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涵謙，你考慮過了嗎？皮肉之苦，不是好受的吧？」

「不，你還藏了一筆財產，數目么，也不會小。你講出藏寶之地，我讓你走。不然，那可別怪我王某翻臉無情了！」

「您老再看看，肯定是他嗎？」

鄭劍向張老頭告辭說：「謝謝您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在十年動亂中欠下血債的人，是逃不脫歷史的懲罰的。」

「不會的，他肯定有。」那個人討好地說。

張老頭見他被關進了一間戒備森嚴的暗房，由他送飯，沒幾天，他就發現這個人並不像造反派說的那麼壞。送進去的飯，沒吃幾口，張老頭去收飯碗，見那人只是嘆氣，便輕聲說：「你怎麼不吃？」

吉普車開動了。鄭劍與大家交換了一個眼色，說：「我們現在要把偵察的重點移到照片上這個人身上。」

死者渾身衣衫都被血染紅了，連滿頭銀髮，也是血跡斑斑。他抬了一半，腿一軟，就暈了過去……

幾句話激怒了王司令，張老頭聽到室內響起了，幾聲響亮的耳光聲，他不敢聽下去，走了。

「老大爺，你能給我帶個信嗎？」

「真是資本家的本性，要錢不要命！那好，我倒要來試試我的皮鞭硬，還是你的嘴硬！」

鄭劍聽他講完，又聽一旁林海補充說：「據我調查，那個王司令叫王克，在一次武鬥中被打死了。那個造反派小頭頭也死了。至於另一個人，一直沒有查明是誰。」

「革read.99csw.com命不是請客吃飯。還要證據？哈哈哈！」王司令笑了，說：「今天是大亂的天下，死個把人，不就像踩死—只螞蟻嗎？」

張老頭被指派去抬屍首。

張老頭把照片接過來，端詳了一會，說：「我老了，眼睛不中用了。不過，這個人不像。」

一九六六年深秋，「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風暴正席捲著全國每一個角落，一場「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運動在秋江市掀起了迅猛的高潮。

張老頭看得呆了，—個造反隊小頭頭踢了他一腳，說：「看什麼？」

一陣沉默，前邊那個人又說話了：「章經理，不，章涵謙，你也該放明白點，如今是造反派的天下，你快說吧。」

「肯定是！」張老頭用十分肯定的語氣說，「他那時來，也穿了件藍色的幹部服，身材挺高，模樣兒也不賴，可那副巴結王司令的樣子，真叫人看了噁心。」

鄭劍從口袋裡取出了張照片，對張老頭說：「張大爺，請你認認，陪王克來的，是不是這個人？」

章涵謙就是在這裏被迫害致死的。

張老頭心中明白，他吃不下這碗里的飯。這哪是人吃的飯呀！連豬狗食也不如。有一次他要煮得好一點，還挨了一頓臭罵呢！那個造反派小頭頭陰笑了一聲，把一口痰吐在碗里，說：「他媽的！我就是要用豬狗食去喂那些走資派、資本家與臭老九。他們過去神氣，今九-九-藏-書兒輪到爺兒們來整治一下牛鬼蛇神了！」

第二天，張老頭又去送飯，才發現章涵謙渾身血跡斑斑地倒在泥地上。他扶起章涵謙，給他包紮、喂飯，章涵謙只是搖頭，說：「他們不會放過我的。」

張老頭雖然被他們封為「同盟軍」，可心裏卻嘆了口氣，暗暗嘀咕：用這種辦法整人，真虧他們想得出，缺德呀！

畏罪自殺——這在當時是多麼流行的名詞！

「憑什麼？憑你是資本家，憑你是從海外回來。我就可以定你一個反動資本家兼敵特分子的罪名。」

張老頭所住的郊外，也突然熱鬧起來了。那個小村莊進駐了一群佩戴紅袖章的造反隊員。一排瓦房裝上了鐵窗，戒備森嚴，如臨大敵。由於張老頭是個貧農，人又老實，便作為「同盟軍」被指派給「犯人」燒飯。他每天看到吉普車押來不少「犯人」。隨後，在那陰森森的房間里傳出一聲聲慘叫，不過半個月，鮮血把泥地都染紅了。

章涵謙話沒說完，門被推開了，走進兩個人，張老頭趕緊收起飯碗出去。

鄭劍對屋子掃視了一下，只有十多個平方米。朝北有一個一人高的小窗，上面是鐵柵。

「噢。」張老頭點了一下頭，他心裏在嘀咕：看來這個人是個資本家，和地主一樣壞！

第二天，張老頭要去送飯，那個造反派小頭頭對他說：「別送了，那個犯人昨晚畏罪自殺了。」

「rｅad.99csｗ•cｏｍ我沒什麼可說的。」

鄭劍再取出一張照片，給張老頭，說：「張大爺，你再仔細瞧瞧，是不是這個人？」

這個小河浜的旁邊，有一排整齊的瓦房，現在是一個農村社隊的工場。可在十七年之前，卻是造反派關押「犯人」，進行審訊的秘密場所。

那人聽了這話，抬起頭來，用感激的目光看了一下張老頭，又看丁看碗里的飯，搖搖頭。

「也許是沒有。」

張老頭看不見裏面的動靜，但他不一會兒從頭上的小鐵窗上看見章涵謙被高高地吊了起來，一陣又千陣皮鞭聲、威逼聲和呻|吟聲，持續了半個小時，漸漸地沒有了聲音。

林海和一個精瘦的老人打了個招呼，對他說：「張大爺，這是我們公安局的鄭隊長，請你把當時見到章涵謙的情況詳細談一下。」

鄭劍望著向後倒退的樹木，心裏自忖：這個死了二十多年之久的工商業大亨，他能為我們提供一點新的線索嗎？別墅女主人辛月秋之死，與別墅男主人章涵謙之死有什麼密切的聯繫？這個謎，是今天應該揭開的時候了。

「他是誰？」張老頭悄悄問。

汪臻快速地撥動著方向盤，車子越開越快。喧鬧的大街眨眼而過，轉眼已駛入郊區。

張老頭端詳了半天，又搖搖頭。

「好吧，我們來個開門見山。你被抄家時，只抄出一小筆財產，你的大量金銀首飾放在什麼地方？快講出來！」

「人是鐵，飯是九九藏書鋼。吃了才能活下去。」

「你們憑什麼把我抓來？」章涵謙提出了抗議。

一個說：「章涵謙，這是我們造反隊的王司令，他來看看你。」

那個張老頭，身子很硬朗，只是腿有點瘸，走路支著一根拐杖。他點點頭，引鄭劍等人走進一瓦房，裏面暗無天日，他打開燈，指著這屋子說：「章涵謙就是死在這裏的。」

鄭劍又取出另一張照片給他看，說：「是這個人嗎？」

就在鄭劍苦苦思索的當兒，吉普車在一個小河浜前停了下來。

「可他什麼也沒說出來。」

「我的東西全給抄了！」

那人說：「告訴你，他就是我們秋江市的大吸血鬼。你看他肚子有多大，全是喝了我們工人農民的血汗才長大的。一肚子壞水！」

「是的，我不是壞人。我叫章涵謙，雖然是個資本家，可我解放后沒做過什麼違法的事……」

張老頭說完這些，嘆口氣說：「我因為這件事，也被他們毒打了一頓。這腿就是那時殘廢的。他們說我階級立場不穩，被趕了出來，總算撿了條命。」

張老頭同情他，可不敢去做那種冒險的事。章涵謙見狀，只得又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如果我死了，是被人害死的。告訴我妻子辛月秋，那桂花樹下有……」

張老頭看了看，連連點頭，說：「正是他！」

果然，王司令與那個人又來了，張老頭見他們進去了，心中不放心，又在門外偷聽。

另一個人把https://read.99csw.com章涵謙放了下來，突然叫起來，說：「司令，他死了！」

「死了？不可能……啊？真的死了。」王司令嘆了口氣，「媽的，想不到這老東西太不經打了，算老子晦氣！」

他扶張老頭坐下說：「張大爺，您能回憶一下當時章涵謙被押來后的情況嗎？請慢慢地講給我們聽。」

「什麼？你們的證據？」

那人搖搖頭。

這是章涵謙的聲音：「什麼事？」

「我沒有藏什麼東西。你們這樣做是違法的。」

「我……」

張老頭走到外邊，聽見門砰的一聲關上了。只聽見裏面傳來兩個人的聲音。

這一天，一個身材魁梧，滿頭銀絲的老人被押下了車子。他，引起了張老頭的特別注意，因為這個「犯人」竟還穿了一條背帶的西裝褲，挺出了一隻大肚子。雖然衣衫不整，卻氣度不凡。

不過，在張老頭的勸說下，那人終於吃飯了。自然，張老頭乘人不備，還給他送過幾次饅頭。

張老頭嗯了一聲，打開了話盒子……

接著是那個王司令的聲音：「章涵謙，你不會不認識我。我曾在你過去開的廠里當過工人，是不是？現在天變了，輪到我王某坐天下了，你是知道我脾氣的，我說話講爽快，有一件事要問問你，你講清楚了，馬上放你回去。」

眾人的目光一齊落到照片上——那正是秋江市勞動局宣教處副處長莫才那張自負而又圓滑的臉。

又是前面那個人的聲音：「說吧，識時務者為俊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