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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貞觀之治 第二十章 廢長立幼

第四部 貞觀之治

第二十章 廢長立幼

太子承乾日漸讓李世民失望之時,正是魏王李泰日漸受到李世民寵愛之日,不僅所供物資日增,還曾想讓他入居武德殿。魏徵當時健在,知道后勸李世民說:「陛下深愛魏王李泰,想他住進安全的地方,這是可以的。但是,武德殿在東宮之西,是昔日海陵王元吉住過的地方,是個嫌疑之地,最好還是不要讓魏王住進去。」李世民聽了,以為有理,這才沒有讓魏王李泰住進武德殿。
侯君集連連磕頭,泣不成聲,說:「君集豈反者乎,蹉跌至此!然嘗為將,破滅二國,頗有微功。為言于陛下,乞令一子以守祭祀。」
「怎麼?」李世民的眼瞪得快鼓出來。
「朕為社稷計耳,不煩愛卿深謝。」
侯君集兩征西域,戰功卓著,本以為只會受到嘉獎,卻因貪污而下獄,如今雖被放了出來,心中仍然不能平靜,整日怏怏不樂,漸漸地有了反叛之心。而今被邀到東宮來,聽了太子與漢王元昌對李世民一番不滿的話后,故作肅然地說:「對皇上不敬,可是殺頭的大罪。」
李世民聽了隨從的回報,不但不怒,反稱讚段志玄,說:「此乃朕之前真正大將軍也,昔周亞夫,也不過如此耳。」
「臣以為,宰相所言有理。殷人尚質,有兄終弟及之義。自周以降,立嫡為長,所以絕庶孽之窺窬,塞禍亂之源本。為國家者,所宜深慎。譬如對於庶子的愛,不得超越嫡子,這是皇家的正體,必須尊崇。皇上若不能明立定分,就會使當親者疏,當尊者卑。這樣一來,佞巧之徒就會趁機而動,私恩害公,惑志亂國。」
徐妃聽后,緊緊地抱住李世民,泣聲曰:「皇上,陛下是天下最英明的皇上。能如此對待臣子的奏摺,臣子是不會死的,魏公是不會死的。」
「這就好。只是殺了魏王,許多事情,還需人來打理。王叔以為,太子現在可以去聯絡一下兵部尚書侯君集。」
太子聽了大驚,漢王卻明白他的心思,說:
岑文本領命而去,李世民又陷入沉思。遙想當年,自己還是少年時,就聽說他的姨父隋煬帝弒兄殺父的事情,到後來,他唐李世民,一代偉大的君王,竟然又弒兄殺弟,而如今,他的兒子們,為了皇位,有人在相互殘殺,有人想殺自己。皇帝之家,難道都無人性?!
這個問題雖然簡單,卻不是皇帝或者明君能想明白的事情。皇權之下,是不可能有一般意義上的「好人」,只是有能人與明君。「能」是智慧膽識超人,「明」是一般意義上的明白道理。因為皇帝是武力相爭的果實,武力崇拜之最。對武力的崇拜,恰恰是一種獸|性。野獸是無「理」可循的,只有人,才會來尊循一些維護同類中弱者的理。此時的李世民,已經將一個破碎的國家統一,並且推向繁榮,他是那樣的謙虛而善於反省,但他怎麼也不可能想到自己面臨的困惑,是皇帝太過獸|性。
李世民聽了,心中一動。長孫無忌提的這事,他為此也曾猶豫過,只是思考一番之後,又認為未必會如此,現在長孫無忌這麼堅持,又讓他猶豫起來,以目示房玄齡,想聽聽他的看法。
近年來,岑文本一直跟在李世民身邊,不止一次地聽到他對魏王李泰的特許、賞賜和誇讚。因李泰喜好儒學,善寫文章,李世民就下詔准其王府置文學館,可以自引學士,就如當年高祖李淵准李世民李世民置館一般。因李泰腰粗肚大,李世民還特許他乘小輿到朝堂。李泰使人編輯的《括地誌》,李世民看了非常高興,下詔收藏到秘閣,賞賜李泰錦段萬匹,誇他好文止武,有治國之才。等等這些,都說明李世民最親者為魏王李泰。岑文本因與柴紹之子駙馬都尉柴令武、房玄齡之子房遺愛、杜如晦之子杜楚客等人關係較好,而這些人都是魏王李泰的心腹,因此,聽了李世民之問,岑文本說:
「魏王李泰與太子承乾,一個為爭得太子位,一個為保住太子位,曾經有隙。這兩個人,都是陛下的愛子,如今承乾犯罪流徒,但皇上並不希望有人再加害他至死。若是魏王李泰承太子位,今後榮登大寶,必殺承乾。所以臣說:最不當立為太子者,是魏王李泰子也。」
「治國與養病無異也。病人覺愈,彌須將護,若有觸犯,必至殞命。治國亦然。天下稍安,必須兢慎,若便驕逸,必至喪敗。今天下安危,系之於皇上,故日慎一日,雖休勿休。然耳目股肱,寄於卿輩,既義均一體,宜協力同心,事有不安,可極言無隱。儻君臣相疑,不能備盡肝膈,實為國之大害也。」
原來,近些年來,由於李世民對太子日益失望,對魏王李泰有心提拔,故不僅處處愛護魏王李泰,就連賞賜的錢物,也年年大增。賜給魏王的料物,一年就是四萬段,比太子承乾還多,故有魏徵以上之言。李世民聽了,默然不語,他之所以與他的這兩位重臣談起自己的兒子,是想得到他們的支持,以廢除太子,改立李泰,沒想到他們都持反對意見,由其是魏徵,還指責自己亂了太子與藩王的賞賜秩序,厚此薄彼,有違祖制規定。
這一切,李世民並不是一點都不清楚。可是,他這時候考慮的,是如何避免兄弟間殘殺,如何使他的治國方針政策得以延續下去,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大唐王朝繼續走向繁榮。李世民睜大眼睛望著他的小舅子,這一回,長孫無忌因為心裏那點自私,不象以往那麼坦然地迎了李世民的目光。這細微的變化,李世民感覺到了。
唐李世民聽了,終於停止了分封一事。正因為如此,李世民一直非常重視長孫無忌的意見,至死不忘長孫無忌的佐命之功,臨死前還對大臣們說:「朕有天下,多長孫無忌之力。」這是后話。
房玄齡、李績、岑文本聽了,皆跪于李世民面前,長聲應曰:「臣遵皇命!」
「既然如此,本太子就不能再等了。一切由李將軍辦理。」
「臣以為司徒長孫無忌之言一語中的,若立李泰,確有兄弟相殘的可能。」
太子承乾,正在廣泛聯絡,準備宮中起事。李世民聽了,更是萬分震驚,當夜下旨,將太子承乾、吏部尚書侯君集、左屯衛中郎將李安儼等八百餘人,全部收入死牢。李世民通宵未眠,關押之人,最不願其死的,是太子與侯君集。
「去,令司徒長孫無忌、司空房玄齡、兵部尚書李績,明日于兩儀殿議立儲之事。」
「此一時,彼一時也。」元昌微笑著說:「侯君集原本是一粗人,可後來也讀書不少。平高昌之戰,更彰顯其文滔武略。諫臣魏徵前不久向李世民推薦侯君集,說什麼『國家居安應思危,不可一日無大將,君集為僕射,委以諸衛兵馬事宜,最是合適。』皇上聽了,卻並不接受,說『君集摧凶克敵,雖有專能,但其持寵矜功,精率無撿,難當大任。』侯君集聞之,與皇上已是離心離德,再不復重前矣!」
誰知事後不久,順德又與李孝常貪賭,終被除名放閑。前不久聞報順德染病,李世民對身邊人說:「順德為人,沒有慷慨的氣節,卻有貪婪之心,現在得了病,儘管是親戚,朕也不想去見他。」這回順德真的去世,李世民不由有些傷心,派人前往弔唁,增順德荊州都督,謚號襄,不久又追封順德為邳國公。
李世民這一向事多,癰瘡又不斷複發,使得他心情煩亂不已。如是以往,遇上這樣的時候,他會去找長孫皇后,與她聊聊往事,心中便會快樂許多。自長孫皇後去了,有一兩年,李世民煩時,卻無紅顏相伴解悶。
貞觀前,房玄齡協助李世民平定四方,消滅群雄奪取帝位,被李世民稱為有「籌謀帷幄,定社稷之功」,李世民繼位后,房玄齡輔佐李世民,總領百司,掌政務達20年。不僅參與制定典章制度,主持律令、格敕的修訂,還與魏徵同修唐九-九-藏-書禮,調整政府機構,省並中央官員等事務。房玄齡善於用人,隨材授任,自己從來是恪守職責,不自居功,深得李世民信任和依重。李世民繼位,任玄齡為中書令,貞觀三年升為尚書左僕射,監修國史,十一年封梁國公,十六年進位司空,綜理朝政。曾受詔重撰《晉書》。李世民征高句麗時,他留守京師,二十二年病逝,這是后話。在立儲之事上,李世民對房玄齡有些猜疑,主要還是因為房玄齡的愛子房遺愛積極地參与了李泰與李承乾的爭儲。
長孫皇后聽了,搖搖頭,說:「大赦是國家的大事,需依律而行;佛、道二教,自有教規。如果強行,隨便赦免囚徒或度人入道,定會損了國家政體。以一婦人而亂天下之法,是你父皇、母后不能做,也不願做的。」
思摩乃突厥阿史那部落的一個酋長,武德年間入唐被賜為李姓。承乾身為大唐太子,卻甘心居於思摩麾下做一蕃將,荒謬之極,侍從們聽了,無不震驚,以為他中了邪。承乾不管侍從驚諤,又讓他們用襞氈做鎧甲,掛起旗幟,分兵布陣,自己與他的總管俗均各統一支,大聲呼喊著相互擊殺。因為母親病重,又拒絕了他的提議,承乾今日特別不高興,所以擊殺的特別瘋狂,直到差不多將俗均的一支「隊伍」悉數殺死,這才疲倦地倒在地上。
非立李治為太子不可!長孫無忌此時確實也是這麼想的,原因很簡單。
李世民的《帝范》全書12篇,分上、下兩卷。言簡意賅,論證有據,凡「帝王之細,安危興廢,咸在茲焉。」此書後刊聚珍版傳於世,為後世帝王最喜歡閱讀的書籍之一,流傳到高麗、日本等國,這是后話。
「所患何病,可傳御醫看過?」李世民關切地問。
好漢就怕病纏身,皇上又何尚不是如此?只是除了這病,還有令人更煩心的事情,這就是太子和齊王的起事。如果沒有自己十多年前的經歷,或許會想的少些。可是,為什麼剛過去十多年,又要再現一次。幸虧,這倆兒子都不如當年的自己,那樣的有膽有識,有威有信,身邊又聚集了那麼多的謀士將軍!現在,齊王殺了,漢王殺了,太子呢?他可是長孫皇后與朕的……
「龍鬚?」李世民望著岑文本:「就是說需要朕的……」
想到這裏,李世民不由得搖了搖頭。到進修,為了能掌握大權,他們一定會驅逐元老。李世民想到這裏,不由得滿懷深情地看了看他身邊的四位重臣,閉了眼睛又繼續想下去:如果讓李治來當太子呢?他今後只能依重朕的這些大臣,依重朕的開國元勛來輔佐。這些人,不管怎麼說,都是朕的忠臣,無論朕在與不在,他們都會把朕的治國方針政策堅持下去,因為這些方針政策都是朕與他們共同制定出來的。想到這裏,李世民感到心裏一亮,他突然地睜開雙眼,對四人大聲說:
長孫無忌聽了,大聲宣告:
「李績暴疾,卧塌不起!」
早在平定高昌的慶功宴上,江夏王李道宗也曾對李世民說:「君集智小言大,舉止不倫,以臣觀之,必為戎首。」李世民不信,問他:「何以知之?」李道宗回答:「見其恃有微功,深懷矜伐,恥在房玄齡、李靖之下。雖為吏部尚書,未滿其志,非毀時賢,常有不平之語。」
按照唐朝後妃建制,作為大唐王朝的天子李世民,他可以擁有:皇后,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女,及後宮中的眾多宮女,這些女子隨時都可供皇帝「臨幸」。可是,在這麼多的女人中間,卻難得有個可以如長孫皇后那樣推心置腹的,直到今年春天,他遇上了賢妃徐惠。
在李治吃飯時,李世民會指著飯食說:「耕種田地,春種秋獲,都要經過辛勤勞動。只有愛惜民力,不奪農時,才能常有飯吃。」與李治乘馬外出,李世民會告訴他:「馬,能代人以步,節省體力,使用得當,能盡其力,可以常有馬騎。」與李治乘舟江河,李世民又告訴他:「舟所以比人君,水所以比百姓,水能載舟,也能覆舟。你將來會成為君主,要多想想水與舟的關係,要有對水的畏懼。」與李治樹蔭下乘涼,指著軀幹彎曲的大樹對他說:「這樹的軀幹雖然彎曲,經木匠的繩子量過以後,就可以鋸成筆直的木板。皇帝沒有天生的,一定會有錯誤,但只要善於接受諫言,就可以成為聖明天子。」凡此種種,李世民對李治的教導,空前的耐心。
李世民不同意他的話說說:「公意推過於主,朕則歸咎於臣。隋煬帝錄宇文述在藩之功,擢化及於高位,不思報效,翻行弒逆,此非臣下之過歟?朕發此言,欲公等戒勖子弟,使無愆過,即國家之慶也。」
熾熱的盛夏,連地下的沙石也被太陽曬得炙熱燙手。李世民、長孫皇后一行,離開長安,緩緩地西去麟游的九成宮避暑。已經是多日無風無雨了,天氣燥熱得令人非常的不舒服。長孫皇后近來身子非常的弱,一路顛簸到了九成宮,已是渾身冒汗,臉色煞白,連眼也睜不開了。
漢王元昌、吏部尚書侯君集、左屯衛中郎將李安儼、洋州刺史趙節、駙馬都尉杜荷等太子心腹聽了,各自拔劍割臂,飲血酒發誓:「同生死,為太子謀位。」就在這時候,武士紇干、承基倉皇進來,倒地便拜,齊聲說:
現在聽了長孫無忌的話,李世民有些不高興,目光炯炯地望著長孫無忌,並不開口。長孫無忌知道,李世民不滿意自己的回答,於是解釋說:
太子承乾聽了,去看漢王元昌。元昌稍一思索,說:「父皇性格剛強,既然已有廢立之意,不殺魏王李泰,恐難保住太子之位。」
「還不快開藥方?」李世民吼道。
李績還要開口,被李世民止住,說:「朕讓你們四位來,是為商議立太子之事,現在就言歸正傳,有什麼想法,都說出來。」
徐惠是湖州長城人,聰慧才俊,生下來五個月就能說話,到四歲時竟能通讀《論語》、《詩》,八歲時自己就可以寫文。更加上天生麗質,溫柔賢惠,李世民一見,便銘刻於心,不久招進宮裡。還只是豆蔻年華的徐惠,李世民每與其言,妙語連珠,又善解人意。李世民見了歡喜不已,抱入懷中,驚喜地說:「是聯子長孫皇后再生也。」由是,再有煩亂時,必來後宮找徐妃。這日李世民散朝便來,倆人有說有笑直聊到夜半方睡。已是太陽入簾時,李世民擁著小美人,未曾蘇醒。有人來報:
房玄齡回答:「此為幼主生長深宮,少居富貴,未嘗識人間惰偽,治國安危,所以為政多亂。」
此時的李世民,由於自己曾有的經歷,對於祖制的一切規定,譬如嫡長子繼承製,他是從心裏不予認可的。國家立太子,是要繼承皇位的,只應該看他的德、才如何,不應該看他是否是長子,這是李世民心裏的一個觀點。可此時的李世民,已過不惑之年,而且深知納諫的好處。如今見自己的兩個最看重的勛臣這麼一致堅持,想了想,感到此事並不這麼簡單。若真是突然地廢長立幼,恐怕他們會兄弟相殘,朝廷也會亂,這是他最不願看到的事情。原來,作為一個皇帝,在安排自己繼承人的事情上,竟是這麼難?李世民在心裏感嘆著,說道:「既如此,朕放棄立魏王李泰為太子的打算。只是,還請魏公出任太子太師一職,能促其轉變。」
此時的李世民,目光罩著他的四位重臣,希望他們所思能與自己的一致。
李世民無心上朝,早早地散了,來到獄內,對侯君集說:「與公長訣矣,而今而後,只能在夢中見公耳!」說罷,潸然淚下。
原來,承乾近年越來越喜歡嬉戲突厥的尚武風習。看過母后之後,他悶悶不樂回到東宮,甚是無聊,不免又嬉戲起來。他在侍人中選出幾十名相貌九_九_藏_書如突厥的人,讓他們披上羊裝,結了長長的辮子,五人為一個部落。在他們的氈房前,掛上突厥的五狼頭大旗。各自在氈房裡大鍋煮著羊肉,然後抽出佩刀割肉大吃。不久,承乾裝成突厥可汗死亡于外,眾胡人飛馬奔來,圍著「屍身」號哭。此時,承乾突然復活,大聲說:
「何罪之有?」李世民哈哈一笑說:「朕的龍鬚,剪了可以再長,能救李績之命,豈不快事!」說罷讓侍從來剪了一撮龍鬚,拿去給李績做藥引,留下岑文本問道:
李世民正想到這裏,中書侍郎岑文本來說:「長孫順德病逝。」李世民聽了,默然不語。
更能說明問題的是:唐李世民因仰慕周代的分封制,貞觀十一年,曾不顧魏徵、李百葯、顏師古等諸多大臣的反對,正式下詔:令以趙州刺史長孫無忌為首的十四名功臣,為世襲刺史。事以至此,包括魏徵在內的大臣,都不敢再諫,受封的長孫無忌卻帶頭呈遞了抗封的表文,對唐李世民說:「臣等披荊棘事陛下,今海內統一,奈何又要搞分封世襲,長久以後,將使統一之大國四分五裂,眼前今日,又將有功之臣棄之外州,與遷徙何異!」
「不是可能,絕對會是事實。」長孫無忌堅持說。
皇帝的獸|性一方面表現在皇帝對武力的絕對崇拜,另一方面就是家天下的觀念根深蒂固。作為家天下的皇帝,不管如何的偉大,因為他是皇帝,是由氏族部落到國家建立的初始,文明人的本性還禁錮在家族動獸|性里的產物。使得如李世民般千古一傑的偉大皇帝,當他來選擇一個偉大帝國的接班人時,終只能在他自己的子女中來尋覓。由於慣性的原因,他開始選擇了長子承乾。一是因為原來的皇帝似乎都是這麼定的,二是因為承乾的母親長孫氏是他最敬重的女人,三是承乾與他相處最長,是最值得他掛心的兒子。可是時過鏡遷,他又熟悉了更多的兒子,譬如李泰,譬如李恪,在他看來,承乾似乎沒有他倆那麼討人喜歡。於是,他的心開始轉移。
宮內卻傳來段志玄的聲音:「夜間難辯真偽,更不可打攪了皇后的安寢。」
「本王認為,只有此舉,方是萬全之計。」
「兒臣請求父皇、母后,赦免囚徙、度人入道,乞求上天保佑母后康泰。」
太子承乾與他的親信既已喝了血酒,便如是在弦上的箭矢,只有箭出去才算完事。這日幾人又在東宮裡密談,紇干與承基興匆匆地趕來報告了一個好消息:
公允地說,承乾並不差,對他非常地恭敬,或許就是這比其他皇子的恭敬,使李世民的心疏遠了他。李世民是個非常開朗,從小就不太安份的人,為此,他曾經不斷地責備過自己,可是突然有一天,他想清楚了之後對自己說:人皆有長短,我這樣不是很好嗎?我並不比別人差呀,何必要強迫自己象別人那樣?正是這點覺醒,他對人又有了自己的看法:對於那些在自己面前唯唯喏喏的人,反倒不那麼喜歡。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冥冥中實際上是一種緣份在起作用,相互不能心有所同,就不能投其所好,也就不可能彼此喜歡了。正是如此,許多人委屈自己,討好他人,結果十有九余不能如願,道理也就在這裏。
太子承乾聽了,點頭答應,派出紇干、承基趕去齊州,與齊王李佑聯繫。
早在三天前,剛做了不久太子太師的魏徵就染病卧床。李世民曾使人探望,回來報告:魏徵家太過儉陋,就幾間偏房,連正房也沒有一間。李世民聞言,感慨萬千:魏公一生清廉,是朕關心不夠。立即下令將為皇室建宮殿的材料,為魏徵建造大屋。沒想到如今大屋還未建成,魏徵就病逝家中。李世民聽了,親往弔唁,失聲痛哭后說:
「為臣能有此恩遇,古今罕見,實為我大唐臣子特殊之福氣。」長孫無忌說。
第二天朝上,李世民對大臣們說:「往者家國未安,君集實展其力,不忍置之於法。朕將乞其性命,公卿其許我乎?」
「依末將之見,使一刺客,殺了魏王,可保太子地位。」中郎將李安儼說。
李世民聞言,點頭答應,說:「朕一定留下你的妻子和一個兒子。」
李世民聽后說:「不可億度,浪生猜貳。其功勛才用,無所不堪,朕豈惜重位?第未到耳。」以後,對待侯君集還是一如既往。沒想到,作為君王,當了一滿朝文武,來給一個臣子求情,竟遭遇如此一致的反對。
太極殿中,李世民高高在上。今日除了群臣,更添了眾多王子,哪怕是分封千里之遙的,都匆匆趕來。李世民見人都到齊,緩緩開口說:
這實際上是個非常簡單的道理,皇權從來都是暴力的產物,它蘊含的獸|性太重、太重。皇權的國家,就如一獅群,那被稱作皇帝的人,跟獅群中的頭獅並沒有多大區別。頭獅可以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獅群捕獲的野物,歸他最先享用,那些最美味的東西,都得為他一個而留著,獅群中的母獅,由他任意挑選,隨意交配,他對任何不滿的同類,都有權予以處置。然而,這一切,他都是憑武力爭取到的,倘若有一天,獅群中產生了一隻比他更強壯,更有力的獅子,他的末日也就到了。在充滿獸|性的皇權國度里,誰又不想去做那可以擁有的一切,肆意咨為的頭獅、或者說是帝王呢?
「御醫看過了,說是一種怪疾,需要龍鬚燒灰作為藥引,方可病愈。」
這年十一月,長孫皇后葬于昭陵。段志玄被改封為褒國公。十二年,拜右衛大將軍。十四年,加鎮軍大將軍。十六年病卒,贈輔國大將軍、揚州都督,陪葬昭陵,謚號「忠壯」一說是「庄肅」。十七年,褒公段志玄圖形於凌煙閣,位列第十,此為後話。
長孫順德,是愛妻長孫皇后的本家叔父,也是李世民的叔岳父,隋朝時,曾任佑勛衛,後為逃避高麗之戰,偷跑到太原,跟隨李世民參加起義。這麼些年來,參加戰役無數,每到陣前,長孫順德總是一馬當先,衝鋒殺敵,從不畏懼。他曾與劉文靜一道,生擒屈突通,帶回京師;玄武門血戰中,又與秦叔寶等,頑強地抵抗建成的長林軍。到李世民即位,封他食邑一千二百戶,又特賜宮女。卻不料後來竟為受宮奴賄賂,鬧出醜聞。李世民雖然憤慨,卻不忍治罪,反當眾賞賜他幾十匹絲絹,以刺|激順德羞愧之心,又召拜他為澤州刺史,恢復他的爵位、食邑。等等這些,可謂用心良苦,出於對皇后的一片真情,事後曾對房玄齡說:
翌日,長孫無忌、房玄齡、李績、岑文本來兩儀殿見李世民。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按儒家禮儀,一般人都是不願有半點損傷,更何況是皇帝?李績喝了龍鬚燃灰作引子的葯,竟然能一躍而下病塌,如今來到兩儀殿,未及談其他,跪拜在地,連連嗑首,直嗑得額頭出血,流得滿面都是。李世民見了,親自扶起他說:
「對,只有這樣,太子才可能得到皇位,就象當年你的父皇。」侯君集說到這兒,目光直逼元昌,問道:「漢王,你說是不是?」
「謹奉詔,立晉王治為太子,有異議者,臣請斬之。」
李世民得知李佑齊州起事,不由得搖頭嘆息,自言自語地說:朕能教化萬民,卻獨教不好自己的兒子!言罷,李世民令兵部尚書李績與劉威前往齊州討伐叛逆。兵至,齊州守軍不戰而潰,李績、劉威生擒李佑而歸。李世民悲憤無比,貶李佑為庶人,賜死於內省,正在宮中長吁短嘆,又有刑部來報,通過審訊俘獲的紇干、承基得知:
貞觀十七年,李世民問房玄齡:「自古草創之主,至於子孫多亂,何也?」
李元昌說:「不可,皇叔與你父皇相處久矣,深知其為人,今之所以如此,肯定是房玄齡、魏徵鼎力相勸之結果,久之,必然生變。原是太子與皇九九藏書上的政見、性情均不相合。不為其所納,只是遲早的事情。若不趁此時起事,悔之晚亦。」
頭獅的特權可以佔盡獅群里的母獅,皇帝的特權同樣可以佔盡天下的美女。李世民有權利也有義務與後宮的一百二十一個嬪妃輪流定期過性生活。雖然以前他最喜歡長孫皇后,最近又最喜歡賢妃徐惠。只是,對於皇帝來說,這喜歡僅僅是比較而言罷了。因為皇權賦予皇帝的隨心所欲,女人對他,終只能是尋樂和發泄的工具。每日里都有那麼多女人在眼巴巴地等著他,而按規定皇上每晚至少也要對他的一百二十一個嬪妃中三個以上的女人盡義務。久而久之,再偉大的皇帝,其最大的樂趣,也就差不多都在女人身上了。偉大的李世民,自然也不能例外。這是皇權對皇帝的恩寵,也是皇權對皇帝的虐待,甚至是殘忍!
「臣可以開一劑藥方,讓皇后減少些痛苦,但是……」
李世民見承乾久久始來,心中非常不快。承乾是長孫皇后所生嫡子,是皇位繼承人的不二人選。小時候的承乾,機敏聰惠,很得李世民喜歡。到他十幾歲時,李世民出巡,曾放心讓他代理國政。只可惜近些年來,他人長大了,卻越來越頑劣。小小年紀,見了漂亮的女人就要設法留在身邊。一次李承乾看中了宮中一個很有容貌和儀態的女孩,被李世民知道,讓人將這個女孩遠送。太子心中怨憤,又不敢明言,便為女孩畫像、築祭室,做了墳墓在花園,早晚祭拜。如此心情還難平和,竟然幾日不去上朝。太子越來越貪玩,有人規勸他,聽得煩了,太子竟然說:「有一天我做了天子,一定要盡情享受,有誰再勸我,就殺了他。我相信,堅持殺死五百人後,一定沒人再敢勸我了。」
此時,魏徵正奉命主持編寫《五代史》,分《隋書》、《周書》、《梁書》、《陝書》、《齊書》五本。由於勞累過度,魏徵患了眼疾,前不久請辭侍中一職,在家養息。李世民雖應魏徵之請改任其為「特進」散職,卻還是使其主管門下省事務,奉祿、賞賜等待遇,不減了分毫,遇上難處之事,仍如以往一般,請他來商議。魏徵見房玄齡也在,想聽聽他的意見再說,因此底頭不語。房玄齡見了,知道魏徵的心思,便開口說道:
「魏大人在家中病逝。」
李泰身邊有許多人才,譬如柴紹之子柴令武,房玄齡之從房遺愛,杜如晦之子杜楚客……反正都是些功臣子弟。這些人,大都是些紈絝子弟!李世民在心裏說:這些年輕人,靠了祖上蔭德,身處高官,奢侈放縱,還真都巴不得李泰能做皇帝,進一步得到重用。到時候,他們會做什麼?會按照朕定下的治國方針政策治理大唐嗎?
安置好自己叔岳父的後事,李世民又想到獄中的太子承乾,英明神武,軍事上無人能及的李世民,卻有些弄不明白:他的太子,為什麼要起事?
「君集之罪,天理所不容,請誅之以明大法。」只因為君集平日以與李世民之親,為人傲氣,故而滿朝上下,無一人為之同情,眾臣堅持,都是這一個說法。
春日的甘露殿,住著從來都是異常的舒適,不僅安靜,更有四圍的青草綠樹,空氣異常的清新。以往,李世民到了這裏,便埋頭書卷,與智者談心,可是今日,一部好好的《隋史》,他竟然看不進去。背上的癰瘡時時生痛,攪得他很不安寧。這是李世民征遼東時患上的,已有好幾年了,竟然一直都沒有好。
李世民不明白這簡單的道理,因為當他考慮事情時,又受到許多脫離了獸|性的屬於人性的精神的支配。通過再三的思考,李世民終於決定,不殺他的親生兒子承乾。他當朝下旨:將承乾貶為庶人,流放邊遠黔州。
李世民終醒來,頭有些昏,勉強地睜開眼,看看身邊幾個鮮嫩的肉體,再沒有半點激|情。李世民冷漠地看著張張嬌美的臉蛋,再看看那苞放的乳|房,掙扎著爬起來……走出肅章門,來到前朝,積習地走進兩儀殿,中書侍郎岑文本在那兒候著他。行過君臣大禮之後,岑文本說:
「末將無能,殺李泰失手,乞賜罪。」
「李將軍可是能辦妥此事?」漢王元昌擔心地問。
正當太子咬牙切齒點頭要以武力迫使李世民讓位時,李世民正在二儀殿與房玄齡、魏徵漫談太子之事。李世民頗有感觸地說:
只因皇權太過誘人,比承乾僅小兩歲,又是同母所生的魏王李泰,對皇位自然也是唾誕三尺。早在承乾當著太子時,魏王李泰就在朝中諸多功臣及他們兒子的擁護下,相為朋黨,在朝中形成較大的、足以與太子勢力抗衡的魏王集團勢力。這勢力,雖不及當年的秦王李世民,卻也使太子承乾感到害怕。除了魏王李泰自身的原因,也正是有這些力量的幫助,才使得李世民日益喜歡上自己的這第四個兒子。
「見可欲則思知足,將興繕則思知止,處高危則思謙降,臨滿盈則思挹損,遇逸樂則思撙節,在宴安則思後患,防擁蔽則思延納,疾讒邪則思正己,行爵賞則思因喜而僭,施刑罰則思因怒而濫。」
太子正要責問,漢王元昌一步上前,說:「二位勇士,快快請起。魏王李泰身邊,高手如雲。一次失手,可以總結經驗,一切當從長計議就是。」
「豈語謬矣!」長孫無忌盯著岑文本說:「當今諸王之中,最不可以繼承太子之位的,就是魏王李泰。」
魏徵稍停一會,跪拜于地,接受了李世民的聘請。望著房玄齡和魏徵離去,李世民在心裏喊道:「承乾和李泰都是朕的兒子,朕何尚又願意一廢一立,只要能過得去,朕就讓他們各安其位,再不使宮中掀起半點波瀾!」第二天,李世民當朝宣布:
「對,我們可速派人去與齊王李佑聯繫,有他們為外,我等在內,豈不事半功倍。」漢王元昌說。
「怎麼,你病了?」李世民伸手,一摸長孫皇后的額頭,感到象火燙著的一樣熱:「御醫,御醫!」他大聲地呼喚著。
李世民的話很快傳到太子承乾的耳朵里,面對從各處剛剛招來的心腹,太子猶豫多時,說道:「父皇既然如此,武力起事,或可暫時擱置。」
這是李世民自承乾起事之後,心中對一些參与魏王與太子相爭的大臣都有些遷怒。這是人之常情,房玄齡心裏也明白,因此近來對立儲的事一直不願發表看法,如今見李世民問起,想到自己正身處嫌疑之地,於是說:
李泰字惠褒,是長孫皇后所生,李世民的第四子,今年早過弱冠之年。李泰始封宜都王,武德四年三月徙封衛王,出繼懷王后,貞觀二年又徙封越王,為揚州大都督,不久再遷雍州牧、左武候大將軍,改封魏王。
岑文本少年時便聰穎明理,博覽經史。十四歲時,父親岑之象遭誣陷入獄,冤不能申,他就到當時隋朝的司隸處申冤,辯對哀暢,司隸命作《蓮花賦》,他一揮而就,受到讚賞,父冤遂申。貞觀元年,李世民欣賞其才,任秘書郎,后又升中書侍郎,杜如晦過世不久,他便做了中書令。前不久,岑文本又上書陳述治國之道,懇乞李世民覽古今之事,察安危之機,上以國家為重,下以黎民為念,選賢任能,聞過即改,去奢從儉,不忘武備,深得李世民賞識,以為是同魏徵一般的良臣。只是,岑文本雖說忠直敢諫,但遇上這種要皇上龍鬚的事情,還是不好開口,聽皇帝直言相問,只是低下頭來,輕聲說:
李世民知道這些后,對太子越來越不滿,而今皇后病逝,他又姍姍來遲,心中更是煩惱。因皇后之事待辦,李世民憤惱地看了太子一眼,令段志玄守衛後宮立政殿。李世民回到書房,午夜時,讀書不進,思念長孫皇后,又悄悄地前往後宮立政殿。來到門前,士兵卻不開大門,李世民隨從上前,說:「有皇上手敕在https://read.99csw.com此,快快開門。」
「天意,這一切都是天意!」李世民不滿地望著蒼天,堅定地說:「朕這次一定要把立儲之事做好!」
散朝之後,太子承乾將自己的心腹漢王元昌、左屯衛中郎將李安儼等喚到東宮說:「父皇使眾王皆赴封地,獨留魏王李泰在京城,立其為太子之心,彰然已定。廢除本太子,恐只是遲早的事情。諸位給我拿一個主意,本太子該如何處之?」
侯君集聽了,再不言語,低頭沉思。他想起了十多年前,李世民殺兄弒弟的情景。自己兄弟尚可殺之,何況我這樣的親信。他可以當了皇帝,擁有天下美女、金銀,我只是拿了些戰利品,就讓我入獄。這樣的皇帝,也罷……侯君集看看兩眼茫然的承乾,心中不由有了主意,說:
徐妃認認真真地點著頭,看著她的皇帝,緩緩地說:
「這等事情,往往是先動手為強,昔日爾父皇與伯父皇位之爭,便是如此。」侯君集接著說:「當年倘若爾伯父先動手,哪有爾父皇之今日。」
「此事,臣已召問百僚,均無異辭。」長孫無忌又說:「如今立儲事定,臣等一定謹遵皇命,誓死輔佐太子,推行皇上政治,若負陛下,臣該萬死。」
「皇上對尚書心存不滿,雖說暫時不加責罰,只不過是想告訴其他臣子,皇上心存仁義。久而久之,尚書必定再入牢獄。這種事情,尚書心中一定明白。」
「臣以為,太子好嬉武,但年紀尚小,可以慢慢引導。昔漢高祖劉邦長子劉盈,原也太過散漫,使高祖對其不滿,想廢嫡立庶,結果經大賢商山四皓勸告,終讓劉盈繼承了他的皇位。劉盈即位后實施仁政,政治清明,社會也較安定。」
「恕臣下無能……」
第二年,曾經是那樣快樂的承乾,在憂憤中死去。作為帝王的李世民,家庭的觀念雖然非常淡薄,但由於「聖賢」書籍的影響,家族的、特別是傳宗接代的觀念還是比較濃厚。那份對死的恐懼,使他對自己的長子產生了諸多的想法,當這些想法被埋葬時,他感到了深深的悲哀。李世民終以國公的身份,安葬了他的長子承乾,這是后話。
當時大理寺少卿胡演曾問李世民:「順德貪贓枉法,罪不可恕,怎麼還要賜給他絲絹?」李世民說:「人都有靈性,給他些絹,勝於對他刑罰。如果他仍然不覺慚愧,就是禽獸了,殺了也沒有用。」
這時的長孫無忌,在朝臣中的權勢已經無人能比。為維持自己的這種優勢,長孫無忌希望未來的皇帝,最好是一個仁孝弱一些的外甥擔任。魏王李泰聰明絕頂,又有魄力,而且就象當年的秦王那樣,有自己的一幫子人才。雖然這些人才在長孫無忌眼裡不過是些紈絝子弟,可李泰今後一旦做了皇帝,必然是重用他們而無須他長孫無忌這個舅舅幫忙,這樣一來,到時候長孫無忌就不可能維持今天在朝臣中無人能比的權勢。然而,晉王李治卻是生性懦弱,如果得到舅父長孫無忌的支持做了皇帝,而後自然也只有依靠他來維持自己的統治。這樣一來,長孫無忌自然就能保住自己在朝中的權勢,而且是有進無退。
此時,李世民從長孫無忌的話里已經感受得很明白:非立李治為太子不可!
「逼他讓位?」承乾有些驚慌地問。
「『良佐』魏徵,出任太子太師。」完了又補充說:「太子之事,多有閑言,而今朕重新申言:承乾太子,再不改變。方今群臣,忠直無逾魏徵,朕聘其為太子太師,輔太子,絕天下人之疑。」
李承乾聽了,咬著牙點了點頭。
「什麼大事情?」李承乾問道。
齊王李佑,即將在齊州起事!
「承乾已廢,朕欲新立,宰相之見,何人最相適宜?」
「侯君集?」太子承乾驚諤地望著漢王元昌說:「他可是父皇親信中的親信,父皇登基,他一直就兵權在握,封賞僅次於房、杜及舅舅長孫無忌,在諸將之上。貞觀四年,又晉封兵部尚書參与朝政而入相位。平高昌歸來,又被封為陳國公。他從來對父皇忠心耿耿,又怎麼能偏向於我?」
「朕,今日要宣布一件大事,重新調整十七個王子的分封,著宰相房玄齡宣讀分封詔書。」
現在是確立自己的兩個王子中一個繼承王位。他們都是長孫皇后所生,是謫長子。長孫皇后一共給他生了三個皇子,如今長子李承乾被廢了,就剩下這第四個王子魏王李泰和第九的王子晉王李治。如果沒有其他的原因,要在他們當中選一個是非常容易的,李泰才華出眾,已經二十四歲,李治懦弱無能,還剛滿十五歲,李泰自然是當中選。可是,有了李泰做了皇帝可能殺承乾這個可能,李世民便得進一步考慮太子人選的問題。
又讓幾個御醫看過之後,李世民下了決心,速回長安。又是一日的顛簸,到長安后,長孫皇后是連睜開眼睛的力氣也沒有了。在後宮立政殿,長孫皇后吃了一碗藥劑,這才又有了一些精神。此時,太子承乾來看她,見她病痛難耐,提議說:
長孫無忌不僅是李世民的舅子,在李世民奪取皇位的過程中,也是首功人之一。李世民即位后,在許多重大的事務上,長孫無忌以他的德行,發揮了他人所不能發揮的作用。貞觀之初,李世民剛與突厥簽了「渭橋之盟」后,突厥因天災,上層矛盾激化,頡利屬下多部叛亂,致使實力大衰,此時李世民朝內就有許多大臣提出趁此出兵,攻打突厥。獨長孫無忌堅決反對,認為:突厥雖然因災亂弱,但大唐天下剛剛統一,也很疲弱。突厥既弱不能來攻我,則正好抓緊時間建設好大唐。更何況,大唐剛與突厥簽了合約,又去趁人之危,如此行事,會失去鄰國對大唐的信任,非王者之道,不可為。李世民聽了,認為有理,採納了無忌的意見。
承乾聽了,默然思之良久,突然拔出劍來,自割手臂,說道:「本太子決定起事,願同謀者,皆自割其臂,以帛拭血,燒灰和酒飲之,誓同生死,共謀引兵入西宮之事。」
「你的父皇,君集從他還沒有起兵時就已跟隨,深知他的個性。他一旦決定了的事情,是不可能更改的。太子要保住地位,繼承大統,還得學你的父皇。」
李世民聽了,深已為是,心想:朕與太子等人,是以相疑,當審慎處之才是。
房玄齡一一宣讀完諸王的分封,李世民肅然地下旨:「除代王李簡、趙王李福、曹王李明等五位王子,因年紀太小暫不徙州赴任外,其餘十二王,均按詔遷任諸州都督。魏王李泰,留京都,其相州都督一職,由張亮代行。」
當時的李世民想不到這麼多,怎麼也想不明白,最後只好搖頭長嘆:
「請皇上賜罪。」
李世民聽了,沉思良久,吩咐岑文本說:
皇帝的獸|性除了他與女人的關係,便是以家凌駕於國之上的陋習,只是這陋習並不妨礙一些有責任心的皇帝對子女的教誨。李世民便是其中有責任心的皇帝之一,他看了前朝的為皇位滅絕人性的殺戮,又有了自己的親自踐行,再看過後輩又一次試圖殘殺,他的心已經明白了許多。將懦弱無能而又年紀特別小的李治立為太子之後,李世民一方面給他物色最相適宜的輔佐大臣群體,一方面利用自己身為父皇的便利,親自來加入教育這個兒子的行列。
清晨已過了多時,早該是上朝的時候,李世民還倦卧在幾個御妻之間。太子承乾流放了,新太子立誰?他煩。往日里煩了,要不殺人,要不狩獵,要不讀書,現如今,他只想發泄。在女人身上累得沒一點力氣,在睏倦得沒力氣煩了時,他享受著一種疲憊的平靜。
原來,侯君集一直依仗自己與李世民非常一般的關係,示傲於他人,而且性格暴烈,生活又非常腐化,家裡還專門養了女人供他喝人奶。李世民因為曾經與他患難相處,故也不多加責罰read.99csw.com,只是偶爾說他一兩句。侯君集不但不自省,反而變本加厲,來高昌后,私自掠奪大量的珍奇寶物、婦女,手下將士,也競相偷盜。有臣為此彈劾他,李世民感慨地說:「侯君集棄前功而罹後患,貪愚之將明矣。」言罷令人將侯君集關進牢中。中書侍郎岑文本上疏為他求情,說:「君集等或位居輔佐,或職惟爪牙,並蒙拔擢,受將帥之任,不能正身奉法,以報陛下之恩。」?李世民聽了,念于舊情,沒關多久又將侯君集放出來。
「朕觀古往今來平亂的英雄,都已年過四十,惟漢光武帝年紀僅三十二。至於朕,十八歲時起兵,二十四歲平定天下,二十八歲做了天子。這,是朕的武功勝於古人。朕從小從軍征戰,沒什麼時間讀書,朕深以為憾。所以,從貞觀以來,朕手不釋卷,埋頭于經書典藉,這麼些年下來,已能知風化之本,見政理之源,因而能使天下大治而風移俗變,兒子孝順,臣子忠誠。這,是朕的文治勝於古人。以往周盛秦強時,還是遭到戎狄的入侵,可如今,戎狄稱臣,伏首于大唐。這,又是朕遠遠超過古人的地方。這三個方面,朕已經建立勛業,如今只想有一個理想的人來繼承下去。可太子承乾,放著這麼好的條件,不喜歡文治,反喜好武嬉,有勸諫者,竟揚言要殺之。如此逆子,何以為繼?」
「假如是我擁有天下,一定親率數萬鐵騎去金城,然後解發,委身思摩,豈不快哉!」
李世民一旁聽了,眼圈發紅。皇后見了,對太子承乾說:「你出去罷,母後有話要對你父皇說。」承乾走後,皇后鎮定地說:「臣妾家族,並沒有多麼大的功勛和德行,今日已身價百倍,不過是臣妾有緣與皇上結為姻親。臣妾想永久保持家族的名譽、聲望,懇請陛下不要讓長孫家的任何親屬擔任朝廷要職。臣妾一生,對國家沒什麼功績,死後希望不要厚葬,既不起墳墓,也不用棺槨,所須器物,用木、瓦製作,儉薄送終,是臣妾的希望。這些,請陛下一定恩准,臣妾將含笑九泉。」長孫皇后掙扎著說完這番話,目光期盼地望著李世民,只見他淚流滿面地連連點頭,這才安祥地閉上了眼睛。
李世民聽了,深以為然,認真地點了點頭,回憶說:「昔日,朕曾與魏公論及天下大事,朕說『看古之帝王,有興有衰,猶朝之有暮,皆為蔽其耳目,不知時政得失,忠正者不言,邪諂者日進,既不見過,所以至於滅亡。朕既在九重,不能盡見天下事,故布之卿等,以為朕之耳目。莫以天下無事,四海安寧,便不存意……天子者,有道則人推而為主,無道則人棄而不用,誠可畏也。』魏徵聽后對曰:『自古失國之主,皆為居安忘危,處治忘亂,所以不能長久。今陛下富有四海,內外清晏,能留心治道,常臨深履薄,國家曆數,自然靈長。臣又聞古語云: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陛下以為可畏,誠如聖旨。』朕以為魏公之言,治國之本也。若不恤民,民自不富,民不富則恩亂,天下不寧也!」
「論身份,順德是外威;論功勞,順德是開國元勛。他地位高,爵祿厚,富貴之極,卻不能以自己的言行,作出好的榜樣,實在令朕痛心。如果他能做得好一些,國庫的財物,朕會同他共享,還用得著去做出這些不守氣節、不顧名譽,貪污受賄的醜聞嗎?」
「如蒙太子和漢王看得起,君集願與你們一道來做件大事情。」
「朕三子一弟,所為如此,朕心無謬。三子者,承乾謀反,泰、治爭立;一弟元昌賜死,為此痛心不已。思之再三,吾意已決,欲立晉王治為太子。」
李世民聽后,心裏漸漸放心,後來召見太子李治時告訴他說:「汝舅許汝,宜當拜謝。」
房玄齡說時,李世民目光集中於他,聽得很認真,畢了,表情漠然,轉眼望著魏徵。
「太子既廢,能承陛下之大位的,最宜莫過於魏王李泰。」
御醫張重仁似乎是隨呼而至,上前一番望聞問切之後,神色緊張地望著唐李世民,雙膝跪下,淚流如注,泣聲曰:
「臣以為,當今諸王子中能繼太子之位的,非魏王李泰莫屬。」岑文本重複著昨日與李世民說的意思。
齊王李佑為陰妃所生,貞觀十年授齊州都督。因不嗜讀書,只喜弋獵,李世民在訓斥他時,一恕之下免了其師,使萬紀前去教育他。萬紀去了之後,對李佑要求甚嚴,不許他出城外玩耍,將他的鷹犬放走,還痛責李佑的玩伴君謨、猛彪,不讓他們與李佑玩。李佑忍耐不住,揮劍殺了萬紀。李世民聞言,大怒,派刑部尚書劉德威到齊州捉拿李佑。在君謨、猛彪的勸導下,李佑在齊州起事,刑部尚書劉德威不得入城。太子聽了此事後,哈哈大笑,說:「本太子居東宮,離大內二十步耳,在這裏舉事,齊王能有我們便利?」
李世民伏在皇后的身上,失聲痛哭。良久,大臣、皇妃、王子、公主、宗親們陸續而至,獨沒見到李承乾的身影,李世民令人去喚,久不見來。
除此之外,李世民後來還就自己的經驗,寫出了一本叫《帝范》的書,內容就是怎樣做皇帝,頒賜給太子李治,諄諄地告誡說:「你應當以古代的聖哲賢王為師,不要像朕這樣。因為,向人學習,取法於上,只能得其中,若取法於中,只能得其下。朕自從登基以來,雖有建樹,過失也犯了不少:錦繡珠玉不絕於前,宮室台榭屢有興作,犬馬鷹隼無遠不致,行游四方供頓煩勞……所有這些,都是我所犯的過失,你千萬不要把我作為榜樣去效法。」
長孫無忌促成了李治為太子,後來繼位,是為唐高宗。高宗即位后,即拜長孫無忌為太尉,兼檢校中書令,知尚書、門下二省事,長孫元忌辭去了知尚書省事,但仍任太尉同中書門下三品。唐高宗即位初年,實際執政的是長孫無忌。長孫無忌忠實執行唐李世民的遺訓,繼續推行貞觀政治:貫徹均田今,社會經濟進一步繁榮發展;貫徹以詩賦取士,增加進士科人選,擴大統治基礎;親自組織編寫《唐律疏義》,並將之頒行全國,進一步完善了貞觀法制;又平定了西突厥的叛亂,有力地維護了大唐王朝的統一;特別是恢復執行唐李世民晚年曾一度中斷了的休養生息政策,終結了長期對高麗的戰爭,順民情,得民心。高宗統治初年,即永徽年間,唐朝在政治、經濟、文化、法律、軍事各方面都比貞觀時期有所發展,被封建史家譽為「永徽之治」,常與「貞觀之治」相提並論。這一成果的取得,有賴於長孫無忌的忠心輔佐。李泰後來被改封為順陽郡王,居均州之鄖鄉。李世民一直不忘李泰,到逝世之前,還翻出他的表章對人說:「李泰文辭可喜,豈非才士?我心裏一直是很喜歡他的,但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考慮,遣他居外,可以使江山無憂、兄弟兩全也。」貞觀二十一年十一月,進封李泰為濮王。高宗李治即位,詔令李泰可以開府置僚屬,車服飲食特殊優待。公元652年事,李泰死在鄖鄉,時年三十五歲,高宗皇帝贈他太尉官職、雍州牧,這是后話。
「沒問題。」承乾說:「他手下的紇干、承其都是有名的武士。」
「末將遵命!」中郎將李安儼朗然應允,領命出了東宮。
「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我常保此三鏡,以防己過。今魏徵殂逝,遂亡一鏡矣。」回到後宮,李世民令人翻出魏徵去年上奏的《十漸不克終疏》、《十思》,對徐妃說:「這是去年魏公見朕日益疏懶所奏,其中列舉了朕執政初到今天為政態度的十個變化。這《十思》,朕如今還能背誦,說著,李世民背道:
「剪『龍鬚』為臣子做藥引,必為千古之美談也。」房玄齡感慨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