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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驅逐

第二十六章 驅逐

海風很大,一刻不停地朝岸邊撲過來,層層的海浪發出嘩啦啦的聲,好像是墨藍色的絲綢包裹著瓷器,然後惡狠狠地沖向礁石,撞得粉碎。
神父的身體內部好像有什麼塌陷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永遠都無法追回。一股從來沒有過的絕望讓他眼前發黑,他努力看清這個男人的臉,用紅腫的眼睛看著那雙美麗的琥珀色眸子。
「不!」亞里桑德羅從背後抱住了他,「你明明就是!不要疏遠我,我已經背棄了上帝,我拋棄了他給我的所有戒律,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的靈魂不再屬於上帝了,它只能屬於你……」
阿堅多羅突然大笑起來,那古怪的聲音嚇了雷列凱托一跳。他直起身子,拍了拍這個熊一樣的手下,安慰道:「別害怕,別害怕,我的朋友。我突然找到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遊戲……你會玩九柱戲嗎?」
——我不稀罕那些!帕尼諾,別讓我離開你!
「不,神父,毀掉他的不是我,而且——」黑髮男人臉上並沒有一絲得意的神色,「我一點也不高興!」
金髮的神父發現自己的眼淚已經止住了,嘴巴里又干又澀,他站起來,勉強對著那個男人笑了笑:「帕尼諾,別擔心,我會乖乖按你的安排去做的!你知道我無法拒絕你的任何要求,一直都是……永遠都是。」
阿堅多羅用力掙脫了神父的懷抱,他轉過身,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不對,亞利克,你永遠都屬於他!承認吧,跟我在一起你還是有罪惡感,對不對?即使你拋下了過去遵守的東西,可你還是認為兩個男人的愛情是有罪的!承認吧,亞利克,你心底還是裝著上帝!你和我畢竟不一樣!」
亞里桑德羅不明白,為什麼帕尼諾會這樣……自己的坦白讓他像變了個人一樣,這到底是為什麼,難道他還沒有真的了解他嗎?
——《舊約·士師記》1:7
「哦?」紅銅色頭髮的青年眼睛里閃過一抹亮光,「是不是從拉文那提拔上來的教區主教卡貝斯?」
「帕尼諾!」神父驚叫起來,伸手想擦去那兩滴眼淚,卻猛地被推開了。
對於發生在海邊的事情,其實亞里桑德羅很清楚,自己不完全是因為國王的挑唆才對阿堅多羅說出隱瞞的事實。
「大人,」忠心的護衛躬下身體,拿出一份火漆封好的信,「安茹公爵的使者送來了這個。」
「不……我不是……」亞利桑德羅著急地想解釋什麼,但是卻找不到更好的說辭,他能感覺到阿堅多羅的手在自己的掌心中逐漸變得冰涼。
「大人……要不然跟米蘭再聯繫一下吧。」體格超常的大鬍子男人有些遮遮掩掩地說道,「請恕我直言,其實您在那不勒斯所做的一切很冒險,如果這次我們真的缺少兵力就貿然對阿爾方索動武,可能結果會很糟糕。」
金髮青年的嗚咽被風吹得斷斷續續,他用全身力氣抱住面前的這個人,似乎要把自己積壓了已久的歉意全部表達出來。
但是這一次,阿堅多羅卻沒有像從前一樣把他溫柔地攏在懷裡。紅銅色頭髮的男人輕輕地笑了起來,胸膛的震動傳遞到神父身上,九_九_藏_書讓他詫異地抬起頭。
「不!不!是我的錯,是我……」亞里桑德羅把頭靠在阿堅多羅並不寬厚的胸膛上,淚水很快打濕了他的前襟。
但是在有些人心中,寒冬卻再次降臨了……
「你在說什麼啊?」
亞里桑德羅感到有些詫異:「我?有什麼事嗎?」
「不!」大鬍子護衛漲紅了臉叫起來,「大人,您救了我,我會誓死追隨您的!」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紅銅色頭髮的青年帶上長劍,「走吧,跟我到教堂里去見見那隻教廷的惡狼。」
「帕尼諾……對不起,對不起……」
亞里桑德羅閉上了眼睛,幾乎窒息:「帕尼諾,別這樣對我……好嗎?」
紅銅色頭髮的男人用手指摩挲著神父蒼白的皮膚,搖了搖頭:「亞利克,離開吧……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阿堅多羅疲倦地看了看遠處那個黑髮女子,她依舊在挾持者的臂彎中昏迷著,對這邊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紅銅色頭髮的男人把目光移到她尚無一點變化的腹部,笑著對阿爾方索說道:「我改變主意了,陛下,我很累,不願意再跟你玩兒什麼交換遊戲了,您想怎麼樣都可以。」
「現在,神按我所行的報應我了。」
在這一刻,亞利桑德羅明白了黑髮國王的真正目的,他胸膛里的驚慌和焦急卻漸漸地消失了。亞里桑德羅看著異常安靜的朋友,忽然安靜下來。
阿爾方索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阿堅多羅,無奈地搖搖頭:「神父,作為一個從來只對神學和《聖經》感興趣的人,您懂什麼是『愛』嗎?」
他裹緊了外套,竟然沒有再看亞利桑德羅一眼,徑直離開了。
「亞利克,沒有上帝,你心心念念的神根本不存在!如果真的有,那也是魔鬼假扮的!」
護衛皺起了眉頭:「可是,大人,現在我們的騎兵數量太少了,連一千人都不到呢。而且,那些那不勒斯的貴族雖然名義上支持女王和安茹公爵,但是真正要讓他們出兵,恐怕他們還是會有所保留。」
亞里桑德羅覺得自己難受得要命,簡直是度日如年。
——不,帕尼諾,我不想見什麼教皇,我只想看著你!
紅銅色頭髮的青年展開那捲紙讀完,慵懶地笑笑:「看來公爵殿下的膽子也不大嘛,他害怕正面跟阿爾方索的艦隊作戰,要求我先在陸地上解決。」
阿堅多羅注視著他的臉,繼續用平穩的口氣說道:「很抱歉這幾天我沒有跟你碰面,我太忙了。阿爾方索已經公開表示要用武力搶奪那不勒斯的王位,喬安娜的宮廷中還有一些人在搗亂,我得收拾他們,而且羅馬也派出了特使來宣布關於那不勒斯大主教的任命,不幸的是我和女王都各自有人選。所以我想,最近你得自己打發無聊的時間,肯定會厭倦呆在這個地方,我非常抱歉,實在是委屈你了……」
亞里桑德羅無力地倒在床上,他閉上眼睛就會想到那天帕尼諾的眼淚——這是他看過他僅有一次的眼淚。那個男人在他面前好像從來沒有哭過,無論發生什麼事,他可能會生氣、會焦躁,甚至會憤怒,但是卻絕對不會哭。那僅有的兩滴眼淚似乎落在了金髮青年的心裏,烙出兩個大洞,想想就會牽扯到全身的痛覺。
他看到紅銅色頭髮的青年坐回了椅子,近乎飄渺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向他九-九-藏-書說著什麼。
「我知道一點兒,大人。」
房間里所有的窗戶都緊閉著,光線非常暗,阿堅多羅坐在椅子上,把腿蹺在長桌邊沿兒,懶洋洋地看著他。
「帕尼諾,」他藍色的眼睛里仍舊有最後的期待,「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曾經因為膽怯錯過了救你的機會,我為此一直非常痛苦,我只能向上帝和你懺悔。但是現在我要和你在一起……哪怕是下地獄……你還願意相信我嗎,帕尼諾?」
阿堅多羅直直地望著金髮的神父,突然笑著低下頭:「帕尼諾……是啊,我怎麼沒注意到?你在著急的時候不喜歡叫我『費歐』,還是愛說『帕尼諾』這個名字。在你的心裏我始終還是那個連自保能力都沒有的孩子,對不對?我早該看出來了,你忘不了那個名字,因為你在意的只有他……至於您——」他把臉轉向注視著自己的黑髮國王,「陛下,對您來說我是阿堅多羅?斯福查,是一個心狠手辣、冷血無情的雇傭兵首領,為了達到目的不顧一切,對不對?」
亞里桑德羅鼓足勇氣微笑:「費歐……真高興你叫我來,我這幾天一直在想——」
「對,那個夏天,我對大家說我是在查看馬廄的時候摔倒,淋了雨才著涼的。可是……實際上我說謊了:我也負責圖書館,我首先去的是那裡。我原本只想看看雨水有沒有從窗戶里飄進去,沒想到在安特維普神父的書房外面,我無意中看到了他們……他們對你……」亞里桑德羅的聲音開始發抖,他緊緊地按住了胸口:「對不起,帕尼諾……從那一刻開始我就明白了……」
阿堅多羅和阿爾方索不約而同地反問到。黑髮的國王更是好象聽到最滑稽的事情一樣哈哈大笑。「愛?天吶!」他拍著手掌,「神父,別開玩笑了。您和斯福查大人都是男人,怎麼可能相愛?上帝只把愛情放在了男女之間,男人和男人之間不過是因為慾望的驅使才會犯下行淫之罪罷了!」
阿堅多羅把金髮青年的雙手拉開,他的掌心又濕又冷,像蛇一樣。
「愛?」
「你說的很正確,雷列凱托。可是如果不先打消公爵殿下的顧慮,他是不會霍然進入那不勒斯境內的,那時候我們就得單獨對付阿爾方索,會更困難的。要讓他放心,至少也得做出可信的動作。」
阿堅多羅看著這個消瘦的男人,他單薄的身體似乎連粗糙的灰色羊毛長袍都難以負擔了,背部微微地佝僂著,眼睛彷彿是被水洗過的天空,蔚藍、純凈,卻空無一物。
雷列凱托摸了摸頭:「我不懂您的意思,大人。」
——主教?要那個職位來做什麼?羅馬太遠了……根本見不到你……
「正是他,大人。」
阿堅多羅笑起來:「那不就行了嗎……謝謝你,雷列凱托,給我說說還有什麼事。」
他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那個總是對他微笑的青年,那個溫柔擁抱他的人為什麼會如此陌生?
可是為什麼最後會變成這樣?
亞里桑德羅的胸口劇痛起來,他眼睛中酸澀無比,有些溫熱的東西流下了臉頰。
過了幾分鐘,雷列凱托敲開了房間的門,當他看到首領的姿勢時有些錯愕,但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小心地走過去。
他整天呆在「朗克」酒館里,卻很少看到阿堅多羅。紅銅色頭髮的男人在晚上或者黎明時分進進出出,卻不再來他的房間,偶read•99csw.com爾兩個人碰面,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總是跟火山玻璃一樣把毫無溫度的目光從他臉上掃過去。這個時候寒意就會浸入亞里桑德羅全身,讓他冷得想發抖。
安茹公爵不再像今年年初那樣安分,他派出了自己的艦隊再次前往這個第勒尼安海的王國,然後在外圍虎視眈眈地盯住了西班牙人。雖然他們的戰鬥實力並不能與阿拉貢王朝的艦隊抗衡,但是也足以讓阿爾方索覺得麻煩。
亞里桑德羅以為自己這個時刻立即死去可能會更加幸福,至少他不會感受到心臟被人活活挖出來的痛苦!可惜他並沒有如願,雖然身體已經僵硬了,但當那個人放開他的時候,他還是貪婪地體會著他留在自己臉上的最後一絲觸感。
他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愛你……帕尼諾……不管你叫費迪南德,或者是阿堅多羅。我唯一能確信的是我愛你,這跟補償或者憐憫無關……我愛你……」
「憑著你的出身,要獲得更高級的職位很容易……況且還有我和米蘭方面的支持。亞利克,你會喜歡那兒的,你很快就會嘗到權力的甜頭……」
女王經過一場大病後,似乎比從前要聰明、果敢了很多。她首先依靠斯福查從米蘭帶來的雇傭兵肅清了身邊的西班牙人,然後又撤銷了烏爾塞斯侯爵財政大臣的職務,縮減他的權力,更多偏向阿爾方索的廷臣甚至乾脆被監禁或者秘密處決。
「您只是因為以前沒有幫助到阿堅多羅而一直耿耿於懷。神父,不要把愧疚和補償與愛情等同起來。」
「有什麼事嗎,雷列凱托?」阿堅多羅沒有動,平靜地問道。
「……本來想你成為那不勒斯大主教,可是這裏太複雜,你應付不了……在羅馬附近找一個教區,更接近教皇……」
阿堅多羅的臉就像海邊雪白的泡沫一樣,沒有一點血色,他琥珀色的眼睛緊緊盯著身邊的亞里桑德羅,如同在看一個陌生人。過了一會兒,他的聲音突然冷靜下來,不帶絲毫情緒:「好吧,告訴我,亞利克,你為什麼會這樣說?」
金髮青年的胡思亂想被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一下子跳了起來。
「……瞧,如果你在教廷中有了一定的地位,這對我來說非常有好處……我需要你這樣去做,亞利克……」
「你生了很重的病,必須回佛羅倫薩治療。」
阿堅多羅的雙眼突然變得刺紅,但是臉上卻依舊沒有表情。「原來你早就發現了……」他喃喃地說,「你早就知道,是這樣嗎?」
金髮的青年僵立在原地,他從來沒有看到過帕尼諾留給自己這樣的背影:決絕、孤獨,好象在昏暗的天地間只留下他一個人,就這樣走向不知名的地方,不會再停留,也不會再回頭。
「愛?」
「我現在很想試試,用紅衣主教的腦袋當球,會不會贏得更痛快。」
——需要我成為你的棋子?哦……原來是這樣……
總而言之,關於那不勒斯王國的爭奪已經完全放到了檯面上,越來越炎熱的天氣好像把這場較量渲染得更加激烈。
阿堅多羅還是坐在椅子上,卻把腿收了回來,蜷縮成一團。他把貼身的十字架拉出來,看了看,然後閉上眼睛放回去。
那只是一個契機,他以為在他們都告訴對方自己的愛以後,他或許可以坦白地面對這個男人。他希望帕尼諾能夠接受自己的懺悔,他希望把自己丑陋的地方給九九藏書最愛的人看看,讓他知道自己和他一樣都是背負著罪孽的,讓他相信自己會一直在他身邊,不管發生什麼事……
「不!」亞利桑德羅漲紅了臉反駁道,「我愛他!我愛帕尼諾,因此我才會告訴他這些,我才會企求他的寬恕……我愛他!」
1421年義大利那不勒斯
金髮的神父已經離開了,昏暗的室內再度陷入寂靜。
一股寒氣從神父的心底升起來,他覺得自己像被打了一巴掌似的,突然說不出話來。
神父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還記得我是為什麼離開修道院的嗎,帕尼諾?」
「我知道。」阿堅多羅笑起來,「那又怎麼樣呢?」
「神父,斯福查大人請您過去一下。」雷列凱托告訴他。
亞利桑德羅的胸口更加難受:「對不起,對不起……帕尼諾,我想救你的,我真的非常想救你!可是……在那一瞬間我害怕,我沒有勇氣,於是我逃走了,我一直跑到馬廄那裡……我在雨地中望著那個窗戶,看了很久!我以為我可以遵從上帝的旨意,接受他給我的任何考驗,可是我沒有做到!我恨我自己……對不起,對不起……如果可以重新選擇,我一定不會像當時那樣懦弱,我會不顧一切衝進去,我會帶你離開那兒!對不起……帕尼諾……對不起……」
「喬治奧·達·卡貝斯樞機主教。」
「特使是誰?」
「我沒有生氣,」他站起來,似乎不願意跟神父貼得太近,「我早就不生氣……我有資格生你的氣嗎?」
亞里桑德羅看著淡金色的陽光照在那個紅髮男人臉上,就好象大理石塑像,俊美無比卻沒有一點生氣,有什麼裂縫正從他的內部蔓延開來。
「你……」
「亞利克!」那個男人打斷了他的話,「你還是叫我帕尼諾吧。」
「你哭了,亞利克。」阿堅多羅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以前我可沒敢告訴你,我曾經以為你的出現是上帝要向我證明,他還是存在的,因此他把唯一的一個天使派到我身邊。可是你不是……你只是一個人。」
「請坐,亞利克。」他的語氣很平穩,但是卻讓金髮的神父從中感覺到了從來沒有的生疏。
海平面上,夕陽正在緩緩下沉,殘留的光線把天邊照得如同凝結的血,海水從遠到近過渡成了黑色,只有浪花的白邊兒若隱若現。
「別這樣,亞利克。」紅銅色頭髮的青年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髮:「你沒有錯,亞利克,你不過是再次證明,這個世界上只有惡魔,沒有上帝……」
帶著鹹味兒的風還在一刻不停地刮著,夕陽殘存的最後一點光線把三個人影子拉成長長的直線。
紅銅色頭髮的男人張了張嘴,淡淡地說:「再見,我親愛的亞利克。」
亞里桑德羅走到紅銅色頭髮的青年面前,低頭看著他的眼睛:「帕尼諾,你怎麼了?你還在生氣,對不對?你明明還在生我的氣,所以才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你是要我傷心,對嗎?你做到了,我現在很難過……求求你別這樣,沖我發火吧!罵我懦夫,用力打我!你要怎麼樣都可以,別這樣折磨我,好不好?」
亞利桑德羅突然感到非常強烈的不安,好象有什麼東西即將破裂,他驚慌地看著面前這個男人,發現那雙美麗的眼睛飛快地濕潤起來,然後兩道晶瑩的淚水無聲無息地滑落了。
……
金髮的九*九*藏*書神父有些高興,畢竟這是半個月來阿堅多羅第一次主動找他,或許這意味著橫亘在他們兩個人中的堅冰有了融化的跡象。當亞里桑德羅走進那間大屋子的時候,甚至抱著一絲期待。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緊張,笑著對雷列凱托說謝謝,看著他走出房間,關上門。
金髮的神父臉上露出驚愕,他獃獃地看著紅銅色頭髮的男人。
阿堅多羅望著面前寶石般的藍眼睛,突然笑起來,「你一定不知道吧,可憐的亞利克,我的全家都是虔誠的信徒,我母親甚至在臨死時前一直不停地呼喚上帝,『看在上帝的份兒上』,她這樣叫,可是那不勒斯的士兵還是強|暴了她,割斷了她的喉嚨;主教大人說『上帝是仁慈的』,然後害死了我的乳母和救命恩人,把我送到修道院;安特維普神父在十字架下用鞭子抽我,一邊把他噁心的玩意兒塞進我的身體,還一邊叫『上帝啊、上帝啊』……」
紅銅色頭髮的青年伸手輕輕把金髮的神父拉過來,用手指擦著他流出的淚,但是淚水好像反而越來越多。「不要哭了,亞利克。」他放軟了聲音勸說道,「你不用自責,也不用內疚,我知道你當時什麼都做不了,即使你衝進書房也無法拯救我!只要在那個修道院,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你看見同樣的事情都不可能做出什麼改變,懦弱是可以被原諒的。你不是還試圖把我帶走嗎,這樣已經足夠了。」
「不!」神父抓住了他的手,「帕尼諾,我從來沒有這樣的念頭,是我對不起你……原諒我,帕尼諾!不要貶低自己……不要說這樣的話,這會讓我覺得難受,我愛你……」
紅銅色頭髮的青年搖了搖頭:「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其實我只想做費迪南德?裴波利。現在我知道我錯了,他早在進修道院那天就死了。沒有人需要他,沒有人需要費迪南德……」
「去羅馬吧……我已經向佛朗西斯科要求了……你會被保舉,被任命成為主教……」
「別碰我!」紅銅色頭髮的青年的口氣充滿厭惡,「亞利克,我很臟!你早就知道了,你該離我遠點兒!」
高大的護衛搖搖頭:「這個……您過去就知道了。」
「如果我真的這樣做,你會背叛我嗎,雷列凱托?」
「好!」
他呆住了。
「唔……是。」大個子點點頭,「尤利烏斯報告說教廷派來的特使已經到了,他們住進了卡佩羅主教的聖保羅大教堂。」
神父的血液在體內結成了冰,連心髒的跳動都停止了。他用手緩緩地按在十字架上,然後轉頭看著旁邊的阿爾方索,木然地說道:「現在您高興了吧,陛下?您毀了他……」
阿爾方索沒有回答,他靜靜地看著矗立在風裡的男人。
與此同時,教廷也在叫囂說那不勒斯急需一個能幹的大主教,否則上帝的靈光會在這個地方減弱,一切罪惡都會滋生,魔鬼會來奪取人的理智。
進入六月的時候,阿拉貢王朝的大批艦隊進入了那不勒斯的海域,阿爾方索公開出現在他的旗艦上。而與此同時,「病」了很久的喬安娜二世好像也恢復了健康,在王宮裡露面了。一些前些日子銷聲匿跡的重要人物紛紛登場,包括在去年因為海戰失利而離開女王的阿堅多羅?斯福查。
「我真是個傻瓜,亞利克。」阿堅多羅淡淡地說道,「我居然還一直認為這個世界上能救我的人只有你。我真的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