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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海底世界

第十四章 海底世界

「一百萬美元!」一個瓮聲瓮氣的聲音從邦德身後傳來,帶著濃重的美國口音。
邦德實在看不出他的年紀到底有多大。他臉上的肌肉緊繃繃的,一道皺紋都沒有,前額和腦門光潔而細膩,臉上其他部位也像打磨過的象牙一樣光滑。眉毛則又粗又濃,略微有些上翹,兩隻眼睛向外突出,又黑又亮,但由於旁邊沒有睫毛,就像是兩個黑洞洞的槍口。一張大嘴緊緊閉著,似笑非笑,讓人不寒而慄。
電梯輕微地抖了一下,停了下來。他們到底下降了多少,一百英尺,還是兩百英尺?邦德有些說不準,只是感覺下降了很久。這時電梯門開了,二人走出電梯,立刻置身於一間很大的屋子。
說話者不是別人,正是諾博士。他緩緩地走到桌子邊,停了下來,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諾博士輕輕地挪了挪身子,目光久久停留在邦德的臉上,半天沒有開口。屋子裡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諾博士終於忍不住說道:「情報局的詹姆斯·邦德先生,不要再隱瞞了。現在,我們都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先將屬於我的一切秘密毫無保留地告訴你,然後,我想聽你講你的故事。」他的目光顯得十分陰沉,「切記一點,我們都要實話實說。」
邦德和哈瑞被這眼前的景象給弄懵了,獃獃地站在那裡,眼睛瞪得老大,怎麼也不敢相信。邦德心中湧出無數疑問:這個工程到底有多大?它是怎樣設計出來的?又是怎麼施工的?他很難想象得出。其他的且不說,光這面玻璃牆就夠費勁的。它有多厚?在哪裡加工的?又是怎樣運上海島的?然後又是怎樣安裝上的?它耗費了多少錢呢?它們就像謎一樣,邦德不得其解。
哈瑞從鏡子里看見了邦德,沖他微微一笑。邦德也跟著無奈地笑了笑。「你注意點兒,別讓她們把你搞成一隻猴子了。」說完,邦德從旁邊倒了一杯威士忌和一杯蘇打水,端回自己房間,然後有些懊喪地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從門口透進來了一點兒燈光,那是哈瑞房間里的。接著又傳來了她的腳步聲。邦德立刻從床上一躍而起,站到地板上。地上有一盞被摔壞了的檯燈,周圍儘是玻璃碎片,他依稀記得這是他臨睡前打碎的。他小心地避開地上的碎玻read•99csw•com璃,來到衣櫥旁,胡亂抓了件晨袍穿上,然後就往通向哈瑞房間的門走去。
接著,諾博士繼續說道:「你是說你要伏特加兌的馬提尼酒,是吧?好的,這個沒問題。」他吩咐手下道,「請按這位先生的要求,給他端一杯伏特加兌的馬提尼酒來,並給這位姑娘端一杯可樂來。」然後,他把目光又轉到他們倆身上:「還記得我們的約會吧。現在是八點十分,九點鐘我們一起去吃晚飯。」
這暗示著,他們目前正在海底。
有人敲了兩下門。梅小姐來了,還有另外兩個混血的東方姑娘跟在她身後,她們一起出現在門口。邦德對她們的問候就像沒聽見一樣,置之不理,只是一連串地下命令,吩咐她們給哈瑞送麵包和茶奶,還要求她們給哈瑞梳理頭髮和修剪指甲。下完命令,邦德關上門,進了浴室,洗了一個冷水澡。
「如果我猜的沒錯,你們一定正在估計這項工程究竟耗費了多少錢財。凡是來這裏的人,只要看幾分鐘,無一例外都要提出這樣的問題,我想,你們大概也不會例外吧?」
他在另外兩個按鈕上又按了一下,然後站起身來,把房間徹徹底底地搜索了一遍,但什麼也沒有找到。不過他意外發現,有人趁他們熟睡時進過房間,因為他們倆早餐時用過的餐具都被拿走了,只剩下那個大盤子和兩張菜單還放在桌子上。邦德拿起菜單一頁一頁地翻看著。
聽到諾博士的話,哈瑞依然兩眼平視前方。「一杯可樂吧。」哈瑞臉上毫無表情地說。
諾博士走到他們旁邊,停了下來,平靜的神色中夾帶著一絲痛苦:「請原諒,我不能同你們握手。」說著,他慢慢地扯起其中的一隻袖子,「我無法做到這一點——因為我沒有手。」
邦德發現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那面玻璃牆后晃動,他有些好奇,走近了看,原來是大大小小的幾條魚。奇怪,這是一個大魚缸嗎?邦德抬起頭來,發現屋頂居然也是玻璃造的。透過玻璃屋頂,還能隱隱約約地看見一片淡淡的星光。這究竟是什麼地方?怎麼還能看到星星?他定晴一看,那不是獵戶星座嗎?邦德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根本就不是一個魚缸,而是一面鋼化的玻璃牆,外九_九_藏_書面是海水,他透過海水看見了外面明朗的夜空。
房間的空間很大,大約有六十英尺長,十分寬敞。其中有三面牆都擠滿了書架,書架一直頂到了天花板上。剩下的一面牆似乎是用深藍色的玻璃製成的,差不多能映出人像。一張很大的桌子放在屋子中央,上面堆著各種期刊和報紙。桌子的四周是一圈軟座椅,上面套著暗紅色的套子。地上鋪著深綠色的地毯,上面放置著幾個落地燈。一個酒櫃莫明其妙地懸挂在玻璃牆上。整個房間給人的感覺是既講究,又神秘。
邦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一仰脖喝光了杯中所有的酒,然後又去倒第二杯。這時他才抬眼看了哈瑞一下,像是想彌補剛才的過錯,隨口奉承道:「哈瑞,你真漂亮!」說著,他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又把第二杯酒也灌下了肚。然後,他打開衣櫃,從裏面取出了一件黑色的外衣套在身上。
在那間華麗而神秘的地牢里,邦德從上午一直昏睡到下午。
那兩個姑娘為哈瑞化好妝后,哈瑞走過來讓邦德看下效果,本想他會誇她幾句的,沒想到他連頭都不願抬一下。哈瑞一扭身,走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很好看,就穿這一件吧。」邦德脫口而出。他的話把哈瑞嚇了一跳。她轉過身來,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邦德,「是你呀。嚇死我了!」說完便咯咯地笑開了,「我已經去看過你好幾次了。你睡得好香,我還以為你永遠醒不過來了呢!我本來打算等到五點鐘時再去叫醒你,可你自己卻四點半就起來了。真是太好了!我們去弄點吃的來,好嗎?」
「謝謝,布頓斯先生!那我七點四十五分來接你們。」
邦德抬起頭來,發現屋頂居然也是玻璃造的。透過玻璃屋頂,還能隱隱約約地看見一片淡淡的星光。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四點半鍾的時候,邦德終於醒了過來。不過,他覺得頭還是有些隱隱作痛,值得可喜的是,身上已不那麼疲軟了。他躺在船上伸展了四肢,發現它們並沒什麼大礙,仍然十分有力。邦德把發生的一切迅速地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思考著下一步該怎麼辦。
邦德注意到,他沒有說「你的妻子」。
她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我儘力而為。」
只見兩道陰林的目九-九-藏-書光從他槍口般的黑眼睛里射出來,恐怖無比。
點完菜后,梅小姐補充了一句:「諾博士讓我轉告,如果方便的話,他想在七點四十五到八點鐘之間見你們。你們看是否合適?」
邦德慢慢地轉過身子,循聲望去。
「不,在任何事情上都是可能的——首要問題是你得具備有那樣的野心。在一件大事情上,如果你還沒有達到目的,那是因為你的野心還不夠。只要你有能力,有毅力,世上任何沒有你辦不到的事。有人說,只要給他一個支點,他就可以撬動整個地球。其實,只要有意志,轉動整個世界都沒問題。」諾博士撇了撇嘴,「當然,這些都是題外話,先不說這個,我們還是來談談正事吧。我希望,我們能夠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邦德儘力裝出一副笑臉,說道:「哪裡的話,親愛的,跟你無關,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氣。」然後,他放低了聲音:「今天晚上一切由我來應付,到時見我的眼色行事,你不用緊張,不要被那個諾博士的虛假氣勢嚇倒,他可能只是個瘋子而已。」
邦德輕輕地推開哈瑞的房門,哈瑞一點兒都沒有發現。邦德看見她睡前穿的那件晨袍搭在床頭上,而她正站在穿衣鏡前,試另一條長裙。這是一條天藍色的絲裙,典雅而高貴,襯托著她那光潔細膩的皮膚,非常好看。
七點四十五分,梅小姐準時來了。她領著邦德和哈瑞走出房間,三人一起穿過一條很長的小巷,來到一部電梯前。電梯的門開著,旁邊站著一個開電梯的姑娘,很熱情地接待了他們。他們走了進去,電梯便立即開始下降。邦德的心也隨之一沉。他知道,越往下降,逃走的機會越小。想到這兒,他不由地緊皺眉頭,但他馬上意識到,絕不能讓這種情緒影響到了哈瑞。哈瑞還把他當作唯一的希望呢。
說完,諾博士很謹慎地向一把高背椅子滑去,然後坐了下來,正好坐在邦德的對面。哈瑞在邦德旁邊也坐了下來。
「謝謝你的恭維。」他的聲調依然沒有什麼變化,聽起來毫無感情|色彩,除了略顯有几絲諷刺,「我想和你們要討論的問題有很多,可惜時間太少了,不然……請坐下談吧。想喝點什麼嗎?要抽香煙的話,儘管講,這裡有。」
「在生活九*九*藏*書方面或許是這樣。」
「沒錯!」邦德盡量裝出一副笑臉。
說著,他伸出一隻鋼爪,語氣也加重了幾分:「我保證會這樣做,不過你也要保證必須這麼做。要知道……」他用鋼爪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決不會漏過一點一滴。」
「看來,你非常了解自己,你知道自己需要什麼,並且從來都不虧待自己。很好!在我這裏,你所需要的一切都能得到滿足。事情本來就應該這樣。一個人如果想得到什麼,他就會想盡一切辦法達到目的,這就是我的經驗。」諾博士的表情稍稍舒展了一些。
邦德發現身旁的哈瑞都看呆了。
洗完澡后,梅小姐又來了,這一次是請邦德點晚飯的菜。他根據自己的喜好,隨便點了幾道。哈瑞說她從未點過菜,於是邦德又替她點了幾樣,最後還專門為她要了一杯熱飲。
看到哈瑞這副樣子,邦德原本繃緊的心稍稍放鬆了一下,至少她還沒有嚇昏了頭。「我想要一杯伏特加兌過的馬提尼酒,再加上一片檸檬,最好用力攪一攪。伏特加最好用俄國或者波蘭的。」邦德說。
哈瑞笑了起來,問:「可以找人來給我修修指甲嗎?」
諾博士繞過桌子,向他們慢慢走來。他走一步,停一停,走路的姿態就像是機器人,顯得十分僵硬。一件長長的睡袍一直拖到地上,遮住了他的腳,使他看上去就像是從地板上滑過來的一樣。
瘦,直,高。這是邦德根據對他的第一印象總結出來的三個詞。諾博士的確很高,邦德已經算高的了,可他看起來比邦德至少還要高出六英寸——假設他挺直了腰板,可能還要高一些。他長著一個上大下小的腦袋,頂端又圓又亮,下巴則又尖又瘦,就像一滴倒過來的雨珠,不,準確點兒說應該是就像一滴倒過來的油珠。他的皮膚又黃又亮。
「為你的成功表示祝賀,這間屋子給我的印象太深刻了,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邦德說。
這時,只見一隻鋼製的義肢從他那寬大的衣袖下面一點兒一點兒露了出來。然後,他又放下袖子,把鋼爪藏了進去。
「無所謂,以你們的安排好了。」
諾博士用他那雙槍口一樣的黑眼睛盯著哈瑞,視線落在她的鼻子上,停留了好一會兒。「真遺憾。」然後他又把目光轉向邦德,「九_九_藏_書怎麼樣,我的水族館很有欣賞價值吧!一般的男人感興趣的是陸地上的動物和鳥類,我跟他們不一樣,我特別喜愛魚類。我相信你們也會同我一樣,喜歡上這裏的。」
於是,邦德便自我掩飾道:「真不好意思,哈瑞,我感覺有點兒頭疼。」他不能讓哈瑞察覺到心中的煩惱,尤其不能讓她知道,他還沒有想出一點兒辦法從這兒逃出去。最讓他感到懊喪的是,如今已經身陷囹圄,花了這麼大的代價,卻連這裏任何一點兒真實的秘密都沒找著。像這樣下去,真是白白地來送死。每當想到這兒,邦德就覺得特別對不起哈瑞。
邦德突然回過頭去,因為他感覺到身後好像有什麼動靜。只見一個身材不高、但很健壯的混血黑人,穿著一條黑色的緊身褲和一件白色的夾克衫站在後面。那人看了邦德一眼,然後把目光移到別處。
「沒問題,我馬上就叫人來為你修指甲。晚上我們不是還要去赴宴嘛,我們要收拾得利利索索、漂漂亮亮地去見那個該死的諾博士。」他嘴裏一邊這麼說著,心裏一邊盤算著從哪兒才能搞到一件可以當作武器的東西,哪怕只是一把剪子或一把小刀也行。只要有,也比兩手空空要好。
諾博士介紹道:「他是我的保鏢,也是個多面手的專家。你們不用對他的突然出現感到費解,因為我身上有一個微型步話機。」他指了指胸前,「一旦需要的話,他可以隨叫隨到。」頓了頓,諾博士又繼續問道:「這位姑娘想喝點什麼呢?」
「當然可以。」邦德從床前繞到她背後,悄悄地伸出手把她攔腰抱住,然後看了一眼床頭上的那排按鈕,其中有一個上面寫著「服務員」三個字,邦德在上面按了一下,然後說道:「還想要什麼?儘管吩咐!在一切還未到來之前,咱們不妨先來盡情地享受享受。」
看見那兩個姑娘還在為哈瑞做頭髮和修剪指甲,邦德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湊到化妝台前。實際上他心裏正在盤算,如何從她們那兒偷一把剪刀或其它的什麼東西來當武器。但他馬上發現,這主意根本就行不通,因為他注意到,那些剪子、小刀一類的工具都系在她們身上,根本沒法取。
哈瑞往邦德身邊靠了靠:「詹姆斯,但願你沒有生我的氣。我希望這一切都儘快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