完這句話,雷昂便掛上了電話。接著,九*九*藏*書雷昂將車禍的日期輸入電腦中。
攝像機的鏡頭髒了,一條電線松垮垮地懸在一旁。這部動作感應的頭戴式攝像機,給人一種笨拙不靈巧的感覺,就好像是在很倉促的情形下,被一個承受強大壓力而無法專心的人給急就章地自製出來的。
「我現在沒心情開玩笑。」史文說道。此時,雷昂就像腳底生了根似的,呆站在冰箱前不動。
當雷昂注意到,他也把自己的左手當成筆記本似的濫用時,他更加困惑了。
或者,那個人並非是在意識清醒時製作的。
雷昂用力地搖搖頭:「不,事情不是這樣的。」
視頻打開了。
娜塔莉看似毫無理由地離開雷昂后,這些日子以來,雷昂一直以工作來麻痹自己。夜以繼日地專註在建築模型的製作上,沒再踏出家門一步,也沒進辦公室一次。因此,史文便來到雷昂住處,將模型取走。
這是什麼鬼……
「不要胡說八道。」
昨晚上床前,雷昂脫掉了衣服,現在他四處尋找著,但他沒找到牛仔褲和厚棉T恤,躺在書桌上的是一套藍色弔帶工作服,椅子底下有一雙靴子,他只有要到工地時才會穿這雙鞋。
雷昂想不出這世上有什麼理由可以解釋他為何要記下這些數字。因為他根本就不需要任何提醒,就能記得這個日期。那場車禍發生的日期,在那天,雷昂失去了他的親生父母。
我們失去了那份新建醫院的合約了嗎?
雷昂被嚇得屏住呼吸。然後他緩慢地將左手掌攤開,眼睛盯著那對以實心句點分開的數字。
史文的口吃越來越明顯了。史文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時間,清楚地說完這個句子。雷昂的腦子就像是壞掉的手煞車一般運作著,史文說得越慢,雷昂就有越多的時間來回憶這裏曾發生過什麼事。
07-05
史文似乎不相信雷昂,並繼續追問:「我弟弟曾迷上LSD。每次只要他吸食而興奮到某種程度,就會呈現一種面無表情、精神恍惚的狀態,就跟你昨天瘋瘋癲癲地胡說八道時一樣。」九-九-藏-書
證據就在他眼前。在書桌的正中央。那個模型,那個他過去幾天所製作的模型,又出現在原來的地方了。模型上粘了些便利貼,上面註明了史文希望改動的地方。
「如果這是個玩笑,那我告訴你,一點也不好笑。」
雷昂離開了廚房,有種不祥的預感從他心底升起。當他踏入工作室時,那預感竟然成為可怕的事實。
該死,我怎麼會記得我在熟睡狀態下挑了個什麼密碼?
「昨天你無法數到二。你那時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雷昂。」
「你怎麼啦?」雷昂憤怒的詛咒引發史文的疑惑。
「抱歉,我不知道踩到什麼東西了。」
07.05
雷昂走到書桌邊,用食指撫摸著模型上的急診室屋頂。
「我們上次碰面時,你整個人失魂落魄的。我被你嚇得從你家逃跑了。後來,我很自責把你單獨留在那裡,但那隻貓的事實在是太噁心了。」
「我是說昨天,在我把建築模型送回你家的時候。」史文更加激動地口吃著。
雷昂的眼睛望向冰箱門上的LED鍾,綠色的數字因疲倦困頓的雙眼而變得模糊。儘管如此,那數字還是證明了史文所言不假,上面顯示的時間是「17:22」。
「我感到很抱歉,」雷昂呻|吟道,「我是否錯過了什麼重要的約會?」雷昂模糊地記起,好像他有位客戶,最近要舉辦生日宴會。
雷昂最後佩戴類似的裝置,是在久遠的時期,那時候他還在接受沃瓦爾特醫生的治療。
「你甚至想要給我看一段視頻,根據你的說法,那是你在熟睡狀態下尋找娜塔莉時,拍下自己尋找過程的視頻。」史文說道。
「什麼碰面?什麼貓?你在講什麼啊?」雷昂直接喝了口利樂包裝里的牛奶。只要娜塔莉還在放她可笑的暫時休假日,對他避九-九-藏-書不見面,那她至少不能責備他因為忙於工作,進而忽略了她。這是他非自願地成為單身的唯一好處。只要娜塔莉能再次回到雷昂身邊,他很樂意放棄這個好處。
「對啊!送回你的工作室,」史文堅持說道,「我把它擺在你的書桌上了。」
說到玻璃碎片。我得記得修理那盞幾天前從天花板掉下來的燈。
「好啦!好啦!我這就來了!」雷昂生氣地喊道。當他拉開被子時,不禁疑惑自己昨天是喝了太多,還是喝太少。他的聲音聽起來是沙啞的,感覺口乾舌燥,喉嚨卡卡的,好像吞了玻璃碎片似的。
雷昂出神地點了點頭,說:「好的,我會的。」
「這應是我原本要問你的話。你好點了嗎?」
「好點?」雷昂打開冰箱門並且取出牛奶,「為什麼這麼問?」
「反正你給我的感覺就是完全茫然不知所措。」史文繼續說道。但史文的話語,被雷昂耳中緩緩升起的耳鳴聲所掩蓋。這耳鳴聲預示著雷昂的偏頭痛要發作了。
因為耳鳴的緣故,雷昂產生一種不真實的、近似精神分裂症的感覺。一方面,史文所說的一切好像很有道理;另一方面,雷昂覺得他的朋友史文,好像正用著他聽不懂的語言在對他說話。
「你有嗑藥嗎?」
一段視頻?
或者是,比這個更糟糕的事發生了。
「所以我才打電話給你,雷昂。因為我不知道,我應該相信什麼了。首先,你告訴我,娜塔莉應該和你吵了一架,所以離開你了。你早上醒來時,她已經不在了。」
那個視頻文件並沒有被開啟,反而跳出一個對話框,要求輸入密碼。
雷昂仍深陷在濃濃的睡意里,那場睡眠似乎讓他筋疲力盡,而不是朝氣蓬勃。他全身赤|裸地拖著腳走到走廊,從電話主機上抓起無線電話。
這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睡這麼久。雷昂感覺好像才剛幫人搬過家一樣疲累。
雷昂把牛奶放回原位。就在此時,他發現他右手掌心處有墨汁的痕迹。
我什麼時候買了這部攝像機?
「什麼?」雷昂不可置信地大笑,「現在應該是我要好好地問你,你是不是嗑藥了?」
「筆記本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