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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找到護士男友的當天,我們就必須做出決定,對嫌疑人到底是繼續羈押還是釋放。拘傳嫌疑人不得超過12小時,刑事訴訟法92條寫得明明白白。所以身為法醫的我們必須馬上向局裡表態,以便局領導決定是否刑事拘留嫌疑人或者乾脆直接向檢察院申請逮捕。
我決定把屍體送到解剖室,做最詳盡的檢查。
容不得再猶豫下去了。做!我咬了咬牙。
沾有生理鹽水的棉簽從熒光物質上擦拭而過,我如獲至寶般欣喜若狂。
我們能做的只是「宅」在辦公室上網。但這不是辦法,所謂的「宅」不過是懦夫的表現。「宅」是形式,躲避壓力是實質。「宅」並不會讓壓力憑空消失,相反只會堆積出更多的心理問題。
生理學絕對沒把這個問題講清楚,她大概認為射|精是瞬間發生的,而不是分次進行的。
讓我驚訝的是,死者下體沒有發現熒光物質。但那兩團紙我已經看過了,的確是精斑,在紫外光波的激發下散發出淡淡的熒光。
死者的眼結膜有少量出血點。我不能排除窒息。但我不明白是什麼造成的窒息,顯然死者不曾被掐頸。我甚至不能肯定這些出血點到底和死因有沒有關係,因為,除窒息外很多其他原因也可能造成類似現象。
聽說女孩的母親指證了一個男人,說他和女孩走得比較近,但否認女孩生前有男友。莫非女孩保密工作做得太好?
莫非,那兩團衛生紙和本案無關?
由於棉簽高過試管口的緣故,我沒有給試管封口,顯然它在冰箱內逐漸蒸發了。
可我們對他的譴責只能停留在道德層面。他沒有犯罪,無論是哪一條。
我完全明白小芮的苦衷。作為檢材的全部人體內臟再加上固定用的福爾馬林,重量絕對在30公斤以上,別說小芮一個弱女子了,就連我也覺得夠嗆。這個重量完全超過了小芮搬運東西的能力。
後悔當時沒有陪小芮跑一趟。如果我去了,小芮和警隊都不會背這個黑鍋。
女孩身上也沒什麼暴力的痕迹,腋下的那一點擦傷應該就是在性活動中形成的。
我的嘴緊閉著。
如果不死心的話,我還可以做抗精|子抗體檢查。
處|女膜完整就無法認定強|奸,這是鐵一樣的事實,我不怕說到天王老子那裡去。媒體的風暴颳得再猛又與我何干,為人不幹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堅持真理總有雲開霧散的一天。
第二天我們就從女孩母親鄰居那得到口供,女九九藏書孩的確有一個男友,稅務局幹部,體態偏胖。案發當天,女孩和男友是在母親的目送下離開家的。
奇怪,這似乎很難解釋得通。
我們把當事人縮小到了如此狹窄的一個範圍,負責案件調查的刑警們工作起來自然如魚得水。
阿彌陀佛,試驗陽性。那是精斑。
我們唯一能肯定的是,不曾發生過強|奸。
那幾根細纖維和死者床頭的衣服顏色、質地一致,沒什麼意義。
難道……
「嗯!」小芮的回答很堅定。
小芮一臉茫然。「浩哥,那是什麼?」
精斑。這不太可能是記者帶進來的。
特殊體|位。性行為。我反覆咀嚼著老鄭提出的這幾個字。
她肯定有一個親密愛人,而且男友應該體重偏大。我想。
解剖的結果更加讓我覺得莫名其妙。毒物化驗陰性,基本上可以排除中毒引起的死亡。體表僅僅在兩側的腋下有一些表皮擦傷。且不說這個部位有多麼奇怪了,至少我沒聽說過這個地方的擦傷能夠導致死亡。至於疾病,很可能死者幼年時得過風濕性心臟病,但現在早已愈合,只留下些疾病曾肆虐過的影子。
我小心翼翼地把這兩團紙用物證袋裝了起來,小芮在一旁不停地照相,配合我裝袋(物證袋外表難免dna污染。所以裝袋時必須是小芮拿袋子給我,我的手套不能碰物證袋外面。辛普森殺妻案就是因為這麼個小失誤引起了dna污染,最終導致關鍵證據無效,辛普森被無罪釋放。小芮的另外一個任務是在袋子上寫標記。)。
我的個性是既然看不過來那就不要看了。小芮慢慢也就習慣了,不再在意網上那些充滿火藥味的言論。
下意識地我用一根手指放到嘴邊比劃給小芮看,但是右手剛剛抬起,我馬上意識到那樣的動作似乎更加粗鄙不堪,何況我還戴著手套呢。
關鍵證據,最好的dna樣本。我的神經緊繃,也許真的是強|奸案,我在想。
還是老鄭經驗老到。「特殊體|位性行為吧。這樣既說明了問題,又不過分直白。」老鄭說。
表態這種事情對我們法醫來說,是家常便飯。我極盡謹慎,說了一句:「目前尚未找到支持強|奸罪罪名成立的證據。」
鬱悶得說不出話來。我決定下次有同事結婚,一定把小芮拖去鬧新房。提前教育很重要。
直到那一天,小芮跑過來對我說:「做吧,浩哥。放在冰箱冷藏室里的那點兒水又少了。」
身體上也沒https://read•99csw.com有熒光物質。除了幾根服裝上的纖維,沒看見什麼東西。
很長一段時間,我渾然忘了自己還是一個法醫。
我不禁啞然一笑。「密室殺人案」這個推理小說製造出來的專有名詞家喻戶曉,連我在辦案的時候都忍不住想到它。
問題是,棉簽浸泡出來的一毫升生理鹽水,雖然我已經盡量節約了,但是做檢查時還是用去了0.5毫升。
唉!李昌鈺老師從美國帶回來的多波段光源(可以調節波長的一種特別手電筒)只有手電筒那麼大。《csi》裏面的至少也有個柔軟的光纖頭,光線可以隨意偏轉。可我手上的這個傢伙,傻大黑粗,足足有三四斤重。
我對自己上次的疏忽深深自責。
說不定?完全有可能。我需要重新檢查屍體。
做,還是不做?這是一個問題。權衡再三,我還是無法作出決定。
一間密不透光的暗室,死者被擺放在一輛不鏽鋼推車上。我和小芮每人戴著一副橙黃色的濾光鏡。鏡片對於鵝蛋臉的小芮來說大得實在有點可笑。
但小芮畢竟是違規了,而且造成了檢材丟失的嚴重後果,所幸已經做好的數百張切片還在,聽到這個消息,我馬上把它們鎖進了保險柜(此案事關重大,保存下來的切片數目遠超一般案件)。
沒在棉簽上發現精|子,說不定是擦拭得太乾淨的緣故。
我不知道小芮是否和我一樣。對我而言,讓我更難忍受的還不是世人的誤解,而是局裡逐漸停掉了我和小芮的工作。
偏巧那兩天正是醫院處理病理標本的日子,院方把這份重要證據給銷毀了。
果不其然,我在女孩口角發現了少量滴落狀熒光物質,明顯有被擦拭過的痕迹。
死者的衣物散亂地丟在地上及床頭,但沒有發現撕扯現象。
只有現場所有細節都得到完美的解釋才是合理的解釋。怎樣才能把這一切完美地解釋出來?
「死者很可能是在口……」看見小芮清純的臉,我下一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對我的怪異行為小芮莫名驚詫,我忍住笑,決定暫時對小芮保密。
三天後,我們按照老鄭的意見簽發了報告。老鄭、我和黎芮鄭重地在報告書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案件的偵破如我所料,但事態的發展卻出人意料。
「口|交。『猥褻』那個章節提到過的。我知道了。」小芮居然從我的古怪表情中看出了什麼,突然明白了。
幾條媒體大鱷參与了這九九藏書場風波。雖然他們的報道稱得上公正和客觀,但這幾個可信度極高媒體的報道對於流言的增長來說無異於風助火勢,火長風威。幾天之內這件事從一個地方性熱門事件被炒作成了全國性熱門事件。
我們試著用打網球來排遣心中的鬱悶。
很長一段時間,和小芮交流如何在打網球的時候保護自己的手腕或者手指成了我每天唯一可做的事情。
壓迫,加上呼吸道的堵塞。女孩子身體本來就比較弱,所以窒息死亡。
小芮經過這件事情似乎也長大了不少,每天低頭不語,默默把工作安排得有條不紊。我每天在房間內走來走去,狠狠地抽煙。
小芮的話更少了。
直到那天的那個電話。那個命中注定的電話。
除了苦笑,我還能做什麼?向每個看過報紙、上過網的人解釋詳情?告訴他們女孩之所以死亡是因為刻意要保持貞潔,只敢和男友口|交?
女孩再一次被推進暗室。這一次我注重檢查的是死者的手、顏面和口腔。
但是我發現她對兩件事仍然無法釋懷,在默默地記著次數——我們窗玻璃被打破的次數和被人吐口水的次數。這兩件事每發生一次,小芮就在牆上的正字上加上一畫。這哪裡是刻在牆上,分明是刻在了小芮的心裏。我的心在柔柔地痛著。
這意味著那滴液體到底是什麼將永遠是一個謎。
我可以理解所有的當事人,但似乎並沒有人理解我。
令人拍案叫絕。增一字則多,減一字則少,修改一字更是不可能。
都以為媒體只有三分鐘熱度,時間一長事情也就過去了,為此,我們故意壓晚了報告的簽發,但事態的發展還是遠遠地超出了我們的意料。
而且,我還發現,小芮原來是個美女。
「可是,精|液不是都射在了衛生紙上嗎?怎麼這裏也會有?」小芮一臉無辜。
我完全明白局裡這樣做實際上是為了保護我和小芮,希望我們能夠儘快地淡出公眾視野,而且這樣做明顯增加了局裡的工作難度……每一起案件現在都需要從其他轄區抽調人手。但那種突然無事可做的酸楚以及被人誤解的冤屈同時席捲而來,像刀子一樣在我的心頭上反覆切割著。
地上的兩團衛生紙吸引了我搜尋的目光,上面有一點黃色的乾涸物。我拿在手上輕輕捏了捏,嗅了嗅。
「走,找愛趣三歐商量商量,看報告怎麼措辭。」我對小芮說。
「準備好了?」我問。
兩團衛生紙。腋下的損傷。它們突然閃read•99csw.com現在我的面前,像是在我的耳畔鳴響了警鐘。
但是顯微鏡檢查的結果讓我大失所望。那根棉簽被浸泡在一毫升生理鹽水裡,幾個小時后做離心塗片。玻片上我沒發現精|子,哪怕是破碎不全的精|子也沒有。
室內是典型的所謂安靜現場。傢具擺設整齊,沒有翻動痕迹,也沒有財物丟失現象。
我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麼大。這些天我盤算更多的是怎麼走出目前的困局,再拖下去已經不是辦法了。我扔掉了煙頭。
兩年後,當法院最終認定女孩和男友戀愛關係成立,嫌疑人當庭釋放的時候,我對此事的評價只剩下一個:難為檢察院的兄弟們了。
媒體和網路又抓住這件事情大加炒作了一番,暗指我們故意弄丟證據,我們再一次成為千夫所指。
沒用的不想了,幹活!
呵呵,天天有美女陪著打網球,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一瞬間我臉就紅了,脖子也粗了不少,期期艾艾地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因為死者處|女膜完整,沒有生活反應。(在我國「強|奸已遂」參照的是法國標準。即:對於成年女性,要求的是「進入」,也就是陰|莖進入陰|道,並不要求完成性行為的全部過程。對於14歲以下的女性,要求的是「接觸」,也就是陰|莖和陰|道前庭接觸,進不進入對罪名成立不構成影響。)說不定女孩有裸睡習慣,在睡眠中突然死亡。我自失地一笑。
當時發生的一切都昭然若揭了。女性死者在和他人口|交。姿勢很可能是女性仰面躺在床上,男性雙膝穿過女性的兩腋頂在她的腋下,身體坐在她的胸口。如果女性雙手此時正環繞著他的后腰,我會覺得那很自然。
我只能勸小芮想開點,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吃點虧未必是一件壞事。
至於女孩的母親,我更無從理解。恨導致女兒死亡的男人這是人之常情,何況這種離奇死亡無疑破壞了女孩冰清玉潔的名聲。指責這個男人強|奸似乎是唯一的合理選擇。
興奮勁剛過,我發現還有一個重要環節需要補充。這不像是強迫性性行為。任何人如果試圖採用這樣的方式猥褻女性,他所冒的風險無疑是巨大的。
有一些死亡的確是無跡可尋的,比如說神經反射。
你丫閉嘴。我惡狠狠地對自己說。
事情是這樣的:我們的人手不夠,病理切片需要市一醫院病理科協助完成。這在警界並不是新聞,大多數公安局都是這麼做的,誰知問題就出在這裏了。送去做切片后小read.99csw.com芮沒有按規定把檢材帶回警隊保存(按照規定,檢材應該保存一年以上。)。
別人說虱子多了不怕癢,我發現被人罵多了也一樣。一開始小芮還每天在互聯網上googole一下,看看網上又出了什麼新的言論。可很快我們就發現網上的帖子、轉載的各種報道每天都在數以萬計地增長,我們根本看不過來。
打網球的時候,小芮不用再把長發盤進警帽,奔跑中她一頭烏黑的長發隨風飄散,宛若一朵黑色的大麗花。而她的臉龐在陽光下彷彿未煮透的雞蛋,半透明般的嬌嫩欲滴,吹彈可破。
但對兩團衛生紙進行同樣處理后我卻發現了大量的精|子。
如果做完抗精|子抗體檢查后顯示還是陰性,那麼這份檢材將不復存在。
我苦笑一下。女孩對貞操的刻意愛護讓我對她尊重有加,並無半分的輕蔑或者嘲弄的意思,想必她答應男友要求的時候一定會是嬌羞萬狀吧。她和他顯然是沒有足夠經驗的,否則怎會發生這樣的不幸?而他如果不是嚇得逃走,事情也許會有另外一個結局。
但這句話還是惹下了滔天大禍。「美女」、「裸死」、「強|奸」、「稅務局幹部」等字眼似乎極大地刺|激了媒體和看客的神經,加上人們各種各樣的想象,一時間所有的矛頭指向了我們,似乎我們就是讓女孩冤死的兇手。
dna檢查的結果確證無疑,男友對案發過程也供認不諱。但作為教師的母親事發后卻矢口否認他是女兒的男友,並控告他強|奸。
我剛想笑又忍了回去。估計我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我的手都有點軟了,巨大的失望籠罩著我。
一開始我們的心還在劇烈地痛著。看著大家都在忙裡忙外,但我們只能閑得去打網球,心裏實在不是個滋味。但慢慢地,我們開始喜歡起打網球來,快速地奔跑,大力地抽擊無疑是將煩惱趕走的最佳方式。
我們以為發出報告對我們來說就意味著工作的結束,沒想到後來又出了紕漏。這次背黑鍋的居然是小芮。
我們法醫室的窗玻璃3天前就被飛來的磚頭砸碎了。有了這件事情做鋪墊,今天有人專程跑來朝我們法醫室地面吐口水也就不足為奇了。
被褥下的死者的確未著寸縷,被面稍顯凌亂,但蓋得很好。過一會兒,我讓小芮去問問是不是阿姨蓋的。直覺告訴我,應該不是阿姨蓋的。
我關上燈,暗室里一片漆黑。不一會兒,一道奇異的藍光從多波段光源發出。
如釋重負啊!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