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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天理難容
趙太后痛哭了起來。
「是。」
趙姬想，自己雖貴為大秦太后，但並沒有過了幾天好日子，從小父母早亡，跟著堂兄嫂在街頭賣藝，受盡屈辱，後來帶著政兒在邯鄲躲躲藏藏的六年，屢遭危難，到了大秦宮中呂不韋想擺脫她，秦庄襄王又嬪妃成群，只有嫪大對她真心，只有在大鄭宮帶著兩個可愛的孩子才有一點愉快。可是現在，他們全都被殺了，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人。
「母親……」秦王喊道。
「太后，我們這些賣藝的，經常被人看不起，經常被一些富家子弟嘲笑。表演完，他們不把錢放在我們的盤裡，而是扔在地上，有些惡棍還向我們扔臭雞蛋……」
茅焦回道：「天理難容之事，豈分國界？茅焦冒死進諫就是要維護天理人倫。」
太后的哭聲雖然止住了，但淚水卻不停地往下流去……
清洗了成蟜，嫪、呂集團之後，秦王以為沒事了，想鬆口氣。沒想到諫太后回宮的風波又起。
「你到底要我做什麼？」
「母后，我給您送來的葯，您吃了嗎？」
眾人都回過頭去，以為是哪個不怕死的王公大臣站出來勸阻，萬沒想到，此語卻出自剛剛還宣布要烹死他的秦王之口。
……
豈曰無衣？
尤其觸景生情，趙姬想起了和嫪大的恩愛愈加傷心欲死。他聽嫪大訴說街頭賣藝遭受的嘲辱時，兩人抱頭痛哭的情景似乎又呈現在眼前……
「政兒……你聽著，你是子楚的血脈，是秦庄襄王的兒子……」
大殿下架起了油鍋，乾柴劈劈啪啪地響著，熊熊烈火燃燒了起。來，大鍋鼎內沸油在翻滾，鍋旁四個滿臉橫肉的士卒按劍站著……
秦王坐到了母后的床旁。
秦王又把地上的衣袍撿了起來，親自為茅焦披上，安慰道：「壯士受驚了。」
「禮平身。」
「夠了……」秦王咆哮著站了起來。
趙太后眼一閉，再也說不出話了。
「因為……因為……母后怕……怕……」
「母后請講。」
不一會兒，茅焦來到了大殿內，他極有禮貌地給秦王施了跪叩大禮。
秦王想，這一下看你們誰還敢來勸我接太后回來。沉默了三天後，秦王高興了起來，他想不見得個個都不怕死。不料到第四天，便https://read.99csw.com有一外國人揭了榜文向宮門衛說：「在下要見大王。」
茅焦想嚇唬膽小鬼還可以，怕死就不會來了，於是神色自若地回道：「在下是齊國人，名茅焦，正是為進諫太后一事而來。」
「太后，您吃一點吧！」宮女跪著勸道。
「還有我！」
「是。」
只見秦王大步走下殿來，向茅焦一躬腰道：「壯士請鑒諒，壯士所言為寡人所折服，寡人看出你是一個赤膽忠心的人，寡人不但不殺你還要重用你。」言罷向士卒們怒喝一聲：「還不快把鍋鼎撤去。」
趙姬又悲哭了起來……
茅焦越說越義憤填胸，他用手解開了衣領，一字一句地接著說道：「茅焦原以為大王您是一位身懷逐鹿中原，一統天下的英主，所以到秦國來投奔大王，想助您一統天下。可是未曾料到您竟是這樣一個不得人心的人，我實在是太寒心了，我茅焦看錯人了，縱然一死也不願效勞像您這樣的人……好，我說完了，要砍要烹，請便。」
脩我戈矛。
嫪大從荷塘邊摘了一株紅荷遞給五歲的女兒，說：「看我們的小公主，長得多美，跟母后一模一樣。」又指著站在一旁的兒子說：「麒兒快把昨天學的詩給父親背出來，時時都要記住，你是王子。」
「那為什麼您不早說？問您多次，您總是含糊其辭。」
趙太后以為秦王要來殺她了，她以恐怖而憤怒的目光盯著秦王，這個她曾經含辛茹苦帶大的孩子……自從嫪大死了，兩個孩子被殺，自己被打入冷官之後，她感到遭遇了滅頂之災，從此她絕望，她萬念俱灰，只求速死……
母后怕什麼？這句話一直困擾在秦王的心裏，是怕呂不韋嗎？我是他的兒子，他尚且還遲遲不歸政於我。如果我不是他的兒子，他必然要加害於我！母親，偉大的母親啊！
這天，晚飯菜依然又被退了回去。
甘泉宮同樣是人去樓空的情景，想起嫪大被車裂的慘狀，趙太后欲哭無淚。
兩個宮女也同情地落下了眼淚。
「是。」
「你……你的膝……」趙太后指著他滴血的膝。
「我是齊國人，名茅焦，為進諫貴國太後事而專程到此。」
「母后，那就是九*九*藏*書說，我不是呂不韋的，是父王的血脈是嗎？」
「政兒……」太后忽然大哭了起來，她一把抱住嬴政，母子倆都發出了悲傷的哭聲……
與子同袍。
趙太后又把筷子放下了……
群臣又驚呆了……
「還有我！」
秦王大怒，「那分明是擾亂視聽的二十七個亡命徒，你卻說他們是賢士，寡人今天就不讓你當什麼賢士，寡人要把你活活烹死。來人哪，給我架起油鼎！」
秦王正在殿上與群臣議事。
秦王怒沖沖地喝道：「把這些逆臣全給我梟首斷肢，堆到宮門外去。」
趙太后死後不久，年老的華陽太王太后也壽終正寢了，秦王同樣為她舉行了隆重的葬禮，並追謚了封號。
「大王駕到。」
「報，大王，官門外有一齊國人要求晉見。」
宮女、太監都退出后，趙太后拉住嬴政的手喘息著說：「政兒……，母后不行了，……母后想給你說一句話，以解開你多年的疑團……」
「大王駕到。」
正當茅焦向爐鼎走去，四個衛士也向他逼近時，忽聽一聲：「慢！」
衛士把宮門打開，秦王向母后寢官跪下並膝行去接……
茅焦頓了頓，心想，反正是一死，就無所顧忌地講了下去：「今天下如果知道這個想一統六合的人無非如此，試問還有誰會願意來投奔秦國，還會有哪一個賢士敢為大王您出謀，願為您效勞呢？看來秦王真如此下去，寒士以為大秦將亡，陛下危矣！……」
沒料到，忽然聽到撲通一聲，她驚異地睜開眼時，見秦王跪倒在她面前，悲哽道：「母后，兒錯了，原諒孩兒吧！」
原來緊張到了白熱化的氣氛，忽然呈現了另一種場面，眾臣們尚未從驚恐中回過神來，便看見秦王攜著茅焦的手走回殿堂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於是，他們都用手把自己的眼睛揉了揉……
王于興師，
「孩子，……過……過來……」
秦王怒容滿面地看著這個衣戴雖然陳舊，但目光炯炯，氣度不凡的人略顯吃驚，但依然怒不可遏地喝道：「你什麼人，來幹什麼？」
趙太后拿起了勺子，剛想喝一口粥時，耳邊忽然響起了孩子的聲音：「媽媽，哥哥老搶九九藏書我的肉吃。」
「是。」
兩個無辜的孩子，天真活潑的孩子就這樣慘死了。
趙姬又呼天搶地的哭了起來。
群臣中一下就站出了十幾個人。
門吏嘆道又是個送死鬼。
趙太后在大鄭宮時，整日呆坐著，一句話不說，回到甘泉宮后，依然呆坐著。
正在床上呆坐著，拿著兩個孩子的衣服落淚的趙太后，頭髮蓬鬆，衣服凌亂……聽到大王駕到的喊聲后，她嚇了一跳，把小孩的衣服護在胸前站起來向牆壁後退著……
「還有我！」
茅焦嘆了口氣，又聲音悲愴地說：「茅焦原以為一個有雄心壯志的大王，應該是氣度非凡，與人為善的人，不想卻是一個凶神惡煞、胸襟狹窄之徒。試想，如果文王、武王、周公、姜公也是這樣，那他們能擊敗暴紂成就統一西周的大業嗎？遠的姑且不說，就拿貴國的先輩來說吧，曾稱霸西戎的秦穆公，任用商鞅而使秦國富強起來的秦孝公，難道是像您這樣的氣度嗎？」
太后聽到喊聲，睜開了眼，「母后，您怎麼樣了？」
吃飯時要宮女跪著、哭著勸半天才勉強進一口，經常是原模原樣的又端了下去。
「好！寡人今天就聆教聆教你的天理人倫！」
「太后駕崩。」
「看過了，……不要緊……母後會好的。」
「你沒看見那座屍堆插著的告示嗎？」
大臣也不管秦王的表情只顧往下說，可謂物梗在喉不吐不快。
嫪大又感慨道：「真沒想到我一個賣藝的人，也居然有了公主、王子的孩子。」
「還有誰和他一樣意見？」秦王目光冷酷地環視著群臣。
她，終於病倒了。
天下有這樣一條真理叫做物極必反，盛極必衰，不過更重要的是茅焦剛才的一番死諫，震撼了秦王。
兩個宮女聞聲跑了進來，拚命地勸道：「太后，您要保重。」
「是。」
太后喝了兩口就擺手叫撤下，一個宮女用白絹為太后擦了擦嘴。
秦王一聽，猛地一擊案，兩手按劍而起，喝道：「大胆寒客，這是敝國內事，與你何干？要你多嘴！」
並攜著他的手回到殿上，說：「寡人要拜你為上卿。」
這位大臣只顧講著，沒有注意到秦王的臉色已經由紫紅變得鐵青了。
「太后，別把貴體哭壞了。」
秦王親臨雍地冷宮read.99csw.com，去接趙太后回咸陽甘泉宮。
於是母子倆同乘一輛車回咸陽。
茅焦瞥了一眼油鼎，傲然一笑，說道：「堂堂大國天子，何必為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小百姓大動肝火，茅焦不過是感嘆一個懷有兼并六國、君臨天下雄心的人，不把刀槍放在對付兇惡的敵人上，卻用去殺戮兩個無辜的小弟弟、一個老母以及一個繼父、一群直諫的賢士上，就是夏桀商紂也未必如此殘暴！如此違悖天理人倫！」
「吃了，都吃了……」
秦王聽了當即沉下了臉，但沒有說話。
一個個都眨巴著眼睛愣站著。
她閉上了眼睛，等待著到九泉之下去見她的兩個孩子，以及心愛的嫪大，那個曾經和她患難與共，心心相印的人……
那人不屑一顧說：「正因為看見了，才斗膽進去一說。」
凡敢諫太後事者殺無赦！
這天早朝，一個大臣出列奏道：「大王，卑臣有諫。」
茅焦避開秦王咄咄逼人的視線，抬眼看著大殿藻井上的星辰說：「我聽說天上有二十八星宿，應天下二十八賢士，你官門外已有二十七個，今天就以我的死來補足這二十八吉數吧！」
「我聽說昔日鄭莊公平定了弟弟共叔段的叛亂后，把他的母親囚禁于冷官，併發誓不到黃泉決不相見……」
「請大王將太後接回來。」
「母親……」
於是宮門外為諫太後事被殺的已增至二十七名，他們被砍下來的手足和頭在宮門外堆起來示眾，並且貼上了告示：
「以後，有敢問太後事者，一樣下場。」
耳朵里總是響著兩個孩子被殺死時，那令人心碎的哭喊聲……
啊！反了，都反了。
秦王萬萬沒有想到，每天早朝依然有不怕死的大臣出來死諫。
「講。」
「庄公果然這樣做了，他終於見到了曰夜思念的母親，他們高興地唱道：大隧之中，其樂融融；大隧之外，其樂也融融。他們……」
幻覺消息了，眼前是空蕩蕩的屋子，孤零零的……天哪！我的孩子啊！
茅焦抬頭看了一眼秦王，天哪！只見他面色鐵青，兩眉倒立，目睛上弔，凶光四射，再看看兩側衛士一個個虎目圓瞪，凶神惡煞，啊！整個的一個虎狼之國，真是名不虛傳。
「是的，千真萬確。」
與子同仇。
九-九-藏-書秦王一聽，猛地一擊案，兩手按劍而起，喝道：「大胆寒客，這是敝國內事，與你何干？要你多嘴！」茅焦回道：「天理難容之事，豈分國界？茅焦冒死進諫就是要維護天理人倫！」趙太后怔怔地看著跪行而至的秦王，半天未回過神來。
群臣們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都在等著一場歷史上齊人茅焦因進諫被烹的場面……
「母后，我給您請來了最好的醫生，他們都給您看過了嗎？」
「好吧，你等著，我給你通報去。」
「謝大王隆恩。」
眼前彷彿在大鄭宮花園裡，荷塘邊的石凳上，她和兩個孩子坐著，她給他們講故事。
秦王把身子向母后傾了傾，這時他心裏最想聽到的是關於他的身世，這是多年來始終縈繞在他的腦海里，使他屈辱，使他痛苦的事。他知道這個謎，只有母親能揭開。
「您要是不吃，皇上就會殺了我們的。」另一宮女哭著哀求。
又是為太後事來的，秦王臉色一沉：「讓他進來。」
「母后您怕什麼？」
言罷，便脫去外袍，向冒著油煙的滾滾油鍋走去，。
七歲的麒兒便把兩手叉在腰后，仰著頭背了起來：
秦王得知趙太后病重的消息，便趕到甘泉宮來探望。
門吏看了看他的穿著問：「您是哪國的人？」
「太后，請服藥。」兩個宮女跪呈上藥碗，把太后扶了起來。
（《詩經·國風·無衣》）
「他逗你玩兒的。」
太后喘息了一會兒，說：「你們都下去吧！」
「母后……」嬴政大哭…，。
「後來，有一位大夫叫潁考叔的想去勸說，帶著厚禮去見鄭莊公，鄭莊公設宴款待他。席中，潁考叔把肉揀出來捨不得吃，鄭莊公驚問其故。潁考叔說，要留著回去給老母吃。庄公聽了嘆道：『你很孝敬母親，可惜我只有到黃泉下去孝敬了。』潁考叔看出庄王後悔了，便給他出了個主意：庄公要想見母親，又不違背黃泉下相見的誓言，那就掘地三尺，到地道中與母親相會……」
趙太后死後，秦王為她舉行了隆重的葬禮。他稱帝之後又追謚為「帝太后」。
「好，背得好，我的兒子就是要有王者的氣概。」趙姬高興地把兩個孩子攬在壞里親親這個，又親親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