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十章

第十章

小警察高興地說:「真的,說是找到了一段錄像,東哥說你可以走了,我們也撤。」
還有,施秋婷與我會面時所穿的衣服、手錶、挎包,都去哪了呢?以收費站拍攝到的監控錄像的時間及路程距離判斷,她離開我那裡之後,應該沒有時間再去其它地方,很有可能是出了診室所在的大廈不久就坐上那輛捷達車開往粟陵縣,那麼她是在車內換了衣服嗎?可為什麼要換衣服呢?而且在對捷達車的檢查中,並沒有發現這些衣服,被她丟棄了嗎?還是被兇手拿走了?
韓子東說:「根據我們的調查,元旦假期過後,22樓的公司負責人懷疑有人蓄意破壞走廊的油畫掛件,去查過監控錄像,但是由於當職的保安員不太懂電腦,可能在查看過程中操作失誤,將攝像頭的錄像程序刪除了。他怕被批評而沒敢說,隨後就臨近了春節,也沒人關注過這件事,所以一直到現在,那些攝像頭還都是個擺設。」
蘇弦忍不住笑了,拍了我一下說:「哎,沒看出來,你還是個憤青啊?」
「你!」我幾乎說不出話來,「4點以後我回師傅那住的!」
「首先,死者身份已經查明,女性死者名叫施秋婷,25歲,男性死者名叫劉達強,30歲,兩人均無業,系外來人口,男的是拉皮條的,女的,是個暗娼。兩人都住在吳侯里4號一幢出租屋裡,那裡是兇案的第一現場。但是目前只能確定那是男性死者的被害現場,而沒有證據可以支持女性死者也是在那裡被害的。同時,我們發現女性死者的屍體時,她穿了一件藍色毛衣和一條牛仔褲,而根據你所描述的,她的名牌服裝、腕表、gucci包,根本沒有找到。他們兩個都吸毒,而且做這種事兒也已經兩年多了,所以恐怕你所說的她講的那個故事,也是不存在的。」
我撲棱一下跳了起來,說:「什麼什麼!真的嗎?」
我說:「這不是憤不憤的事兒,她就算不在乎錢,也得看看值不值嘛,不信咱回去拆包挨個兒看,保證十件里有八件是made in china。」說到這兒,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湊到初敏敏身邊繞了兩圈,說:「哎?你這才走了幾天啊?就好了?走的時候我看還打著石膏呢啊?」
看完這段錄像,我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一個簡單的畫面,幾乎在一瞬間,又把我從巨大的黑暗包裹之中,拉到了光亮下面。時間,還是時間最終說明了一切。在21點50分的時候,施秋婷還活著,而10分鐘后,我就一直和蘇弦在一起,直至凌晨4點,然後回到師傅家睡覺,第二天https://read.99csw.com又和蘇弦逛了一天的街。這樣,就排除了我的作案時間。儘管目前的科學手段還不能以單一的表理性檢驗做到將死亡時間推斷得精確無誤,法醫對屍檢結果的判斷可能會有所偏差,但是也絕對不會偏差如此之大。
我說:「你剛才說了,保安可以證明20點50分的時候我還和lisa在診室內交談,而我22點整就和蘇弦見面了。從我們大廈開車到粟陵縣,最快也要半個小時的時間。別忘了,兩個人的屍體是被五花大綁捆在一起的,用你的話說,下力極重,幾乎勒入肌膚。再加上死死地捆綁兩個人的時間,我能在22點趕回來和蘇弦見面嗎?所以跟我沒關係。」
蘇弦很是慈祥地笑了笑,摸了摸我的頭:「好好,十盤。」
另外,在畫面上還可以看到,副駕駛上坐了個人,但是整個過程中他的頭一直是低下去的,還戴了個帽檐很長的鴨舌帽,再加上畫面質量不好,根本無法看清臉。只是從身形輪廓上,可以判斷是個女人。
「回去吧,看看蘇弦和老太婆,這幾天她們比你更痛苦。」
韓子東作了個平息的手勢,說:「不只是師傅和我,甚至整個警隊的同事、領導,沒有任何人認為你是兇手。但是要命的是時間。你說你送她坐電梯的時候是21點10分,師傅問了蘇弦,你們見面的時候是22點整,因為她拿著手機猶豫了很久才給你打了那個電話,所以對時間記得很清楚。法醫判斷施秋婷的死亡時間是21點到22點之間,在這段時間里,沒有人能證明你在做什麼啊。」
我說:「就算擦傷了皮膚,也不用纏那麼多紗布吧?」說著,我拽住她的手臂,就要擼她的衣袖:「讓我看看,是不是皮膚都花成老虎紋了。」
韓子東剛要出去,我忽然站了起來,說:「我可以走了。」
韓子東說:「但是有幾個地方有出入。」
「出入?」
我點了點頭,說:「謝謝您,師傅……」
韓子東的話,讓我陷入了沉默。就在他要出去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雙眼立刻放出光來,我一把拉住他,說:「錄像!查監控錄像!我們大廈的每個樓層和電梯里都有攝像頭,你可以調出當天的錄像來看。我只送lisa到了電梯口,並沒有進去,只要能夠證明她在21點10分進了電梯並走出了大廈,而我是一直到22點才從樓梯跑下去的,不就可以為我洗脫嫌疑了嗎?」
正在這個時候,一名警察走了進來,說:「子東,在森林公園河流的上游粟陵縣境內發現九九藏書拋屍地點,並在附近找到一輛被遺棄的捷達車。經過勘察發現,後備箱是裝劉達強屍體的地方,而根據在車內提取到的證據,經過分析化驗表明,施秋婷應該是在車內被害的。兇手對車子進行了極細緻的處理,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顧隊讓你回局裡。」
師傅說:「你在醫院有吃的、有床躺,而子東和幹警們到現在已經40多個小時沒怎麼合眼了,大過年的,吃的都是泡麵榨菜。尤其是子東,為了搜集有可能的錄像線索,周邊四縣六鎮地來回跑,要謝,你得謝謝他們。」
「我們調查了當天值班的保安,他說18點左右,死者來訪登記並乘電梯去了16樓你們的心理診所。因為春節期間各個樓層的公司都放假了,20點50分的時候,他見死者還沒有下來,就上去看了一下,發現當時你們正在裏面交談,還聽到女性死者在哭。隨後他去到天台檢查,然後又從頂樓開始往下一層層地巡查,所以並沒有看到死者走出大廈。而我們在你辦公室內發現了大量的被撕碎的一次性紙杯碎片,上面留有死者的指紋,還在牆壁上提取到了微量血跡和極細微的皮膚組織,以及部分脫落的頭髮,經過dna比對,與死者完全吻合。雖然除此之外現場再無線索,但是僅是死亡時間和這些凌亂的現場,警方就有理由讓你做出合理解釋,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小警察說:「關了兩天你不回家,去什麼警隊呀?」
蘇弦攔在了我們中間,說:「好了好了,看你們倆,像小孩子似的,敏敏沒事就好。走啦,咱們去吃天府火鍋,有肥牛哦!」
韓子東說:「錄像是一條很重要的線索,我們正在收集查找從本市到粟陵縣的拋屍點所有可能路線沿途的一切影像資料,希望可以發現拍攝到的捷達車的蹤跡。所以你還是耐心地待在這,再仔細想想,還有什麼細節被忽略了。」
第二天是正月初八,雖然偶爾街道上還能傳來稀稀拉拉的兩三聲鞭炮響,但是春節就這麼過完了,我又回到了公司上班。聞萊是個典型的廣播喇叭,這種人的特徵是藏不住任何新聞,如果不散布出去,肯定會憋出個好歹來。所以她破天荒地第一個來到了診所,堵在門口見一個抓一個,把關於咨客lisa的死,警察如何找她取證,而這件事又與我有著怎樣的瓜葛,挨個和大家講了一遍。
初敏敏說:「這才多少啊,要不是卡刷爆了,我還不回來呢。再說了,你懂什麼呀,韓國的衣服呀化妝品呀就是比中國的好。」
我氣憤地質問他:「我這到底算拘留,還是軟禁?符https://read.99csw.com合法律程序嗎?我是兇手嗎?」
我不敢相信地說:「什麼?怎麼可能?」
初敏敏這才彷彿恍然大悟似的說:「噢,哪裡有打石膏呀?!就是摔傷了,蹭破了皮,還扭了一下,所以就掛起來,免得脫臼嘛。」
所有的這些疑問,都對案情的進展產生了影響,而遺憾的是,線索一個個地在調查過程里中斷了。先是那輛捷達車,證實是一輛被盜車輛,來自臨市,在案發前一周左右被盜,而且在被盜后直至案發,沒有發現任何其行駛、停泊的目擊記錄及影像證據;然後是副駕駛座上的神秘女性,一直沒有找到有嫌疑的對應人;還有那個問號卡片,也像個謎一樣讓人百思不得其解。一時間,案件陷入了僵局。
現在警方對於案情的分析,有幾個關鍵的疑點:一個是錄像中拍到的坐在副駕駛座的神秘女人,從死者頸部的勒痕和被捆綁的跡象來看,兇手的力氣很大,為男性的可能較大,但是也不能夠排除兇手為兩個或多個的可能;一個是在施秋婷口袋中發現的畫有問號的那張紙片,它到底代表著什麼?是兇手放置的,還是施秋婷自己的?
師母和蘇弦看到我回來的時候,都有點眼淚汪汪的。我模仿著師傅的語氣說:「大過年的,這樣多不好,我這不是沒事兒了嘛。」蘇弦擔憂地問我說:
我兩眼放光地叫道:「十盤!」
韓子東搖了搖頭:「這個我們早就想到了,也查了,但是很遺憾的是,你們大廈所有的攝像頭,在元旦過後就都是『睜眼瞎』了。它都是只攝不錄。」
韓子東說:「誰說你可以走了?」
再有,根據警察對施秋婷的社會背景及生活經歷的調查發現,她和劉達強均來自外省農村,學歷都很低,兩人無正當職業,並且吸毒,在本市以從事色情交易為生。以他們接觸的社會層面和以往經歷來看,施秋婷不太可能會開車,但她為什麼會坐在駕駛位上呢?
「好,那咱們再返回來剛才說的,施秋婷死亡時間的21點到22點呢?你應該清楚,雖然在生活中我們像兩個長不大的孩子似的,明裡暗裡在較勁,但在這種人命關天的大事上,我不會和你打打鬧鬧。我剛才只是說假設,是為了更好地幫你,排除掉任何與你有關的可能性。現在案子還在調查中,你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師傅、相信警察。」
我把最後一個包往地上一扔,氣憤地說:「那你自己拎吧,這麼好的東西我可背不動。一個連個五花肉都吃不起的彈丸之地,能有什麼好東西?他們的東西那麼好,還臭不要臉地跟在咱們屁股後面,說這個甲骨read.99csw.com文是他們的,那個針灸是他們的,漢字是他們的,連端午節也是他們的,怎麼不說武大郎也是他們的呢?」
我無力地往床上一躺,眼睜睜地盯著天花板,滿腦子都是凌亂的各種畫面的閃回,可就是拼湊不出什麼完整而有問題的線索。我漸漸地感覺到了一種恐懼,好像這所有的一切,都像個劇本,而我則是其中的一個演員,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可以為我辯護,而我正不由自主地滑向殺人兇手的角色中去,卻毫無反搏之力。
另外,就是施秋婷死前到心理診所向我進行諮詢,她為什麼要編造那樣一個故事?我仔細地回憶了當時的情景,從她的精神狀態到神色,再到許多對話的細節和她較為自然的反應,以及她所表現出的行為,從心理學的學理層面分析,都比較真實。難道是我的判斷出了問題?
初敏敏一愣,說:「什麼石膏?」
韓子東說:「那是不是可以作這樣的假設:雖然保安沒有看到死者走出大廈,那麼在他看見你以及和你蘇弦見面之間的這一小時零十分鐘里,你有可能和施秋婷一起下樓,進入我們發現的那輛捷達車,在車內勒死了她。因為死亡時間是21點到22點之間,所以時間上是吻合的。殺完人以後,你又上樓,按你說的,發獃,直到22點和蘇弦見面。但是你們沒有整夜都在一起吧?凌晨4點多鍾分手之後呢?你有足夠的時間,隨便你走高速還是繞什麼路,可以從容地開車去粟陵縣,捆綁、拋屍、處理現場。」
初敏敏一把甩開我:「幹嗎呀,耍流氓啊!」然後白了我一眼,「我喜歡,不行嗎?」
我說:「那又怎麼樣?」
當時的時間,是1月23日21點50分。
我還是很生氣:「所有的情況我不是都說了嗎?你還想問什麼?」
師傅拍了我一把,雖然表情還是很嚴肅,但是可以看得出他鬆了一口氣:
「高麗人的東西就那麼好啊?你是不是把整個韓國的東西都買來了?」
在天府川味火鍋店,初敏敏就像鍋里沸騰的湯料一樣,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講的無非是韓國有多美,料理多好吃,小眼睛的帥哥多討人喜愛之類,反正只要她不貶低中國多麼不如韓國,我就基本都懶得理她。但是在咀嚼美味肥牛的同時,我一直在想著她的胳膊,以及那天她的描述,怎麼想怎麼覺得彆扭。
「顧伯伯不會再把你關起來了吧?」我說:「不會了,再說也不是關,他也是為我好。」師母憤憤地說:「這個死老頭子越來越離譜了,不是說去幫忙的嗎,怎麼還不讓回來了?」我一邊捏著她的肩膀一邊撒嬌說:「我餓啦,煮點https://read.99csw.com餃子給我吃,再裝上幾飯盒,我給師傅和韓子東他們送過去。」
不覺中天色再次暗了下來,正在我煩惱萬分的時候,門外的小警察忽然推門進來,滿臉喜色地說:「快起來,找到新的線索了,你沒事兒了!」
韓子東說:「什麼都不算,這是師傅的意思。有些情況我們需要和你進一步核實,因為你和師傅的特殊關係,如果讓你回去了,你去哪?說你回了自己的住處,沒有和他有任何接觸,這恐怕難以讓人信服。這麼做,也是為了儘快幫你洗脫嫌疑,避免節外生枝。不管是他還是我,會想要害你嗎?動動腦行不行。」
我看著韓子東還沒開口說話,他就又露出了那標籤式的冷笑:「想煽情是怎麼著?可千萬別來這套。我看你小子這幾年是玩兒心理學玩得有點傻了,等案子破了,咱倆找個地方,練練?」
我恨恨地說:「我要看看!」
轉眼已經到了正月初七,初敏敏從韓國飛了回來,也不知道她都買了什麼,大包小包地裝了足足六袋。我和蘇弦去機場接她的時候,光是搬運這些東西,差點沒把我累出腰肌勞損來。大冬天的,我熱得呼呼冒汗,就抱怨地說:
「不存在……」我一時無法反應過來,難道是我的腦子出了問題?但是這件事才發生沒幾天,就算我疏漏了某些細節,也不可能完全記錯啊?這到底是怎麼了?「我沒有必要編故事,而且就算這一切都不存在,我又有什麼問題?他們死了,跟我有關嗎?」
我萬萬沒有想到,在新年的伊始,我會遇見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情。當我將那天lisa來診室的經過詳細地告訴韓子東之後,我被要求暫時不能離開病房,也不可以與人聯絡,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知會門外的警員。就這樣,我在這間白得刺眼的房間里,度過了整整一天的時間,直到韓子東再次過來。
回到警隊的時候,師傅和韓子東正在反覆地播放一段錄像。這是由進入粟陵縣境內的一個收費站口的監控攝像頭拍到的,只有22秒,雖然畫面質量很差,但是還是可以比較準確地看到在拋屍點發現的捷達車,以及坐在駕駛位的施秋婷。
韓子東沉思了一會兒,說:「我有告訴你施秋婷被殺之後,立刻就被運走,然後又立刻在粟陵縣上游被拋屍了嗎?」
我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叫道:「捎我捎我,去警隊!」
「放屁!小孩子耍賴嗎?你這種解釋有用嗎?」
初敏敏的反應讓我感到十分奇怪:「你走的時候,胳膊纏得像個木乃伊似的,還掛在脖子上,才這麼幾天就拆掉石膏了?」
「我在發獃。」
我頹然地嘆了口氣,說:「那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