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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得啦——你看,這上面寫著『為了換取一點兒補償』。那就是說,我從你手裡買下了,把錢都付給你了。這一塊錢是給你的。現在你就簽字畫押吧。」
他說:「哦,我簡直給鬧糊塗了。出了什麼事嗎?」
「哦,有的,昨兒晚上剛收進半年的利息,總共是一百五十多塊錢。對你來說,這是很大的一筆錢。你最好還是讓我替你把它跟你那六千塊錢加在一塊兒放利去。你要是把它取走,就會把它花掉了。」
「你的老爸還不知道自己將要幹啥。有時候他說自己要出遠門,回頭他又說自己要留下來。最好還是讓他老頭兒自己決定。有兩位天使老圍著你老爸轉:一位是白晃晃的,另一位是黑糊糊的。白天使要他往正道上走。過了一會兒,黑天使卻過來跟他胡攪蠻纏了。現在誰都說不清哪一位天使最後會迷住他。依我看,你命里還真不賴哩。你這一輩子將會碰到很多麻煩,也會有很多開心樂事;有時候你會受傷,有時候你還會生病,不過每次都會痊癒的。你命里註定有兩位姑娘追你,一位是膚色淺黑的,另一位是黑皮膚的,而且一位窮,另一位富。你會先娶那個窮丫頭,以後再娶那位闊小姐。再說,你read.99csw•com要盡量離開有水的地方,越遠越好,可千萬別冒險,因為命書里寫著趕明兒你會被人絞死的。」
「哎喲喲,我的孩子,瞧你跑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你這是來取利息嗎?」
三四個月一晃而過,現在已是寒冬季節。我差不多天天都在上學,在拼音和讀寫方面已學會了一點兒,乘法口訣居然還能念到六七三十五了。我認為自己即使會活一輩子,至多也只能到此為止,不會再有大長進。反正我對算術一點兒也不感興趣。
我說:「這事請你別追問,好不好?你就把錢拿走——行不行?」
我趕緊站起身來,往山下跑去。我不時回過頭去看看,可什麼人都沒見到。我喜滋滋地跑到了撒切爾法官的家裡。他說:
「請你都拿去吧,」我說,「什麼事也別問我——那我就用不著再撒謊了。」
「不是的,先生,」我說,「有我的利息嗎?」
那天夜裡,我點上蠟燭,上樓回到卧室,卻見老爸——分明是九九藏書他本人——正端坐在那兒!
我不覺來到了前頭的花園,爬過台階,從那高高的圍柵穿過去。地上剛下過雪,已有一英寸厚,我看到雪地上有人踩過的許多腳印。一看就知道腳印是從採石場那邊過來的。那個人在台階附近站過一會兒,隨即繞過花園圍柵走去。奇怪的是那個人在附近站了半晌,但並沒有走進去。我真是百思而不解。反正這是非常離奇古怪的。我原想循著腳印徑直往前踅摸去,但我還是先彎下身去看了一下。開頭,我並沒有發覺有什麼,但再看一下,卻看出來了:那左靴子的後跟上,有個大釘子釘的十字架——一個驅魔避邪的十字架。
有一天早上,我在吃早餐時,不巧把鹽瓶子碰翻了。我趕緊伸過手去,想把那些鹽屑撒到左肩膀後面去,免得觸霉頭。不料,沃森小姐卻搶先攔住了我。她說:「快撒手,哈克貝利——你老是弄得好臟呀!」寡婦雖然給我說過好話,但是也並不能讓我不觸霉頭,這我心裏非常明白。我吃過早餐就往外走,心裏煩惱不安,暗自納悶,真不知道自己要在哪兒觸霉頭,也不知道觸的是什麼霉頭。要避免觸霉頭,自有好多辦法,可這一回另當別論,所以,我九*九*藏*書斷斷乎不再去琢磨什麼對策了,只是沒精打采、多留幾分警覺心地徑直往前走去。
沃森小姐的黑奴吉姆,有一個像拳頭那樣大的毛團,那是從一頭牛的第四個胃裡取出來的,他常用它來變戲法。他說這毛團裡頭有一位神仙,它真可以說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那天夜裡我就過去,對他說我老爸又上這兒來了,因為我已發現雪地上有他的腳印。我想要知道:老爸他究竟打算幹啥來的,是不是要待在這兒不走?吉姆掏出毛團來,沖它嘀咕了幾句,隨後把它舉起來,一撒手,就讓它掉在地上了。它沉甸甸地掉在地上,僅僅滾動了一英寸左右。吉姆又試過了一回,繼而再試了一回,可結果都是原樣不變。吉姆兩膝跪下,用耳朵貼著毛團聽了一會兒。但是沒什麼用;他說這個毛團硬是不肯說話。他說,有的時候,不給錢,毛團就不說話。我跟他說,我手頭有一枚古老而又光九九藏書溜溜的二十五美分的假銀幣,一點兒用處都沒有了,因為從鍍銀的幣面上已露出一點兒銅痕來了。不過,即使沒露出銅痕來,說什麼也不好使用:它光溜溜像抹上一層油似的,所以每次都露餡兒了(法官給我的那塊錢,我想對他還是一字不提為好)。我說那是一枚要不得的偽幣,不過也許毛團會把它收下,說不定它不會知道這枚偽幣與真的銀幣之間有差異。吉姆把偽幣接了過去,先是聞了一下,接著又咬了一下,還用手擦了好幾遍,說他自有辦法,讓毛團把它當作真的銀幣。他說他只要剖開一塊生土豆,把偽幣掖在裡頭過一宿,轉天早上你就看不出銅痕來了,摸上去再也不覺得油汪汪的了。到了那時候,小鎮上不管是誰,都會馬上把它收下,更不用說那個毛團了。說實話,過去我也知道土豆有這種妙用,不過當時我卻全給忘了。
開頭,我憎恨學校,可是沒有多久,我總算還能湊合過去了。實在太累時,我就逃學,轉天挨的那一頓痛打,對我倒有好處,能讓我振作起來。所以,我上學的日子越長,我就越覺得容易混下去。我對寡婦的舉止言談都有點兒習以為常了,也不覺得那麼惱人了。住在家裡,睡在床上,把我https://read•99csw.com綳得真夠緊的。反正還沒到冷天,有時我常常溜到樹林子里去睡覺,我偏偏覺得那樣才算是真正休息。舊的習慣原是讓我最最戀戀不捨,但新的生活現在我也有點兒喜歡了。寡婦說我日有所進,雖然慢,但是很穩,對我的言行表現非常滿意。她還說我可沒有給她丟臉。
「哦,哦,我想我鬧明白了。你是想把你全部家什都賣給我——而不是送給我。那就符合你的意思了。」
於是,他就在一張紙上寫了一些字,接著把它念了一遍,說:
「不,不會的,先生,」我回答說,「我可不想把它花掉。我壓根兒不想要它了——連那六千塊錢都不想要了。我巴不得你把錢全都拿走——那六千塊錢,還有別的錢,我通通送給你。」
我簽字畫押以後,就離開了。
吉姆把這枚二十五美分硬幣放在毛團底下,又俯下身來在地上聽了一下。這一回,他說毛團可靈驗了。他說:它可以給我這一生算算命,如果我樂意讓它算命的話。我說,那算就算吧。於是,毛團對吉姆說話,吉姆再把它的話說給我聽。他說:
「哎呀,我的孩子,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呀?」
他暗自思忖了一會兒,接下來就說:
他露出大吃一驚的樣子,好像摸不著頭腦似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