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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利賽·邵可侶序

愛利賽·邵可侶序

這時人一定會偶爾記起那些用他們的熱誠的宣傳(為著這種宣傳他們受到了流亡與監禁的處罰)對新社會的建立工作有過大貢獻的人的名字。我們出版《麵包略取》時想著的便是他們:他們在囚窗中或在異國的土地上收到這個共同的思想的證據,他們會感到一點精神舒暢的。作者一定允許我將他的這本書獻給一切為我們的主義受苦的人,尤其是獻給一個親愛的朋友,①他的一生便是一個擁護正義的長期的鬥爭。我用不著舉出他的名字,不過他讀到他的一個弟兄的這些話時,他會隨著他的心的跳動而理解他自己的。
①EliséeReclus(1830—1905)法國地理學家,著有《人與地》(L』hommeetlaterre1905—1908),《世界新地理》(LanouvelleGéographieUniverselle,1875—1894)等。他還是一個無政府主義者,並且是克魯泡特金的好友,本書的題名便是他代擬的。——譯者
那些愛笑談的人常以「世紀末」的話來譏諷一般闊少年的惡習與乖僻;然而現在所說的一個世紀的末日卻另有一種意義;我們現在到了一個時代的末日,一個歷史的紀元的末日了。我們會看見全部古代文明的毀滅。武力的權利和強權的反覆任性,猶太的苛酷的傳統與羅馬的殘忍的法學,對我們再沒有威壓的力量;我們宣布一種新的信仰,要是這個信仰(它同時又是科學)將來成為一切探求真理的人的信仰時,它就會在現實的世界中具體實現,因為歷史法則的第一個便是:社會依據著它的理想構成它的形式。那般陳腐的秩序的擁護者怎麼能夠保持這九-九-藏-書種秩序呢?他們並不再信仰什麼了;他們既無領導者,又無旗幟,他們只是無目的地作戰。他們固然還有著法律和槍炮,帶棒的警察和炮兵工廠來對付改革者,但是這一切都不是一種思想的對手,而且全部專制與壓迫的舊制度也註定了不久便要湮沒無聞的。
但是這般新宗教者既然不斷地談論著理想,那麼就請這些「優美的靈魂」安心罷。我們的身體是屬於物質的,我們當然有想得食物的弱點,因為我們從來就沒有得到過充足的食物;現在我們的數百萬的斯拉夫的兄弟,沙皇的臣民就缺乏著食物,還有別的地方的千百萬人也缺乏糧食。然而在麵包以外,在安樂和一切集合的財富以外(這些是我們把我們的田野認真經營起來以後便可以得到的),我們還看見一個新的世界遠遠地在我們前面顯現出來,在這個新世界中我們可以充分地相親相愛,可以滿足這種理想的崇高的感情(那般輕視物質生活的美的溺愛者說,這感情是他們的靈魂的不止之渴!)當世界上再沒有貧富之分,當啼飢的人不再以羡妒的眼光望著飽暖者的時候,自然的友情就可以在人們中間復生,而現今受壓抑被摧殘的休戚相關(即聯帶性)的宗教就會代替目前這種專門描繪浮雲上的幻影的空虛的宗教而存在了。
革命的成就會超過他所預計的,它要革新生命的泉源,給我們洗凈一切警察的齷齪的接觸,把我們終於從那些毒害我們生存的金錢的勾當中解救出來。那時候每個人都可以自由地走自己的路,勞動者會完成對他適合的工作,探求真理者會毫無隱慝地努力研究,藝術家也不再為了餬口的緣故而出賣他的美的理想,一切的read.99csw.com人以後都是朋友了,我們可以同心協力地來實現詩人們所隱約見到的偉大的事業。
然而人類財富的取回,簡言之,即充公,只能由無政府的共產主義來完成:應該消滅政府,撕碎它的法律,摒棄它的道德,不理它的辦事人,只顧依著自己的發意力,並且照著自己的親和力、自己的利益,自己的理想和所進行的事業的性質來從事工作。這個充公的問題乃是本書的核心,也是作者以平靜的態度和明徹的眼光,很清楚,很平和地論得最詳細的一個問題,這種平靜的態度與明徹的眼光正是研究那個下次的不可避免的革命時所不可缺少的。在國家消滅以後,解放了的勞動者的團體不必再替那些壟斷者和寄生蟲出力了,他們可以儘力于自由選擇的合意工作,可以依照科學的方法來耕種土地,來從事於工業的生產,並且還有閑暇來研究學問和行樂。本書中論述農業勞動的一部分是極有興味的,因為它敘述的事實都是經過了實驗的,並且可以大規模地在各地應用,以謀萬人的利益,卻不象現在這樣只替少數人賺錢。
從本書的第一章起,著者就列舉出人類已有的莫大的財富和由於集合的勞動得來的不可思議的機械的工具。就現在說,每年的出產品便足以供給一切人的麵包;倘使都市、房屋、可耕的田地、工廠、運輸的道路與學校等等的巨大資本不再歸私人佔有,而變成公共的財產,萬人的安樂便是很容易得到的:那時我們可以自由支配的力量也不會再用到無益的或矛盾的勞動上面了;它們卻要被用來生產人類的營養、住居、衣服、安適、學術研究與藝術修養等等方面所必需的一切物品。
愛利賽·邵可侶①九-九-藏-書
彼得·克魯泡特金要我在他的著作的卷頭寫幾句話,雖然這使我感到某種困難,我也順從了他的意思。對於他在這著作中所闡明的種種論據,我不能添加一點新的見解,我恐怕我來說話,反會減弱他的話的力量。但是友誼會寬恕我。當法國的「共和黨人」以匍匐在「沙皇」①的腳下為無上美味的時候,我卻愛接近那些會受他鞭笞,會被他監禁在要塞的地牢中或絞死在堡壘的僻院里的自由人。我和這些朋友在一起的時候,我會暫時忘卻那般在年青時代高呼「自由!自由!」叫啞了喉嚨,而現在卻將《馬賽曲》和《上帝保佑沙皇》兩首歌同唱的變節者的卑鄙行為。②
①即PierreMartin,克魯泡特金的好友,法國偉也勒的織工,曾和克魯泡特金一起被禁在法國克來服中央監獄內。1916年6月6日病故。——譯者
①Rose-Croix即十五世紀中德人C.Rosenkreuz創設的一種秘密結社的社員,他們以行奇術或魔法為事。——譯者
②克魯泡特金1883年在里昂法庭被判處徒刑后,檢察官等居然得到俄國政府獎給的聖安娜十字章,法國政府也允許他們接收。又本書出版時俄法兩國甚為接近,《俄法密約》也在醞釀中。——譯者
這個已經顯出兆候的革命是要成功的,而我們的友人克魯泡特金依著他的歷史家的權利,出來在革命的時期中闡明他的奪回由萬人的勞動而積成的共同的財產的見解,並且喚起那般懦弱的人來參加這偉大的革命工作——那般人也很知道目前的不公道的情形,但是他們卻被無數的利益與傳統的繩索系在這個社會上面,因此他們對這個社會便不敢明目張胆地加以https://read.99csw.com反抗。他們知道法律是不公平的,虛偽的,他們知道官吏是強者的侍臣和弱者的暴君,他們知道生活上的正規的行為和借勞力以維持生活的誠實態度,時常得不到一片麵包的報酬,而證券投機者的無恥卑鄙和以押當為業者的冷酷殘忍卻是較好的武器,它在「略取麵包」與安樂一點上反而勝過一切的美德;但是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並不依照他們的正確的正義心規定他們的思想、決心、計劃和行動,他們卻遁入一條側面的窄路以避免採取率直態度的危險。例如新宗教家,他們不能再信奉他們的祖先的「荒謬的信仰」,便沉溺在某種更獨創的神秘教示中,並沒有確定的教條,而且迷入在混亂的感情的雲霧裡:他們會變做行降神術者,鍊金術士①,佛教徒,通神者之類。又如那般患憂鬱症的紳士與害神經病的淑女,他們自命為釋迦牟尼的信徒,卻不化費一點功夫去研究他們祖師的教義,他們假裝著要在所謂涅槃的寂滅中尋求和平。
克魯泡特金的前一本著作,《一個反抗者的話》,③特別注重於激烈地抨擊這個殘酷而又腐敗的資產階級社會,同時喚起革命的力量來反抗國家和資本主義制度。本書是《一個反抗者的話》的續篇,它的筆調比較平和。它在對那些真心愿意來襄助社會改革事業的有善意的人說話,並且以雄偉的筆調向他們指出當前的歷史的局面,此等局面便使我們能夠在銀行與國家的廢墟上建立起人類的家族來。
對於本書的題名:《麵包略取》,我們應該加以最廣義的解釋,因為「人不單是靠著麵包生活」。在某個時代那些仁愛勇敢的人企圖使他們的社會正義之理想成為現實,那時候我們的慾望也並不是只限於奪回麵包九*九*藏*書,甚至奪回酒和鹽之類;同時我們還以為應該奪回安樂生活所必需的或者單是對安樂有益的一切東西;應該使我們能夠保證萬人的需要與享樂都得以完全滿足。只要我們還沒有做到這樣的「略取」(奪回),只要「在我們中間還有窮人存在」,那麼把現在這個象一群關在斗獸場里的猛獸似地彼此嫉恨互相殘害的人類集合體稱做「社會」,實在是一個刻薄的諷刺。
的確這個即來的革命不管它在人類發展中會佔著如何重要的位置,但是在完成「一個突然的跳躍」這一點上,卻與以前的革命無異。這突然的跳躍在自然界中是沒有的。但我們可以說,無政府的社會藉著無數的現象,藉著無數的深的變化,早已充分地發育起來了。只要在一個地方,自由思想脫離了教條的死文字的束縛,探求真理者的天才打破了陳舊的公式,人類的意志借獨立的行動表現出來,只要在一個地方,那些反抗一切強迫的紀律的誠實人自動地聯合起來,互相交換知識,並且(不要頭目長官之類)共同去奪回他們在生活上應有的一部分,使他們的欲求得以完全滿足,——在這樣一個地方,無政府的社會就實現了。這一切就是無政府主義,(即使它並沒有知道自身是無政府主義,其實也還是一樣),而且它漸漸地顯露出來了。它有著它的理想,它有著勇敢的意志,而它的大群的仇敵卻已經失掉了信仰,把自己交給命運去支配,整天發出「世紀末!世紀末!」的悲鳴;對這些敵人它怎麼會不得到勝利呢?
(法文本序)
③中譯本全集第三卷,這書是由愛利賽·邵可侶編輯出版的,作者當時被囚在法國監獄中,故書名也由邵可侶代擬。——譯者
①Tsar,俄國皇帝的稱號。——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