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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與手套 第五章

月亮與手套

第五章

「聽到花田的名字,克彥明顯面露不耐。(幽靈還在徘徊。算了,今天搞不好是告別信,希望真是如此。)他立刻跑向二樓,尋找紙條。一封克彥常用的信箋上寫著幾行字,工整地放在辦公桌的正中央。
「怎麼,身體不舒服嗎?」
花田神情有點兒困擾地思索了一會兒,很快便恢復平靜回答:
不知何時跟上來的明美,從背後瞥了一眼信箋上的字。她的嘴唇瞬間失去血色,彷彿眼珠就快迸出來似的杏眼圓睜,全神貫注地看著信箋。
「好,皮帶若能在一瞬間被我掙脫,各位請別吝惜掌聲……」
(啊,不行!明美,你為什麼要瞪著眼直視呢?這樣你內心的想法不是會被看得一清二楚嗎?聽話,看著我吧。)
克彥聽到這裏,頓失抵抗的氣力。他總算清楚地了解到花田背後的明智有多厲害了。
男子緩緩走向床邊,說:「是我花田啊,真是抱歉,我剛才一直躲在門外,你們的談話我一字不漏地都聽見了。假如繼續承受這種痛苦,你們一定會崩潰。建議你們還是坦白吧,這樣比較輕鬆。」
致 北村克彥先生
「證據在哪兒?你偷聽到的內容不足以構成證據。誰曉得你是不是說謊?只要我堅決否認,你又能拿我怎麼辦?」
這幾句話霎時變成轟隆作響的巨雷,一遍又一遍在他腦中回蕩。
克彥和明美刻意不搭計程車,反而以電車代步,令兩人難以置信的是,今天沒有任何人跟隨在後。走進動物園時,他們原本很擔心警方會在園內埋伏,但留神觀察好一會兒也沒發現可疑的人,看來是真的沒人跟蹤。出入精養軒時也沒看見不尋常的人,用餐之後,由於天色還很早,便轉而來到有樂町看了場寬銀幕電影。無論是前往有樂町的路上、電影院里,都沒有見到類似跟蹤的人。
克彥用力握著身旁明美的手。為了替明美打氣,他以寬大的男子漢掌心牢牢包住明美的。
「什麼?」
這些動作猶如事件發生當晚明美的舉動。再也看不下去了,明美光是克制不發出慘叫就耗盡了所有的力氣。雖然日本女性不似西方女性容易昏倒,但此時的明美幾乎與喪失意識相去無幾,連克彥也只能閉上眼睛,才能勉強保持鎮靜。
「乾杯吧!乾杯!」
花田警部說完,表情顯得有些凝重,一直站在原地望著兩人。明美從花田講到一半時,就趴在床上哭個不停。克彥雙手環抱胸前,垂頭不語。等花田的話一結束,克彥便迅速抬起頭,毅然決然地開口:
「這些後果我當然清楚,但這不是空談道理便能解決的問題,這過程實在太令人窒息,感覺就像緩緩陷入地獄深淵,我真的再也無法忍受了。」
隔天,明美覺得繼續待在家裡只會更加難受,便前往澀谷的姐姐家,但傍晚回來時,整個人幾乎瘦了一圈,面容更是憔悴,她勉強走上二樓,默默經過書房裡的克彥面前,徑自走進卧室。克彥也跟她來到卧室,雙手輕輕搭在坐在床緣、雙手掩面的明美肩上。
打開一看,克彥一整天的愉快心情頓時消逝得無影無蹤。
克彥站起身,到書房取來威士忌與酒杯。斟了一杯,再次一飲而盡。
「各位剛才看到的,就是藤田西湖https://read.99csw.com真傳的手腕脫繩妙技。請看這裏,取下的皮帶依然保持原狀,繩結完全沒有被解開。但光看這些,各位大概還不過癮,接下來,我要將雙手重新套回繩結里,這可是比掙脫更困難的技術,各位看仔細嘍,要是表演成功請再度掌聲鼓勵……」
到了晚上,監視的已增加到三人。克彥索性把書房的安樂椅拉到窗邊,坐下來,透過窗帘縫隙仔細觀察起來。雖然天色已暗,無法看得很清楚,但依稀可見一個躲在電線杆後面,另一個佯裝散步,背著手,在對面的轉角走來走去。
「不是,是個穿褐色長大衣戴獵帽、長得像凶神惡煞的男人。」
「夫人,我表演魔術給你們看吧。我剛才從樓下拿來瓦楞紙水果箱蓋子與剪刀,我要用這些物品表演一個驚喜不斷的戲法。」花田搖搖晃晃地站在麻將桌前,擺出魔術師的架勢。「請各位看好……這瓦楞紙箱蓋究竟會變成什麼呢?」
花田伸手拿起桌上的Johnnie Walker倒進酒杯里,接著把杯子舉到眼前,搖搖晃晃地走向沙發。要是讓他坐上同一張沙發,明美的驚恐肯定會被察覺,於是克彥也起身走向圓桌,斟酒後大喊:
「你真笨。就算他們看穿,也僅止於想象。明智的想象力的確精準得令人膽戰心驚,但也僅止於此,所以才必須靠那些戲法來跟我們玩心理戰。要是在這非常時刻屈服,反而正中對方的下懷。我會跟明智見面,與他直接應戰、較量智慧。之前都是因為他躲在暗處,才倍覺恐怖。面對面的話,他也不過是個人,我絕對不會露出馬腳。」
「不行!太太快來啊,花田先生太失禮啦!」聽起來像花田正跟女傭開玩笑,非要抱她。
「首先,將瓦楞紙剪成這種奇怪的形狀,再將普通的手套……」他邊說邊從口袋裡取出交通警察專用的手套,有點兒類似尋常工作手套,套進五指形的瓦楞紙上。
「坦白罪行啊。在法庭上承認,你,北村克彥,就是勒死股野重郎的兇手。你讓前股野夫人,也就是明美女士偽裝成股野,在窗邊求救,上演一場假戲,為你製造一個虛構的不在場證明。」花田刻意以緩慢而慎重的語氣說著。
兩人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他們感受到恐懼正一步步地逼近。原以為已獲得解脫,沒想到轉眼間情勢卻來了一個大逆轉,轉入最糟糕的狀態。
「先生,剛才花田先生來過,留了張紙條在書房桌上,交代請您務必一讀,然後就回去了。」
阿清聽從命令,將手帕蓋在他被綁住的手腕上。
「我沒辦法再撐下去了,有人一直跟蹤我。你看,他應該還在門口打轉吧!」明美的語氣里明顯帶著自暴自棄的信息。
「各位先生、女士,剛才不過是開場的小把戲,接下來,我最拿手的好戲即將登場,看好嘍!」花田興緻高昂,口中念念有詞,招呼笑得開懷的女傭阿清,請她到身邊來,「我手上的這個,只是一條普通的雨衣皮帶。」
「趁你們外出的時候,我花了很長時間說服女傭,在這道牆壁上挖了個洞,接著從隔壁松平先生的別館牽了一根電線到這裏。此時,別館內有安井課長及其他四五名警視廳的警官在場,你懂了嗎?牆上的小型金屬物就是麥克風,隔壁的別館則裝了一台錄音機。也就是說,你們剛才所講的一字一句都已被錄下。不,不只剛才的談話,連眼下我們的一問一答也正被錄音呢。而為了讓這些成為呈堂證供,我剛才才會特別著重強調相關人員名字的發音啊。」
(就是這鬼魅般的赤紅月亮驅使我殺人的。那天晚上的月亮果然是個凶兆嗎?但是今晚的月亮……究竟是什麼徵兆呢?)卧室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唉,明美又在哭了。她正像個小女孩般啜泣,克彥雙手抱頭,獨自在沙發里蜷曲著身子,竭力忍受大腦里猶如尖錐刺腦般的痛苦。
(糟糕,換句話說,這傢伙剛才一直在偷聽嗎?我們的對話內容全部被他聽見了。但這也無法成為證據,只要堅稱我們從沒說過這種九*九*藏*書話,他不就白忙一場了?)
(我不會輸的,儘管放馬過來吧。我,絕對,不會認輸……)
過了幾天的某個夜晚,花田警部再度來訪。豈料這次他卻帶來足以顛覆克彥與明美原有的自信、令兩人為之膽寒的消息,接下來的十多天里,他們時刻都在與恐懼搏鬥。所謂的恐懼,是發自內心的恐懼,而搏鬥則是與自己的內心發生的搏鬥。
當晚,三人加上女傭又玩起麻將。由於花田一路連贏,隨後眾人皆失去興緻,九點左右草草結束戰局,於是克彥拿出Johnnie Walker款待客人。等到雙方都感覺微醺的時候,花田竟抓著明美跳起舞來。明美當然也醉了,雙方不停打鬧,玩起你追我趕的遊戲。接著花田逃向樓梯,跑進廚房裡。
(看來監視的有兩個人。)
阿清的語氣與平時不同,似乎有點兒不太自在。
(看來跟蹤與監視的人都已撤退。這波攻擊實在強烈,還好我們撐過去了。)
說著,他猛地又喝乾了一杯酒。嘴裏雖然逞強,但若不依靠酒精的力量,他同樣無法擺脫內心的恐懼。
對兩人而言,如此輕鬆自在的日子,相形之下顯得分外珍貴。於是在黃昏將近時,兩人愉快地回家。家門前亦沒看到監視的人影。
此時,連接走廊與卧室之間的門悄然打開,一名男子現身了。
克彥與明美緊抱在一起,以撞著幽靈般的恐懼眼神緊盯著眼前的男子。
(我太大意了,讓這個男人自由出入家中,一開始我就錯了。原本企圖以平常心面對,果然還是不行。但這絕非警視廳搜查課警官的智慧所能辦到,肯定是明智小五郎唆使他這麼做的,明智自始至終都陰魂不散。真是恐怖的傢伙,他連這點也想到了嗎?不過,這僅是單純的想象罷了!哼,渾賬東西,別以為我會輸給你。我的對手不是花田,而是隱身其後的明智。好,咱們走著瞧。我很平靜,別以為我會害怕沒有證據的恐嚇……可是明美呢?唉,她畢竟是個女人,事迹的敗露總是源於女人……)
(女人畢竟是女人,她幾乎已形同歇斯底里。看來我再怎麼安慰也無濟於事了。)
「啊,花田先生……」
「各位看到了,眼前這位美女已使勁綁緊我的手。我的手絲毫動彈不得。」
火紅的明月再度高掛在工廠的煙囪上。可惜不是滿月,今晚是不祥的殘月。
阿清笑吟吟地在花田伸出的手腕上綁上皮帶。
然而,這並非結束。每一天,只要明美外出,必定會有人尾隨在後。回家后則不論晝夜,門外都有身穿黑色長大衣的人監視。
克彥背上冷汗直冒,醉意瞬間消退,大腦里一陣陣刺痛。明美彷彿突然看到幽靈般驚恐,兩眼瞪得老大,小巧的雙唇亦驚訝地嘟起來。
「你有什麼權利擅闖民宅?給我出去。請你立刻出去。」
「嗯。他是花田的部下,我到澀谷站時,才發現被跟蹤了。他跟我搭同班電車,一起下車,前往姐姐家的路上,他一直跟在我後面,我在姐姐家待了三小時左右,以為他已經離開了,沒想到我走出姐姐家時,立刻又被跟蹤,真是煩人。萬一每天都有人這樣監視我,我真的無法忍受。」
「別太情緒化,你只是睡眠不足而已,吞下這片安眠藥好好睡一覺吧,這樣至少能暫時忘記痛苦。我喝點兒威士忌吧,現在就靠這瓶令人懷念的Johnnie Walker了。」
由於兩位不在,請原諒我以紙條轉達。明智小五郎先生請我轉告,近期內希望能與兩位見面。明天早上十點我會帶明智先生登門拜訪,請兩位屆時務必在場。
阿清喘著氣向明美報告。唉,連後門也不放過,明美很清楚那不是小偷。
「渾賬,這隻是你的幻想,我沒什麼好坦白的。」
「渾賬!你read.99csw.com說什麼傻話。要不是他死了,你能像這樣過著奢華的生活嗎?能跟我在一起嗎?而且我也不是蓄意殺死股野,是他先掐住我的脖子,我才不得不還手的。假使那時他的力氣再大一點兒,死的可就是我了,所以這算正當防衛。但我如此聲稱的話,就再也不能跟你在一起了,而你也會被當做證人傳喚到法庭,或許連一毛錢的遺產也別想拿到。為了避免事態演變到這樣的地步,我才會想出這樣的計策,我們也才能擁有眼前的幸福。事到如今,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必須守護這個來之不易的幸福。我還能戰鬥,我會跟明智小五郎一對一單挑的。」
花田的手再次被手帕的蓋起來了,動了一會兒掀開手帕后,又回到一開始的情景,雙手被皮帶緊緊綁住。克彥與明美靜靜地回應了幾下無力的掌聲,表情僵硬地虛應了幾聲。
「是個穿黑色長大衣、戴灰軟帽的男子嗎?」
明美倏地抱住克彥的大腿。
兩人等花田離開后,連續喝下好幾杯威士忌。他們再也無力承擔這種超乎尋常的煎熬。
「克彥,你聽!這次我真的沒聽錯。外面好像有東西,我好怕!」
他站在花田前面,舉杯相碰,一口飲盡后,相互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喂,今天我們一起去散步吧。天氣很好,不如去動物園逛逛,然後再到精養軒用餐。天天悶在家裡也沒意思,要跟蹤就隨他們跟蹤。要是真跟蹤到精養軒,乾脆就請他們吃一頓算了,然後,盡情地取笑他們。」
「你每次都這麼講,但要把謊言隱瞞得滴水不漏實在太痛苦了。我已承受不了這種折磨,甚至想在所有人面前大喊『殺死股野的是北村克彥!共犯就是我!』」
「又說這些奇怪的話,你太敏感了!」
這一下子讓人聯想到案件中使用過的雨衣皮帶。
「這擺明是讓我們神經衰弱的戰術。因為他們一點兒證據也沒有,才出此下策。耍起這種不知所謂的小手段,便以為我們會露出馬腳,絕對不能中他們的詭計。這就是警方的策略,只要我們泰然自若,對方也只能舉手投降。」
此時,樓梯口傳來「啪噠啪噠」的腳步聲,這個聲音重重地拍打在人最脆弱的神經上,原來是喝醉酒的花田踩著樓梯上來了。他突然出現在兩人面前,與他放肆玩著追逐遊戲的阿清也跟在後面,衝進書房。
克彥與明美在花田沉著的語氣下感受到一股寒氣,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在刺眼的燈光照耀下不太容易發現,但仔細一看,金屬橫木底部的確有個凸起物。那是個小型的圓形金屬物。
「哈哈哈,你在說什麼,你跟明美女士適才不是早已坦白過了?心聲幾乎都吐露出來了,很難挽回嘍!」
一切都令人不愉快。晚餐結束后,兩人默默回到二樓。克彥取出裝飾櫃中的Johnnie Walker,斟了兩杯,一飲而盡。走進卧室后,看見明美躺在床上,克彥坐到床緣。趁著今晚,兩人必須好好討論一下才行。
「明美,你是女人,所以才會軟弱得幾近崩潰。你要振作精神,一旦投降,我們的幸福生活就會瞬間瓦解。不止是我,你也會因為共犯的身份而遭到審判,隨後被丟入暗無天日的牢房裡。除此之外,刑期結束后你一分錢也拿不到,整個社會也不會接納你。想到這些,不管此時此刻有多麼痛苦我們都得熬下去,知道嗎?打起精神,好嗎?」
「解脫?什麼意思。」
他左手拿著瓦楞紙箱,右手拿著剪刀,比畫出落語師的剪紙藝慣有的準備動作,隨口配合有點兒跑調的三味線旋律,將瓦楞紙剪成五指狀。https://read.99csw•com
「證人不止警察,我們也請隔壁的松平先生到場作證,而女傭阿清此時亦在隔壁的別館。記錄今晚對話的錄音帶,會在眾人的見證下當做證物保留……你明白了嗎?你們總算解脫了,再也不用忍受這種痛苦,也不必繼續爭吵了。」
「可是光花田一個人,我們就快招架不住。看到手套與皮帶的戲法時,我就覺得快撐不下去了,因為對方早看穿我們的手法。股野死後,我作為替身到窗前求救,手套的詭計,你虛構的不在場證明,還有我綁住自己偽裝成被關進衣櫃里的詭計,從頭到尾不全被看穿了嗎?如今,連明智都親自出馬了,你說我們還有必要繼續逃避嗎?」
之後,克彥在安眠藥的藥效下如爛泥般沉睡。到了早上,太陽升起,總算又恢復了精神。
(我輸了,做夢也沒想到他們竟準備得如此周全。明智明日十點來訪的信息不過是為了把我們逼上不安的頂端,以引出先前那番談話。他們早就等著我們一起外出的時刻,一逮到機會,立刻說服阿清與警方站在同一陣線,以方便裝設麥克風,難怪阿清今晚顯得如此局促不安。我明明感覺到阿清的異樣,為何沒起疑?為何沒提高警惕?然而,對方的手段這般嚴密,恐怕也非一般人所能對抗。我不是蠢蛋,但看來要一輩子隱瞞謊言,終究是不可能的。)
「你真無情啊。我不是你的麻將友、牌搭子兼酒友嗎?不過是沒事先通知一聲,竟被你當成外人大發雷霆,大見外了吧!可我還是要勸你一句,北村先生,聽從我的建議,趕快解脫出來吧!」花田笑著說。
他做出誇張的動作試圖掙脫,但立刻就表現出無能為力的模樣。
兩人藉著酒勁勉強能夠入睡。但是,克彥夜半仍猛然驚醒,他看著身旁的明美,她一臉蒼白正驚懼地瞪著大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天花板。眼前的她臉頰瘦削,猶如病人。克彥再也無法像平常那樣用言語安慰鼓勵她,此刻他自己也是勉強才支撐住的。
(《月亮與手套》發表於一九五五年)
眼前隨即出現一隻人手。他將包覆著手套的瓦楞紙微微舉起,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做出種種動作。看起來就像背後有人伸手在他前方搖晃一樣。
「看啊,各位,我要用這條皮帶把手緊緊捆住……來,阿清,不必擔心,牢牢地綁起來,對,繞個三圈,皮帶兩端在這裏打個結。」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兒?」
「克彥,該怎麼辦?一切都完了。我已無力對抗。」
克彥從卧室窗戶的窗帘縫隙中偷偷窺視前方。
「我也受不了,但還不能認輸。既然事情演變成這種狀況,只有繼續比耐力。對方手上一點兒實質的證據也沒有,只要我們不坦白就絕對不可能會輸。」
克彥鼓起勇氣拍手,但掌聲如此乾澀,儘力多拍了幾下,總算傳來清脆的聲響。他略略恢復自信,也要明美拍手。但明美稀稀落落地拍個兩三下之後,就再也沒有力氣了。
警方的心理攻擊絕不會就此結束,往後的日子里,惡狠狠的毒箭將一箭接著一箭射向兩人。
明美隨即跑上二樓,自窗帘縫隙偷偷觀察大門前的道路。這邊也有一個,躲在排水溝旁的電線杆,側著身子斜眼不斷瞥向二樓,是跟蹤了她好幾次的那個黑色長大衣男子。
「你這想法大錯特錯。的確,我耍了很多小手段攻擊你們的心緒,但這是迫不得已的,因為你的詭計實在太過嚴謹,一點兒實質的證據也未留下。read.99csw.com要是我們就此抽手,便無法懲罰有罪的人,這迫使我們必須通過心理手段解決。然而,這種心理攻擊與所謂的拷問在性質上截然不同。所謂的拷問,是利用肉體的折磨讓人認罪,不過,即使是無辜的人也可能因承受不了而被迫做出虛假的證言,其他的,就如對嫌疑犯進行一兩晚不眠不休地訊問,也算一種拷問。你若不是真兇,這次所採用的方法,對你肯定是不痛不癢的。我並未使用強迫你做出虛假證言的手段。你們之所以恐懼得彷彿受到拷問,就因為你們是真正的兇手。若非如此,看到我的戲法應該不會有任何感覺。即使遭到跟蹤,清白的人也不會因而坦白曾經行兇。心理攻擊與德川時代的肉體拷問本質上截然不同……這樣你懂了嗎?」
談話到此暫時中斷,明美猝然露出驚懼的神情。
(明智要來了,那個可怕的明智要來了!)
只是當明美走到樓梯中途時,突然失去興緻,便重新回到書房。克彥酣然躺在書房的沙發上,酒醉的他臉色潮|紅。明美在他身邊半躺地坐下,即使喝醉,不安的情緒依舊不斷逼近,感覺幽靈就在走廊角落的昏暗處,股野的幽靈……明美第一次感受到如此詭譎的氛圍。
「花田,我認輸。我為造成各位不必要的辛勞致歉,但最後我想說句話。你們的做法雖不是肉體的拷問,卻是心靈的拷問。拷問絕非公平,更直接地說,是非常卑鄙的手段。希望你將這段話轉達給明智先生。」
「不是。」阿清輕聲回答,眼神彷彿挨罵的小狗般可憐兮兮的,膽怯地望著克彥。
明美幾乎當場昏厥,只能勉強依偎在克彥身上。克彥嚇了一大跳,馬上轉頭查看,幸好明美沒昏過去。大概是緊張過度而全身癱軟吧,克彥緊緊握住她的手,祈禱她能平靜下來。他自己更刻意偽裝成酒醉,暫時閉上眼睛試圖矇混過關,若張開眼睛看完所有的表演,必定無法保持平靜。絕不能在此時流露出一丁點兒不自然的表情。
克彥重重地垂下頭,一句反駁的話語也說不出口。
兩人默默地來到飯桌前,晚餐的氣氛像在守靈。在一旁服侍的阿清不知為何顯得特別提心弔膽,不像平時那麼多話。克彥向她問話時,她猶如驚弓之鳥,眼神帶著畏懼,什麼也不願意多說。
克彥踏著輕快的步伐進入玄關。在早春夕陽的照映下,明美亮麗的臉龐也流露出興奮與歡樂的神情。女傭阿清已準備好晚餐,等候主人歸來。
(明智這男人太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你無法否認的。」
「是那傢伙嗎?穿著黑色長大衣戴著灰軟帽的。」
花田將酒杯放到桌上,徑自走向門廊上的衣架,取下大衣后,彷彿游泳般扭動著身軀走出屋外。
「克彥,那天晚上你為什麼要跟股野扭打在一起?為什麼要掐住他的脖子?為什麼要殺他?如果你沒殺他,就不會有今天的下場了。」
「哈哈哈,怎樣,很精彩吧?好,魔術表演完畢。時候也不早了,我也該告辭了。離開前再喝一杯吧!」
(真有耐心!那就來比耐性吧,看來這是場持久戰。)
「你看床鋪枕頭這邊的牆壁,瞧瞧這個擺著床頭燈的金屬橫木底下,有什麼?」
「對了,聽明智先生提過,那天晚上的月光真是莫名得明亮呢!這究竟是偶然,還是計劃好的?哈哈哈哈哈,好,我也該回去了。」
他留神不讓花田發覺,暗自將明美的臉轉向自己。
花田的手在手帕底下動來動去,不久,他的兩手從手帕底下伸出來,只見手上空無一物,皮帶被漂亮地解開了。
「太太,有個奇怪的人一直在後門附近打轉,我剛買東西回來,他猛盯著我笑,該不會是小偷吧?」
「阿清,接下來從我的口袋裡取出手帕,蓋在綁著繩子的上方。」
「克彥,你不怕嗎?我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這附近……那天晚上我也覺得走廊那邊躲著幽靈,此時此刻,我感受到與當時一模一樣的氛圍。」
女傭阿清一臉驚訝地目送克彥和明美幾乎是手牽著手出門,兩人都穿上亮眼的外出服。
花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