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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黃埔鋤奸隊

第二章 黃埔鋤奸隊

這一帶是平民區。馬路兩側都是矮房,還有一些草棚子。居住著工人家庭。
黃埔鋤奸隊
寫完后他將刺刀還插在綁腿內,轉身將桌上張小毛的盒子槍從盒子內拔出,別在腰間。又見張小毛的腰帶上拴著一個錢袋,翻出一大沓鈔票,這就是張小毛日間從店鋪里訛詐來的。他現在正需錢用,就將這不義之財揣入兜內。
女人說:「沒有工具怎麼埋呢?請你在此等候片刻,我家就住在海潮路,我回家叫我的丈夫拿了工具來幫你吧。」
沙志超和陸阿根聽了,也都仔細端詳,竟然異口同聲:「是的——你是李連長!」
他尚無固定住處,多是露宿在一些石窟的門洞里。今夜如何度過?他茫然四顧,信步往前走。
李堅說:「我也可以踏三輪車的。但是住處……還望各位想想辦法,哪裡租間房……」
李堅知道,上海一些巷子里都有小便池,附近居民乃至路人男士,都可以公然在此小便,即使有女士路過,對此也熟視無睹。剛才那人,就是附近起夜的居民。
李堅說:「這倆鬼子有兩支步槍、八枚手榴彈。步槍太長,不好收藏,就都埋下吧。」
陸雅菊當即翻箱,找出幾套丈夫過去穿過的衣服,讓李堅試了試,稍短一些,卻也能湊合著穿。
陸雅菊買小菜回來,將昨日的剩飯加水,放在煤球爐上燒開,加一碟鹹菜,就是早餐了。今天陸雅菊帶回兩根油條來,算是優待李堅。
王明之再三謝了李堅,才去找陸雅菊。
李堅說:「好吧。我將鬼子兵屍體先弄進廟去,我在廟裡等你。」說罷將鬼子兵的兩支步槍掛在脖子上,一手一個,抓住兩個鬼子兵的腰帶,提了起來,走進廟去。
沙志超指著李堅對小青年說:「小鬼,這位是李先生,快叫李家爺叔。」
沙志超和陸阿根對李堅說了些表示感激相救的話。
聽得三人都一驚。
楊佩雲的母親陸雅菊是位中年婦女,戰前在服裝廠當女工,現在弄堂擺攤,為附近居民做衣衫兼縫補。她已知道李堅是救她女兒的恩人,所以熱情招待。
聽者不免肅然起敬。
李堅暗暗吃驚:「不會吧……」
這座廟大殿遭到炸彈轟炸,已經倒塌,但兩側廂房,還有部分是完整的。
楊佩雲家住在海潮路十七弄二號。這條弄堂只有一號、二號兩個門牌。二號戰前是南洋印刷廠的廠房,是一幢三層樓房。一號是廠主方壽山的住宅兩層樓房。抗戰爆發,印刷廠倒閉,廠房搬進十幾家住戶。
李堅恨恨地說:「剛才遇見的那個漢奸很可惡!他叫什麼?住哪裡?」
李堅說:「現在不露痕迹了,三位請回吧。」
李堅答道:「我住海潮路。」
女人向李堅介紹,高個子身材魁梧的叫沙志超,是她的丈夫;另一個叫陸阿根,是她的表哥;她叫楊佩雲。她問李堅姓名?
九*九*藏*書是黑夜,李堅的軍人素質練就了他對地形的記憶力,便沿著馬路走去。
李堅沒說什麼,就將倆鬼子兵的屍體扔進坑去。三人一起填土。為了填實,他們幾乎填一層土,便跳下坑去一陣踏踩,達到夯實的目的。
刷完馬桶,主婦們便將煤球爐搬到室外,用木柴點燃,上面倒入煤球,下面用扇子扇,於是整條弄堂煙霧瀰漫。
李堅、陸阿根、沙志超三人正在洗著澡,又一人提著一桶水進來,操著江北口音說:
十七弄這兩幢樓房,是這一帶最突出的建築物,周圍都是矮平房或草頂房。
李堅被對方識破,也不便否認。又因在廟裡挖掘幹活時,一邊聊著天,他已知道沙志超和陸阿根戰前是翻砂廠工人,戰後工廠倒閉二人以踏三輪車謀生;楊佩雲是紡織廠女工,也失業在家。這些人都很可靠,便承認了,並將自己脫離孤軍營的原因告訴了對方。
李堅剎住車,並不下車。
李堅說:「我出來就為殺漢姦殺鬼子,替團長報仇!今天就算開始了。」
阿桂嘴裏還在罵著:「儂這隻死鬼呀,花頭精蠻多的,日日要翻新!」雖這樣罵,她還是脫|光了,去床沿上跪著,趴下身去,將肥臀撅得高高的。
王大發就去與李堅握握手:「腳碰腳啊,請多關照啊。」又問,「你們碰上卡子了嗎?」
楊佩雲:「我去孤軍營慰勞十多次了——我看你像孤軍營的李連長!」
正說著話,一個十七八歲的小青年,提著一桶熱水進來,見了沙志超等人,很有禮貌地一一打招呼,在姓氏后加上一個尊稱:「爺叔」,又看著李堅,似乎不知該怎麼稱呼。
李堅同意。
陸阿根說:「都交給我吧,我能收藏好。」
王大發嘴快,接話道:「你說的是那個在陸家浜路設卡的漢奸吧?這個壞蛋叫鄭濟,原先是老西門的白相人,住在老西門郵局旁邊的一條弄堂里。這個傢伙壞呢,東洋人一來就當了漢奸,真是壞事做盡!」
他走出弄堂,來到大街上。
李堅奔近一看,只見兩個頭戴鋼盔、背著上了刺刀的步槍的鬼子兵,正架著一女子,往廟裡拖拽。他從後面衝上去,左手臂扼住一鬼子兵脖子,右手一掰鬼子兵的腦袋,嘎巴一聲,折斷了脖子,他一鬆手,鬼子兵坐倒下去。另一鬼子兵對這突然出現的情況尚未反應過來,他撲上去將鬼子兵撲倒,鐵鉗般的手,卡住了鬼子兵的脖子;鬼子兵掙扎了幾下,蹬蹬腳,再也不動彈了。
大賴又問:「你的——昨天的晚上——看見兩個皇軍九-九-藏-書的……」他指著馬路,又做了扛槍齊步走的動作,「你的,看見的?」
各家的主婦披衣而起,拎著馬桶乒乒乓乓出門,來到糞車前,由趕車人將馬桶內的糞便倒入車內;主婦拎著馬桶去自來水龍頭處刷洗。她們將蛤蜊殼倒入桶中,用竹刷轉圈攪刷「嘩啦,嘩啦」聲此起彼伏,響徹整條弄堂。
李堅恨恨地說:「該殺!」
陸阿根說:「這位老李,佩雲的表哥,剛從山東來,跟我們一起踏車子的。」對李堅介紹,「這位王大發,都叫他『發子』的。」
不料在陸家浜路,發現一隊鬼子兵,在盤查過路的人。沙志超騎在前面,有些緊張,稍一遲疑,李堅蹬車超了過去。
張小毛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金牙。「想去吧?儂今朝讓我白相適意了,明朝我就帶儂去。」
李堅看看這孩子一副忠厚相,很是同情。洗完澡后,拿出一些錢給他,讓他拿去買套衣服穿。
陸阿根又搶著代答:「太君,阿拉每日蠻早收車的——夜裡沒有生意啊。」
煙霧尚未散盡,主婦們提籃上街買菜去了。此時也不過剛剛見點曙光。因為「小菜場」就在一條街道的兩旁人行道上,天明后必須散攤,不得影響交通,去遲了什麼菜也買不到。
一個漢奸舉手攔住了李堅的車,操著上海方言吼罵道:「×倷娘格×,火速下來!」
阿桂大喜過望:「真的?明朝一定要帶我去的,勿興黃牛啊!」
李堅奮力拔出步槍刺刀,一股黑紅色的血從張小毛背部噴出。李堅閃身躲過。少頃,他將刺刀上的鮮血,在床單上抹乾凈,撕了一塊布,蘸上張小毛和阿桂的血,在床頭牆上寫了兩行大字:
三人蹬車回到海潮路,陸阿根領頭,將車停在念尼弄(即二十二弄)「老虎灶」門前,指點李堅去提了一桶熱水,去一間屋子裡洗澡。
李堅站起身來,見那女子在發愣,便提醒道:「啊,這裡是是非之地,你快走吧。」
此時室內正是張小毛在與姘頭阿桂一邊吃喝,一邊說著話。
漢奸下場!
那女子這才清醒過來:「先生,這兩個鬼子兵死在這裏,明天被鬼子發現,會給這一帶居民帶來禍事的呀。」
女人看了李堅的神力,驚呆了半晌。
眾人坐定交談。楊佩雲在燈光下仔細觀察李堅,忽然說:「張先生,我覺得你好面熟呢……我越看你越像一個人……」
陸阿根說:「快謝謝李爺叔!小鬼,你也不要去買衣服了,把錢去給你陸家姆媽,請她去給你買布,讓她給你做,這些錢好做兩三套衣服了。」
在一旁看著的鬼子憲兵隊長大賴走過來指著李堅問:「你的,什麼的幹活?https://read.99csw.com
他走了一陣,發現一塊路牌「陸家浜路」。他曾經隨部隊在這一帶作過戰,還記得地形。不遠處是海潮路,那裡有一座廟,叫海潮寺。他聽老百姓說,上海開戰前,有位姓金的在廟裡辦了一個「金龍武館」;開戰後此廟遭日寇轟炸,已是殘牆斷壁。他想那裡倒可以暫且棲身,於是朝海潮路走去。
破曉前,一輛馬拉的糞車來到弄堂口,趕車的一男一女扯著嗓子吆喝:
張小毛走上去,先在女人身上摸捏一陣,將女人弄得浪笑怪叫……
舊上海平民區黎明前的一刻,是最喧鬧、繁亂的時刻。
李堅說:「我就在這廟裡忍一宿,明天再說吧。」
李堅說:「我將他們拖進廟裡埋起來吧。」
李堅將兩具屍體扔在遍地瓦礫的院子里,去坐在廊下休息。
有一戶二樓的窗戶還透出燈光。黑影來到燈光樓下,一縱身抓住了晾台邊緣。一個倒提,翻身進了晾台,身手矯捷,動作無聲。
李堅在四周轉了一圈,見兩側尚有兩間房間,雖門窗都已損壞,牆壁、屋頂倒還完好。他想:這裏倒是夜間安身之處,雖無門窗,也能遮風擋雨,比露宿街頭強多了。
李堅再三推辭,那三人固請。李堅想自己在上海無親無友,去認認門也是好的,就隨主人來到海潮路。
張小毛拍拍放在桌旁的盒子槍:「伊倷(他們)勿識相,我就捉伊老闆去憲兵隊!」
沙志超問:「李連長,你今後有何打算?」
陸阿根忙上前代答:「先生,伊老早也是在巡捕房做事體格。」說著遞過一卷鈔票。
陸雅菊說:「你先穿一套,剩下的明天我拆了改改就好穿了。」
楊佩雲家住二樓兩小間。
原來李堅離開孤軍營時,換了軍裝,穿一件粗布白襯衫,一條灰色長褲;他又剃著光頭。街上行人沒有他這種裝束的。他又身材高大,更加顯眼。
陸阿根說:「住處,你先住在這裏,以後慢慢再找。我姑父也是山東人。對外就說是山東老家來的親戚。你願意踏三輪車也容易,明天我替你租一部車子來,你跟著我們去街上轉幾天就熟悉了。」
李堅就是被這「弄堂交響樂」吵醒的。
子夜。
四人將中心地上的瓦礫清除,果然露出土地。沙志超帶來鐵杴和鎬。三個男人輪流挖掘,很快挖成一個兩米長、一米多寬、一人深的坑。
楊佩雲問:「張先生,你要去哪裡?」
他仍然從晾台回到弄堂里。正要舉步往外走,忽聽開門聲,他忙閃身藏在黑暗處。只見從一扇門內,走出一個人來。此人叼著香煙,一點火星在移動著,移動至牆邊。火星移動的同時又聽見一陣洒水、咳嗽、吐痰和關門聲。
那女人帶著兩個男人進廟來了。
在小南門一條弄堂里,兩側是舊式的矮樓房,弄堂沒有路燈,深夜住戶都已熄燈就寢,沒有半點光線,幽長的弄堂漆黑。
沙志強說https://read.99csw.com:「這院子的中間,原有一個花壇,土質較鬆軟,比較好挖掘。就在這裏挖個深坑,把鬼子兵埋下吧。」
漢奸一聽歪嘴笑道!「啊嗬,老山東啊!蠻有意思格。儂老早(以前)做啥事情格?」
張小毛邊喝酒邊自誇:「現在上海灘是東洋人的天下;南市區就是阿拉張小毛的天下。明朝我帶儂去老面門銀樓,儂隨便挑好了,只要我講句言話,伊就勿敢要鈔票!」
大賴一揮手:「開路!」
陸阿根拉拉李堅:「快走!」
南市區老西門一帶原本比較繁華,可在鬼子的鐵蹄下,恐怖氣氛瀰漫,入夜市民便不敢出門口。所以深夜街頭不見人影。
萬籟俱寂的深夜,忽然傳來女子的呼救聲。李堅站住了,迅速辨明喊救聲的方向,便毫不猶豫地循聲奔過去。
「倒啊——!倒啊——!」
「老虎灶」是上海里弄開設的茶館,樓上有茶座,樓下一間屋裡設有一大爐灶,熊熊大火上有一隻大鐵鍋,燒著滾滾開水,供樓上茶座用水,也賣開水給附近居民。這是因為上海煤炭價高,一般家庭都不用煤爐燒開水,拿暖水瓶到老虎灶買開水。在老虎灶旁有一間掛著門帘的空房間,附近居民可以來此買一桶熱水進這間屋子洗澡。
陸雅菊說:「佩雲她爹也是山東人,戰前是當巡捕的。他死後衣服還留下幾套,他的身材也高大的,可以拿出來讓李連長穿——不合適再改改也來得及。」
一條黑影悄悄在弄堂里移動著。
沙志超說:「這樣也好。老李,你就暫時住在我們這裏,至於職業……」
漢奸上前揪住李堅的馬甲,一記耳光扇了上去,一邊拽一邊罵:「×倷娘格×!叫儂下來,儂再犟,爺叔敲殺儂!」罵著拽著,拔出了手槍。
當天夜裡,楊佩雲和母親睡在裡間,李堅和沙志超睡在外間,陸阿根拿了繳獲的武器告辭而去。
沙志超剛說了聲「先生……」漢奸一記耳光扇過去,同時被喝令:「讓開!」
沙志超也說:「是呀,今晚你殺了漢奸、鬼子,必然使漢奸、鬼子震驚,明天就會四處搜查你。現在漢奸活動很猖獗,在路上撞見,你這身打扮就引人注目,再盤問你住處、職業,你答不上來,而且一口山東話,都是破綻啊,豈不很危險嗎?」
王大發說:「小鬼,今朝哪裡來的鈔票跑來沐浴啊?」
張小毛說:「儂脫|光了去跪在床邊上,我今朝耍白相新花樣!」說著他脫著衣褲。
翻進晾台的人正是李堅,他https://read.99csw.com趁二人正在忘情之時潛入室內,來到正在瘋狂衝擊的張小毛身後,舉刺刀扎進張小毛的后心,刀尖從前心透出。張小毛猛地朝前一撲,將趴著的阿桂撲倒,那透出前心的刀尖,扎入阿桂的后心,但並不深,所以她喊叫起來。
小青年又向李堅鞠躬:「李爺叔!」
阿桂似信非信:「會有這樣好事情啊?」
「那怎麼行呢?我家離此不遠,請到我家去住下吧。」
漢奸揮手打飛了兩人伸到面前的香煙:「啥人要吃儂格香煙啊!這個赤佬蠻犟格,捉伊到憲兵隊去!」
李堅含糊地答道:「我姓張,單名強字。」
王明之說:「是陸家姆媽剛才說我身上太臭了,給了我一些錢,叫我來洗洗的。」
陸阿根替李堅租了一輛三輪車。李堅以為自己會騎腳踏車,騎三輪車不會有問題。卻不料騎上去一踩,三輪車打轉,練習了許久,才掌握要領,勉強能夠直行了。
阿桂笑罵:「儂這隻死鬼呀,求儂一眼眼事體,就要講條件!好,就依儂。」
楊佩雲說:「你的志向是好的。但是,你這樣在街頭瞎撞,是很危險的呀。」
吃過早飯,陸阿根來了。他給李堅帶來一件三輪車夫的「號衣」——一件馬甲。陸雅菊給李堅準備好一條擦汗的白毛巾。
李堅向刺刀砸了一拳,趴在張小毛身下的阿桂一陣抽搐,不再動彈了。
「唷嗬,兩位先來了啊?啊,這一位……」
填完坑,再將瓦礫撒在上面,恢複原貌。
沙志超對李堅說:「小鬼叫王明之——作孽呀,沒爹沒娘,跟一個做毛筆生意的學徒,只管吃飯,別的都不管。你看,他這身衣服,袖子快到肘子,褲腿快到膝了。」
漢奸指著李堅:「儂住啥地方?」
沙志超和陸阿根慌忙蹬車向前,下車解勸:「先生,有言話好講。」兩人同時遞上煙。
從早至午,他們在街上吃了午飯,又轉了兩三個小時,才收車回家。
原來當時山東人在上海當巡捕(警察)者居多。
李堅忙說:「伯母,請不要稱呼我李連長了,以後都叫我老李吧。」
陸阿根忙代答:「太君,阿拉踏三輪車的。」
沙志超和陸阿根各踏一輛三輪車。將李堅夾在中間,在南市區大街小巷轉悠。今天他們都不拉客,為的是讓李堅熟悉道路,也練練踏車技術。
漢奸接了錢,態度緩和了。「啊,當過巡捕啊,看樣子就有眼像吃公事飯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