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遷點了點頭說：「甚好，就把副本送到夏陽，讓青兒想法藏進寺廟。」

司馬遷感動得熱淚盈眶：「皇上，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自古君王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後果自然是兇險得多。」

「皇上，臣下豈敢犯欺君之罪，臣心裏是怎麼想的，對皇上也就怎麼講。」

青兒走了進來，向司馬談，啕靈牌跪了下去，發誓：「先師的在天之靈在上，青兒自被大人收養，與先師如同父子，與遷師親如手足，先師、遷師對青兒恩重如山，現在遷師又將蒙難，青兒將與師母護送史書副本到夏陽，青兒向先師發誓，青兒就是死也要保護好史書副本，決不能有半點閃失。」

司馬遷認真地說：「稟皇上，編年體是立足於以年寫史，有一定的局限性，不好發揮，而紀傳體屬於通史，可上下貫通，縱深闡述，臣下從三皇五帝已寫到西漢當朝太初元年，歷時三千年，臣下謹記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

「不，遷兒，你做得對，你沒有辱沒祖先，你對朝廷忠心耿耿，祖先為你榮耀。」

武帝萬萬沒有想到，一場刺殺他的災難還是出現了……

武帝一閉眼，太子就會出現在眼前，揮之不去，睜開眼，身旁彷彿傳來「父皇、父皇」的喚聲，所以武帝緊張得忽而閉眼忽而睜眼，為排解思念，武帝就離開長安到長安北面的甘泉宮去。

鉤弋夫人晝夜守著，霍光、金日磾、田文傑等武帝新重用的大臣輪番來看望，新封的宰相車千秋更是忙出忙進。

「你寫的史書，朕一定要向天下頒旨推廣。」

「你自己知道。」

「謝皇上隆恩，司馬遷及先父都感恩不盡。」

「遷兒……」司烏遷彷彿聽到了輕喚https://read.99csw.com聲，他抬頭看去，滿頭白髮的父親彷彿出現在蒼穹之上……

「我夢見先父了。」

武帝又說：「司馬愛卿，朕歸天後，最放心不下的有三，一是皇位繼承人，二是挑選輔臣，三就是史書評寫。前兩樁都有底啦，現在我最關心的就是你寫的史書，你把它拿來，朕要看一下。」

「唉……」司馬遷老淚縱橫，他預感到，這是與青兒的訣別……

一家人便在裡屋忙了起來。

車子啟動了。

甘泉宮是一座美麗的行宮。甘泉宮是武帝晚年消夏避暑的主要行宮，宮群依山傍水，園內泉溪環繞，山風拂來，分外涼爽。

「皇上……」

「父親，孩兒又將蒙難，孩兒將怎麼辦？」

「父親，我們回家去吧。」瓊兒扶住父親。

「父親，遷兒記住了，父親……」

「稟皇上。完成百三十篇了。」司馬遷猶豫著說。

「夫君……」王文珍握著司馬遷的手說，「我們走後，你千萬要多加小心，伴君如伴虎，夫君啊，你不要太耿直了。」

「說得好，朕之所以器重你，就是因為你非常坦誠，沒有半點虛假。」

「這也正是朕多年把你留在身邊的緣故。因為你從不對朕說奉承話。」

「父親，孩兒讓祖先蒙受了恥辱，孩兒不孝。」

「夫君，醒醒。夫君，你做夢了？」妻子文珍喚醒了他問。

司馬遷在先父的靈牌面前拜了幾拜。

「青兒，謝謝你。」司馬遷把青兒扶了起來，哽咽著說。

「皇上，」司馬遷感動地說，「臣下不是鏡子，歷史才是鏡子，臣下展示在皇上面前的是殘酷的現實，如果皇上不能正視，就會變為無情的歷史。」

武帝斷然道：「九-九-藏-書那你先把寫朕的及寫先帝的呈上來。」

「遷兒，為父知道你的苦衷，然而這也不是你個人的苦衷，也是歷來史官的苦衷，父親知道你為忠於歷史而受了酷刑，這不是你的過錯。」

自從太子死後，武帝悲傷過度，整日不吃不喝地躺著，急壞了大家。

司馬遷神色抑鬱地回到家，他預感到一場災難即將降臨。晚上，司馬遷獨自依欄凝望著茫茫上空，自語道：「父親，孩兒該如何是好？如果我只寫武帝的雄才大略，只寫他的成功，他的偉業，而隱去他的專橫，他的酷制，他晚年的腐朽……這對嗎？父親，您的在天之靈聽見孩兒的呼喚，就給我個指教吧……父親，孩兒等您的指教呢……」

「瓊兒，你要記住，一個史學家，首先要尊重歷史，為了討好君王而違背真實篡改歷史，那都是對歷史的褻瀆。」

青兒說：「不能藏老師的親戚家，萬一有事，容易被搜查出來，我看就藏到寺廟裡吧，目標小一點，青兒就是死也會保護好的。」

司馬遷心裏一緊，推託說：「稟皇上，書還未寫好……」

司馬瓊說：「父親，這樣皇上會加害於您的。父親，說皇帝幾句好話，有什麼不可以的？」

司馬遷又對青兒讜：「青兒，你自幼到我家，你我既是師生，也如兄弟，這部書是我用血淚寫的，是我一生的心血，比我的命還重要，你一定要把它保護好。」

文珍說：「這些副本兩車都裝不下，回到夏陽后，往哪裡藏呢？還不能讓人當柴火燒了。」

金日磾把他的面罩扯下，認出是武帝的侍衛莽何羅，武帝喝道：「莽何羅，朕待你不薄，為何刺殺朕？」

司馬遷凝望著，直到車子已經完全消失了九_九_藏_書，司馬遷還在凝望著。

「老師放心，有青兒在，就有書在。」

「臣下不敢欺君。」

本來睡眠就很易驚醒的武帝天亮前就已醒了，但他不想起床，想再睡一會兒，迷糊中，忽聽外屋「啪」的一聲響，接著是金日磾驚呼「有刺客」，幾乎在聽到聲音的同時，武帝便一躍而起，屋內值守的四個貼身衛士也在同一時刻作出了保衛武帝的反應。只見一個蒙面人跌倒在門口，被金日磾一腳踏住，幾個衛士大吼一聲衝過去把他捆了起來。

「司馬遷，皇上命你呈上史書。」

司馬瓊進來聽到后，問：「父親，如果皇上不滿意會怎麼樣？」

司馬遷想，作為一個至高無上的皇帝能對一個小臣愧悔已經是前所未有了，畢竟是皇帝，不能對他要求太高。

「是。」

可是天空依然是黑茫茫一片，只有幾顆星星在閃爍……

「後果不會好。自古以來，皇帝都認為自己是至高無上的，天下是皇帝的天下，所以都把江山歷史看做是他們自己的，自然是不能接受半點批評。」

「文珍、青兒，我們還是趕快到裡屋去收拾副本吧！」司馬遷說。

司馬遷早有預料，知道如實寫史，必遭橫禍，但他還是問道：「皇上，要重寫哪一部分？」

司馬遷匆匆回家對妻子文珍說：「皇上要查看我寫的當朝歷史那一部分。我估計他不會滿意，我如有不測，你們一定要把副本送回老家保存好。我看你跟青兒還是儘快動身吧。」

這天，霍光來了，司馬遷照例退出，尚未走到宮門，霍光就追了上來。

武帝大怒，喝令拉下去砍了。又下令把他的兄弟莽通也一起殺掉。

司馬遷感動地握住青兒的手說：「青兒，你真是我的好兄弟。https://read.99csw.com」

「文珍，辛苦你了。」司馬遷泣道。

明天，青兒就要啟程了，《史記》一百三十篇的副本都已包裝完畢。

武帝經歷了這次真刺殺后，愈加心驚膽戰，返回建章宮后，就住在前殿宣室，內外都安排貼身衛士保衛，枕邊放上利劍，內室門口還讓親信金日磾晝夜值守。

「皇上，孔子的《春秋》及以後的史書都是編年體的，臣下寫史採用紀傳體編寫。」

兩輛馬車停在道旁，司馬遷與妻子及青兒道別。

午膳后，武帝宣司馬遷進宮。

「老師，青兒知道這部書的分量。」青兒流著眼淚說。

莽通被抓后，供出他與哥哥莽何羅都是江充安插在武帝侍衛中的死黨，只要哥哥刺殺武帝得手，他就要在長安造謠，兄弟倆裡應外合大鬧一番。

武帝看著司馬遷那沒有鬍鬚的下巴，深感內疚，嘆了口氣：「司馬愛卿，朕的確有負於你。」

「司馬愛卿，你在朕身邊幾十年了，你就像朕的一面鏡子，別的人都只對朕說好話，報喜不報憂，惟獨你總是給朕提醒。」

「朕想聽聽你怎麼寫的。」

御書房裡，武帝在看司馬遷呈上來的《太史公書》內的《武帝本紀》，先是兩眼放光，嘖嘖稱讚「寫得好，寫得好」，接下去便皺起了眉……然後臉一沉……然後頭上青筋怒張……然後把書簡往地上一擲，喊道：「給朕重寫！」

「是。我回去取。」

司馬遷正色道：「作為一個真正的歷史學家，是注重實錄，而不是寫諛文。如那樣做，且不說毀了我們司馬史家的名節，而且也有辱歷史。為父就是死了，也斷然不會寫諛文，不會篡改歷史真實。」

司馬遷流下淚來……

「啊，不容易啊，把先帝歿當朝的拿來朕先睹為九_九_藏_書快。」

司馬遷發現武帝對自己已經不太信任，他經常跟霍光等商議事情，然後就讓司馬遷退出。

御書房裡，武帝在看司馬遷呈上來的《武帝本紀》，先是兩眼放光，嘖嘖稱讚：「寫得好，寫得好……」接下去便皺起了眉，然後臉一沉……再看下去，只見他把書簡往地下一擲，喊道：「給朕重寫！」

「哼……」武帝站了起來，拂袖而去。

「那父親您……」

女兒憂慮地看著父親：「父親，要是批評了，會怎樣？」

「夫君，你在這站著做什麼，天晚了，小心受涼，快回去休息吧。」王文珍把司馬遷扶進屋裡。

「父親，您的教誨，遷兒記住了，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歷史不是帝王一人的歷史，歷史豈是寫給帝王一人看的。遷兒就是死也決不有負歷史。」

「噢，紀傳體比編年體有何優勢？」

相繼而來的災難使武帝的精神幾乎崩潰。在長安建章宮內，他已不到后妃寢官，只在前殿宣室住宿，有時一天要換幾個住處，晝夜都要眾多的侍衛守候。到了甘泉宮，更是戒備森嚴，他也不住弋妃宮，只住在處置公務的房內，並且內室四壁都有貼身侍衛守候，外屋還要身高力壯、武藝高強的駙馬都尉金日磾守候，可謂萬無一失了。可是武帝萬萬沒有想到，一場刺殺他的欠難還是出現了。

次日，司馬遷將寫好的《孝景本紀》及《武帝本紀》帶進宮去。

「遷兒，你要記住，歷史不是帝王一人的歷史，歷史也不是寫給帝王一人看的，歷史不僅是讓當代人警醒，更是給後代的借鑒。如果只有謳歌，沒有如實的評議，歷史就將失去意義，失其價值。」

莽何羅說：「為江充報仇。」

武帝聽了點頭道：「噢，是這樣，完成多少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