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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重登舞台 三、唱紅煙台

第三章 重登舞台

三、唱紅煙台

第五天的劇目是全部《堪玉釧》與《巴駱和》。后十天的戲也是天天有看頭:全部《兒女英雄傳》、全部《樊梨花》、全部《紅樓二尤》、全部《穆桂英》、全部《花田八錯》、全部《得意緣》《金山寺》《扈家莊》《辛安釋》等。
「對!對!」老王馬上陪著笑臉說,「我也知道恐怕不能,所以提出第二個要求,在你們去遼東之前這段時間,就不要離開煙台了。然後,等遼東的演出合同期滿后,你們再重回煙台,咱們來個長期合作,行不行啊?」
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但聽老王介紹著情況,張正芳和儲、羅二位前輩都互相對視了一下,喜在心裏。說明他們至少在東北這一帶,已初步得到了認可。但時間有限,到底如何安排為好呢?張正芳正想徵求儲金鵬的意見,不料他卻反問:「團長你看怎麼好?」
張正芳說,從來沒遇見過像「老王」王贏策這樣的邀角者,遭到拒絕之後,不但沒有放棄,反而將煙台的物華天寶、人傑地靈滔滔不絕地侃談,並濃墨重彩、富有激|情地介紹起煙台京劇的歷史、名家、票友、戲迷,緊接著又展望了張正芳如果成行,在煙台所能帶來的轟動和將產生的深遠影響。看張正芳漸漸被說動,老王又具體地談到了如何安排「打炮戲」的細節問題。
整整半個多世紀過去了,回首往事,張正芳說,她一定要對煙台表達自己的感激:「對於一生以京劇為事業的我來說,能在半個世紀前,到煙台這京劇界藏龍卧虎之地一行,是一種榮幸;能在那裡演出並受到觀眾的歡迎,更是我一生之中莫大的幸福。每每回想起50年前那段不平凡的經歷,我都為之怦然心動,彷彿當年那滿堂喝彩猶在耳畔,那手中舞動的長劍,那百萬雄兵在胸中的演繹,那一出流傳千古的穆桂英大破天門陣,那激起我萬丈豪情的歡呼和雀躍……如今,我只能站在紅葉滿坡的香山腳下,任微風隨意梳理滿頭的銀髮,翹首眺望碧波依偎下碩果累累的煙台,滿懷深情地問候一句:煙台的朋友們!你們還好嗎?張正芳想念你們!」
「得,得,得!」一群人聞言不禁失笑,儲金鵬攔住了張正芳的話,「青島的事先擱下,你要想去,今後有得是機會。今天咱們還是和老王商量續簽合同的事吧。」
儲金鵬回答:「排新戲要找劇本、排練,這些我們團都負責;可是要製作布景,添置道具,這都得由你們負責,不能按分賬制讓我們也承擔一份費用。」
老王話還沒說完,張正芳馬上回答:「這不太可能,我們早已定了,四月份要去遼東,定金都收了,不能失約的。」
老王說:「張團長啊,煙台的戲可不好唱啊。一則,名角去的太多了,觀眾的要求也高,你沒點真本事,觀眾看不上你。二來,內行、專家、票界懂戲的也多,他們都提著燈籠來看戲,亮著燈籠進劇場。聽新角兒一個引子,他們認為好,值得看,就吹滅燈籠坐下來看戲;不好,拿著燈籠就走了,一排一排地走。你這後面半個月的戲也就別唱了!現在你想一炮打紅,就得好好安排頭三天的打炮戲,要有文有武,亮出你能文善武的特點。而且這半個月戲碼不能重複,這才顯示上海戲校高才生會得多。總之,別讓煙台觀眾小瞧了你,你要在這裏唱紅了,我老王也跟著露臉;你要是唱砸了,今後山東地區就不會有人再請你去。所以說煙台的戲不好唱!」
「好!」觀眾們只聞其聲未見其人,便毫不吝嗇地給了個滿堂彩。
預想中的掌聲沒有想起,全場都愣住了,鴉雀無聲……張正芳正心裏打鼓呢,忽然,三秒鐘后,劇場內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甚九-九-藏-書至還有跺腳聲、呼叫聲:「絕了!絕了!太棒了!太棒了!」掌聲終於如期而至。
談話的內容,當然就是想讓張正芳京劇團再續簽合同。老王坦率地告知:「你們這頭五天的戲演得那麼好,又如此賣力氣,觀眾太滿意了,我老王的臉也露足了。不瞞你們說,頭一天的《楊排風》一炮打響,全山東省各市、各團消息都靈通得很。這不,前兩天青島、濟南都來人了。」
那次的《巴駱和》,就戲本身而言,也和戲校時的有所區別。
老王急著問:「怎麼個約法三章?」
張正芳向我們解釋說:「過去的確是這樣,你上座率高,就是『大爺』;你不上座,就只能餓死。」
首先,以連續五個快速大刀花轉身,觀眾立即報以熱烈的掌聲。
儲金鵬繼續說:「排新戲有角色、人物的選擇問題,這個主動權也得給我們,不能到時候爭角色、鬧矛盾,影響排練的進程。我們畢竟是外來客人,和你們班底演員是合作關係,無權約束他們,可戲曲又是綜合藝術,我們費心費力把戲排出來,如果配角、舞美等不能配合好,到時候完不成演出任務,這些問題,都得由你老王全部負責啊。這就是約法三章,只要我們同心協力,好好合作,我相信續演兩個月上座率不衰,還是有可能的。」
老王趕緊搭話:「張團長,上座率問題您放心。煙台的觀眾最懂戲,要不是他們再三要求,我敢續簽合同嗎?您就點個頭,咱們把這個事兒定下來吧。」
此時,老王又興沖沖地從前台趕到了後台,咧著大嘴說:「張團長你可真有絕的,巴九奶奶真讓你給演活了,看看台下觀眾多歡迎你啊!」老王可絕不是僅僅為了表揚而來。他接著說:「你在煙台算是紅得發紫了,觀眾對我提出要求了,這樣的好演員不能走,要讓我把你留下來呢!張團長……」

煙台市群眾京劇團第二天和第三天的打炮戲,在煙台,張正芳第一天打炮戲全部《楊排風》,第二天全部《玉堂春》,第三天《紅娘》和《擂鼓戰金山》。
煙台是全國著名的京劇之鄉,歷史悠久,名家輩出。觀眾熟知的「小翠花」于連泉、「四小名旦」之一的毛世來等,都是從煙台走向全國的;來煙台的名角兒也極多。當年京劇名家楊小樓、尚和玉,及「四大名旦」「四大鬚生」都來過煙台演出。因此,煙台觀眾見多識廣,不僅愛看戲,也懂戲,談起戲來頭頭是道,句句在行,語出驚人,入木三分。一名京劇演員在煙台演出,想贏得一聲喝彩,那真是件極其不容易的事情。有句順口溜說得好:煙台碼頭小,技藝不高不敢跑!
此時的演員已是十分疲憊,劇場的氣氛也到達了頂端,需要「緩一緩」。因而張正芳設計了一段合情合理、表現「疲憊」的段落,來調整台上和台下的節奏。她略一擺動頭,用大喘氣的姿態表現人物猛追一陣子的場景;又耍弄一陣大杠子,然後擺出感到疲勞的形態。但身段緩和了,情緒不能放鬆。她運用眼神,先收縮,后又怒目圓睜,再用兇惡的眼神四處尋覓,然後用疲憊不堪的腳步一步一步地往前挪,似乎表達著人物再次燃燒起複仇的火焰,搜索仇人駱宏勛的去向。
「經他點悟,我如夢初醒!」張正芳覺得,從談合作,到分析利弊,儲金鵬考慮得著實周到,可見他不僅舞台藝術造詣深,在梨園行內的為人處世經驗也極read.99csw•com為豐富,不愧是良師益友。
老王還想往下談,一旁的前輩羅世鳴卻上前阻止了:「老王,停!別再說了,你看看我們團長累成什麼樣兒了,有什麼話打住戲再說。」儲金鵬也急著搭茬兒:「打住戲也不能再說,你沒看見今兒個把我們團長都快累垮了,有什麼話明兒再說。」
然後,反轉身到台口,把大杠子變化為「雙手扳杠子花」。這個動作難度較大,張正芳卻雙手越扳越快,鼓師和其他武場場面的大鑼、饒錢、小鑼、大堂鼓等也越催越緊,營造出殺氣騰騰的氣氛。這時,觀眾的情緒已被充分調動起來,掌聲似乎壓倒了鑼鼓聲。
但該劇自張正芳出校門后就從未演過,這為何上演呢?
「好,好!」老王連聲說。
三天打炮戲演完了,但精彩還在繼續。
這種加工和改編,至少當時的觀眾給予了認可。
「你可千萬別誤會啊!」老王慌忙爭辯,「我就是代表煙台廣大戲迷觀眾和劇場全體同仁,真情實意、想盡辦法地挽留你。我不太會說話,惹你生氣了,可千萬別把你氣著了,我們的戲還怎麼開鑼啊?那我可就要落一輩子埋怨了!」
第二天中午的談話,依舊一波三折,充滿戲劇性。
這一段落後,演員的疲勞已得到緩衝,張正芳覺得應該再「多賣些力氣來完整表現人物的行為和心理」。她聯想到,巴九奶奶肯定不甘心就這樣放走仇人,一定會窮追猛打。於是,身段上從跨步逐漸變為大踏步。然後,腳底下略微起點變化,借用《徐策跑城》的步伐,以及類似扭秧歌、又不是扭秧歌的舞姿,在鼓師隨機應變的鼓點立即配合下,表現巴九奶奶內心的急、怒、恨。張正芳說,演這一段時,我揣摩巴九奶奶的內心獨白是:「別看我跑累了沒追著,但我決不放過,仍要猛跑緊追。就這樣,在戲的最後,巴九奶奶右手提著大杠子,順著台毯邊以『急急風』的鼓點,跑三個大圓場,把人物慾立即追到仇人的心理推向高潮。果不其然,全場掌聲,經久不息。
他的話引起了張正芳的反感。「直腸子」的張正芳不高興了:「老王,我只答應你半個月期滿再續演半個月,可沒答應要演到4月份。為什麼說瞎話,把他們糊弄走了?難道我已經被你控制,沒有自主權了?」
但儲金鵬要求漲價,與劇場由原來的三七分賬,變成3.5到6.5分賬了。劇場老闆也欣然同意。
老王解釋起了,為何三天打炮戲剛完,就要再續簽半個月合同。「我就怕他們把你接走了,沒想到昨晚威海、蓬萊等地又都來人了。他們看了戲,都恨不能馬上把你們接走,俺煙台的觀眾能讓嗎?他們現在看你們的戲都入迷了,恨不能把你們留在煙台,所以今天把你們幾位請來,就是想看看,第一,能不能簽個長期合同……」
這一段表現確實是展示功力也耗費體力的。演完的張正芳撩起台簾,走進後台,氣喘吁吁,滿臉汗珠。同事們立即從兩邊接應住,把她扶上太師椅,讓她休息。化妝師也急忙遞上小茶壺,讓她喝口濃茶「飲飲場」。「團長,今天你太『鉚上』了,看把你累成這個樣兒,可得悠著點,千萬別累大發兒勁啊!」同事們的安慰讓張正芳心裏熱乎乎的,台下觀眾的火爆反應也讓她心滿意足。
就這樣,張正芳京劇團在煙台前後演出了兩個多月。儲金鵬在安排劇目上不僅保證叫座,還充分考慮了張正芳能文能武的特點,戲碼交替銜接,勞逸結合,保證了演員們具有打「持久戰」的能力。
別看當時張正芳已是5個孩子的母親,可25歲的她依然是年輕人的生性好強、心高氣傲,哪受得了這般read.99csw•com激將。於是,當即接受了老王邀請,並鉚足了勁,要拿出自己最硬的戲碼,闖煙台。
從1953年8月張正芳京劇團成立,到1954年4月,10個月中,張正芳轉戰南北,所到之地處處受歡迎。但那麼多地方、那麼多演出、那麼多觀眾,煙台給她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
老王馬上搭茬兒:「這就對了,這就對了。」
老王趕緊說:「是,是!製作的布景你們也帶不走,應該算我們的。」
散戲后,老王又到後台,把觀眾的反映告訴劇團的演員:「要說到煙台來演《霍小玉》的也不算少,可從來沒有像你們這麼個演法,叫觀眾都抹著眼淚齣劇場,服了!」
第四天,劇團上演全部《霍小玉》,這也是張正芳的拿手戲,她最善於表演思想變化反差大的人物。霍小玉一片痴情,反被負心的李益無情拋棄,並狠毒地要置她于死地。霍小玉失戀之後相思成疾,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悲慘絕望中死去。這個劇目能充分展示荀派在表現悲劇方面的魅力,再加上張正芳對人物恰當的把握,現場觀眾被感動得情緒激動,不少人為霍小玉的不幸遭遇流下同情的淚水。
煙台那一場演出下來,有的觀眾叫好叫到嗓子都啞了,有的觀眾則兩隻手鼓掌都拍紅了。
尤其是第五天的雙齣戲中,張正芳連演三個角色。先在《堪玉釧》中以閨門旦扮演俞素秋,再以花旦演韓玉姐;第二出《巴駱和》中則以潑辣旦演馬金定。三個人物性格截然相異。特別是「巴九奶奶」馬金定這個角色,她曾得「芙蓉草」趙桐珊親授,在戲校時,從1940年至1945年就已公演六十余場。當時,由戲校同學王正塑扮演駱宏勛、景正飛扮演胡理,幾人配合默契,深受好評,是上海戲校的叫座戲。
儲金鵬的第二個要求,是要保證戲的質量。「觀眾愛看,才能賣座,要是把演出過的戲來回翻演,肯定不行,因此必須趕排新戲,才能吸引觀眾。真要排新戲,就有很多問題,我們需要約法三章。
第三天打炮戲圓滿落幕後,張正芳正在卸妝,老王就來到了後台:「張團長,煙台的觀眾太喜歡你了,半個月肯定看不夠,要不咱們再續簽半個月?只要你同意,明天我就把這個消息給透出去,你看怎麼樣?」
「不行,不行!」老王馬上反駁,「張團長,今天我不是來徵求意見問你們想上哪兒的,我是誠心誠意希望續簽合同,把你們留在煙台的……不瞞你們說,我已經把青島、濟南的人都弄走了,我告訴他們,你們在煙台的演出合同已延長到4月份,結束后就直奔遼東了,我這兒不放,他們誰也掄不走。」
老王趕緊說:「儲老闆,我可一定要留住你們,你看觀眾多熱情,天天滿堂肯定沒問題,你就快讓張團長當機立斷,再續半月吧!」
「對!對!對!是我沒眼力見兒!」老王很知趣,賠著笑臉道,「明天,明天中午我請客,咱們中午12點在『蓬萊春』請張團長,兩位老師也請一同光臨,咱們飯桌上再談,再談……」剛要轉身走,又像是想起什麼事兒似的轉過身來:「張團長,你演出已經很成功了,悠著點,悠著點,可千萬別累著啊。」
這頭三天的打炮戲,觀眾連呼滿意,痛快,過癮!一時間,張正芳劇團的到來,成為不少煙台市民討論的話題,有心者還把舞台盛況演繹成一段段佳話,四處傳揚。至此,可以說張正芳的確一炮打紅,站穩了腳跟。
此外,儲金鵬還制定了嚴格的排練制度並嚴肅執行,保證所有人不缺席、不早退。在當時,加班加點的排練是沒有加班費的,況且每天都有演出,從不休息,只有等晚九九藏書上演出結束后,才能集中在一起排練新戲。張正芳回憶說:「為了把戲排好,經常排到半夜,甚至太陽升起。大家雖然都很累,但個個精神抖擻,沒有怨言,從而保證了演出質量。」幾十年後回憶起來,張正芳依然感慨,這種團隊協作時的齊心協力,是多麼難能可貴。這既是儲金鵬等人善於組織的結果,也是當時劇團採取靈活激勵機制,從而讓眾人心往一處使的好處。
最後,在鑼鼓的一個「四擊頭」中,張正芳倒搬大杠子、右手伸平大杠子,墊右腳、左手平託大杠子,在大杠子下面走了個大鷂子翻身,然後揮動右手亮了一個凶神惡煞的花臉相——十足一個奇特的潑婦造型!雖然奇怪,但卻活靈活現地表達了當時人物的真實心態,完全出乎觀眾的意料。
張正芳是怎麼想的呢?原來,1947年顧正秋曾在青島演出,當時和陳永玲、高百歲等名角同時在三個不同的劇場上演,暗中「打擂台」。而三人中,上座率最高的便是顧正秋,她一時名滿全島,很是自豪。要強的張正芳想要和顧正秋一較上下,於是早就嚮往在青島試試叫座能力,而現在又正好聽說青島己來邀請,自然就動了心思。
緊接著,大杠子上手腕,變成連續的「背花串腰」,還沒耍過五個,觀眾又用掌聲給予肯定。
「我想去青島!」沒想到張正芳立即表態,一句話,讓大家都愣住了。
張正芳理直氣壯:「他不是說青島來人想接我們嗎?我想去,是因為顧正秋當年曾在青島紅得發紫,所以也想試試。」
「來了!來了——」劇場內幕布後傳來清脆響亮又靈動活潑的一聲京白。
張正芳還是不想表態,此時,儲金鵬卻像和事佬似的發了言:「老王,你先別急,咱們先試著談,談得攏就簽約,談不攏嘛……」儲金鵬哈哈一笑,「咱們一月期滿,就後會有期。你看怎麼樣?」
比如,聽說兒子巴傑被駱宏勛一劍刺死,這噩耗如同晴天霹靂,讓巴九奶奶幾乎發了瘋,恨不能立即為兒子報仇。於是,帶領著家丁們追殺駱宏勛,恨不得一杠子把他打個粉身碎骨,方消心頭之恨!舞台上,張正芳手持又粗又長的大杠子,這杠子要比楊排風使用的青龍棍,重量超過兩倍,是花臉行當金大力使用的武器,「殺氣騰騰」便首先表現在了這武器的選擇上。緊接著,為表現火冒三丈的情緒,張正芳舞動手中大杠,耍起了大刀花。這一段動作,不僅為了顯示巴九奶奶武藝高強,更要通過動作表達她歇斯底里的心態。於是,張正芳這樣設計了一連串身段:
張正芳說:「還得感謝改戲政策,讓我有了『一切從人物出發』這個標準。每個人物,我都儘可能通過藝術技巧的加工,來豐富對人物的表現和表達,『芙蓉草』老師教的馬金定,經過加工后也同樣有不錯的效果。」
這是張正芳到煙台演出的第一天,第一場劇目就是全部《楊排風》,包括了「打孟良」「打焦贊」「打韓昌」「打耶律休哥」。張正芳在台上邊念邊舞、邊打邊唱,使出百倍功力,把自己10多年來在這齣戲中所付出的心血和汗水,都展示到了發揮到極致。煙台的觀眾只這一齣戲,便窺到了張正芳的師出名門、功底深厚。這出由「四小名旦」之一宋德珠親授的戲,張正芳從12歲開始就在上海戲校公演,並且一直是她的重點叫座戲。張正芳說:「從12歲開始,算到煙台,這齣戲在舞台上至少已經演出過七八十場了,特別是我自己挑梁之後,《楊排風》一直是我頭一天的打炮戲,不管到任何地方演出,總能受到觀眾的認可和歡迎。」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第二天,張正芳京劇團又演出了九*九*藏*書全部《玉堂春》,從「嫖院」起至「監會團圓」止。如果說《楊排風》一劇是展示刀馬旦、武旦的表演技巧,那麼第二場這出唱、念、做、表並重的戲,則顯示了青衣、花旦的表演和唱功。梅蘭芳、尚小雲、程硯秋、荀慧生「四大名旦」也常常演出該戲,以顯示不同流派的不同風采。張正芳從小就崇尚荀派,因此她很想藉此戲,充分展示出自身的特點。
儲金鵬又說:「排演新戲得佔用大家很多時間,咱們又每天都有演出,所以只能佔大家的業餘時間排練,你們劇團的同事們能同意嗎?如果同意了,排練安排在什麼時間合適?」
老王說:「時間由你們來定吧,我們服從安排。」
第三天的戲碼是《紅娘》和《擂鼓戰金山》,一文一武,文武雙出,充分展示了演員文武兼備的舞台功力。
這時,張正芳心裏已基本同意再續演半個月,但為尊重儲金鵬,便徵求他的意見:「儲老師,您看怎麼樣?」儲金鵬笑容滿面地說:「行啊,張團長在煙台已經紅了,那咱們就再續半個月,好好亮幾手,讓煙台觀眾飽飽眼福,知道我們有得是能耐!」就這樣,頭三天之後,便將演出期延長到了一個月,據說這在煙台群眾劇場還是首例。
原來,演出開始了。這是張正芳上場前在幕後的一句「搭架子」,僅憑聲音,就將人物急迫的心情,勇敢的性情,一吐而出。
執著的張正芳還在犯嘀咕,問道:「可要是連續在這裏唱兩個多月,上座率能保證嗎?到時候上座率下降了,大夥分不到錢,我不是會落埋怨嘛。」
「為了答謝當地的台柱子朱雲鵬,」張正芳說,「特意把《巴駱和》放在大軸,由朱雲鵬演主角駱宏勛,我當『綠葉』配演巴九奶奶。畢竟用的是人家的班底,朱老師也曾給我救過場,對我不薄。」
儲金鵬所談的內容主要有兩點。首先,戲價要漲,由原來的3.5、6.5分賬,變成四六分賬,老王滿口同意。
1954年農曆大年初一,煙台群眾劇場。場內人頭涌動,走廊、台階上也都站滿了人。還有人在入場口外探頭向內,希望能有人退票或擠進劇場。
雖然張正芳當時還有些不滿,但儲金鵬老師私下安慰她說:「大家都認為煙台戲不好唱,而你張正芳卻能連續演出兩個多月,這不說明你有本事嗎?況且各地奔波,到了新劇場,略作休息,還得和當地的班底現說戲,至少停演三場戲,這不都是損失?」
張正芳正在考慮該如何回答,邊上的儲金鵬老師就搭了話茬:「老王,剛演出三天,你就讓我們續合同,有把握保證上座率嗎?」
老王一聽,要求合理,就趕緊表態說這些都不成問題,又表示:「要求續簽合同也是前後台同仁的一致要求,他們已得到實惠了。」老王很坦誠地告訴張正芳她們,頭五天火爆的票房,連劇場後台每個人的演出費,都超過了以往的最高數;就連劇場當家老生朱雲鵬都一再向老王提出:「千萬不能放人走啊,只要把張正芳挽留住了,我心甘情願給她『挎刀』!」
見氣氛尷尬,儲金鵬終於開了口:「團長,算了算了,你別讓老王為難,他也是好心好意地挽留。這是好事,說明我們在煙台紅了嘛。對了,你怎麼冒出想上青島的念頭來?」
儲金鵬的話聽上去很有道理,而他的最後一個理由,顯然真正觸動了張正芳。他說:「最重要,也對我們最為有利的是,在這裏多排一個新戲,多塑造一個人物,你演出的劇目也更豐富。通過塑造各種不同性格的人物形象,你也會在舞台實踐中提高藝術水平,發現創新的空間。這比你到處流動,十天半個月就重複演一遍戲,不是更有利於成才、成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