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晚年之禍
第四十三章 魂歸黃河
司馬遷獃獃地望著奔騰的黃河，他想著年輕時在淚羅江祭弔屈原大哭不止的情景，萬沒想到幾十年後，自己的魂魄也將……
「皇上令司馬遷將所更改的《孝景本紀》及《武帝本紀》呈上。」
嗚呼！「死有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史聖之言，自履是也，天地皆泣，人何以堪？
司馬遷剛回到家，大門外就傳來喊聲：「司馬遷接詔。」
天亮了，司馬遷對老家人說：「你先回夏陽老家去，找到夫人及青兒，探聽了情況，再想法來接我，那城門我現在恐怕是進不去了。」
老家人聽見司馬遷嘆息，便勸道：「大人，別太難過了，天無絕人之路，明天找到夫人和青兒，就會有辦法了。」
你如傾天而下的暴雨，沖刷著天下的污濁，又如博大的海洋包含著人間的苦難……
二老攔不住，司馬遷走了。
嗟夫！史家絕唱，無韻離騷。歷史豐碑，千古流芳。
他們晝伏夜行，躲躲藏藏，顛簸幾天後來到老家夏陽附近的一個山村裡，老家人敲開了一個老漢的屋，想用銀子換點吃的。老漢看他們兩個都是老人，又很面善，便讓進了屋。老漢沒有收銀子，只說：「給什麼銀子，隨便吃點吧。」
「外公，惲兒記住了，惲兒已能背誦好幾篇了。」
夫夏陽神童，龍門驕子，有黃河兒女初長成。岸邊站，器宇軒昂。
剃度后的青兒在山寺裏面對菩薩盤腿坐著，兩手合十默念叨：「菩薩請保護我老師的靈魂早日升天……保佑我老師的書稿萬無一失。」
司馬遷忙整了整衣冠后疾步走到門外。
「夫君……」
果然，沒多久，府門外便傳來喧嘩聲，老管家進來說：「大人，不好啦，宮中又來人要抓您進宮。」
內侍抬來一個爐鼎，把竹簡書點著火，爐內頓時燃起了火苗，隨著一陣劈劈啪啪的響聲，兩九九藏書篇史書頓時化為灰燼。
內侍進來報道：「皇上，杜周求見。」
「楊得意」
嗚呼！天有陰晴，人戛謄耋，日正當頂，忽蒙烏雲，李陵之禍，打入死牢，誣罔之被處宮刑。奇恥大辱，悲憤欲絕……然先父之遺囑豈能忘懷？一生抱負何畏蒙難！
「夫人……醒醒。」
「不，二老，我從小就在黃河邊上長大，龍門是先父常教導我的地方，我要去看看。」
「啊，不，不，只是要他們一定要保護好書稿。」
老人含淚收下，嘆道：「唉，為什麼好人凈遭大難啊，太史公，你要是不能進城，就在我這兒住下吧，我這裡是小山村，不要緊的。」
下午，司馬遷來到龍門，他下了馬，把馬拴在龍山腳下，就爬上了龍山，又攀到了龍門懸崖上。
「好，好……我……我放心。」
任安的老父親又嘆道：「唉，太史公，你逃出來就好了，看把你折騰成這個樣子，以後就隱居起來算了，那種皇帝還侍候他做什麼。」
蒼天似有回應，忽然，不遠處烏雲密布，隆隆雷聲傳來，暴風雨即將來臨，司馬遷仍然屹立在崖岩上，狂風吹起了他花白的鬚髮。
任安的老父親又說：「聽兒子說，你也是被冤枉的，一個男子漢被做了腐刑，太殘忍了，太殘忍了。」
「蒼天啊，黃河啊，我要投入你的懷抱，也化為一股激流，去沖刷人間的不平，去捍衛人間的真理……」司馬遷悲憤地泣道。
「留著吧，我又不是外人，權當是任安給你們的。」
悼司馬遷
瓊兒忙進裡屋把兩篇《孝景本紀》及《武帝本紀》雙手顫抖著捧給司馬遷，司馬遷接住毫不猶豫地呈給了御史，御史駕車而去。
「父親，這不是抗旨嗎？抗旨是要殺頭的呀！」司馬瓊急了。
「啊呀，我們是任安的父母呀。任安被處死後我們就從益州逃到這兒隱居，不料碰九_九_藏_書到了你。」
電光閃閃，瓢潑大雨嘩嘩而下，司馬遷渾身濕透而不覺，他看著狂風暴雨掀起了驚濤駭浪，啊，是蒼天在呼喚我，足河水向我招手，父親、母親、任安兄，你們都在河裡嗎？……等等我，我來了。
「啊，看黃河，等他們來了，再去吧。」
河岸上傳來了呼喚聲。
提起兒子，任安老父親抽泣起來，說道：「我那兒子是最忠心朝廷的，萬沒想到，競被牽連到太子謀反案中，可憐孩子竟判了腰斬……」
「蒼天啊，黃河啊！我要投入你的懷抱，也化為一股股激流，去沖刷人間的不平，去捍衛人間的真理……」司馬遷悲憤地泣道。
三人攙扶著離開了河岸。
「臣司馬遷接旨。」
老家人也跪道：「大人，您走好，您一家人對我恩重如山，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把書稿保護好。蒼天啊，你若是有靈，就給我一個迴音啊……」
「對，我不更改。」
眼前的黃河濤聲如雷，波濤滾滾的河水夾著泥沙，如萬馬奔騰，從狹窄的河道中湍急而下，一瀉千里……
「大人放心，夫人和青兒一定會保護書稿的，您就放心吧。」
夫人、青兒、老家人趕著馬車來到了龍門，從司馬遷拴馬的地方爬到了河岸上，他們拚命地呼喚，尋找著司馬遷。
「啊，不用，不用。」
杜周進來稟道：「皇上，這是監管任安的獄吏呈上來的司馬遷寫給他的書信。」
兩人便撥馬從小路騎去。
蓋史學世家，讀書萬卷，睿智非凡；二十壯遊，行程萬里，嘗遍人間辛酸。
嗚呼！黃河嗚咽，泰山泣唱；烏雲遮天，日月黯淡。
「楊敞呢，瓊兒？」
「父親，這兩篇史稿您一字也沒動啊。」
忽然，風住了，河水也緩緩而下，發出了低低的嗚咽聲……
「老奴在。」
「唉，老人家，我也看出您是一位善良的人，實不相瞞九*九*藏*書，我是逃出來的，因為我寫史書得罪了皇上。」
老夫人說：「他們累了，我去把房屋收拾一下，讓他們早點歇了。」
司馬遷立即起立，施禮道：「二老在上，小輩司馬遷參見。」
任安的老父親憤憤地說：「武帝太殘忍了，年輕的時候很有作為，晚年怎麼越來越殘暴了，連他自己的兒子都不放過……」
三人悲痛地呼喊著司馬遷，終於找到了司馬遷的一隻鞋，夫人王文珍捧著鞋傷心得暈了過去……
「父親，快，接詔。」司馬瓊急跑到書房喚父親。
武帝展開看了，大怒：「把司馬遷給朕抓來。」
他離開了小山村，獨自騎上馬，向北馳去……
司馬遷雖然融入了波濤滾滾的黃河之中，但他卻給中國留下了千古絕唱——《史記》，為中國的歷史作出了巨大貢獻。
青兒說：「師母啊，你可不能這樣，我何曾不想隨老師去，可是我們都走了，那老師的書稿誰保護？」
暴雨住，太陽出來了。
三人悲痛地呼喊著司馬遷，夫人傷心得暈了過去……
「不了，二老，我現在就要走，等家人來找我，就說我上龍門看河了。」
「皇上要我把寫景帝及武帝的兩篇改寫呈上。」
「啊呀，啊呀，免禮，快快請起，都是苦命人啊！」
他們一路飛奔，剛跑出十多里，就見後面塵土飛揚，老家人說：「大人，追兵來了，我們走小路吧，我認識小路。」
司馬遷只是默默地點頭。
司馬瓊帶著兒子走到大門口，一臉正經地說：「我父親去宮中了，並沒有回來，我還正找呢？」
「不，我得去，告辭了，謝謝二老相助。」
司馬遷和一個老家人騎著馬往北疾馳而去……
「窮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撰寫史記，光輝萬代，功德浩瀚。
「唉……」老人仍然嘆息不止。
……
一代史聖隕落，神州震撼……
司馬遷嚴https://read.99csw.com正地說：「瓊兒，把文章拿來。」
忍辱負重，歷時十載，燭下撰寫，終遂夙願。一代英才，魂斷黃河，含憤傷逝，天理何在？
夫人王文珍也跪了下去：「夫君啊，你放心吧，躲過這一劫，我一定會想辦法把書刊印出未，流傳萬世，實現你的夙願。」
「讓他進來。」
司馬遷把九歲的外孫楊惲攬進懷裡，說：「惲兒，外公的史書就靠你傳於天下了。」
「父親，他們在催，怎麼辦？」
「好。」
「是啊，是啊，就在我們這兒住下吧，都是天涯淪落人呀。」任安老母親也勸道。
「出什麼事了，父親？」司馬瓊驚問。
司馬遷倚在門欄，獃獃地看著老家人走遠了，才回到屋裡，他取出了一些銀兩，遞給任安的老父親說：「這些銀兩老人家留著用吧。」
「啊，寫史書……得罪了皇上？」老漢又看了看司馬遷的臉，沒有鬍子……驚問道：「莫非先生是太史公司馬遷？」
司馬遷百感交集，大哭了起來……望著滔滔黃河，他在心裏喊著，黃河啊，我的母親，你無私的乳汁哺育了多少代人，九曲百轉的黃河，你勇猛頑強堅忍不拔的精神陶冶了多少人的情操，你如猛虎下山，如雄獅怒吼，如天崩地裂，餒撼著多少人的心……
「大人，您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夫人說？」
青兒向河邊跪了下去，泣道：「老師的英靈在上，青兒本想跟老師一起去了，可是青兒要保護老師的書稿，老師安息吧，青兒明天就去山寺出家，一定要把書稿在深山裡藏好。」
老家人也說：「老夫人，您可要保重，還有小姐他們，還有小孫子呀。」
救醒了夫人，三人跪在黃河岸上，望著滾滾而去的河水悲痛萬分。
司馬遷向後院跑去。
「也好，不過您可千萬別離開這，否則太危險了，我找到他們一定會來接您的。」
「夫君啊，讓我和你一起去吧！」夫人說著就要往河裡跳，被青兒及老九-九-藏-書家人緊緊拉住。
「父親，快逃吧！女兒自有辦法對付。」
外面喊聲又急速起來，司馬瓊著急地說：「父親，您快從後門出去，前門我去應付，父親快呀。」
「是。」
「老爺……」
「是。」
司馬遷自知武帝看了他沒有更改的《孝景本紀》及《武帝本紀》必然會加害於他，父女倆便忙著收拾東西準備出逃。
司馬遷向蒼天跪了下去。
司馬遷點了點實。
「司馬遷你想抗旨嗎？還不快將文章呈來。」
司馬遷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徹夜未眠，望著黑黑的窗外，傷感萬分，他想著自己為朝廷忠心耿耿辛苦一生，卻落得個中年受宮刑，老年一家逃的逃、藏的藏的悲慘地步。
「小輩正是。老人家怎麼知道？」
「他老母生病，回益州去了。」
只見洶湧澎湃的河水從龍門口飛馳而下……
「把它燒了。」
老家人出了門，司馬遷追了上去欲說又止……
司馬遷張開雙臂從懸崖上縱了下去，撲到了母親的懷抱……
司馬遷說：「我和任安是知交，現在兩人都成了冤死的人，以後只有在九泉下再訴冤情了。」
「不虛美，不隱惡」，捍衛史實，不畏強權，錚錚鐵骨，氣沖霄漢。歷史褒貶，千古共唱。
「可是你一個人怎麼去啊，不行啊。」
「沒有回來，給我搜！」
武帝在龍床上躺著喘咳，霍光侍立在一旁。內侍把司馬遷寫的《孝景本紀》及《武帝本紀》呈上，武帝接過來展開看去，看著看著，臉色變得青一陣、紫一陣，然後猛地把書扔在地上。
司馬遷默默地回到屋裡，對女兒說：「瓊兒，大事不好啦。」
老兩口給他們端了飯菜及茶水，兩人便吃了起來。
老漢問司馬遷：「我看得出你是個讀書人，不像壞人，就是不知為何流落到此？」
任安的老母親也泣不成聲地說：「唉，冤枉啊，太子謀反，他沒動一兵一卒，卻被判謀反罪，你說，這是不是太冤枉了？」
「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