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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要之事從簡 五

必要之事從簡

為什麼我會想用疑問封鎖疑問呢?就算比去音樂教室要好,但那方法也得費些功夫才行。為什麼我會做那種事?
「啊,這樣啊!」
……的確。
里志說道:「只是,我雖然知道你想做什麼,卻不知原因為何。用『女郎蜘蛛會』代替『彈奏月光的鋼琴』,奉太郎你到底是想幹嘛?你不會想說是鋼琴之謎你解不開,所以想要避開吧?」
我本以為自己想多了,畢竟我們的見面次數用手指都能扳過來。我從沒覺得自己會被她信任,要斷言千反田會特意來找我諮詢,那也太自以為是了。
里志一圈圈地掄著手裡的傘。和我的塑料傘完全不同,那把傘以灰色為基調,飾以方格花紋,很是別緻。水滴不斷甩到前方的人行道上。
可能是看膩了沉默的我吧,里志把視線轉向天空,砰地一聲撐起了傘。他把方格花紋的傘扛在肩上,向雨中邁了出去。里志回家得直走,而我則要拐彎。人行信號燈還是紅色的。
「…………」
「聽完『彈奏月光的鋼琴』的故事後,你居然會問我『那麼七大不可思議其一是什麼』。我還以為節能主義者奉太郎突然轉性了。」
他說了一句決不能置若罔聞的話:「得要幾天才能傳到我們D班呢?」既然里志關心這個,也就是說,他不是在自己班裡聽到這件事的。
我提出秘密俱樂部的話題,也就是為了這個。我試探性地問了問里志「神山高中七大不可思議其一」,然後覺得用它來吸引千反田非常合適。我立刻做好計劃,先提議去尋找便條,接著走到出入口,最後直接回家。
最後,里志回九九藏書過頭來問道:「對了,『彈奏月光的鋼琴』是怎麼回事?我倒不會再讓你迴音樂教室就是了。」
走完帶拱廊的商店街,前方是個十字路口。到這就必須得撐傘了。里志停下腳步,打量了一下我的臉,露出怪異的笑容說:「奉太郎,你知道自己今天最根本的錯誤是什麼嗎?」
聽罷,里志長長地嘆了口氣,說:「……原來如此,我明白了。真不愧是奉太郎你。」
一切都很順利。我封鎖鋼琴的話題,如願以償地踏上了歸途。
「……不過,奉太郎。」
「那個啊。」
儘管如此,我自己也明白,剛才我完全把信條當成了擋箭牌。沒有反駁的餘地。隨著計劃進展,我也開始反思是不是應該停手。想早點回家,不想去遙遠的音樂教室。很好,目的正當,但是方法呢?
「鋼琴那事聽你說完我就有頭緒了,去趟音樂教室應該就能驗證。」
然後,就像剛才我對里志做的一樣,里志死盯著我的眼睛說道:「但是呢,奉太郎啊。那可不合你的喜好。」
然而,里志卻提出了異議:「奉太郎,這可不好。」
想都不用想。在來我教室之前,里志身在古籍研究社社辦地學講義室。當時正填寫申請許可上報書的千反田也在那裡,而千反田則是一年A班的學生。
然而,雖然這麼想,但我還是必須防備千反田會來的情況。最理想的是趁千反田來之前離開。但是我因為忘帶作業不得不留下,無法自由地回家。因此我想了一個對策。
「那是當然的。那只是對於現狀所做的觀望罷了。」
不止read•99csw•com如此,我連里志的臉都無法直視。寂靜的春雨中,我只得看向自己腳下的那片潮濕。
我默默移開視線。
音樂教室位在專科樓四層。雨天要去那裡,我就必須得下到二樓穿過連接通道,然後再上到四樓。離我的教室太遠了。
「多虧你幫忙了。」
「必要之事從簡。」
「用不可思議迎擊不可思議,嗯,我喜歡。漂亮的變化球。」
「我可沒想拒絕她。」
非要找個理由的話,一言足矣:「音樂教室太遠了。」
這句話好像在哪兒聽過。
雖然里志話中帶刺,但我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如果真心想無視千反田的來襲的話,一句「我不知道」就能解決了吧。
「那是?」
里志臉上詭異的笑容越來越深了:「除了雜學之外還能教導奉太郎你,真是令人高興呢。聽好了,奉太郎。你為什麼這麼做,我可是一清二楚。」
周圍瀰漫著小雨的濕氣。按理說嘴唇不可能會幹燥,但是我還是舔了舔嘴唇。我看著里志的腳邊說:「在即將靜校的六點前,音樂教室里有位手上帶傷的女生。你說她頭髮凌亂,眼睛充血吧……就像剛睡醒一樣。」
手段耍得很順利。我把千反田帶到樓梯口,用似是而非的說明讓她欽佩不已。然後,在里志分散她注意力的瞬間,我成功地將「女郎蜘蛛會」的招新便條釘了上去。
於是,我成功以最簡捷的方式解決了問題。
這麼一來,里志是什麼時候、在哪、聽誰說的呢?
圖釘是在樓梯平台上拿的。千反田看到歪掉的海報,似乎以為圖釘掉到了地上。其實那個時九九藏書候圖釘在我手中。
我確實覺得千反田很麻煩,但也不至於想要和她一刀兩斷,不再見面。
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雖然有哪裡不對的感覺,但一切又好像沒錯。我一時語塞。
理所當然,里志是從千反田那裡聽來的。
信號燈變成綠色,示意行人可以走動的音樂也響了起來。里志一邊邁開腳步,一邊說了一句話,那句話聽上去微妙地像是預言:「我覺得,從長遠來看,前往音樂教室才更適合你的信條。你今天安排的餘興節目,質量可能意外的高過頭了。我並沒打算就這次的事賣你人情,但千反田同學那邊又會怎樣呢?嘛,我就先告辭了,明天見咯。」
「如果想維護自己的信條,那你應該採取的行動就只有一個。忘帶作業這事無可奈何,千反田同學的到來也不是你的錯。但是啊,你為什麼不說『不知道』呢?這就是錯誤。不管千反田同學再怎麼帶出話題,你也沒有正面應對的義務。只要隨便聽聽,全當是耳旁風不就好了。實際上,你不一直都是這麼做的嘛。」
「…………」
觀望。
據天氣預報說,傍晚時分雨勢會增強。剩下的作業相當不好解決。而且本來我就想早回家,無奈現實並不允許。因此,音樂教室那麼遠的地方,我是決然不想去的。
聲音中既有有驚訝、諷刺和玩笑般的輕佻,又帶著幾分責難之意。
里志造作地大大聳了聳肩。
另一方面,里志還說千反田期待我到社辦去。至此,我就有了某種預感。雖然不知道那預感是好是壞,但我是這麼想的:
「『以毒攻毒』的妙計,實在太漂亮了九*九*藏*書。」
小雨打在拱廊的塑料蓬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輕型卡車勉強穿過狹窄的商店街,飛濺起的水花差點弄濕我的鞋子。
「信條是要挺胸抬頭宣布的東西。可是,剛才的你不過是在找借口罷了。」
雖然主要目的好像是向里志提交申請許可上報書,但即便如此,她也確實來了。
「千反田同學也屬於古籍研究社——奉太郎你還完全沒有適應這一狀況。這就是原因。正因如此,你才會想到這麼拐彎抹角的手法。或許你今天是打算拒絕千反田同學的吧,但要讓我說,你那不叫拒絕。」
和天氣預報相反,雨勢似乎在漸漸變弱。我和里志撐著傘,一起踏上了歸路。途中經過一條帶拱廊的商店街時,里志收起傘,總算打破了沉默:「我還想,最開始到底出什麼事了呢。」
……我打心底里喜歡自己的信條。
觀望會導致什麼後果,我自然也知道。
不可思議的是,這個詞一下就落到了我的心底。原來如此。對於千反田的到來,對於她無與倫比的好奇心,對於被她點綴的時間,我採取了觀望態度。這個詞實在是太貼切了。
然後,千反田就真的來了。
我簡短地道謝說。實際上,要是沒有里志在關鍵時刻領會我的意圖,事情能否發展得這麼順利還是未知數。
便條是我從作文紙上撕下來做成的。為了滿腔熱血的新生著想,「入學一個月後的感受以及今後的抱負」發了兩張作文紙。當然,我不可能寫得到兩張。因此,我稍微發揮了一下第二張紙的剩餘價值。
本來的話,音樂教室的鋼琴如何如何的與我沒有任何關係。多餘之事不九_九_藏_書做。但是,如果千反田睜著她大大的眼睛說出「我很好奇」的話……
我終於找到了里志笑容中不同於以往的地方:這傢伙完全是皮笑肉不笑。
我特意提起「女郎蜘蛛會」的事,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不讓千反田提起「彈奏月光的鋼琴」的話題。
當然不是。
里志嘿嘿地竊笑道:「原來如此啊。畢竟是社團活動豐富的神高,音樂教室里會有CD機也理所當然。的確,去看一下就知道了。CD機上應該還留有設定的痕迹。哎呀呀,了無生趣,真是不想承認啊。
是嗎。
然而今天,我明明基於那信條用疑問迎擊了疑問,心裏卻並未感到滿足。縈繞心頭的,只有一種心虛感:這樣做真的好嗎?
……我解決了千反田「不知不覺被關在密室中」的疑問,因此她肯定會就「彈奏月光的鋼琴」這件事向我提問。
而且,問題不在我想做什麼……而是我不想做什麼。
據里志說,一年A班的女生是昨天在聽到的鋼琴聲。這件事在A班裡成為話題,則是在今天中午。另外他還說,這個話題還沒有傳到D班裡。
我無法反駁。
我不想提起音樂教室的話題。所以我就想,能否在別的方面引起千反田的好奇心呢?具體而言,便是用「七大不可思議其一」。正如里志所言,這就是「以毒攻毒」。正如我所預料,千反田明顯準備提起音樂教室的話題,但最後,她的興趣還是被我拉到了秘密俱樂部上。
「鋼琴社社員因為很困就睡了一覺。為了在六點之前醒來,她設定了鬧鐘——將『月光』放進了CD機。」
「原因就是……真人不露相,半吊子才愛耍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