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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錯覺

第七章 錯覺

「那是你們的事。」那邊的聲音顯得十分冷漠,「只要計劃照常進行,我對你們的事沒有興趣。」
「做了筆跡鑒定了嗎?」我轉向張磊問道。
他爽朗大笑,轉身鑽進車裡。灰色的沃爾沃悄無聲息地融入蕭瑟的夜色之中。
「方城怎麼了?」
「因為你的證詞有點問題,我們需要再次查證。」徐佳板著臉,很嚴肅地回應。
「蔣總經理真是好興緻,公司馬上要面臨一億六千萬的損失,你卻還在優哉游哉地吃面。」我拿起紙酒盒裡的一次性筷子在他的面碗里攪了幾下,「也不像很好吃的樣子嘛。」
徐佳白了我一眼,索性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從包包里掏出了一本《風起隴西》,自顧自地看了起來。
「當然不認識,警察叔叔,到底怎麼了?」劉健憨厚地笑道。
「我又不是來吃面的。」我滿不在乎地回答,徑直走了進去,坐在他的對面。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抬起頭,終於搞定了。我向徐佳揚了揚手中的紙,道:「把這個交給陳處長,讓他查查這上麵廠家的法人代表,我想他大概會發現一些十分有趣的東西。」
「張璇?」
「那你出去後跟著我吧,當個保安。」
「嗯?你只談了五分鐘,會不會太武斷了?」
應他的要求,我們一起走出公司,在街角處開始了詢問。
想起那個詭異的夢,我笑著搖了搖頭。
買了十幾年,也開過不少次火,打過一些獵物,但從來沒傷過人。這年頭,要殺人,不能用槍。用槍過於囂張,留下的線索又太多,應付事後調查太麻煩,遠不如那些偽裝成意外的事故來得乾淨。
那麼,為什麼我會在見到張嫻靜和陳籍一起走進別墅的時候,就斷定兩個人是去發生超友誼的關係呢?當初看到這個情景,「幽會」這個詞在第一時間跳進了我的腦海,雖然當時有一點點遲疑,但隨即就像夜風中擦亮的火柴一般迅速熄滅。
「算到方城頭上的這筆壞賬,只不過是個幌子。其實是有人故意設下這個註定要被拆穿的圈套,要明盛公司賠付那些廠家八千萬人民幣?而且,那八千萬壞賬上的錢,很有可能早就到了那些廠家賬上?一來二去,這些廠家一共能收到一億六千萬貨款?」徐佳越說越興奮,「誰能辦到這些事呢?既能瞞住明盛公司,又能穩住那些廠家。那些廠家的老闆!只有他才有這個能力!而這個人一定與明盛公司有著某種關聯。他一方面利用盧芳做出假賬,造成賬面上的貨款虧空,錢都被方城侵佔了的假象,一方面還可以利用商業合同,取得明盛公司的賠償,對不對?」
「我沒,我沒說謊。」他慌亂地揮著兩隻手,「警察叔叔,我很需要這份工作,你們說什麼我都會配合。我媽媽有病,我需要掙錢。不要跟老闆說,我會被開除的。」
「你跟蹤我?」我的目光瞟向後面的老闆,他依舊無動於衷地抽著煙。
「我一直覺得這筆壞賬有些奇怪。拖欠廠家的貨款高達八千萬,一個盧芳是如何做到又不留破綻的呢?那些廠家為何不跟明盛公司進行溝通催款呢?這些廠家的老闆到底蠢到什麼程度,我很有興趣認識一下。」
「楚鐵駿都死了,線索已經斷了,怎麼可能查下去?」我搖頭道,「陳處長未免太……」突然之間,我意識到了什麼東西,截住了自己的話。警方在楚鐵駿死後並沒有結案,顯然並不相信楚鐵駿就是最後的兇手。楚鐵駿,只不過是繼方城之後的另一隻替罪羊。而陳處長所謂的繼續追查楚鐵駿,實質上是向外界透露出一種確信楚鐵駿就是兇手,現在所繼續的調查,是為了完善證據,方便提起公訴的錯覺。他這樣做,無非是為了讓真正的幕後兇手放鬆警惕,從而露出馬腳。
年六十余矣,終不能復對刀筆之吏。
「對,這筆壞賬的總數很大,一共將近八千萬。」
「保險啊……你不知道什麼叫車險?」徐佳斜著眼看著我。
「哦……那個啊。有些客戶的要求會有些變態。但我們老闆說過,只要掙錢,別的不用管。」他說完后,像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嗯,當然得不犯法。」
「你說張嫻靜既然跟方城好了,怎麼還又跟陳籍搞在了一起?」
「教師。」瘦子站起身,臉上是掩飾不住驕傲的神色,「我們鎮里最好的語文教師,很多人都很佩服他。」
「再者,所謂八千萬的壞賬,她一個財務人員就算能瞞過整個財務部,明盛公司的那些高層管理人員,難道都瞎了不成?如果方城是因為那八千萬殺了她,那還殺張成禮那些人幹嗎?」
黑暗,漫無邊際。
「哦,那要謝謝你。如果方城沒問題最好,我也不想失去一個正處於上升期的有潛力的員工。」
「你來公安局嗎?證據和人都在經偵處,他們非常自信,覺得這次的案子十拿九穩了。」
「如果要你選服務人員的話,會是清一色的男的嗎?不應該大多數都是女的嗎?我們那晚看到的院子里的那五六個人,全部都是男的。」是的,肯定是我弄錯了。
「怎麼回事?」電話里張嫻靜火氣很大。
「當然是認真的。」
蠢貨,要是你看到張嫻靜和陳籍進了別墅,還不知道會怎麼想。
方城笑了。soulmate保證過,這次的拘留,最多五天。
「張主管,警方帶走方先生的時候,是以哪種形式帶走的?你能回憶一下嗎?」
熊貓愣了好一會兒,嘴角抽搐著道:「川……哥,你沒事吧?」
我遲疑了一下,說道:「不過,如果是我認識的那位soulmate,就代我向她問聲好。」
「我還以為你有多大的能耐,不過如此。比起你在碎屍重生案里的表現,差得太遠了。」蔣崢搖頭。
一輛東風重型卡車挾著沉重的喇叭聲迎面呼嘯而來,徐佳尖叫一聲,整個身體伏在了方向盤上,死命往右。桑塔納警車尾部被重卡輕輕蹭了一下,饒是如此,還是在路上打了幾個彎才顫悠悠地停下。周圍不少人都看向我們,指指點點地說著什麼。
會不會跟明誠集團這案子有關呢?
她以為那邊已經準備掛掉電話的時候,聲音又響了起來,「對不起。」
我搖了搖頭,好奇怪的夢……
「方城!」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的手心裏黏黏的,滿是汗水。跟這種處於食物鏈頂端的上流人士打交道,還真不輕鬆。
「那就這麼定了。」張嫻靜的口吻不容置疑,「還有,今天方城已經出獄了,你確定真要那麼做?」
為什麼會來到這裏,要找什麼,我一無所知。
靠近門口的位置上坐了一個西裝筆挺,皮鞋鋥亮的男人,看樣子有四十多歲,但是保養得還算不錯。頭髮打理得很好,臉龐稜角分明,身材也沒有發福。這樣的成功人士,說什麼也不該出現在這種小拉麵館的。
「六條人命,外加八千萬人民幣。」方城笑道,一臉雲淡風輕。
我搖頭,「當然沒事,女人的性偏好是這個宇宙中最無解的問題,你如果一直糾結于這個問題,還不如多去看幾遍《寵物小精靈》。」
我很想把這幾天發現的事情告訴徐佳,但話到嘴邊還是給咽了回去。
徐佳瞪了我一眼,「怎麼說話的?人家有工作,可不像你整天遊手好閒。現在去哪裡?向陳處長彙報一下?」
方城的臉微微發紅,「那次我們都喝了不少紅酒,陳蕊剛死,而且還看到了那段視頻,對我打擊挺大……」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道:「說是要協助調查,並沒有強制性的措施。」
「我……」他張皇地看著我,又看看徐佳。
她按下了接聽鍵,聽筒里傳來了蒼老而虛弱的聲音:「時間,不多了。」
「雖然違反規定,不過對你沒什麼隱瞞的。是明盛公司的一些賬目清單,登記了一些壞賬,是從6月1日開始的。」
一代梟雄,死得如此凄涼。
「你倒看得開。」他輕笑一聲,頭也不回地沖後面的老闆道,「給這小夥子來碗面,我請。」
「什麼怎麼回事?」我莫名其妙,丫剛從s江做完運動回來吧,為什麼會沖我發飆?跟蹤的事情應該沒敗露啊。
她用力點點頭,轉身笑嘻嘻地跑開了。
「只是複印件,又不是原件,不是證據沒事的。」我拿著一張白紙,抄著賬表上的一些內容。
會是這個原因嗎?
「不管soulmate是不是https://read.99csw.com張璇,這個計劃都太幼稚了,簡直是欲蓋彌彰。」我搖頭道,「如果真的要確保計劃順利進行,只要把盧芳和丁明的死偽裝成意外事故就可以了。這麼大張旗鼓地連殺六人,還向警方發出犯案預告,就像是故意要引起警方的注意。而方城這個替罪羊,也選得莫名其妙。尤其是那些有問題的賬目被郵寄給警方以後,雖然表面上坐實了方城是幕後主使,但仔細想想,就會覺得漏洞太大。一個集團公司的普通職員,怎麼可能有那麼大的能耐,繞過那麼多的環節,騙過那麼多的人,來操縱這麼大的局?那麼,既然這隻替罪羊並沒有說服力,那soulmate在擬定計劃的時候,為什麼不選擇一個有說服力的人物呢?比如明盛公司的老總蔣崢。」
「她主動,還是你主動?」第二個問題依然十分露骨。
「有問題,但他不是兇手。」
雪白的長袍,張開的白色羽翼,烏黑的長發,還有那張精緻的臉。
「一粒麥子如果不落在地里死了,仍只是一粒;如果死了,才結出許多子粒來。」張嫻靜合上厚厚的《聖經》,凝望著陽光明媚的窗外。她並不是基督教徒,也不曾信仰過任何神靈,前些年的經歷,讓她早已不再相信這世上還會有善意的奇迹發生。人,說到底能依靠的只有自己。這句話,說得很對。
「關係倒是沒有,不過至少可以讓你忘記這個愚蠢的問題。」我又打了個哈欠,困意如海浪般襲來,「睡覺啦。」
「你們現在還保持同居關係?」
「又是你?」瘦子看到低頭進入拘留室的方城,竟一臉興奮。
「沒有必要證明方城的清白。」我不懷好意地笑道,「只要推翻那些證明他有罪的證據就行了。」
肩膀鬆弛,雙手卻緊握,眼神沒有躲閃,嘴角輕抿……
叔叔?
跟徐川打了好幾次照面,方城從心底佩服這個同齡人。如果兩個人換一下位置的話,徐川應該早就把整件事情弄清楚了吧。而且徐川還暗示過,他跟soulmate的私交其實不錯,就是有些誤會。有好幾次,方城在徐川的誘導下,把soulmate給說了出來。方城明白,如果徐川得知自己跟soulmate聯繫的具體內容,他或許很快就會把事情搞得水落石出。但是結局會怎麼樣?徐川要的是真相,而方城要的是未來,一個至少可以不卑不亢地被張嫻靜向別人介紹自己的未來。
「他本來可以做齊王的,可惜終究死於婦人之手。」我盯著他的眼睛,「你呢,蔣總?」
張嫻靜把手機丟回桌面,發了一會兒呆,忽然之間,一絲詭異的笑容浮現在她的嘴角。
方城沉默不語。
瘦子站起身,坐到了方城的對面。
「怎麼,名偵探有什麼結果?」一位身材比熊貓還要胖的中年警察笑眯眯地問道,「老陳為了這五分鐘,可說了半天好話。」
「對的,雖然陳處長在會上也不同意方城就是明誠集團系列殺人案的兇手,但經偵處收到的那個快遞實在太具有決定性意義了。所以我們刑偵處的意見沒有被局裡採納。」
「不是我做的。」方城抬起頭,一臉的無辜。
唉,說到錢,我的龐老闆好久沒跟我聯繫了。
「怎麼,不表示感謝?」蔣崢有點意外。
「蔣崢?你那個龐老闆認識的朋友?」徐佳問道。
李廣是因為不願受衛青的追責而拔刀自刎,那麼楚鐵駿的自殺,是否也是受到了脅迫?
「那也就是說,你只是推翻了經偵處將方城作為兇手的證據,而不是找到了方城不是兇手的證據?」徐佳搖搖頭,「等於說,案子還是沒有什麼實質性進展。」
「不過soulmate的這個計劃卻沒有成功,反而因為你的參与而引火上身,燒到了自己身上。在警方發現真相之後,soulmate只好逼迫楚鐵駿自殺,從這場連環……」徐佳突然停了下來,皺著眉道,「不對。」
徐佳下意識地點頭,「按照我們警方的推斷,明誠集團的這一系列命案,應該是soulmate在幕後策劃,由楚鐵駿實施,目的是套取一億六千萬的貨款。為了確保計劃的順利實施,不至於讓警方發現他們的真實目的,找出了方城作為替罪羊。對於連環殺人案,警方的偵破習慣是尋找死者之間的聯繫,soulmate對於這點很清楚。所以這個案子的前四個死者雖然多多少少能跟方城扯上關係,但都只不過是為了轉移警方視線的犧牲品,為了造成盧芳、丁明也跟方城有關係的假象,從而對警方的偵破方向進行干擾。」
「我自然沒看。」
「嗯,靜姐說了。等這個案子破了之後,我們就結婚。」方城苦笑,「可我現在這個樣子……」
「我?呵呵。多年前,我已經背叛過別人一次,那種滋味並不好受,這輩子我不想再做第二次了。」蔣崢道,「況且,你手中什麼籌碼也沒有。」
「你是說……」徐佳咬著嘴唇,若有所思。
「呵呵,劉健,你以前跟盧芳認識嗎?」
「廠家的法人代表?」徐佳皺著眉頭問道。
soulmate,你到底布了一個什麼樣的局?
現在還能相信誰呢?張主管算一個,但是總搞不清楚張主管為什麼對自己那麼好,如果說是愛上了自己,這麼自戀的結論真是想想都讓人臉紅。一個無緣無故對你好的人,遠遠比一個無緣無故對你壞的人更加可怕。這句話是soulmate說的。最近一段時間,方城經常用自己的小米手機登錄手機qq,跟soulmate聊上幾句。
莫非,他的自殺……
她雙眼盯著洶湧而過的車流,幽幽道:「明誠集團這案子已經死了六個人了,雖然在輿論宣傳這一塊一直都有管制,但社會上的謠言已經開始流傳了。陳處長被訓斥了好幾回,我們準備下一步直接對明誠集團高層進行調查。」
徐佳打轉方向,駛進快車道:「去,你的借口真爛,徐川,我有點懷疑,碎屍重生案到底是不是你破的。」
出乎我的意料,蔣崢起先的表情很驚訝,但只過了一會兒,驚訝的表情就變成了壓抑不住的嘲笑。
「不是我乾的。」方城搖了搖頭。
說起來,在我做私家偵探這行以前,是煩死了名偵探這種生物的,他們平時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遇到了案子也只會默默地觀察,問些雲山霧罩的怪問題,然後低下頭擺個類似《思考者》雕像的姿勢,像死了人一般默哀幾分鐘,再做個漂亮的姿勢或者說句帥氣的台詞,就能搞定複雜的謎題。
「奇怪的要求?大姐你的意思是……」劉健撓了撓頭。
雞蛋從外打破,是食物;從內打破,是生命。人生,從外打破,是壓力;從內打破,是成長。
「彼此,彼此。你除了跟蹤過我,不是還跟蹤過陳籍嗎?」他低下頭,吹去上面漂浮著的香菜,喝了一口麵湯,「他可不像我這麼好說話。不光你們租的那輛吉利自由艦有些年頭了,那輛桑塔納警車的車況也不怎麼好了吧,萬一被一輛重卡撞那麼一下……」
「喂,」我喊住他,「小心soulmate。」
「領導,等著放人吧!」我頭也不回地揚手示意。
「我酒量不行……記不太清了……不過是在她家的。」
「我叫方城。」
「我是法醫,只負責屍體,筆跡鑒定得其他人去做。不過似乎沒這個必要了。」張磊揚起手中的一個黑色封皮筆記本,「楚鐵駿的記事簿,上面的字跡跟遺書上的一致。」
「年六十余矣,終不能復對刀筆之吏。」歪歪扭扭的鋼筆字寫在一張皺巴巴的a4列印紙上,說不出的彆扭。這句本是西漢名將李廣自刎前的遺言。雖說短短十四個字,充滿了無奈,但也不失引刀成一快的決絕。
「我和她還保持著聯繫。我的意思是,我想在死前再見她一面。」張嫻靜熟練地撥弄著手中的水筆。
「什麼事,哥們兒?」瘦子從昏昏欲睡的狀態中猛然驚醒。
「對啊,有錢人排場真大啊,泡個妞還弄一個班的服務員伺候著。」熊貓漫不經心地回應。
飲鴆止渴,也不錯。
「你在第一次詢問時,說了謊,對不對?劉健,你知道偽證罪嗎?」
在所謂的候客廳等了一個半小時之後,那個快遞員總算取貨回來了。一輛通勤車九九藏書、一身運動衣、一雙跑鞋,很年輕的樣子,大概還不到二十歲?
「誰說要算賬了?」
「劉健,你的筆錄顯示,是盧芳親手把快遞交到你手上的對嗎?」徐佳問道。
子彈從上頜射進,從後腦射出,貫穿了顱腔,破壞了腦組織,當場死亡。我蹲在長長的老闆桌旁邊,端詳著已經僵硬了的屍體。
「喂。」方城沖瘦子喊道。
敲擊鐵門的聲音不客氣地響起,我沖方城點了一下頭,「我先走了。」
「川哥?」熊貓扭過臉喊我,電腦屏幕上的光線將他的臉映射得很有喜感。
「真的不是我殺的。」方城苦笑,「從頭到尾,我沒殺過人。而且盧芳那幾個人,我根本就不認識。」
窗外,起風了。
「我一直很好奇,你總是這麼示弱,是演給誰看?」
「狗血。」
明誠集團的總裁蕭離據說已經病危了,一旦人人都覺得這案子塵埃落定,那新一輪的爭權奪利馬上就會開始吧,到時候,隱藏在幕後的soulmate和元兇會怎麼做呢?
「那我再問你。對人示弱,是soulmate教你的,還是你自己的主意?」我低聲問道。
「那個偽證罪……我會被開除嗎?」劉健很是緊張地問道。
「你是認真的?」
「以你的智商,這點很難跟你解釋。」我頭也不抬地回答。
「有恩?」方城皺起眉頭,努力地回憶。
手邊的手機振動起來,屏幕上顯示的是那個號碼。
背叛?籌碼?他是在暗示我,他其實知道警方的查案進度了嗎?
我沖他笑了笑,抓起旁邊徐佳的胳膊轉身離去。
這是個不合邏輯的世界,與我所熟知的現實相距甚遠。腳下越來越泥濘,每走一步,酸腐的惡臭隨著拔出的小腿撲鼻而來,幾乎讓人窒息。汗水從額頭滾落,滑過眼睛,又澀又辣的感覺。
需要一筆不少的錢。
「早該這樣了。其實這案子,難就難在明誠集團在社會上影響力太大……」
「不是我。」我搖頭,「還有浪費時間的心情嗎?你知道跟你這五分鐘不在監控下的會談多不容易嗎?」
楚鐵駿拉開抽屜,拿出了那把anaconda左輪手槍。
會不會是soulmate?徐佳告訴我soulmate越獄了。警方在s市進行了低調的搜捕,卻沒有發現她的蹤跡。在那之後不久的明誠集團連環命案中,卻收到了署名soulmate的犯案預告。雖然我一直不願意承認此案中的soulmate就是張璇,但現在看來……
「男的……莫非是……」熊貓一副痴獃的模樣。
「聽起來好像很完美?」
我記得吳哥沒死的時候,我曾經對他說過,很多時候,親眼所見的並不是事實。人總會根據自己的社會經驗和推理習慣,對自己看到的景象加以想象補充,這在心理學上稱為「腦補」。比如在大街上,看到一個穿警服的人追一個穿便服的人,大多數人自然而然地會認為是警察抓賊,但事實呢?
我聽到自己膽怯的聲音在耳邊轟然炸響。
「方城算一個。」我索性單刀直入。
「經偵……不好意思,張主管,我需要跟警方聯繫一下,有新的進展,我會立刻跟你溝通。」不等張嫻靜答話,我就掛斷電話,撥通了徐佳的號碼。
要請警方協助搜查嗎?但是僅憑我所謂的猜測,警方會對民宅進行搜查嗎?更何況是陳處長刻意要保持低調的時候。當然,我並不是那種循規蹈矩的三流偵探,就算沒有警方的協助,只要我想進入,即使是戒備森嚴的別墅,也照樣不在話下,但是必須得有一整套的行頭。
「那你怎麼也進來了?」
事實,有無限種可能。
不出所料,這個叫劉健的快遞員,在發出那份快遞之後,對客戶的印象已經消失殆盡。只記得是個身材較瘦的普通女人,長相、打扮甚至衣著都已經忘得一乾二淨。在經偵調查的時候,面對三張模樣相似的照片,他猶豫了很長時間都不能確認。最終,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他拿起了那張盧芳的照片。
「是什麼快遞,能說嗎?」徐佳發簡訊給我的時候,大概是想暗示我這件事情,讓我趕到局裡幫忙的吧。不過那個時候,我正興高采烈地跟蹤著張嫻靜和陳籍。
「哦?」我注意到蔣崢眼中有絲光亮一閃而過。
張嫻靜和陳籍確實是一起進入了別墅,別墅的院子很大,房間看起來應該也不少,那棟別墅周圍有大片的水田,環境也比較清靜,院子里還有五六個服務人員……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可能,我犯了個極其愚蠢的錯誤。
隨即,鑽心的劇痛傳來。
蔣崢笑了起來,「名偵探,你又不是沒在這裏吃過面,這面的味道好不好,你不知道嗎?」
老闆起身,走進小格子間。我隱約聽到了老闆娘不滿的嘮叨,他卻沒有回應,只是重新開火,煮湯,拉麵。
這傢伙倒是還有自知之明。時間不多了,我十分乾脆地打斷了他的話,單刀直入,「你和張嫻靜的第一次超友誼關係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徐佳將推測報告給陳處長,刑偵處連夜查出了那些廠家的法人代表——楚鐵駿。簡單和經偵處通了一下氣,大隊的警察在清晨六點鐘分別撲向楚鐵駿經常出現的幾個地點,進行抓捕。最終卻在明誠集團楚鐵駿的辦公室里發現了他早已變涼的屍體。
「那你要這些報表幹嗎?」徐佳恨恨地道,「喂!你不要在這些賬表上踩來踩去好不好?我費了好大功夫,才從經偵處那裡複印來的!」
「在擁有幾百名員工的明盛公司,所有人都知道方城和張嫻靜的曖昧,卻不知道方城和盧芳也有曖昧。一個四十多歲心高氣傲的剩女,居然為了一個不怎麼優秀的男人侵吞八千萬?
他靠在粗糙的水泥牆壁上,仰頭看著高處的那個被鐵條所分割的長方形星空。一個微微發亮的光點從外面飄了過來,停在那裡,光點很弱,顏色也很淡,像隨時都要熄滅似的。是螢火蟲。方城終於認出了這個小東西。以前在鄉下的舅舅家,一到初夏的傍晚,在村子里的那條小河邊,總能看到螢火蟲,星星點點,在黑暗中飛舞。有一次方城看到上百隻螢火蟲聚在一起,隨著夜風飛舞,亮光倒映在水面上,猶如燦爛的煙花一般。
「你想說什麼?儘管說唄。」我揚起嘴角,眨了眨眼。
拘留室是第二次進了,同一個房間,同一個室友,是巧合,還是命運?
怎麼會是……張嫻靜?
「我……不知道。」
「我看了經偵處的問詢筆錄,發現了一個問題。或許是那件快遞給經偵處的傢伙們造成的心理震撼太大,他們在問詢快遞員時,太迫不及待了。問詢方問快遞員的問題,不是正常的『誰要你上門取的快遞』,而是『要你上門取快遞的是不是盧芳』。這是誘導問詢。如果是在法庭上辯論,絕對會被辯方律師提出抗議的。」
手機響了起來,是徐佳嗎?
看他沒有什麼反應,我只好繼續道:「而且,我還弄清楚了那筆壞賬的目的,知道了誰會從中獲利。刑偵處的人已經開始調查了,只要弄清楚那些所謂廠家的法人代表,就能搞清楚在幕後陷害方城的元兇到底是誰。」
拿起手機,已經快十點了,仍舊沒有徐佳的簡訊,這死丫頭到底搞什麼鬼嘛。把手機丟到沙發上,伸了個懶腰站起來。等下先去明誠公司見一下那個蔣總經理。
「你想問什麼?」在我的注視下,蔣崢逐漸停住了笑,客氣地看著我。
「那就是說,當盧芳提出那種要求的時候,你並不感到吃驚?」我繼續笑著問道。
自殺。
「進麵館不吃面,你這種人真沒意思。」他夾起浮在麵湯上的一片羊肉,輕輕吹了幾下,送入口中。
我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那現在警方的調查方向是?」
「你爹?」
我摸出了手機。
鄭東輝停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道:「哥們兒,你是不是外面還有什麼事情要託付?甭繞圈子了,說吧,只要兄弟能幫你辦到,儘管開口。」
「發現了什麼?」我沉聲問道。
「可他卻沒教好你。」方城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那個喜歡寫詩的窮工人。
被拘押的第四天,方城重獲自由。
如果說在楚鐵駿的這個計劃里,方城是最大的敗筆,那為什麼soulmate會執著于方城呢?是有必須選擇方城的理https://read.99csw•com由嗎?況且,為何張嫻靜一直對方城青睞有加?張嫻靜上面是蔣崢,蔣崢上面是陳籍,而陳籍跟張嫻靜又是情人關係,張嫻靜跟方城又是情人關係。真是一團糟啊……
「徐佳也去了嗎?哦,就是跟咱們一起吃飯的那個女警。」
「計劃,開始吧。」那邊的聲音顯得十分疲憊。
「但她不是。soulmate幾乎無所不知,像是神一般的存在。我雖然不知道她都做了什麼,但應該是一直在幫我。張成禮的死、陳蕊的死、靜姐的青睞、我的提升,這一切恐怕都是soulmate的操控。是的,我一直在對外示弱。我覺得,一個運氣太好的人本來就會受人妒忌,如果他再表現得囂張跋扈,那就是自尋死路。」
「嗯,不吃驚。我還遇到過很多其他各種各樣的要求,比她那個離譜多了。」少年的精神有點鬆弛了。
「任何東西只要被語言傳述,被文字記載,就難以避免某種程度的歪曲和戲劇化。在心理學上稱之為想象補償。我覺得,這個快遞員的證詞有問題。」
「把這個東西送給經偵處,他們就會放人。想不到這事情解決得這麼快。」坐進警車,我笑道。
「你說什麼?」猶如黑暗中突然劃過一道照亮真相的閃電,我怔怔地看著她。
棄子?是說明盛公司拋棄了他,還是說在這個計劃里,方城只是個替罪羊?
我看到了一個在半空中懸浮著的耀眼的天使。
此時距離方城被經偵處抓捕,剛剛過了兩天。
「只要責任不在我這邊,有保險的。」
我稍作思索,道:「或許,楚鐵駿的自殺,並不是迫於警方的壓力,而是soulmate。」
「保安。」我確定。
腳下並不是堅實的地面,而是散發著刺鼻味道的泥濘路面。我站在黑暗之中,看不到所謂的方向。遠處隱隱約約傳來女人的哭泣聲。我彎著腰深一腳淺一腳地蹣跚而行。
「等我。」我掛掉了電話。
「談之前,我還看了那些所謂的證據,有漏洞。」我環顧四周,酸溜溜地問道,「嗯?怎麼沒看到那個戀屍變態?」
「但那個快遞員確認了就是盧芳。」徐佳還是無精打採的樣子。
「怎麼,沒收穫?」身後傳來胖警察的聲音。
看著她逐漸消失的背影,我嘴角的笑容慢慢凝固了。這起案子,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呢?
「anaconda上只有死者的指紋,房間內沒有搏鬥痕迹,死者屍體上也沒有其他明顯傷痕,看不出有被脅迫的跡象。一切都表明是自殺。」徐佳疲倦地說道,兇手自殺給警方後續調查帶來很大的難度,這起明誠集團連環命案中的很多細節,或許將隨著楚鐵駿的死一起湮滅了。
螃蟹能有我這樣的手下,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什麼……意思?」又是那種迷茫的眼神。如果沒在監控那裡看到過他腹黑的樣子,我真的要相信他了。
我和徐佳對望了一眼。
我聳聳肩。跟女人吵架是很不明智的行為,尤其是跟一個心煩氣躁又是跆拳道黑帶三段的女人吵架。
「上次你被關進來的時候,我們就是一間屋,喂,我說你是不是出去的時候,回頭看了大門?」瘦子嘿嘿笑道。
「為什麼要殺人?」我看著面前表現得唯唯諾諾的男人。
「除了那些賬目,快遞來的還有一封遺書,是盧芳的。在信中,她聲稱因為愛上了方城,才幫方城做了這些壞賬,偷偷地將本該發往廠家的貨款進行扣留,轉發給了一些空頭公司,這些空頭公司的法人代表都是方城。幾個月時間,盧芳為方城前後挪用了近八千萬的公款。但她後來發現方城並不愛她,而是迷戀上了張嫻靜,並且意識到自己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於是就將這些事情寫成遺書,交給了一家快遞公司,約定如果在約定時間內沒有聯繫的話,就由快遞公司按照要求快遞給警方。」
「見快遞員有用嗎?他一口咬定是盧芳親手交給他的,你該不會懷疑他說謊吧?」徐佳發動了車子。
「哦,被人下套了?」瘦子明顯鬆了口氣,笑呵呵地問道,「怎麼樣?還能出去不?」
他吃面吃得很慢,挑起一筷子,放在碗邊晾上一會兒,才送入口中慢慢咀嚼。臉上看不出享受的神色,彷彿在吃著味道極為一般的東西,又彷彿心思根本沒有放在吃上。拉麵館的老闆坐在他後面,隔了兩張桌子,悠閑地抽著煙,而他的老婆,滿懷怒氣地在那個小格子間里洗碗,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
「結婚?」我有些意外。
「如果他重新回到棋盤上呢?」
白色羽翼開始凋零,一片片潔白的羽毛猶如雪花繽紛落下。我拚命向前,雙臂向上伸去,妄圖接到墜落到凡塵的天使。
「你……認為他知道些什麼?」
方城沒有笑。
對面的那個人,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猶如獅子俯視腳下受傷的獵物。
不是有意圖的謀殺。看著已經遠去的重卡,我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如果是要製造車禍,卡車司機只需要跟著貼過來,我們的桑塔納現在就已經變成鐵片了。是一場意外,還是誰要警告我一下?
出了經偵處,徐佳迫不及待地問道:「怎麼樣,方城到底有沒有問題?」
「只不過一碗面的交情,況且我並不想吃。」我絲毫不領情。
「為什麼你這麼肯定?」
「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他的表現有些不同尋常。」在那家拉麵館,我們像打啞謎一般交鋒,他的回答似乎若有所指,又似乎只不過是字面上的意思。而他對於方城的態度,又頗值得玩味。
「我想再見見soulmate。」張嫻靜聲音很輕,卻異常堅決。
「好吧,是我的想法。從那晚在公司被soulmate纏上之後,我就有些忐忑。而且第二天,soulmate提到的張成禮真的消失了,讓我從心底感到恐懼。緊接著,接替張成禮的靜姐,對誰都兇巴巴的,對我卻異常的好,在工作上處處提攜。這一切改變猶如做夢一般,雖然我不是多聰明的人,但也不蠢。我嗅到了其中陰謀的味道,甚至一度懷疑過靜姐就是那個神秘的soulmate。
六十多年的人生,到頭來只不過是一個笑話。不過也好,就算再也無法決定自己怎麼活,但至少可以決定自己怎麼死。楚鐵駿將anaconda長長的槍管插|進嘴裏,冰涼的死亡味道在味蕾間綻放。
「他?」蔣崢失笑,「只不過是個棄子。」
「跟你?保安?」鄭東輝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兄弟,你不是說你手上六條人命嗎?還有八千萬人民幣……哦,就算是掉進了別人設的套兒,你也得洗乾淨了才出得去吧?」
「那是因為對手太大了。近萬人的集團公司,真是不太好調查嘛。」我努力保持微笑。
方城笑笑,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呢,這次是為什麼進來的?」
走吧。
徐佳輕聲道:「別慌,你慢慢說,到底怎麼回事?」
重要線索……方城的……想起昨晚徐佳的那條簡訊,莫非是警方昨晚發現了不利於方城的重要證據?所以徐佳才不接我電話,僅僅以簡訊的形式通知了我一下?
「你出去后,要是有工作做,是不是就不會偷東西了?」方城問道。
我乾咳一聲,接道:「就是那個在約定時間內如果沒有聯繫的話,就快遞給警方的要求。你不覺得有些不符合正常手續嗎?」
「心理陰暗。」徐佳翻了我一個白眼,「你怎麼老是有一種智商上的優越感?你覺得警察都是笨蛋嗎?」
「是的。」
方城點了點頭,道:「我們打算結婚的。」
「我……我不是已經說過了?」他站在大門口,右手微微發抖。
為什麼我會遲疑了一下?是有不協調的感覺嗎?
「喂?」
「那你是說盧芳在冤枉你?一個死人,為什麼要冤枉素不相識的你?」
「怎麼,跟她失去聯繫了?我並不知道她在哪裡。當初,是你把這個魔鬼帶到我身邊的。我只見過她一次,就是她和你一起來找我的那一次。」話音剛落,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從聽筒那邊傳來。
「為什麼不找份工作呢?被抓過不止一次了吧?」
「有案底的人,誰敢用啊。」瘦子的眼皮耷拉下來,無精打采,「唉,還是我爹說得對,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是他在極力掩飾,還是我弄錯了?
「我https://read.99csw.com已經推翻了經偵處的證據,方城很快就會被放出來。」
「盧芳那封所謂的遺書竟然是列印的,只是在署名處簽了她自己的名字。搞笑嗎?如果按照她在遺書中所說,她和方城有曖昧關係,她如何能心平氣和地像寫文書一樣寫遺書?
方城這次肯定是被人陷害的。是什麼人要陷害方城呢?陷害他又有什麼好處呢?復讎?犯不著殺那些無關的人吧。為錢?方城能有什麼錢呢?
右眼下的肌肉輕微地跳動了幾下,方城遲疑了好久,還是搖搖頭,「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方城直覺上認為soulmate應該是個女人,甚至懷疑是不是張嫻靜。但是他又覺得不太像。比起張嫻靜,soulmate顯得更冷漠和神秘。soulmate跟方城的交流一般非常簡短,每次至多三五分鐘,而且沒有廢話,連方城的寒暄都置之不理。最為重要的是,soulmate一再強調方城要對兩個人之間的聯繫絕對保密,包括對他最信任的張嫻靜也不能透露。除了手機qq,soulmate偶爾還會通過公司的電腦跟方城聯繫,但次數已經越來越少了,而且內容也越來越敷衍,簡直就像是故意做給誰看的一樣。
「他們已經打烊了。」中年男人注意到了我,漫不經心地道。
「毛?」真是懶得說話。
徐佳也下了車,看到車尾,無奈地嘆了口氣:「唉,真是倒霉。徐川,回去替我作證啊,是那輛重卡不明不白地開過來的。」
「有什麼關係嗎?」方城似乎不太想回答。我則報以沉默。
好吧,不跟你計較這個。
「可還有那份賬目。」徐佳咬著嘴唇,「那個也算……」
這句遺言,蠻好。
「講。」
年六十余矣,終不能復對刀筆之吏。
如果那只是個幽會用的別墅,用不著那麼多保安。考慮到安全因素,留一兩個人照看就可以了,五六個保安,怎麼說也是太奢侈的「配備」。如果說是陳籍對安全問題謹慎過度,那麼保安不是應該全程跟著他嗎,怎麼會提前等在別墅里呢?不,不對。這些保安是配給別墅的,並不是陳籍的保鏢。如此說來,陳籍在公路邊和張嫻靜簡單交談后,又帶著她來到了這棟戒備森嚴的別墅,目的並不是幽會,而是要見一個人。而這個人,不是被陳籍保護的,就是被陳籍關押的。
「經偵處昨天下午收到了一件快遞,他們立刻上報,連夜召開了局長辦公會,拿出了抓捕意見,今早一上班就把方城弄進局裡來了。」
「對。我覺得這個蔣崢也有問題。」我索性坐在了老闆椅上,「蔣崢精明能幹,曾經幫著陳籍一起吞併過筱鵬公司。明盛公司賬目上的八千萬壞賬,如果說他是因為疏忽而沒有發覺,就太沒有說服力了。」
但做偵探久了,就明白了。這算是職業習慣之一,當你專註于某件事的時候,是不太願意理會外面的世界的。
「狐狸……的善意。狐狸,在我國的古代,總是被拿來暗喻女人。《聊齋志異》里也有不少關於狐狸報恩的故事。可能你無意間對soulmate有恩?」我信口胡謅。
「殺人滅口?等等,這些跟方城有什麼關係?他到目前為止,也只不過是明盛公司的一個中層管理人員而已,怎麼可能……」
蔣崢依舊沒有反應,莫非那幾個廠家的法人代表並不是他?
不,不會的。那晚我和熊貓可是親眼看到張嫻靜和陳籍一起走進別墅的。
方城猛然抬頭,一臉錯愕地驚道:「你?」
「但我們已經連夜到快遞公司進行了調查,證實確有其事。而且,對遺書中的幾個空頭公司也進行了查證,那些公司的法人代表,確實就是方城,而且成立時間,均在6月1日之後。」
比如說,跑在前面的人,可能跟後面的人同樣是警察,只不過他是便裝,他們共同追的人,早已跑出了你的視線;比如說,跑在前面的人,可能是個無辜的目擊者,因為撞見後面的警察行兇,而不得不逃走保命;比如說,跑在前面的人才是個真正的警察,而後面的只不過是個冒牌貨,真警察之所以要跑,是因為受到了後面那個冒牌貨的某種脅迫……
「保安怎麼了?」熊貓奇道,「怎麼你這表情,跟看到了貞子一樣?」
「放心啦,這個是自然。不過修理費怎麼辦?」被碰到的這個地方,少說也得花上幾千塊錢修理費吧。
「是我自己不爭氣,不怨他。那時候小,老是覺得他又窩囊又窮。」瘦子嘆了口氣,「那句詩怎麼說來著?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盧芳提供的那筆八千萬的壞賬,不是將本該給幾個廠家的貨款,發給了法人代表是方城的空頭公司了嗎?雖然沒見過明盛公司跟這幾個廠家簽訂的合同,但按照常理推斷,如果因明盛公司的原因,造成廠家的損失,應由明盛公司進行賠償吧。
「沒了。」方城像是想到了什麼,「我問過她為什麼幫我,她總是說狐狸的善意,狐狸的善意,是什麼意思?」
那輛重型卡車司機探出頭來,罵罵咧咧地說了句什麼,揚長而去。
這種境界,叫做忘我。
他站在拘留所的大門口,仰頭看著陰沉沉的天空,深深地吸了口氣。轉過頭去,銹跡斑斑的鐵門沉默無言,猶如一塊厚重的墓碑,隔絕著兩個世界。
保險……理賠……
她沒有回話,只是靜靜地聽著。那邊沉默了很久,似乎在考慮措辭,又似乎在等待她的回應。
失去了羽翼的天使下墜的速度卻異常緩慢,我站在她的下方,看她輕輕落在我的懷裡,猶如一片沒有重量的雪花。是張璇,不,不,是張嫻靜?
瘦子愣了一下,笑了笑道:「你比上次進來的時候可平靜多了。這次是什麼原因啊?」
張嫻靜笑了笑,仍舊沒有出聲。
「又做春夢了?」二貨猥瑣地笑道。
「嗯,沒實質性進展。」我攤了攤手,「不過,我至少知道了賬目這塊有些問題,八千萬的壞賬,既然跟方城無關,那現在錢在哪裡呢?盧芳死了,錢不在她那裡,但明盛公司能坦然接受這個結果嗎?八千萬,放到哪裡都不是小數目吧……」
「老樣子,盜竊。」瘦子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嗯,你回去忙吧。」徐佳點頭,看他走遠了,才關掉了口袋裡的錄音筆。
「死了。如果你沒有忘記的話,負責這些賬目核對的財務人員,就是第五個死者,被赤|裸綁在逆十字架上丟到江里的那個女人,盧芳。」
天空晴朗,沒有一絲雲彩。方城站起身,彈走煙蒂,順著孤獨的路邊石向前走去。拘留所地處偏僻,這條路上車非常少,步行的話,至少要半個小時才能到公車站點。
「男人這種生物,不經過女人的背叛,是不會成長的。」說完,那邊的電話就掛掉了。
拉麵端了上來。我卻一點食慾都沒有。
「我還知道……張嫻靜跟陳籍有私情。」咬牙拋出最後一張底牌,不給蔣崢心理壓力,就無法從他嘴裏掏出點什麼。
「我先走一步。」楚鐵駿向他點頭示意,而他仍舊沉默。
方城雙手插|進褲袋,微笑前行。
「那麼,那個奇怪的要求也是她當面提出來的?你沒有表示任何異議嗎?」徐佳追問道。
「有什麼不對?」張磊在一旁疑惑道,「soulmate逼楚鐵駿自殺后,自己脫身,不是很完美?楚鐵駿一死,他跟明誠集團的聯繫就斷了。我們很難繼續查下去的。」
將寶馬自行車停好,我站在了上次跟徐佳一起來的拉麵館門前。
不要做別人棋盤上的棋子。方城又抽了口煙,面無表情地看著對面冷冰冰的大門。徐川昨天來看了自己一次,說了楚鐵駿自殺的事情,還將楚鐵駿的整個計劃詳細地告訴了方城。很精彩的計劃,卻並不完美。方城雖然也聽說過楚鐵駿的不少軼事,但並沒有見過明誠集團的這位元老。對於為何楚鐵駿會選他作為那顆吸引警方注意力的棋子,他很是迷惑。徐川似乎對這一點也很糾結,談話的時候,一直笑眯眯地旁敲側擊,希望從方城這裏找到蛛絲馬跡。
蔣崢拍了拍我的肩膀,站了起來,「面既然上了,終究是要吃的。」
「那是,我也不想隔三差五進來一趟啊,這裏的飯很難吃的。」鄭東輝摸了摸腦袋,笑道。
走出了房間,看到幾個經偵處的警察和徐佳都在不遠處等候。九*九*藏*書
「那也得找幾個專業會計來查吧,你能看得出來什麼?那些什麼收入、支出、匯總看著就讓人頭大,別說再加加減減地算數了。唉,可別指望我幫忙啊,我從小學一年級開始,最討厭的東西就是數學。」
我咳嗽一聲,「soulmate除通過網路聯繫你外,平時和你還有其他的聯繫嗎?」
「我這幾天一直在思考一個很深奧的問題。」熊貓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但是以我的經驗來看,他的問題往往很白痴。
哭聲越來越近。不知為何,這種小聲的抽泣聽起來卻異常的甜美。
「我沒,你呢?」方城坐在了他身旁。
「對於楚鐵駿自殺,警方怎麼看?是不是要把明誠集團這案子結了?」我壞笑著看著徐佳,同時捏了捏剛接過來的信封,雖然不怎麼厚,但總比沒有強。
「為什麼要看這些亂七八糟的壞賬?」徐佳很鬱悶地看著鋪滿了地板的賬表。
他不再說話,又挑起一筷子面,放在碗邊晾了起來。
「雖然楚鐵駿自殺了,但他這個所謂的幕後操縱者只不過是按照歸納起來的線索推理出來的,並沒有過硬的證據。況且這起連環命案的很多細節,包括soulmate到底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也沒有調查清楚,」徐佳搖頭,「我有種感覺,這案子不會這麼簡單。」
「那個什麼也不是。賬目只是顯示有八千萬的壞賬。把壞賬跟方城聯繫在一起的,是盧芳的那封遺書,但遺書卻是列印稿。那麼決定遺書真偽的關鍵,就是這封遺書是不是盧芳親手交給快遞員的。」我抿嘴笑道,「現在,既然快遞員推翻了以前的證詞,這一招釜底抽薪……」
「陳處長的意思呢?」
「你不是拍胸脯保證能幫方城洗脫嫌疑嗎?今天早上警方已經將他再次帶走了!」張嫻靜好像很憤怒的樣子。
我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把旁邊剛剛睡醒的熊貓嚇了一個哆嗦。
「哦,我叫鄭東輝。」瘦子愣了一下,回答道。
快遞公司內。
我將視線移到了那張皺巴巴的a4列印紙上。
徐佳出了一頭冷汗,臉色煞白地靠在座椅上,似乎還未緩過神來。我跳下車,繞到車屁股那裡,車尾被蹭掉了一大塊漆,凹進去了一些,其他並無大礙。
「去快遞公司!」我拉開桑塔納警車車門,「先去見見那個提供證詞的快遞員!」
他信步走向路的對面,坐在路邊石上,從口袋裡摸出一支鄭東輝不知從哪裡搞來的煙,迎著風點燃。白色的煙霧被用力地吸進肺里,方城劇烈地咳嗽起來。以前方城總覺得吸煙的人很奇怪,明明是慢性自殺,為何還要樂在其中?經過了兩次牢獄之災,方城突然覺得,與其平平安安但又枯枯燥燥地活上一輩子,還不如像煙花一樣綻放一次。
「方城完了。」是徐佳疲憊的聲音。
回到s市區,已經凌晨一點多了。路經跟徐佳一起光顧過的那家小拉麵館,意外地發現竟沒有打烊。等飢腸轆轆的熊貓一口氣吃了三碗面之後,我們再度啟程。到達我那位於市區邊緣的事務所的時候,已經兩點了。給手機換了塊電池,並沒有收到徐佳的簡訊。猶豫了一下,我將手機塞進口袋,歪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你在這案子里表現好爛。」徐佳不留情面地刺|激我。
「兩種意見,有的說要直接查明誠集團剩下的兩個元老,就是陳籍、黃祈,也有的說應該從明盛公司的蔣崢、張嫻靜、方城入手。只是楚鐵駿一死,將這件案子的線索弄斷了,現在不管從哪裡入手,都有點力不從心的感覺。」
「6月1日,不就是張成禮失蹤的第二天?」
《寵物小精靈》跟這個問題有什麼關係?」熊貓依舊不解地問道。
通了。
「沒有,哦,剛收到的消息,是經偵的人,不是刑偵。」張嫻靜的語氣已經平和了下來,可以看得出來,這女人心理適應能力挺強的,反應速度也很快嘛。
他搖了搖頭,「一飯之恩,千金相報。小夥子,聽過淮陰侯的故事嗎?」
「熊貓,我們那晚看到張嫻靜和陳籍一起進的那棟別墅,院子里是不是站了五六個男人?還都是一水兒的西裝?」
「大姐?」徐佳額頭上的青筋開始暴跳。
「表情、動作、語言都表現得很到位。可惜了,我是做犯罪心理側寫的,雖然你能瞞得過一般人,但是方城,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像看起來這麼簡單。」我將雙手放在桌面上,身體前傾,給他施加壓力,「你好像從soulmate那裡學到了不少東西。」
「那你還不把這個推斷報告給陳處長?只要能查出這些廠家的真實老闆,估計明誠集團公司這起連環殺人案,就要破獲了。」我微笑著看著徐佳。
怎麼回事?
「八千萬?」我驚叫一聲,「怎麼可能有這麼大數目的壞賬?明盛公司的財務部門是吃屎的嗎?他們負責這方面的財務人員呢?怎麼解釋這個事情?」
只不過三分鐘的簡單敘述,快遞員的證詞就已經沒有證據效力了。
但是,以楚鐵駿的性格,怎麼可能僅僅因為警方查到了供貨工廠的老闆是他,就開槍自殺?在警方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依靠明誠集團強大的律師團,他至少有五成的把握可以從這次的連環殺人案中脫身。
躺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過了大概十幾分鐘,卻一直睡不著,彷彿有什麼事情沒有解決,一種莫名其妙的焦灼感讓我無法進入睡眠狀態。是那種彷彿忘記了件什麼重要的事情,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的感覺。嘆了口氣,我無奈地坐了起來,看著胖子的背影發獃。
會是誰呢?
他轉過身,靜靜地看著我。
我有點尷尬,這丫頭太敏感了。
「那太好了,現在工作挺難找的。沒事的話……」他又撓了撓頭,討好地笑著問。
「這個不是出自你主觀意願,應該沒事。」我笑著拍了拍劉健的肩膀。苦孩子,老爸死得早,老媽有病,十多歲就要出來拼生活。面對壓力,只能選擇順從。
今晚,楚鐵駿打算用它來殺一個人。
這是在緊張狀態下信任對方的表現,應該沒有撒謊。
「局長辦公會……你們刑偵是陳處長去參加的?你給我發簡訊的時候,他們正在開會?」
長長的睫毛猶如翅膀一般閃動,明亮的眸子綻放,她看著獃獃的我,溫和地笑了笑,濕潤的薄唇吻上了我的脖子。
我打了個哈欠,坐起身,道:「既然你誠心誠意地發問了,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為了防止世界被破壞,為了守護世界的和平,貫徹愛與真實的邪惡,可愛又迷人的反派角色,白洞,白色的明天在等著我們!就是這樣!」
「是這樣啊……那麼,劉健,你既然以前不認識盧芳,她交給你快遞的時候你也沒多深的印象,為何你之後能準確地指認出盧芳?」我漫不經心地拋出了這個問題。
徐佳嘆了口氣,「疑點只是疑點。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方城,幾乎可以確定他就是兇手。如果我們沒有證據證明方城是清白的,估計他很快就會上法庭了。」
「你是……」方城微笑地看著他。
「慧眼光中,開半畝紅蓮碧沼,煙花象外,坐一堂白月清風。」我淡淡地道,「你是不是還在糾結,為什麼soulmate知道這句詩?」
「兩種意見他都沒有贊成,他在會上表態,說想順著楚鐵駿那條線繼續挖一下。」徐佳眨了眨眼,「你呢,你有什麼想法?」
醒了。
方城突然沒來由地想起了鄉下的舅舅,還有兩個表哥。如果有一天,在s市這個大都市站穩了腳跟,就帶張嫻靜回老家一趟。表哥們結婚都早,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幫大忙是幫不上,能資助下孩子也是好的,畢竟在父母死後,是舅舅把自己拉扯大的。
我愣愣地看著懷中的女人,明明是張璇的,為什麼會變成了張嫻靜?
「本來有很多問題,但現在我想沒有問的必要了。就算我問了,你也不會說,對不對?」
回到事務所,已經是晚上七點多鍾了,熊貓依舊在液晶屏前奮戰,我湊過去瞄了一眼,花花綠綠的編程界面,枯燥至極。將沙發上的雜物統統推到地上,我歪了上去,想要休息一會兒。
關於楚鐵駿的傳說有很多,他在每個傳說里,都以沉默低調彪悍無情的形象出現,猶如一尊煞神。無數人對他恨之入骨,無數人想象過他會以哪種方式死去,卻沒有人想到他會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