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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 晚年之禍 第四十章 任安腰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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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任安腰斬

司馬遷掩面痛哭。
「好,我洗洗臉就去見她老人家。」
「是啊,他救太子難道有罪。」
「好好,我走,我走,任安兄……」
武帝聽了擊案道:「司馬遷你竟為這種人說話,李陵的教訓你還不夠嗎?難道你還想再死一次嗎?退下。」
「子長,你想想,太子在城門下命我出去接旨,我能不去嗎?但接旨以後,我一想,感到不妙,就閉門不出兵,你說就這樣還把我算做太子黨的人了,這公平嗎?」
「皇上,司馬遷求見。」
「唉,」司馬遷嘆道,「我也沒多久了。」
司馬遷頓了一下,壯了壯膽,說:「他雖然拜受了太子的符節,但他閉門不出,並沒發兵,所以任安其實並沒有參加叛亂。」司馬遷一口氣說完。
「聖上,任安他受太子事件牽連罪不該死。」
霍光進來問候:「聖上龍體可好些沒有?」
我是一個重氣節的人,為什麼沒有選擇自殺?為什麼要忍辱活下去?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我本想一死,可是我死了,我的著書之願又怎能實現?
「任安兄——」司馬遷對躺在乾草上的任安喊道。
「唉,看來皇上是失去理智了。」
人生無常,吉凶莫測,萬沒想到兄長這麼好的人也竟然被下了死牢。蒼天無眼啊!
司馬遷去死牢探監,獄卒不讓進,他就從懷中掏出一個錢袋扔給獄卒,才得以隔欄探視。
司馬遷扶起了老母,勸道:「司直老母親,現在皇上已經氣糊塗了,幫太子的也殺,不幫太子的照樣殺,任安未出兵助太子也關在死牢了。司直大人九九藏書的確是冤死,可是人死燈滅,你老也要多多保重,否則九泉之下的司直兄弟豈能安寧……」說著司馬遷也哭了起來。
「是。」
你蒙冤入獄,我因為說了幾句公道話而身遭奇辱,我既被鄉里人恥笑,又污辱了祖宗,我還有何臉面去掃祭祖先的墳墓?我心中的痛苦如腸一日九轉而無處訴說,每想到這種恥辱的事,冷汗就會從我的背脊冒出,濕透衣裳,唉,我自己尚且在羞辱中浮沉,你還叫我去舉薦賢才,我還有這份閑心嗎?
司馬遷還想跟著去,司馬瓊急了。
甘泉宮裡,皇上寢宮內,自從太子死後,武帝悲傷過度,整日不吃不喝地躺著,急壞了大家。鉤弋夫人日夜守著,近臣們輪番來看望。
如今你我都是將死之人,蒙冤、蒙羞而死之人,只有到九泉之下盡傾心愿了矣……
司馬遷剛從獄中回來,青兒說:「老師,司直田仁的老母親來訪,在堂屋裡等著呢!」
受了重刑的任安,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慢慢掙扎著爬了過來,「子長弟。」兩雙手隔著牢籠緊緊地握在一起……
「司直田仁也死得冤。」司馬遷說。
「父親,我們回家去吧。」
任安「噓」了一下,他看了看左右,見獄卒沒有注意,就把頭貼近司馬遷,小聲說:「當心有狗。」
「少卿,你多保重……」
司馬遷說:「我們都是快死的人了,還怕什麼?」
「任安兄,真沒想到你會遭此橫禍。」
「稟聖上,還沒……沒有寫好,只是有一件事不明白。」
「……為夫對不起你。」司馬遷哽咽九-九-藏-書著說。
獄卒推司馬遷:「快走吧,快走吧!」
我之所以忍辱偷生,不是怕死,也不是沒有志氣,而是為了完成這部著作,這部書完成了雖萬死而無悔。
太史令府,司馬遷書房內,燭光在微風中顫抖,忽閃忽閃的,顯得有些幽暗,司馬遷伏在兒案上提筆疾揮……
我從小就是一個有志氣的人,自從繼任了父親的太史令之後,我就決心效忠朝廷,盡一個赤子拳拳之心。不料,卻因為說了一句公道話而身陷囹圄受此辱刑。我和李陵關係一般,平素並無過多交往,只不過得知他這個人,是個大孝子,非常孝敬父母,平時又體恤下屬,匈奴來犯時,他請纓于朝廷,以赴國難,以不滿五千的兵馬迎戰十倍於己的匈奴主力,孤軍深入,浴血奮戰,這樣的勇敢,即使古代名將也不能超過他。我厭惡那些看皇上臉色說話的人,所以我才為李陵說了幾句話,我其實是為了寬慰皇上,不料皇上卻不了解我,以為我是有意詆毀貳師將軍李廣利。唉,蒼天在上,我沒有做過對不起別人的事。人非木石,誰能無情?面對酷吏,我的冤屈去向誰訴說?
鉤弋夫人在一旁小心地侍候著,內侍呈上鹿血,鉤弋夫人端了來,武帝喝了兩口就搖頭不願再喝,要是以往,武帝一喝就是一大碗。
司馬遷感慨地說:「沒想到我們兩個朋友,竟都得罪了皇上,都成了冤死鬼。」
司馬遷忙看過去,正好與任安的目光相碰,司馬遷忙擠過去,想對任安說話,卻被士兵攔了回去:「不準靠近,不準靠近!九_九_藏_書
囚車過完了,司馬遷還站著不動,眼裡噙滿淚水。
「何故?」武帝聽了臉色一沉。
「司馬大人啊……」司直田仁的老母拉住司馬遷大哭,「我兒犯什麼罪啦,何故要將他殺害,他放太子走,是救他的命,皇上為何顛倒黑白呀……我的兒呀……」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任安搖搖頭:「我是要死了,可你還不能,都死了,敢說話的沒有了。」
自從霍去病死後,霍光就升為光祿大夫。他行為端正,言談處事小心謹慎,一切循規蹈矩,照章辦事,甚至每天上朝時,所走路線都從不逾規,所以武帝十分器重他。加之,武帝對霍去病的思念,所以對霍去病的這個弟弟始終有一種特殊的感情,自從太子死後,武帝經常宣他進宮協助內廷處理政事。
武帝一聽來了氣:「哼,這樣,個懷有二心,首鼠兩端之人,不殺,殺誰?」
司馬遷眼睛望著街心,心裏想著:任安啊,不是老朋友不幫你,是皇帝太專橫了,對你這樣一個罪不當誅的人,竟然處以腰斬,太殘忍、太慘烈了。
唉,人死了,是非才能定論,這封信不過是對知己一傾心頭之怨恨,略表一二而已。
司馬遷寫好后,天已快亮。正要掩捲起立,卻聽見背後傳來啜泣聲,司馬遷回過頭,原來是妻子文珍在哭泣。
霍光忙出去張羅。
「夫君……我了解您。」
司馬遷妻子也勸道:「老母親請多保重,唉,這世道啊,為什麼這麼多好人都要蒙冤啊!」
「宣。」
青兒也勸道:「老師回家去吧,就是去,您也救不了任大人。」
瓊兒九*九*藏*書眼尖,指著第七輛囚車說:「父親,你看任伯伯。」
少卿兄,你曾來信要我「推賢舉才」,可我已經不是當年的司馬遷了,而是一個承受著人間最大屈辱的人。人間最羞恥的事,莫過於受過腐刑,我這個受過官刑的人,正在忍辱而生。
司馬遷我忍辱活著,就是為了完成先父留下的遺願,寫好史記。現在我已完成十表、十二表紀、八書、三十世家、七十列傳,總計一百三十篇,以此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
「唉,愈近皇帝,危險愈大。」司馬遷嘆道。
任安朝司馬遷喊道:「把書寫好,為兄先走一步。」
「是啊,原以為調到京城是件好事,早知這樣還不如就在益州當刺史算了。」
「聖上……」司馬遷跪了下去,「臣下與任安素有交往,他對朝廷忠心耿耿,絕不是刁鑽之人。」
周文王是諸侯之首卻被拘羑里;李斯是丞相,被處腰斬;淮陰侯韓信,是一國之王,也在陣地被捆綁……他們都是名傳天下的人,也曾被監禁,被受刑,玎見古今都一樣,哪有不受污辱的?
「父親,您不能再受刺|激了。」
司馬遷流著淚搖了搖頭:「我現在明白屈原為何要投淚羅江。」
「什麼事?」
武帝聲音微弱地說:「在湖縣建思子宮,宮內築『望子台』。」
「是。」司馬遷只得退了下來。
「是啊,我是救不了他啊……」
任安緊握司馬遷的手:「不,子長,你一定要活下去,要把書刊出,流傳萬世。」
乃弟子長再拜
任安https://read•99csw.com也感慨萬千:「唉,我算是明白了,人就是再忠心也難逃劫難。你想想,我一介武夫,又不會耍陰謀,我做夢也沒想到會卷進謀反的漩渦中去。」
少卿兄:
獄卒走了過來催司馬遷:「請大人快離開吧,本來死牢是不讓探視的,要是來人了,小的就活不了。」
「夫君……」妻子一頭撲在丈夫懷裡,夫妻倆相擁而泣。
「任安兄,你走好……」司馬遷大聲喊著。
受了重刑的任安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慢慢掙扎著爬了過來,「子長弟……」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心裏正想著,只聽吆喝聲由遠而近,不一會兒就見威風凜凜的監斬官騎在馬上,被眾多的衛士保護著來了,然後便見一輛輛囚車拉了過來。
十二月寒冬,雪花飄飄,司馬遷和青兒、瓊兒擠在人群中等著囚車過來,今天任安將被處腰斬。
武帝一閉眼,太子就會出現在眼前,揮之不去,睜開眼,身旁彷彿又傳來太子「父皇、父皇」的喊聲,所以武帝緊張得忽而閉眼,忽而睜眼,痛苦不堪……
在蠶室中,我終於悟出:周文王被逐,而成《周易》;孔子被困厄,而作《春秋》;屈原被流放,寫出《離騷》;左丘失明成就《國語》;孫臏殘膝,而著《兵法》;呂不韋被貶,寫就《呂氏春秋》;韓非子被囚,而成《說難》、《孤憤》;《詩經》三百篇,大多是賢聖發憤之作。
「任安兄……」
「司馬遷,是不是把我讓你重寫的內容寫好啦?」武帝問。
望兄好自為之。
「任安,我知道你和我一樣都是蒙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