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昂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他不懂。他每動一下，脖子上的繩套便會陷得更深，緊緊地陷進肉里。不過一切都無所謂了，就算證明了他不是那個變態殺人狂魔，也沒有意義。娜塔莉欺騙了他，也已經死去了。他只想追隨娜塔莉而去。

那名想要弔死雷昂的男子和雷昂差不多年紀，或許比雷昂年輕些，除了稍嫌過大的鼻子和缺了耳垂的左耳，他那張大眾臉上並無其他可辨認的特徵。

雷昂閉上雙眼，旋即又睜開。因為他感覺失去平衡，差點被自己給勒死。

那個心理變態突如其來的譏笑讓雷昂嚇了一大跳。他轉向門的方向，卻因此失去平衡而晃動不已。他的前額冒出了冷汗。

雷昂再次轉向書桌，那名殺手就站在書桌前。他暫停了視頻的播放。屏幕上靜止的娜塔莉看起來像是用手機在暗房裡拍攝的。雷昂可以認出背景里的那些攝影器具。

雷昂望向那個被砸壞的水族箱，懷疑樓下的伊瓦娜是否已經察覺樓上的淹水意外，並找人過來查看了。

娜塔莉的謀殺者逼近他的腳邊。「住手！」雷昂沙啞地吼道。

「為什麼？」喘不過氣的雷昂吃力地問道。沒有回應。謀殺者的手指在電腦鍵盤上滑動著。

「不過，我自己也不確定是否有足夠的勇氣將我的自白書寫下來，放到我們的信箱里。若我太過膽小，連這都不敢的話，至少我會在廚房門上留下一張卡片。」

雷昂不忍也不願看到這些畫面。這些畫面讓他想起那些最黑暗的噩夢，以及可能再也見不到娜塔莉的事實。

「這個和我的癖好一點關係也沒有。齊格菲是個虐待狂，他熱衷於將弱勢者玩弄于股掌之間，折磨他們，並看著他們受苦。他是個變態的偷窺狂，喜歡喬裝成其他身份，以便操控他人。有一次，他假扮成快遞員好對我展示他的權力。你站在我身邊時，他就想要靠近。」

「多麼甜蜜啊。」

他驚恐地轉動眼珠，發現不遠處有張椅子。先前他一度氣得把這張椅子砸向鏡子，現在它又直挺挺地安放在雷昂伸手可及的地方。

為了保持平衡，雷昂像划船一樣擺動雙臂。奇怪的是，他的雙手並沒有被https://ｒｅａｄ•９９cｓw•ｃoｍ捆綁，而是套著厚厚的乳膠手套。不過，只要他試圖抓住頭上的繩索，那個變態就會將手上的繩索拉得更緊，讓雷昂的喉頭幾乎爆裂。

「他的名字叫齊格菲·馮·波伊特恩。他是這棟建築物的屋主，也是我所有謊言的起始、核心以及源頭。我倆其實從未申請這間房子，是他將房子轉租給我的，那時，我已經和他在一起一陣子了。」

「待會兒我就要打包我的東西了，希望到時你不會醒來。你好像又在做噩夢了。你睡眠障礙的情況變得更糟糕了，可能你已經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你是對的，親愛的。一切都是我的錯。」

「他暗中窺探我，所以知道我從未告訴他的事情。他知道我父親的事，也知道你有睡眠障礙。」

那名男子不知道已經站在門邊好一陣子，還是剛回到房間里。此刻，雷昂已經知道這個變態的名字。

這個虐待狂把娜塔莉的音軌從視頻中另外截取出來，顯然打算在這上面動手腳。他挑出了少數幾個特定段落，將它們重新剪輯為只剩幾秒鐘的語音文件，成為一段內容歪曲不實的全新故事。繼其他殘酷行徑之後，這個語音文件又將為這個變態狂成就一樁新的罪行。

我的老天啊！那現在要怎麼辦呢？

「我有點不舒服，」娜塔莉的謀殺者突然咧嘴笑了起來，「我可以借用一下您的廁所嗎？我想拉肚子。」

「看吧！還是辦得到嘛！」那名殺手微笑道，並打了一個複雜的結，將麻繩固定在窗戶下面的暖氣上。

「你現在可以了解，為何我無法當面向你坦承了吧？我不只欺騙你，還讓你相信我失去了我們的孩子。但我拿掉的是他的孩子。看來，我現在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齊格菲是個心理變態，雷昂。他揍了我、對我施以酷刑並強|暴了我。」

娜塔莉指著她的傷，勉強擠出一個痛苦的微笑。

從娜塔莉的聲調可以感覺到她的告白接近尾聲了。

但是，雷昂很確定，他們從未停止愛著對方。

「不！」雷昂在脖子上那圈繩套允許的範圍內，聲嘶力竭地吼著。

仍緊閉雙眼的他意識到，只有放ｒｅａd•99cｓｗ•coｍ棄和正上方那股拉力對抗，才能減緩脊椎的痛苦。此外，他越是激烈掙扎，越是無法呼吸。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摧毀我們的生活？

屏幕上的娜塔莉給了他最後一吻，然後她的嘴唇便開始扭曲。從娜塔莉痛苦的表情，雷昂看得出她似乎努力擠出微笑，那個他好幾年前就愛上的笑容。

雷昂聽到頸椎發出嘎吱的聲音，他睜開了眼，發現自己全身赤|裸地坐在地板上，兩腿伸直，背靠著床沿。要是不想脖子被自己的體重拉扯以致斷裂，他得馬上站起身來。

娜塔莉所說、所做的一切，絲毫無法撼動雷昂對她的感情。他連死都不怕，即便她的背叛給他帶來了這樣的殺機。

他感覺有股鐵鏽味的氣流輕輕拂過體內，他的雙腿麻痹，腳趾頭也失去感覺，再也無法支撐他踮著腳了。他往下掉了半厘米，勒傷了喉頭。但現在讓他感到窒息的不是那條繩索，而是娜塔莉的告白。

這隻豬玀想要製作一份拷貝。

從雷昂的角度只能看到電腦屏幕的右半邊。只要轉頭，他的脖子便可能因摩擦而流出血來。但是娜塔莉的影像出現在屏幕上時，他還是伸長了脖子，把頭側向一邊。畫面上的娜塔莉的右眼微微泛紫，雙唇腫起，說話時，她的舌頭還會不停地撞上那顆斷裂的門牙。

他的雙腿就像軟趴趴的橡皮糖，努力了一番后，只抬起了膝蓋，不過已稍稍減緩了頸部承受的壓力。但是，很快地，他連最後一點掙扎的力氣也沒有了。

「雷昂，我感到很抱歉！」娜塔莉在一開頭說道，「我知道，我是個膽小鬼。我應該當面告訴你一切，但我沒有勇氣，只好選擇用這種不尋常的方式來向你坦白。這樣，就算不是當面，至少你還可以聽到我親口說出來。」

那名男子坐到筆記本電腦前，把光碟放入光碟機。

像是要獎賞雷昂的新發現似的，那名殺手短暫地鬆開了手中的繩索，這時候，雷昂用一條腿鉤住了那張椅子，將它拉向自己。就在他快要成功之際，男子再次無情地把繩子向下一拉。一直到雷昂最終狼狽地爬上了椅子，男子才停止拉扯繩索。

「這個時九_九_藏_書候，我在這裏錄製這段視頻的時候，你應該還在睡。」雷昂聽到娜塔莉這麼說。

除了上述這樣半夢半醒的狀態，一般來說，只有非常強烈的刺|激才能將人從睡眠中硬拖出來。例如鬧鐘震天價響的鈴聲、一盆冰冷的水，或者劇烈的疼痛——像是正把雷昂拉回到現實世界的疼痛。

在醫學上，清醒的過程也是一個謎題。它跟睡眠一樣，很少有相關研究。

雷昂和他脖子上的那圈繩套奮戰了好長一段時間，而現在，有股力量正從上方使勁拉著他。

雷昂看著齊格菲從電腦里取出那片光碟，然後打開一個剪輯軟體。這時，他才明白，那個瘋子並不是特意要播給他看的。

不只聲音，這名男子身上的其他地方，也讓雷昂覺得似曾相識，他確實下了好一番工夫，讓自己的外貌衣著看起來跟雷昂毫無二致。

「你是誰？」雷昂伸長了脖子、啞著嗓子問。不過讓他吃驚的是，自己居然發不出半點聲音。為了避免繩索從挂鉤上鬆脫開來，那個瘋子緊緊扯住了繩索，不想被勒死的雷昂只好踮起腳尖站著。

雷昂懷疑自己是否有足夠的力氣站起來，但他別無選擇。如果他不想立刻窒息而死，就必須把身體挺直。

「經過沃瓦爾特醫生的治療，我才知道，我的父親是怎樣的一隻豬玀。他毀了我的童年，也因此，我才會輕易落入席格菲這種虐待狂的嘴裏。我就是和這個男人一起欺騙了你。」

「是的，我在接受治療。很遺憾，這早已不是唯一一件我沒對你坦承的事情了。我的性癖好變得越來越極端、越來越怪誕。我害怕和你討論這件事，也對失控的自己感到害怕。我先是在另一位醫生那兒就診，但他將我轉診給沃瓦爾特醫生。那時我們尚未結婚，因此沃瓦爾特醫生並不知道我認識你。不過他的確給了我很大的幫助。」

「不要，」雷昂喘不過氣地咳著說，「拜託，不要。」

一陣靜電噼啪作響后，屏幕就黑了。齊格菲·馮·波伊特恩再次坐到電腦前。

正常的情況下，雷昂是不可能原諒娜塔莉的。他倆本該就此分開，斷絕聯絡，各自搬到不同的城市居住。除非受到命運之神的眷https://read.99csw.com顧，才有可能會再次聽到彼此的消息。

拜託，親愛的上帝，讓這一切停止吧！別讓這一切變得更糟。

「我愛你，雷昂，我曾多次嘗試要與他結束關係，所以不假思索地接受了你的求婚。我以為，這樣他就會還我自由，但我和他之間已經太過失控，回不了頭了。他再也不接受我的拒絕。直到今天，我決定不再給他任何選擇。我要向警方舉報他的罪行。其實我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才好，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和你聯絡。我對自己的恐懼感到羞愧，但這是我應得的。」

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喚醒大腦，因此，大腦會抑制外界刺|激的強度，以避免過多的驚擾。當然，大腦也並非一直處於寂靜無聲的狀態中。每個鐘頭都會有幾次相當短暫的瞬間，它會轉換到接近清醒的模式。在這短短的時間里，大腦會將它的探測器延伸至夢境之外，就像潛水艇的潛望鏡一樣，確認是否該轉換意識狀態，讓睡眠中的人及時應對可能面臨的危險。

從鏡子後方的神秘通道闖進他卧室里的陌生人正面無表情地站在書桌前，手上拉著繩索的另一頭，像是拉著一組滑輪。

「我不值得你這樣做。我知道，我們已經沒有未來了。我毀了這一切。要說我的欺騙帶來什麼好處的話，那就是讓我自己意識到，我有多麼愛你。我會永遠愛著你。」

娜塔莉突然露出憤怒的眼神。

「不！」雷昂反駁道。他已經無力再踮著腳尖站著了。

「我給你看樣好東西。」那名男子大笑著答道。他從工作服胸前口袋裡抽出一張光碟，拿在手裡不停搖晃著。

「這個讓我懷孕的男人。」

更不必說死亡了。

「就我對你所做的一切，我找不到適當字眼向你道歉。」娜塔莉繼續說道，「那麼我就直截了當地說了。我對你說了謊。我迷戀上了一個男人。不，我曾經迷戀上了一個男人。雷昂，我和他之間從不需要談論我的特殊需求，我們都知道我體內有黑暗的一面，那是你不熟悉的一面，我曾偷偷以那個身份生活過，一開始不但狂野、刺|激，而且奇異。最初我還以為，他滿足了我的性需求，但這是個天大的誤解。現在，正ｈtｔpｓ://ｒeaｄ•99csｗ.com如你所見到的，一切都失控了。」

沒有人應該得到這樣的懲罰。

「給我停止播放！」雷昂在視頻播放的空檔咳嗽著喊道。

雷昂抬頭望向天花板的挂鉤。他們搬進來之前，前住戶在上面掛了一盞枝型吊燈，現在則綁著一條要他命的繩索。

「我相信齊格菲有我們家的備份鑰匙，趁著我們不在家時，偷偷潛入。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但他就像你跟我提過的那些長毛怪物一樣，還是最窮凶極惡的那一個。他先毒死了我的魚。然後輪到我遭殃。最後，則是我們兩個。」

「不要等我了，」娜塔莉要求著。到目前為止，她以驚人的意志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直到錄像結束之際，淚水才瞬間決堤。她吸了吸鼻涕，緊緊地抿著嘴，任憑淚水在臉上奔流。

全身虛脫的雷昂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瘋子離開房間，卻無力趁機逃脫。他試圖攀著繩子往上爬，但他發覺自己睡得太少以至沒什麼力氣，根本不可能依賴沉重的手臂爬上天花板，最多爬到一半他就會氣力盡失了。踩著椅子的扶手往上爬也不是個好辦法，只要他一踏上扶手，椅子就會翻倒，他只能在椅子倒下的那一刻馬上跳開。

就算沒有視覺上的刺|激，精神上的折磨並沒有就此停止。因為雷昂無法關上耳朵。那個精神變態把視頻的音量調到最大，這樣一來，娜塔莉留下的那封有聲告別信就能一字不漏地傳到雷昂耳朵里。她以顫抖的聲音錄下了這些話：

又為什麼要給我看這段視頻？

娜塔莉的告白就像一把利刃，刺穿雷昂的五臟六腑。他自問還能再承受多少。

娜塔莉停了一下，接著小聲地補充道：

娜塔莉把拇指舉到鏡頭前。

接著，那名男子離開了房間，隨後，他帶了一張廚房用的小凳子回到卧室。走在浸濕的木地板上，他的鞋底不停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從他咯咯笑的神情，雷昂終於認出這個把他捆綁起來的傢伙是誰了。「這個娛樂節目，將會繼續為您播放。」這名假扮快遞員的男子再次啟動視頻播放后，便走向了卧室。

「齊格菲在沃瓦爾特醫生的候診室里和我搭訕。他那時和我一樣，在接受心理治療。」娜塔莉艱難地吞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