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地上一個煙頭也沒有,小池股長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是的。他外出工作時就順便搞搞攝影。我丈夫主要拍的是新聞照片,他說不知何時何地會碰上拍攝的機會,於是去做勸人投保的工作時也總是背著攝影包。」
「他總是那樣的。我丈夫生命保險公司上班,做勸人投保的工作。因為他是跑外勤的,所以就不一一告知去向了。晚上也常去客戶家拜訪,所以不跟家裡打招呼已經成了他長期以來的習慣了。」
「請允許我問兩三個問題。」小池對沉浸哀傷之中的山鹿妻子說道,「初步認定您丈夫昨晚大井碼頭的三號起重機上照相,不慎跌落下來。昨晚他是一個人去那兒的嗎?」
「這麼說,昨天晚上您丈夫出門時也沒說要去大井碼頭了?」
「聽說這一帶的話距地面約有五六百米。」
「這個么……也難說呀。風大,也許給刮跑了呢?」
關於擦痕的談話,到此就結束了。
小池東張西望地掃視了一圈地面。
「怪不得這裏一點灰塵也沒有,就是因為這風的緣故吧?」小池股長的眼睛望著地面說道。
說山鹿是一個人,那是因為沒有發現第二個人的指紋。留欄杆上的只是他一個人的指紋。摔死地面上的山鹿恭介的口袋中,塞著一副厚厚的棉紗手套。可見他抓著起重機的鋼梯往上爬時,是戴著手套的。大概是著手作攝影準備時才脫掉的。
「好大的傢伙啊!」負責攝影的警員張嘴說道。
他一走進另一間屋子裡,就見一個三十二三歲、穿一身華麗西服的女人,看見小池進來后也不站起身來,似乎已經筋疲力盡了。
「五六百米,可真近呀!起重機的這個地方高十五米,給人的感覺就更近了……客機飛過這一帶很頻繁嗎?」
「我也來幫一把手。」船舶公司的職員主動請求道。
「這風可真大啊!」
由此可以判定:山鹿恭介為過失死亡。
「這麼說,起重機下面該有煙頭了?」
「夫人也不知道您丈夫昨晚那台高高的起重機上想拍什麼嗎?九-九-藏-書
「嗯,有可能。他也許會覺得扔這地上不好。不管怎麼說,他是未經許可擅自爬上來的么。」
他仰起臉看著起重機,只見兩個部下和船舶公司的職員正分別拿著山鹿恭介的照相機、三腳支架和攝影包,敏捷地沿著鋼梯下來。他心想,到底比不過年輕人啊。
小池為了部下面前掩飾自己的恐高症,盡量用沉著的語調說話。
地上有五六個煙頭,全是新的,是他的部下們剛抽的。
小池遞上名片,對她表示了哀悼之意。
科長點了點頭,告訴他:「監察醫院進行的行政解剖剛才結束了,派去的警員剛剛打電話來通知了解剖結果。
這時,頭頂上傳來了轟鳴聲,站操控室頂上的四個人全都抬頭仰望天空。一架機頭朝下的巨型噴氣客機正朝這邊飛來,雖然是偏向西方的,但感覺就像是壓著頭頂飛過去似的。刺耳的轟鳴聲衝擊著人們的耳膜。
「嗯,這或許是他的小毛病吧?」
「夫人?啊,是摔下去那人的夫人吧……好吧,我這就下去。」
「中途您丈夫沒有跟您聯繫過嗎?」
「昨晚是星期六,要是以前,暴走族經常聚集到大井碼頭來。您丈夫該不是為了拍那個吧?」
「這個么,只要看看他的那張《衝撞》就可想而知了嘛。既然他拍出了那麼驚心動魄的照片,可見其功利心非同一般啊。一般來說,參加報社主辦的那種新聞照片大獎賽的業餘攝影者,好勝心都很強。不管怎麼說,那是一件名利雙收的大好事,當然會激發他們的功利心了。夜間獨自爬到這麼高的起重機上來,就是那種野心作祟。」
「剛才我說過了,丈夫出門時對我是什麼也不說的。東名高速公路上拍下連環撞車事故的《衝撞》時也是那樣。他根本沒有說要去拍那種東西,一聲不吭就出了家門,後來得了獎,報紙上發表了,我才知道。」
攝影警員把肩上的相機挪到了後背,蹲地上。
——真可惜,小池股長將這個疑問就此丟下了。九*九*藏*書對於他覺得不可思議的煙頭的問題也是如此。
「嗯。從海上刮來的風就是大啊。這兒又高,風就更大了。」
當他的腳踏到地面上時,汗水已經濕透了他的後背。
「晚上一個人爬到這麼高的地方來,山鹿他不覺得寂寞嗎?」小池一邊環視著下方一邊說道。身處此地就如同登上了瞭望台,風景絕佳,可一到了晚上除了燈火閃爍,大約什麼都看不見了。
剛剛成了遺孀的妻子搖了搖頭。
從高處下去要比往上爬時更令人心裏發毛。向上爬時只看上面就行了,可下來時,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必須看下面。小池緊緊抓著鋼梯的扶手,他用的力氣太大,手指都快發麻了。他一級一級地踩穩後走下去。從側面吹來的風,吹得他的身體直晃,要是一腳蹬空,立刻就成為山鹿恭介第二了。
「他以前出去攝影也總是一個人出門的嗎?」
「聽不見。他說什麼來著?」
「他口袋裡的煙盒中還剩下六根香煙,少了十四根,可是水泥地上一個煙頭也沒有啊。」小池說道,像是問部下,但更像問自己。
「是的。雖說供降落用的路線有好幾條,但聽說要降C跑道上時,就要飛過這附近的上空。刮南風的夏天更是這樣了,從木更津方向飛來后,會東京灣上空往南轉彎,隨後就進入降落準備,直飛羽田機場降落。也就是說,為了讓飛機減速,頂著南風飛行,基本上是沿著輕軌的外側進入機場的。」
「大概是照相機的三腳架。估計三腳架就是這裏組裝起來的。三腳架的座子和腳端都是尖的么。是這裏咔嗒咔嗒組裝時地面上搞出的擦痕吧?」
「小池股長,您過來一下。」轉到換氣裝置後面的攝影警員說道「這裡有被什麼東西蹭過的痕迹。」
小池想起從死者口袋裡掏出的名片上寫的「福壽生命保險株式會社藤澤分公司外勤部」的職銜。
「是從木更津方向飛來的吧?」
「明白了。」
「功利心特彆強?你是怎麼知道的?」
「雖說不上是老煙槍,也算是抽得九*九*藏*書比較多的了。」
「哦。那就算抽了十四根的一半吧。總該有七個左右的煙頭是扔這裏的。」
小池瞅了一眼安裝欄杆旁邊三腳架上的照相機。三腳架旁的地面上還放著攝影包和裝三腳架的套子。
小池繼續抽著煙,一邊凝視著朝機場降落下去的機影。
小池彈掉煙灰。煙灰轉眼間又被風帶走了。
「要是組裝三腳架,為什麼不欄杆前組裝呢?那樣的話,就不需要從這裏搬過去了么。攝影包和裝三腳架的套子不都一起放那裡嗎?」
混凝土地面上像被人精心打掃過一樣,清清楚楚。因為沒有一點灰塵,所以無法地面上發現足跡。
「哦,是這樣啊……聽說您丈夫獲得A報社年度最高獎的作品標題叫作《衝撞》,是一幅拍攝連環撞車事故的現場照片。哦,我原本也不知道這些情況,是本署的警員這樣說的。」
「是的。那張照片受到大家的好評。」
「從早到晚都有的。夜裡十點左右,好像是最後一班航班降落。我們值班室里常聽到轟鳴聲。要是住宅區,居民們肯定會因噪音公害而舉行抗議活動,但這裏凈是倉庫,所以也就罷了。我們對噪音也都習以為常了。」
小個子部下也和他並排站著一起往下看。
「是的。為了工作,昨天他也和往常一樣,上午九點左右就離家了。」
「當然抽啊。閑得無聊,不抽煙幹嗎呢?」
「是什麼東西蹭的呢?」
「我不知道,但我想他可能是一個人去的。我丈夫什麼也沒跟我說。」安子用哽咽的聲音答道。
「哦,沒有嗎?那就算了。是讓風給刮跑了吧。」
「是所謂的藝術家氣質那類玩意兒吧?」
「風颳得真厲害呀!」
「死因是高空墜落導致後腦部的頭蓋骨骨折。全身的跌打傷是摔到地面時產生的。此外,無生前外傷,也無因扼殺、絞殺等所致的窒息現象。從體內未檢查出安眠藥及其他毒物。從死後經過推斷,摔下后當場死亡。」
「小毛病?」
「您找什麼?」
——也就是說,不是從別處搬來https://read.99csw•com屍體,再從起重機上扔下來的。
小池走近欄杆,朝下望了一下,發現煙頭早已無影無蹤了。
山鹿的妻子安子哭得眼睛和臉蛋都是紅彤彤的。攥手裡的手帕上滿是淚水,濕漉漉地像是水裡泡過。
「我說的是昨晚從這起重機上扔下來的煙頭。」
「說是夫人已經到署里了。」
「死者山鹿的妻子來署里了。現讓她等另一間屋子裡,你去見見她。聽說是監察醫院辨認過遺體后再到這裏的。」
「這裏正落客機的降落路線上。」船舶公司的職員對小池說道。
「這樣看來,煙頭是不會留這混凝土地面上的。這麼高的地方,到夜裡風也特別大吧?」
「哦,那就麻煩你了。」
「一個也沒有。」
「是的。雖然有些攝影上的朋友,可攝影時他總是一個人,說那樣能夠集中注意力。」
「是啊。」
前面的公路上,從昨晚起就停放著一輛雙門的黑紅色小轎車,那是死者山鹿恭介的。警員們將從起重機上拿下來的照相器材放進車裡,把車開回了署里。
安子又抖動肩膀抽噎起來。
「嗯。」
等下面的部下聚攏了過來。
「嗯,是這麼回事啊……我們也該下去了。你們倆把那相機和工具都搬下去吧。」
「是嗎?」
「也可以說是一種習性。總之是搞攝影的人的怪癖之類。我認識的搞攝影的朋友中,像這樣不講究效率的人就有不少啊。」
一名部下把手攏耳朵后,好不容易總算聽到了。
部下們立刻四下里分散開,但馬上又回來了。
小池手裡夾著的香煙已經很短了,便將它扔到地板上。有關飛機的閑聊似乎正是為了等待這支香煙燒短。
「飛機像是擦著頭皮飛過去的,高度大概有多少?」小池一邊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一邊問道。
他說:「目前只能推斷為山鹿恭介不小心從起重機的操控室上摔下來的。」
小池向偵查科長作了彙報。
股長的話似乎又勾起了安子的回億,她雙肩顫抖,嗚咽了起來。
「十四根煙也未必都是這裏抽的呀。說不定爬上這https://read.99csw.com起重機之前,就抽了呢?」喜歡抽煙的部下答道。
「搞攝影的人一旦投入到照相之中,就會奮不顧身,連平時十分小心謹慎的人也會變得膽大妄為起來。像山鹿恭介這種功利心特彆強的業餘攝影者尤其如此!」
小池也彎下了腰。一塵不染的地面上印著幾條白色的痕迹,很細,也不深,眼睛不湊得很近是根本看不出來的。
到底是大井碼頭事務所工作的,船舶公司的這名職員對這方面的情況了解得很詳細。
「掉下去的那人……哦,就是叫山鹿的,這裏支好了三腳架,擺好了照相機,等著暴走族出現。當然了,是不是等暴走族還不能確定,反正是等著要拍什麼。時間有的是,這種時候一般都會抽煙吧?」
說著,小池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香煙,剛叼著一支,小個子部下就走過來給他擦著了打火機,可是,火馬上就給吹滅了。部下用身體擋住風,又用雙手攏住,再次打著火,可又給吹滅了。船舶公司的職員也走過來,兩個人共同組成了擋風牆,才總算給煙點著了火。
安子用手帕捂著臉,搖了搖頭。
「不,我問的是您丈夫外出攝影的時候。」
「我說,」小池對和船舶公司的職員一起先爬上起重機的小個子警員說道「你抽煙厲害嗎?」
「也可能將煙頭扔到下面去了呀。」
「地上有沒有煙頭啊?」
輕飄飄的煙頭被風吹得地上滴溜溜地滾動著,不一會兒又被風吹起來,越過欄杆飛到外面去了。
「有時也不告訴您他去哪兒嗎?」
飛機一會兒就朝羽田機場的方向飛去了,只剩下漸漸遠去的噴氣式發動機的聲音。
「沒有。」
「從這兒到那裡大約相距七米。你是說,他是這兒裝好了三腳架,再將它搬過去的?」
小池從嘴上取下了香煙,用手指輕輕地彈了一下,煙灰沒等落到地面就被風吹得四下飄散了。
小池抽了一口煙,吐出的煙立刻被風從側面吹走了。
下面的偵查科同事們也抬頭仰望,其中一個人用雙手嘴邊圍成喇叭狀,正喊著什麼。
小池對部下的話表示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