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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暗潮

第十六章 暗潮

阿堅多羅想了想,用食指點了點額頭,忽然向另一個人吩咐道,「喂,我說,阿托尼,把你腰裡的匕首給我。」
貝娜麗斯知道,在阿爾比奇家族裡,「神父」這個詞指的就是她丈夫唯一的好朋友亞里桑德羅·德·阿爾比奇。從住進來開始,這個溫柔的金髮男人就無聲無息地替她安排好一切,為了照顧到她的殘疾,還特地派了幾個使女過來,他是一個非常細心的人。但是貝娜麗斯卻覺得自己和他之間彷彿有什麼隔膜,日常接觸都是說些客套話,總是很生疏,亞里桑德羅照顧她卻又不大願意和她親近,只是偶爾會來問候,主要是確定她是否過得愉快,用他的話來說就是「要保證帕尼諾回來的時候看到一個健康美麗的妻子」。
「好了,閣下。」阿堅多羅在船的舷梯下站住了,他回頭對勒內笑道,「請回吧,我保證會儘快給您和公爵殿下傳回好消息的。」
勒內點點頭,問道:「您第一個去找的人是誰呢,大人?我猜是烏爾塞斯侯爵,對嗎?」
「如果您有任何不適都請告訴我,夫人。」金髮青年關切地說,「您知道,既然帕尼諾把您託付給我,那麼我必須照顧好您——」
他退出了房間,急急忙忙地穿過長長的走廊,朝馬廄的方向走去。他覺得現在應該立刻給貝娜麗斯請醫生,他不願意阿堅多羅的妻子在他這裏出任何問題。
亞里桑德羅握住黑髮少女冰涼的手,憂慮地問道:「夫人,您感覺怎麼樣?」
「終於離開這鬼地方了,大人。」他抱怨道,「這一個多月來我一直提心弔膽,都不敢睡得太熟,他們不該把我安排在離您那麼遠的房間里。這些該死的法國佬,我總怕他們突然對您動手。」
金髮青年連忙搶上一步接住她,把她扶著坐在了椅子上。
這是個向陽的房間,而且整個冬天都燃著火爐,所以非常暖和。屋子裡的布置精巧、柔和:描繪著玫瑰圖案的地板、櫥柜上精緻的琺琅器、天鵝絨的布幔和裝飾著神話浮雕的、包銅的櫻木傢具……這一切都是貴族家庭才能擁有的。
亞里桑德羅驚恐地搖了搖頭,躲避著兄長的目光。他把十字架貼在額頭上,雙肩微微地顫抖起來:「上帝,上帝啊……請寬恕我,請寬恕我……」
現在好了,阿堅多羅把新婚的妻子留在佛羅倫薩,那他對她的影響力就小多了。侯爵的心中湧出一個念頭:他或許可以勸說自己的女兒回來,這樣那個男人就不能挾持她來威脅自己了。而且貝娜麗斯一直都是個聽話的孩子,一定是那個男人的甜言蜜語迷惑了她,相信現在作為父親自己一定可以說服她,讓她重新來到自己身邊。
門外的使女很快端著酒回來了,神父把這提神的飲料給貝娜麗斯喝下去,但這可憐的姑娘立刻就吐了出來。女僕又倒了點水,終於勉強讓她接受,稍稍平靜下來。
一直在旁邊站著的絡腮鬍子愣了一下,然後解開衣服,拿出了一把鑲嵌著祖母綠寶石的金柄匕首,把它放到了阿堅多羅的面前。
「啊,」少女連忙撫平衣服上的皺紋,「快請他進來。」
「下午好,夫人。」亞里桑德羅向貝娜麗斯微微點了點頭,他還是穿著方濟各會修士的那種淺色粗羊毛長袍,一點也不像一個出身於世家的公子哥兒。
「已經讓人快馬加鞭地送去了,大人。」
勒內哼了一聲:「她都可以當我媽了。」https://read•99csw•com
在他們慢慢走向委託的商船時,這個十四歲的少年對高了他一個頭的阿堅多羅說:「希望能早點聽到您的好消息,斯福查大人,這樣我們雙方都會有新的勝利。」
「如果能這樣當然最好了,夫人。」
貝娜麗斯搖搖頭:「請不用擔心,我沒事,也許是到了佛羅倫薩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吧。」
「啊,神父!」黑髮少女急忙說道,「您實在是太好了,阿堅多羅肯定會非常感激您,我將告訴他我在您的安排下過得舒服極了。」她頓了一下,「您看,這房子挺漂亮的,使女們對我照顧得很周到,外邊的環境也非常宜人。對了,我常常在窗口讀書,還能直接看到穿城而過的阿爾諾河……我覺得這一切都太棒了!神父,阿堅多羅有您這樣的朋友真好。」
「哦,別擔心,神父,」貝娜麗斯努力給他一個寬慰的微笑,「我只是突然覺得頭昏、噁心,或許睡一下就好了。」
「嗯,不錯。」阿堅多羅咯咯地笑了起來,「想象一下,雷列凱托,如果我突然出現在那老傢伙面前,他不知道會嚇成什麼樣子呢。」
金髮的青年低下頭不再說話。
「我只是擔心您,大人。」留著絡腮鬍子的護衛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又問道,「那麼,大人,下一步咱們該做什麼呢?」
少女寫完最後一個詞,放下了筆,小心地把羊皮紙捲起來,然後用火漆封好,褪下手上的戒指蓋上一個印。
雖然現在還有冬末的寒氣,但畢竟已經是一個新的春天了。三月的太陽脫下了蒙在臉上的薄紗,露出溫暖和煦的面孔。很多人發現肉身的沉重,都稍微卸下一些厚重的遮蔽物來讓自己輕鬆一些。儘管空氣中的冰冷仍然若有似無,可是溫暖起來總歸是讓人快活的事情。
里納爾多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看著弟弟蒼白的臉,嘆了口氣:「我親愛的弟弟,你在我面前沒有秘密。」
商船懸挂著洛林公爵屬地的旗幟,在橙黃色的陽光中朝南駛去,他們要從波爾多到馬賽,再乘另一艘洛林的商船回義大利。
亞里桑德羅的胃有些痙攣,他用手按腹部,說道:「看見您的精神如此健康,我就放心了。那麼,夫人,我先告辭了。」
「你給尤利烏斯傳信兒了嗎?」
但是,就像最謹慎的賭徒一樣,公爵不願意霍然下注,所以阿堅多羅必須增強他們的信心:他得去把大炮的引線點燃!
「這太好了。」阿堅多羅沖身邊的護衛笑笑,「看吶,雷列凱托,公爵殿下還是很守信義的。這下我們可以放心地做接下來的事情了。」
阿堅多羅倚在窗口,看著岸上那些送行的人變成了幾個小黑點兒,他轉過頭,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雷列凱托從外邊端來了一瓶葡萄酒,然後放到他的首領面前。
阿堅多羅驚訝地看著他:「我不得不佩服您的聰明,閣下。」
「是。」這個男人很快把阿爾方索的控制範圍、喬安娜女王和各個大臣的近況詳細地說了一遍。紅銅色頭髮的青年眯著眼睛一句不落地聽完后,忽然問道:「尤利烏斯,阿爾方索在王宮裡安排的代理人是誰呢?」
里納爾多嘆了口氣,拍拍弟弟的肩膀,兄弟倆在走廊上坐了下來。
「啊,是的,哥哥。是我不好,我完全沒有注意她最近的情況……」亞read.99csw.com里桑德羅在大了自己十七歲的兄長面前露出了有些窘迫的表情,他在他面前永遠像個孩子。
那個名字對於貝娜麗斯來說似乎代表了阿堅多羅的過去,而且是她完全不知道的過去。每當神父的嘴裏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總讓她覺得自己好像在他面前缺少了一絲該有的……優越感;她甚至還不如這個男人了解自己的丈夫——這樣的感覺令年輕的妻子有些不快。
「當然,大人。」絡腮鬍子敬畏地低下頭,「這匕首本來就該是屬於您的。」
幾個販運葡萄酒的商人雇了幾輛馬車,興高采烈地把他們的貨物運進了城,然後住進了一家名叫「朗克」的小旅館。在天黑以後,一個農民模樣的人來到旅館里,說是要找洛林來的羅德里先生拿幾桶好酒。
兩個星期以後,薩爾瓦托·烏爾塞斯侯爵正拿著幾封信在思考著。
亞里桑德羅悄悄走到門口,看著裏面的那個黑髮少女:她正在和莫妮卡欣喜萬分地分享這個好消息,秀麗的臉上充滿了光輝,笑容燦爛得簡直讓人嫉妒。亞里桑德羅忽然想到那天阿堅多羅在私人禮拜堂里仰望聖母像的情景——他一定會非常高興吧,一個屬於他的孩子,一個跟他真正血脈相連的人。如果有了這個孩子,他就有了一個完整的家庭……
有著灰熊一般體格的護衛有些不自在地看著首領,猶豫地說:「但是,大人……夫人如果知道了您的目的……她會不會做出出格的事呢……」
帕尼諾,他終於可以不再孤獨了……而自己也終於離他更遠了,這就是上帝的安排。
「上帝保佑,我們都沒事,能留在這裏證明我們是您最信任的部下,為您效勞是我們的榮幸。」禿頂的中年男人恭敬地說道,「我們按照您的命令已經跟那些親法的大臣建立了秘密聯繫,前不久他們都陸續收到了安茹公爵的信,所以更加相信我們了。」
這就像是一顆埋進了土裡的種子,除了破土而出長成大樹,沒有別的選擇——否則就會在黑暗的地下腐爛。
但是貝娜麗斯並沒因為這點小小的焦慮而喪失自己該有的禮貌,她扶著桌子,帶著微笑注視著金髮的神職人員走進來。
「夫人,您在給侯爵大人寫信嗎?」
阿堅多羅高興地喝完一杯酒:「他在那不勒斯憋了半年了,一定很難受,相信他會非常高興看到我們。烏爾塞斯侯爵那裡有消息嗎?」
金髮的神職人員在馬背上賓士的時候,腦子裡唯一迴響的就只有這句話。
「天哪,夫人,您怎麼了?」亞里桑德羅焦急地叫起來,「莫妮卡,莫妮卡,快給我拿杯甜酒來!」
1421年義大利那不勒斯
「當然,大人。」絡腮鬍子回答,「去年我們在『金薔薇』喝酒的時候,我惹了點禍,是您打敗了阿爾方索幫我贏回來的。」
「聽我說,亞里桑德羅,我知道阿堅多羅·斯福查先生是你的朋友。我記得你曾經由於誤認為他死在修道院的火災里而生了場大病,幾乎連命都丟掉,對嗎?可是,我的兄弟,你應該明白,友誼這樣的東西並不是你拚命地自責就能夠獲得的,你已經為斯福查先生做了很多,而且我相信他也能感受到。你太善良了,亞里桑德羅,這或許就是你最大的缺點。」
但是他也沒有被黑髮的國王重用,因為他之前投靠路易的行為讓阿爾方索對他還是缺乏信任。
「哦,當然會是他,他是目前對女王作用最大的一個人,而且……https://read.99csw.com您拐走了他的私生女。」少年毫不客氣地、甚至有些老氣橫秋地說道,「當然了,我看出來您有吸引女人的魅力,但是請告訴我,斯福查大人,她很漂亮嗎?您真的那麼愛她嗎?」
阿堅多羅從安茹不起眼的港口聖納澤爾離開時,公爵的弟弟勒內居然還親自來送行,這在某種程度上似乎也代表了路易對他此行的期待。
安茹公爵在最近秘密地寫信給他,聲稱那不勒斯的歸宿不能算塵埃落定,並且透露了阿堅多羅來遊說的事實。
「哥哥,請別說了。我懂您的意思。」
房間里的蠟燭很少,但是足以照亮每個人的臉,門開的一剎那他們都警覺地按住了腰間,看清進來的人以後又不約而同地放鬆了下來,那個農民模樣的人環視了一圈之後,向一個戴著帽子的青年鞠了一躬,說道:「終於又見到您了,斯福查大人。」
老闆把他帶到了一個狹窄的房間里,然後關上了門。
——《舊約·以賽亞書》3:9
「噢,是的。」黑髮的少女點點頭,「阿堅多羅說,我們已經離開那不勒斯,不用擔心被人陷害和排擠了,我可以寫信給我的伯父讓他放心,再告訴他我們現在很幸福,或許……過段時間他還是會祝福我們的。」
黑髮如雛鴉一般的美麗少女正坐在桌子面前寫東西,陽光從高高的窗戶外照進來,形成了金色的光柱。
「呃,當然……」金髮的青年低聲迎合到,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夫人,您真是……太幸福了……」
紅銅色頭髮的青年翹了嘴角:「這個問題嘛……我想您過兩年或許能從您的妻子身上找到答案。」
「不,別忙。尤利烏斯,還是先給我們說說現在那不勒斯的情況吧。」
「我現在只是盼望阿堅多羅能夠快些回來,馬上就到春天了,他走了都快兩個月了!請不要笑話我,神父——」美麗的少女臉上有一絲紅暈,「—向仁慈的聖母發誓,我恨不得時刻跟他在一起!」
其實侯爵可以理解阿爾方索的擔心,就像紅銅色頭髮的前雇傭兵首領說的:那個女人的想法和她的愛情一樣沒有定性,不小心點可不成。目前看來,阿爾方索是一個非常謹慎的人,而且很精明——他甚至擠走了姦猾的阿堅多羅·斯福查。侯爵一想到自己最後是選擇站在他這邊就感到慶幸,如果他稍稍猶豫一下,恐怕就不會有現在的禮遇了。
但他想不到的是,此刻的阿堅多羅正準備離開安茹,從海路回來,目的地卻不是佛羅倫薩,而是那不勒斯。
紅銅色頭髮的青年滿意地笑了笑:「很好,那麼尤利烏斯,你替我準備一下吧,在這三天之內,你給我找個機會,我要進入王宮。過了這麼久,現在女王會十分想念我的。」
「亞里桑德羅,我很懷疑。」里納爾多搖搖頭,「告訴我,你擔任神職是不是因為他?你願意回到家裡是不是也因為他這樣要求呢?」
阿堅多羅也認為自己有必要準備幾件薄一些的衣服,因為在法國他已經感受到了季節變化帶來的不適,而目前他要去的地方是更加溫暖的義大利。在安茹的這一個多月中,路易和勒內對他的態度已經由剛開始充滿敵意的猜忌,逐漸變成了現在緩和的接納。他們同意了阿堅多羅的看法,決定從喬安娜二世的宮廷內部開始顛覆阿爾方索的繼承權。
「一路順風,斯福查大人。」淡黃色頭髮的少年站在岸上,目送這個俊美https://read•99csw.com的男人和他高大的護衛們一起消失在黑洞洞的艙門口。
貝娜麗斯臉上突然顯出了一絲甜蜜和羞澀:「神父,其實我的丈夫一致要求我這樣做,他鼓勵我不斷地寫信向伯父乞求原諒,並且說不希望因為他而讓我失去唯一的親人,他實在是太體貼了。我得感謝上帝讓我成為一個幸運的女人。」
「下午好,神父。」黑髮的少女問候到,「謝謝您又來看我。」
哦,對了,這也是貝娜麗斯一直納悶的事:為什麼神父一直這樣稱呼她的丈夫呢?
「我會記住您的話的,伯爵閣下。」紅銅色頭髮的青年低下頭。
侯爵可以確定阿堅多羅在密謀對付阿爾方索,誰叫國王陛下在去年的海戰中居然在背後絆了他呢!侯爵討厭那個長得太漂亮的男人,他就像魔鬼一樣讓他膽戰心驚,而且,他居然恬不知恥地引誘了他的女兒,純潔得像天使一樣的貝娜麗斯,一想到這裏侯爵就恨不得宰了他!
值得欣慰的是,公爵也願意在有限的範圍內給這個紅銅色頭髮的男人一些幫助:他暗中寫信給那不勒斯內部的「朋友」,讓他們不要給這個前雇傭兵首領製造麻煩,並且在適當的時候給他一些小小的方便,這些投入並不大——至少遠遠小於上次海戰的成本。
窗外的太陽漸漸傾斜了,朝西邊的陸地沉下去,而在那不勒斯海灣中,那條掛著洛林公爵屬地旗幟的商船正在緩緩靠岸。
1421年義大利佛羅倫薩
紅銅色頭髮的青年看了看這華麗的兇器,笑著說道:「阿托尼,還記得這匕首怎麼來的嗎?」
「你記得很清楚啊,」紅銅色頭髮的青年拔出匕首,沾了點水緩緩地剃著自己的下頜,把在船上一個多月長出的胡茬子統統除掉,然後慢慢地說道,「阿托尼,如果我向你要來用用,你不介意吧。」
1421年義大利佛羅倫薩
亞里桑德羅在胸前劃了個十字,然後吩咐女僕:「莫妮卡,帶夫人去休息。」
「大人,需要我們向跟他們通知您的行動嗎?」體格健壯的來客問道。
小鬍子貴族又抽出另一封信,這是他的女兒貝娜麗斯從佛羅倫薩寄來的。信上不光描述了她和那個紅髮男人的甜蜜生活,還告訴他最近她的「丈夫」去法國辦事,這和公爵大人所說的也相互印證了。
金髮青年蒼白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不,夫人,這是我應該做的。我聽說最近您的食慾不大好,怎麼,是生病了嗎?」
烏爾塞斯侯爵瘦削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他把手中的信放到抽屜里,然後開始動筆……
這段話並沒有讓亞里桑德羅特別高興,他臉上還是一樣蒼白。年輕的神父請貝娜麗斯重新坐下,然後看到了那捲封好的羊皮紙。
「你在這裏,亞里桑德羅。」他看著金髮的青年,「我聽說斯福查夫人身體不大舒服,你去請尼科洛大夫了,對嗎?」
「是他的貼身侍衛,一個棕色頭髮的年輕騎士,好像叫費里斯。」
「您想得太多了,我的朋友。」紅銅色頭髮的青年笑著接過了這個男人斟滿的酒,「要知道,把敵人變成夥伴,必須承受一定的風險。」
「你說貝娜麗斯?」紅銅色頭髮的青年搖搖頭,「不,她不會知道,她好好做個乖巧的妻子就夠了,只要她聽話,我會讓她非常幸福。」
「他們有禍了,因為作惡自害。」
阿堅多羅笑了笑,沒有說話——他很高興看到九*九*藏*書伯爵大人此時露出了和他這個年齡的男孩兒相同的表情,這表情就跟他記憶中科西斯用弓箭獵狐失敗時一模一樣。或許再過幾年勒內臉上就不再會出現同樣的表情了,因為路易孱弱的身體無法留下後代,這個健康的男孩子勢必繼承安茹公爵的頭銜,然後開始與其他的領主爭奪土地和權力。
冬天過去了,但是這個留著小鬍子的男人卻沒有感到絲毫的溫暖,他在自己的城堡中裹著上好的皮毛,惴惴不安地看著那不勒斯的變化:西班牙人的勢力很快就在這個國家中鋪展開了,不是特別快,但就像蔓藤一樣不停地在伸展,阿爾方索人雖然不在這兒,可他的部下卻在忠實地執行著他的命令。他已經架空了很多大臣,甚至連喬安娜二世的部分權力都被他攫取了。財政大臣知道那個男人在女王身邊安插了密探,監視她的一舉一動,所以已經盡量減少了到王宮裡去的次數。他也聽到了一些風聲——當然這些都是從女王的隨從那裡傳出來的——喬安娜二世似乎對這個養子過分限制她的自由有些不悅。
這個時候,旁邊的門被推開了,一個留著花白鬍子的老人走出來。
金髮的青年把十字架握在手中,低著頭一遍遍地祈禱,這時有人在他身後輕輕地咳嗽了一聲。亞里桑德羅轉過頭,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正注視著自己。他有一張嚴肅的面孔,眉宇間刻著幾條皺紋,似乎總是在皺眉;他的頭髮和眼珠都是深棕色的,挺直的鼻樑和方正的下頜都帶著一股迫人的氣勢;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每當他在公民集會上發表演說時,總是很容易讓聽眾產生共鳴——里納爾多·德·阿爾比奇和他的弟弟是完全不相象的兩個人。
「你還好嗎,尤利烏斯?還有留在那不勒斯的其他人,我一直在擔心你們呢!」阿堅多羅·斯福查坐在椅子上,笑嘻嘻地問候隱藏在此地的部下。
不過侯爵還有另一條退路:他沒有完全放棄法國人。他慶幸路易還未發現自己曾一度服從了阿爾方索。
「好的,神父。」貝娜麗斯費力地站起來,剛想說聲「再見」,苗條的身體突然晃了一下,竟朝地板上摔去。
1421年法國安茹地區
「按照您的吩咐,夫人一直在給侯爵寫信。侯爵大人已經知道了我們去找路易,也相信您還在法國。」
「尼科洛醫生!」金髮的修士站起來,焦急地問道,「斯福查夫人怎麼了?她生了什麼病?」
「如果她有什麼不測,你是不是會怪罪我,帕尼諾?」
亞里桑德羅學過一點醫術,也曾經給很多窮人看過病,為他們分發草藥,但是在貝娜麗斯病倒的時候,他還是覺得自己有些無能為力。醫生正在房間里診治,而他只能在門外焦急地等待。
金髮的修士沒有進去向那個年輕的母親道賀,他低著頭,幾乎是用跑的逃離了這個房間,然後把自己關進了禮拜堂,很久都沒有出來。
這時,外邊響起了輕微的敲門聲,一個使女推開門,屈膝道:「斯福查夫人,神父來看您了。」
「病?」長相可愛的老頭呵呵笑起來,「她沒有生病,神父,依我看這位夫人只是開始了一個女人最偉大的工作,她的肚子里有一個寶貝:她懷孕了。」
這個消息在一瞬間讓金髮的青年有些懵懂,但緊接著便感到舌頭尖上迅速泛出了苦澀的味道,一直滲到心底。他訥訥地愣在原地,竟然不知道說什麼。還好里納爾多走上去,客氣地跟大夫道謝,然後看了弟弟一眼,領著那個老人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