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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狂人魔道

第十五章 狂人魔道

說到這兒諾博士突然停住話頭。他的兩頰泛紅,身體也在顫抖。顯然他越來越激動了。他閉上眼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邦德心想,現在撲上去能不能殺死他?把一個酒杯打碎也可以當作刀子。
「非常感興趣,」邦德說道,「這恐怕是人類歷史上最讓人驚嘆的經歷了。這麼說來,史特蘭格也是在這兒消失的?」
諾博士聽了很平靜地說;「萬物皆空,邦德先生。不管是美麗還是醜惡,不管是藝術還是金錢,甚至死亡,統統都是虛幻的,生命本身其實也是一種幻覺。你用不著和我在這些概念性的問題上糾纏不清。我研究過哲學、倫理學和邏輯學,我在這方面知識的造詣不知比你強多少倍。不過現在我想和你討論的不是這些,讓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談談我狂熱的權力夢,以及我對此的理解。邦德先生,」他的臉上露出神秘的微笑,「你不會以為憑你三十分鐘的一番話就會改變我一生的追求和信仰吧,我肯定你會對追求權力的歷史感興趣的,我們不妨還是繼續談談這些。」「悉聽尊便!」邦德做了個邀請的手勢,回身看了看哈瑞,見她正疲憊地用手捂著嘴在打呵欠,顯然,她不是很適應諾博士的這些深奧的長篇大論。
突然間,他的眼睛又睜開了,並湊近邦德說:「你對我的故事感到厭煩了,是嗎?我看你似乎有點心神不定的。」
邦德拿起酒杯慢慢地啜著,大腦飛快地轉動,思考著問題。他暗暗忖到,照現在這個情形看,必需繼續向他們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同時也不能再用目前這個代理人的身份了。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他必須盡量為哈瑞開脫,盡量使她不受牽連。
他還是想著盡量能夠保護這位可愛的小姐,便對諾博士說:「閣下有我一個聽眾就足夠了吧,咱們男人之間的事,別讓女孩子摻和。我和她只是萍水相逢而已,沒有任何親密的關係。昨天早晨我在海灘上吹風無意間碰到她的,她從摩根港旅行到此,只不過是為了採集一點貝殼——小女孩就喜歡這些,你知道的。不巧碰上你手下的人打壞了她的船,她回不去,只好跟我在一起。你這種身份的人,不要和她計較,放她回家去吧。我保證她什麼也不會說,我可以讓她現在就發誓不對任何人說關於這裏的情況……」 「不,我偏要說,我會把所有的事都說出去,」哈瑞突然氣呼呼地嚷道,「我不要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不知不覺間,邦德已經端起了剛斟上的第三杯酒。他看了一眼哈瑞,仍然是對諾博士的話毫無興趣,看樣子都快睡著了。
諾博士接著講他的發家史:「從醫學院畢業后,我離開了美國,週遊世界,四海為家。因為我的職業是醫生,所以人們稱我諾醫生。又因為英語中『醫生』和『博士』可以用同一個詞表達,所以人們通常把我叫做『諾博士九-九-藏-書』,用這個名頭辦事還是有不少便利的。實際上,我的真正目的是要尋找一個安全可靠的基地,一個與世隔絕的環境,以實現我的理想。所以,蟹島顯然是我的最佳選擇。
邦德停頓了一下,一邊給了諾博士一點考慮的時間,一邊觀察著他的反應,接著說;「不過,為了這個女孩,我願意和你做一個交易。如果你答應放我們走,讓我們返回牙買加,我保證英國在一個星期之內不會對蟹島採取行動,這樣使你有足夠的時間帶上你的財產從這裏離開。」
「當時我唯一失策的地方,就是以為自己安全了,而沒有立刻離開美國。沒想到幾個月後,我被這個組織的頭子抓到了。他們對我嚴刑拷打,想盡一切辦法逼我吐露那筆錢的下落。我死也沒有開口,他們氣急敗壞之下砍掉了我的雙手,還朝我的左胸連開好幾槍,想要我的命。不過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我的心臟長得比正常人偏右。在所有人類中,這種心臟異位的概率連百萬分之一都不到,而我就是靠著這不到百萬分之一的機會活了下來,後來我被送往醫院搶救。在住院的整個期間里,我腦子裡想的就只是一件事,計劃怎樣攜款逃走,怎樣妥善保護這些錢,又怎樣利用這些金錢將我的偉大理想實現。」
「當然,實現大計的過程中也一定會出現一些意外的。你知道,有一種叫篦鷺的紅色水鳥,長期棲息在蟹島上,奧杜本組織不知為何知道了,並對它們發生了一些興趣,還派了兩個成員到島上來考察。他們住在島的另一端,本來和我是井水不犯河水,他們也沒有隨便進入我的領地。可是後來,不知道他們哪根神經搭錯了,居然想在島上大興土木修建旅館,地址選在那個河口附近,說是要為來自全世界的鳥類學家來考察提供便利。他們這種荒唐而愚蠢的做法讓我無法容忍。我別無選擇,只能讓他們長眠。當然,我處理事情很隱秘,不會留下任何帶來麻煩的線索。同時,為了避免奧杜本組織為了這些該死的鳥再來島上糾纏,我決定把這些篦鷺驅逐出島。因為這種鳥膽子小,所以我訂做了一輛外形像龍一樣的噴火裝甲車,造型誇張而彪悍。至於效果如何,你已經有切身感受了。」
「哈哈,你真是敏銳。老實說,你們英國情報部門的人都很有實力。史特蘭格開始對蟹島產生懷疑,並著手調查。我很清楚,你們的調查不會像牙買加警方那麼敷衍了事,所以就這麼讓他放手調查下去,這個島上我的所以秘密就是全部曝光。所以,我不得不下手。不過我也知道,事情不會因此而結束,倫敦方面一定會繼續派人來調查的。你的檔案我早已從殖民局那裡知道得一清二楚。實際上,我在牙買加和很多地方設有情報站。所以,當我的雷達屏幕上一出現你的帆船的影子,我就知道九*九*藏*書,你的性命已經掌握在我手裡了。」
「這麼說,她是無辜受牽連了,不過既然來了,也算是緣分,我目前正需要用一個白種女人來進行一項試驗,恰逢她自動送上門來,真是天助我也。邦德先生,你看,對於一個偉人的計劃,運氣也站在他一邊。」
諾博士說道:「你們不會對我講的事實感到厭倦。因為,事實勝於雄辯,實際經歷也遠比理論生動形象,所以我肯定你們不會感到索然寡味的。」他沒等邦德回答,徑自往下說道:「我在中國出生,父親是德國人,一位傳教士,母親是一位中國人。小時候,我住在北京,父母生下我不久就把我拋棄了,是母親的一個姑母把我養大了。這是一種什麼滋味的生活呢?沒有愛,也沒有溫暖,就像一條野狗。」說出「野狗」的一剎那,他眼中閃過一絲野獸的光芒,不過很快就恢復過來,繼續說,「我長大后,孤身一人到上海謀生。慢慢地我加入了上海的一個黑幫,幹了搶劫、謀殺、販毒這些買賣。很快,我便成了這行的行家裡手。有一段時間,我連續不斷地作案,最終碰上了點麻煩。那次案發後,我只得逃亡去外地。後來幫會安排我偷渡到美國,在紐約臨時落腳。臨行前,幫會的老大幫我給紐約最有勢力的一個幫會寫了一封推薦信。我一到美國,就受到那邊幫會的重用,後來組織的老大甚至讓我保管這個組織的秘密金庫。當時,金庫里有百萬美元的巨款。我選擇了一個機會,私吞了這筆錢,然後躲到哈萊姆黑人區躲了起來。當金庫被我搬空了后,那個黑社會組織出現了極大的混亂。幾個星期里,他們暗殺了好幾百人。為此紐約警方全面出動,抓了組織里很多人。結果使這個組織最終瓦解了,而我仍逍遙法外。」
邦德瞪了她一眼說:「你什麼也不懂,我不需要你留在我身邊。」
邦德聳了聳肩膀,擺出一幅無所謂的姿態說:「依我看,這不過是權力帶給你的幻覺罷了。事實上,任何一個握著手槍的人,都擁有他槍口對著的人的生死大權。如此看來,你周圍的這些手下,他們的下場除了被你謀殺之外,恐怕不會有別的什麼好結果。而一旦他們醒悟了,早晚會逃離這裏,逃離你。因為當他們到了外面的世界后,才會發現自己的生存更有保障,這種情況遲早都會發生。諾博士,你得清楚一點,你所極力追求的權力,不論是其本身,還是這種執著,盲目的追求過程都只是虛妄的。」
諾博士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真是個坦率的人,邦德先生,我佩服你這樣的勇氣。但是現在你既然已經落在了我的手裡,乖乖聽我的安排恐怕是你唯一的選擇,我是個崇拜權力的人,喜歡強有力的控制力,所以我早已習慣了別人必須無條件地服從我。不要天真地認為我在嚇唬你,我曾經是個九九藏書工程師,酷愛做試驗,至於實驗對象嘛,那是多種多樣的,其中當然也包括人。另外,我的實驗工具也不少,足夠讓你眼花繚亂。不過,」他收回兩隻機械手,「現在我們先不談這個。既然你到此的目的是挖出我的秘密。那就讓我對你從頭說起。能有你這麼一個聰明的聽眾,我也是很樂意談點什麼的,因為你要聽到的是一個世界上最出色的人物的故事,你很幸運地成為了第一個聽眾,而這個姑娘,」他停頓了一下,指著哈瑞說,「她也將隨你獲得這份容幸聽聽我的故事。」
他看著諾博士,故作鎮定地淡淡一笑,說道:「這位殖民局裡漂亮的秘書塔羅小姐,我以前見過,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是你把她安插在那裡當情報員的。多麼深思熟慮啊,你事先讓她混進了殖民局裡偷走了關於你的全部資料和檔案,但卻沒有想到弄巧成拙,反而使她成為了懷疑對象。我就是跟著她才發現那些重要線索的,而且一一做了記錄。現在你既然想打開天窗說亮話,那麼我們也不妨都開誠布公,摘掉假面具。既然我們的身份互相都清楚了,有些把戲就不用玩了。我知道,你手裡擁有很高的權力,但就算你的權力再大,也不應該沒有節制地使用。儘管你始終都在我面前表現出你在諸多方面是那麼的與眾不同。比如:你有一雙機械手,你身上安裝著微型通話機——讓你的保鏢隨叫隨到,即使不在身邊也似如影隨形。當然,你一定還有不少新鮮玩意讓你值得驕傲,但是我很清楚一點,就是,你跟我們一樣,也只是個凡人,你也要吃飯、喝水,也要睡覺。所以,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別指望我會對你俯首稱臣,你這些玩意吸引不了我。」
邦德盯著他的臉,沒有一絲怒容和情緒波動,只看出一種從容不迫的冷漠的神色。邦德覺得無計可施,聳聳肩膀,然後對哈瑞歉意地笑著說道:「對不起,哈瑞,我那麼說沒有討厭你的意思,其實我也捨不得你離開我。好吧,就讓我們待在一起,聽聽這個神經病的胡言亂語吧。」
突然間,他的眼睛又睜開了,並湊近邦德說:「你對我的故事感到厭煩了,是嗎?我看你似乎有點心神不定的。」
邦德聽著這個魔鬼荒謬的言論,心裏暗暗地詛咒了他祖宗十八代,但是轉念一想,在這種情況下,偷襲是根本不可能了,逃出去更是不現實。不過倒是可以抓住對方擔心島上秘密泄露出去這個弱點,試試最後的法子。他說:「不過,諾博士,這一次你是肯定要被投進監獄了。因為你的行蹤已經暴露,在我來之前倫敦方面已經得到了你的很多罪證。你派人送給我的那些有毒的水果,放在我床上的有毒的熱帶蜈蚣,故意製造的車禍,以及安插在殖民局的女秘書,這些都是你的罪證。只要三天之內倫敦和我失去聯繫,他們就會馬九九藏書上向蟹島發動進攻的。」
諾博士漠然地看著他們,說道:「騎士先生,忘了那些英雄救美的事吧,我不會心軟的。只要來到了這個島上就不可能再離開,懂嗎?不管什麼人,哪怕是一個無知的漁夫。這就是我的規則,我的法律。你沒有權利和我討價還價,在法律面前,我向來一視同仁。」
諾博士的臉上第一次閃露出惱怒的神色:「邦德先生,權力的作用是至高無上的。而實施權力的重要前提就是要有一個可靠的基地。誰是那個在基地里想做什麼都能做到的人,誰就是那至高無上的權力的主人,這一切對我來說都是毋庸置疑的。世界上是沒有人能與我相提並論的,因為世界太公開了,而要想獲得徹底的安全,就必須讓自己與外界隔絕。你剛才提到的什麼女王、總統,他們手上能有多大的權力?不就是人民給多少他們才有多少嗎?太寒酸了。放眼當今世界,除了斯大林,就只有我算得上擁有絕對的生殺予奪大權。至於這麼大的權力是怎麼由我來控制的,這是一個秘密,除我之外沒人能知道的秘密。」
諾博士微微一笑,緩緩地說:「你說得很對,邦德先生,我確實是個瘋子,但你也清楚,所有的偉人他們都是瘋子,正是因為瘋狂的想法,他們才實現了理想。那些大科學家、哲學家、領袖人物,誰不是瘋子?正是因為他們有著執著而近於瘋狂的追求,才能不計手段、置俗人想法而不顧。要是他們也和常人一樣循規蹈矩,就根本不可能成就偉大的事業。瘋狂,親愛的邦德先生,對於我來說,這是和天才一樣珍貴的無價之寶。而浪費自己的精力碌碌無為,像常人一樣墨守成規則是滔天大罪。」
邦德說道:「有個說法並不完全準確,出現在你們雷達屏幕上的並不是『我的船』。你們看到的船是那個女孩的,她並不是和我一起來做調查的。」
顯而易見,這個傢伙思路清晰且老奸巨滑,是個很難纏的角色。想到這些邦德有些心灰意冷,對哈瑞的歉意更甚。儘管從他來到牙買加的第一天開始,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他從未像現在這麼灰心,甚至在昨天晚上失手被擒的時候,他還一直做著逃出此地的計劃。但是,他現在終於發現,他嚴重低估了對手的實力。這個魔窟般的地下城堡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迷宮,陷身其中猶如被關進潘多拉的魔盒,面對的只有邪惡和災難,想活著出去只能靠上帝來搭救了。
說完諾博士停了一下:「我的故事到此為止。邦德先生,聽了這些,你對此產生一些興趣了嗎?」
「我在蟹島苦心經營了整整十四年。以開採鳥糞掩人耳目,同時秘密建造這個龐大的地下王國。我從外面招募工人——主要是那些黑人。當然,只要來到這個島上,就決沒有人能離開。在這十四年中,至今沒有外面的人得知這裏面的真相。我的工https://read.99csw•com程現在已經全部竣工,這樣一來整個計劃的第一步已大功告成,接下去,我將把我的權力往島外延伸,歐洲、美洲、亞洲,整個地球。」
「沒有,我在聽著。」邦德裝作十分從容地答道。這次機會就這麼眼睜睜地失掉了,他希望下次還會有這種機會的出現。他估算了一下他與諾博士之間的距離,盤算著怎樣實現一擊必殺。
諾博士放鬆了一下身體,舔舔嘴唇,繼續講他的故事:「邦德先生,正是在那個緊要的時候我做了一個重要而明智的選擇,一個保存我財產的絕佳妙計,一個深謀遠慮的選擇。出院之後,我找到紐約最大的郵票商,把我所有的錢都換成了稀世珍郵,這些小小的郵票用一個信封就可以裝下。我這麼做有兩個好處。一是因為郵票便於攜帶,隱蔽性比較強;二是因為郵票可以保值。我當時早已料到戰爭即將爆發,隨之而來的肯定是物價上漲紙幣貶值,用這種保值方法便可以使我的財產不會縮水。隨後我又做了整容手術,改頭換面,裝了一副義肢,還做了一雙高跟的鞋來改變自己的身高,這一切做完以後,世上再沒人能認出我了。我彷彿獲得新生一般,便給自己重起了個名字,叫朱利安·諾,『朱利安』是我父親的名字,而『諾』則表示我是一個被遺忘的或者不存在的人。後來,我便到了米爾沃基的一家醫學院學習。那時候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對人體的研究上,我對人的肉體和意志承受力的極限有著很強的探索興趣。邦德先生,對此你也許會奇怪,為什麼我要進行這樣的研究。其實原因很簡單,我的目標是獲得至高無上的權力,而獲得這種權力的前提是讓人們百分之百地臣服。要使他們臣服,就必須清楚地了解人的全部弱點並加以控制。事實上,沒有人能抵擋經我之手設計的肉體和精神的折磨。」
他身子稍微向後仰著,放鬆了一下說道:「我決不做這種庸俗的罪人。不錯,我願意做一個瘋子,一個瘋狂追求權力的瘋子。」他那死黑色的眼睛里閃出一道攝人的寒光,「這就是我生命的意思,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我為什麼要一直待在這兒,為什麼你會留在這裏,以及你眼前所有的這些東西。」
邦德慢慢地喝完杯子里的酒,又把酒杯斟滿,說道:「對於這些陳腔老調,我並不會感到奇怪,你太狂妄了,你想讓自己擁有的權力像英國女王或美國總統那樣,你甚至把自己設想成上帝。不過,他們的權力是公眾賦予的,人人皆知,而且有充分的保障。而你做的卻是把自己關起來。真搞不懂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就喜歡把自己封閉在這麼一個小小的地牢里,自封為王地意淫嗎?」
邦德坐直了身子,問道:「這個提議怎麼樣?諾博士?」
她聽邦德這麼一說,高興極了,就像一個剛因調皮被責怪而很快又因吃到糖果而高興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