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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他的刀放在了老鄭的胸口,血跡把這把刀的大致模樣印在了老鄭胸前,我現在不清楚這是一把什麼刀,它不是醫生常用的手術刀,也不是屠夫常用的砍肉刀,甚至也不是廚師常用的菜刀,但是我可以把這把刀的樣子畫出來,交給懂行的人去辨別。這把刀不大,單刃,刀尖鋒利,老鄭身上的刀口完全符合這些特徵。
我很興奮,這樣的價格不是每個人都買得起的,也沒有人會帶7萬現金來買件衣服,所以只要查到專賣店的交易記錄,我們就能有付款人的賬號和簽名,在銀行那裡我們便可以弄到更詳細的信息。
對了,就是它了!就是那個爛尾樓,這也是老鄭要說的話。
我凝神看著這個老鄭用生命守護的證據。
兩個足印的後方。
我很後悔老鄭活著的時候從沒叫他一聲鄭叔,現在再也沒有機會喊給他聽了,那個該死的「愛趣三歐」外號更是讓我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我一直都有會會這個人的念頭,就想看看他究竟長什麼樣。這個機會終於來了,看守所有個案件要我去,我見到了他。
「以這個香煙的價格看,不是流浪人員或者看護爛尾樓的民工日常抽得起的,但卻基本符合兇手的消費習慣,我相信,這是兇手留下的可能性大!」我提高了聲音,下面的議論聲又響了起來,而且越來越響。
下面一聲驚呼!我知道,調查組的同事有了準確的嫌疑對象!我的眼眶紅了起來,這時候我才能真正確信,老鄭沒有白死。
那天我在辦公室,腦子一遍遍地回放著老鄭遇害的全過程。停下來,倒帶,慢鏡頭,這部電影在我的腦海里已經不知道重複多少遍了。回放到老鄭在背後被切開頸動脈的時候,帶子突然卡住了,我總覺得這裏還有什麼問題沒搞清楚。鏡頭在這裏一動不動足足有半個鐘頭,我額頭上的汗也涔涔地往下流了出來。
方向很明確,一定是朝著老鄭遇害現場的方向,九-九-藏-書兇手要找個既能隱藏自己,又能看到現場的地方。很快第二現場找到了,這裏的青草被踩倒了一片,面前透過竹制建築跳板的縫隙輕而易舉就可以把老鄭遇害的地方看個一清二楚。最大的一個間隙還能勉強從裏面鑽出去。
這是顆路易威登的扣子,我一時分不清是真是假,這個著名的奢侈品品牌被仿冒得太多了,特別是皮包。這個牌子也生產衣服嗎?我甚至不知道。
「證據是你發現的,要不你先說說看。」王局看大家都默不作聲,就點了我的將。
他長得並不兇惡,甚至和藹可親,我和幾個看守所的幹部走在一起,他居然轉過頭,朝我說了聲:「你好。」
偵查工作一時又陷進了僵局。所有人都陷入了思考,每個人都相信,這一定就是黎明前最後的黑暗。黎明的曙光究竟要在哪裡出現呢?
老鄭遇害的過程基本上沒有任何疑問,所有人都同意我的意見,畢竟老鄭不可能沒事吞一顆扣子,而且他也絕不會買這樣昂貴的一件西裝。調查組把兇手用的刀子也弄清楚了,那是一把雕刻刀,藝術系的學生經常用這種刀子。
「我們暫且把這些都考慮成是兇手留下的,看能得到些什麼。」我的眼睛掃了一遍會場,會場頓時靜了下來,靜得聽得見自己的呼吸。
「說嘛。每個人都說說自己的想法。說錯了不要緊,我們又不是根據這個抓人,你看呢?」王局故意活躍氣氛,眼睛卻看向了我。
我聽見同事中間起了議論聲,也許這個身高離大家對一個殺人惡魔的想象是太矮了一點。
就是這裏了。偉城提取了可疑的足跡,雖然雨水讓它並不清晰了。我也發現了一個煙頭,我相信這應該是他的,雖然這幾天的大雨讓我並不確信還能不能提取足夠的dna。老鄭趕來最少也要幾十分鐘,足夠他抽一根煙的。
底下討論的聲音明顯大了起來。大家的情緒都有點激九*九*藏*書動,顯然我說服了大家。我沒有等到討論結束就接著說道:「剩下的煙頭和那泡屎我也沒法確定是不是兇手留下的,但是如果我們考慮成是兇手留下的,我們可以得出幾點結論:第一,」大家的討論聲忽然又靜了下來,我接著說:「煙頭是南方某省份的一個品牌,在我市可以買到,22塊一包,但銷量並不大,我市喜歡這個品牌的人並不多,除非是來自那個省份的外來人員。」我說出了那個省份的名字。
在看守所民警的逼問下,他終於吐露了實情。那天殺害老鄭后他還是沒有拿到扣子,所以並沒有走。我去看老鄭的時候他還躲在那棟爛尾樓里。
我清了清喉嚨:「這個地方我們一共發現了幾樣證據。兩個不連續不完整的足跡、一個煙頭和一堆屎。」說到一堆屎的時候有人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我也停頓了一下。
根據證據提供的所有信息,嫌疑人在會上就確定了。此人早年不幸,父母雙亡,曾經流浪乞討,所抽的煙也正是他出生那個省份的。後來靠倒賣陰溝油逐漸發了家,現在是某餐飲連鎖集團的總裁,還有一手食品雕刻的絕活,多次在大賽中獲獎。
他還拉了一泡屎,一堆噁心的屎。雨水已經沖爛那堆屎的形狀,但就在他蹲點的地方。
但我和偉城新發現的證據怎麼解釋,大家一時陷入了沉默。煙頭提取不了dna,我們也沒辦法證實那堆屎究竟是不是兇手拉的,也許這一些只是一個巧合。每個人都悶頭抽著煙,討論室一時沉寂了下去。
我拉著偉城猛跑。到了爛尾樓前,才對上氣不接下氣的偉城解釋起來。兇手作案過程被協警打斷,他帶著刀子離開,在老鄭來之前他應該有一個地方潛伏。從大夏天的他還穿著西裝來看,這個地方離大路或者說他的車並不遠。很可能他的車都沒有熄火,空調還開著。他是從老鄭背後發動突然襲擊的,這個方向最合適的九_九_藏_書就只有這棟爛尾樓了。
「小芮,走!」我突然喊了出來,才驚覺小芮已經不在這裏了,辦公室只剩下我一個人。我苦笑了一下,把正在實驗室熏指紋的偉城拉了出去。
「最後那泡屎,很可能是流浪人員或者不講衛生的人留下的。但是如果是兇手留下的,我相信他並不是緊張所致。因為,那個爛尾樓可以方便的地方太多了,走兩步就是。而兇手卻可以對這種惡臭毫不在乎,這說明,他雖然現在經濟狀況良好,但早年卻並不富裕,甚至,可能有流浪乞討的經歷!」
這聲「你好」讓我悚然一驚。我不認識他,也肯定以前沒見過他,為什麼他認識我,還像個老熟人似的?
疑犯比我們想象得還要狡猾,他堅決不做任何交代,哪怕是在dna證據面前。他雇了兩個知名的大律師,這兩個律師在案件還處於偵查階段沒有移交檢查院的時候,就開始想盡各種辦法介入。
「嗯。」偉城也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喉嚨說,「兩個鞋印都不完整,正好一個前掌一個後跟。減去重疊的花紋部分,再減去皮鞋跟腳之間的放大部分,根據公式,留下鞋印的人身高在1米55到1米60之間。」
我也在思考,對我而言,最擔心的問題就是,老鄭要說的話,我是不是都聽明白了?
所有的證據聚集在了一起,一個破案討論會召開了,王局主持。我和偉城提供了最新的可疑證據,所有的人都暢所欲言,把一切可能都研究個清楚。
究竟是誰呢?所有的人都在冥思苦想。去了國外的兩個廚師我們一時毫無辦法,證據不足,我們甚至沒辦法通過國際刑警協查,留在國內的大都是有一定影響力的人物,我們也不可能一股腦全部抓來一個個抽血驗dna啊?
檢材還有,我們可以送到合格的省廳再複檢一遍,就算拿到公安部我也不怕,對自己的結果我有信心。不過這傢伙手腳那叫一個乾淨,我們都以九*九*藏*書為在浴室會有發現,可實際上什麼也沒有,下水道、瓷磚縫我們都找了,就是什麼都沒有。我們常用的血痕示蹤劑能讓哪怕是稀釋到萬分之一的血跡現形,我都懷疑起他是不是在這個房間分屍的了。
我相信兇手的下一步也許是要把老鄭大卸八塊。他已經完全瘋狂了。但是協警這時候趕了過來,他又不得不逃跑了。
他身邊沒人相信這件事是他做的,幾個職工還專門跑來公安局申訴。偉城憤憤地說這個人面具戴得太好了,我沒回話,心裏卻在想這個世界誰不是戴著假面在做人呢?小芮戴著面具,她習慣於把自己的痛苦隱藏起來;老鄭戴著面具,他習慣於自己去解決所有的困難,平生不肯求人其實也未必是一件好事;我不也戴著面具嗎,旁人眼裡我是硬朗和陽光的,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內心的苦楚。
最好的諮詢人顯然是這個品牌的專賣店。扣子已經洗過,裝進了物證袋。專賣店負責人很快認定了這是真品,而且是從一款休閑西裝的袖子上扯下來的。我看到這款休閑西裝的時候吃了一驚,原來我那件草綠色淺條紋燈芯絨休閑西裝居然是仿冒的國際知名品牌路易威登呀。一樣的布料,一樣的款式,只不過我是在國慶展銷的時候買的,300塊,這一件路易威登,7萬多。
4天之後我們找到了所有買衣人的資料。老鄭的死讓所有人群情激昂,大家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工作。除了兩個不是本市銀行戶頭外,其餘的都是本市人口,這25個人被一一摸了底,有7個不在國內,移民或者出國考察談生意去了。這7個人中有一對是兄弟,他們兩天前剛剛勞務輸出到了國外做大廚,出國前兩人一人買了一件,營業員還記得他們的相貌,我們根據營業員的口述做了他們的畫像,他們的嫌疑實在太大了。其餘在國內的18個人也還有2個在餐飲業,1個是外科醫生,他們的可能性也不小。
爛尾樓已九九藏書經建了十多層,卻沒有封頂,很可能它一輩子也不會封頂了,房子前的青草已經齊膝高了。我和偉城繞了一大圈才找到大門,鐵鎖卻早已生鏽,也找不到管理人員的影子,我們只能從門上翻了過去。
我蹲了下來,按照老鄭當時的姿勢。當時的一切似乎馬上重現在眼前,面前的女屍,昏暗的環境。忽然,我的頸部感到一陣疼痛,我扭頭向身後看去。
「你根據那兩鞋印計算出來的身高是多少?」我沒接著往下說,問了偉城一句。
怎麼辦呢,難道事情走到了這一步,竟然不能告倒他,要眼睜睜看他從我們眼前溜走?決不!
但是他還是不夠專業,他不知道,這麼短的時間不足以讓那個證據進入老鄭的胃部,它只是停留在了食道而已,所以他沒有拿到他想要的東西。
這兩個大狀也還真不是吃素的,他們對所有證據,甚至包括dna證據都進行了一番質疑。他們從我們實驗室的布局開始挑刺,然後是實驗器材、dna提取過程一步步地質疑。我心裏也是暗自一驚,他們還真是行家,而我們經費有限,實驗室布局、實驗器材都合格那還不得幾百萬投入啊,我們不過是因陋就簡。
路易威登。
「你這是幹什麼啊?」到了遇害現場,偉城還在莫名其妙。
「我相信鞋印就是兇手留下的。老鄭遇害現場周圍可以藏身的地方只有那棟爛尾樓,而這個地方是作案最便利的地點。我可以肯定兇手並不高大,因為,」我頓了一下喝了口水,也鎮定了一下自己激動的情緒,「可以穿牆而過的那個縫隙並不大,以我的身高,鑽過去必須匍匐前進!」
我的心怦怦直跳,我們從來沒有離這個兇手這麼近過。
這就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見到我忍不住得意——我殺了你的同事,還躲在暗處觀察你,你不是一點都沒發現嗎?就是這種得意的心態,讓他露出了狐狸尾巴,也最終扛不住審訊的壓力,坦白了作案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