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發拍拍大腿說：「老李啊，你的膽子太大了啊！」

所幸此時因鬼子設卡，行人紛紛遠避，沒有無辜者遭殃。

倆漢奸見他掏出的是一枚冒著煙的手榴彈，嚇得亂放了兩槍，調頭就跑。幾個鬼子還沒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李堅那冒煙的手榴彈已投擲過來了。

兩屜小籠包風捲殘雲般地填進嘴時，兩碗餛飩稀里呼嚕喝個底朝天！

李堅說：「既然不遠，安步當車吧。」

忽然後面一輛三輪車追趕上來。

兩人便順著馬路走去。過了黃金大戲院，再走一程，馬路對過，十字馬路口即是大世界遊樂場。

這一頓吃飽了，他想也許可以堅持到傍晚，那麼，今天可以省下一頓午餐，省下一頓飯錢來，又可多混一天了。又反過來想想：這一餐所花的錢，用來買大餅，足可以吃三頓的，看來並不划算，又不免有點煩惱，告誡自己：以後還是要算著花錢，不然過幾天要餓肚子的。

一位老者讚歎：「啊，好飯量！當然，塊頭這樣大，應該吃得多的。」

楊佩雲向李堅介紹那女子叫任秀珍，是小學教師，她的父母都在教會中學當教師，當時都不在家。一家三口人，住這幢樓里，有兩個房間和這間亭子間。

王大發告訴李堅：「這旁邊是殺牛公司。我們要去的一條弄堂叫『錦繡坊』，佩雲的小姐妹就住在那條弄堂里。」

任家在弄堂里是很受鄰居尊敬的一戶人家，自然也很受人注意。李堅住下后，也想過足不出戶，以免給任家添麻煩。怎奈有兩件事他很難克服，一是絕對不能接受上海人家多數習慣的馬桶，也不接受弄堂里的小便池；上海人都食量小，早上多是泡飯或熬粥，正餐也是小鋼種鍋煮半鍋飯，再炒幾樣小菜，用小碟子裝上，他真的不敢下筷子，於是他都「忍」著，等到天黑了，再去弄堂口吃兩碗陽春麵連帶上公廁。

李堅揮拳左右開九九藏書弓，擊倒了兩名便衣巡捕，拔腿就跑。

晚飯後決定在亭子間擱上一張單人床，就讓李堅睡在亭子間里。

傍晚，任秀珍的父親任光輝、母親劉玲回家來，任秀珍說明了情況，果然得到了她父母的熱誠歡迎。

李堅說：「好，我聽從你的勸告。只是太麻煩你們了……」

他見攤主正在做飯糰：左手托一塊白布，右手用勺些米飯放在布上，撒上白糖，再將一根油條放入，包起來捏緊，即可食用。他不知為什麼這樣的東西上海人居然吃得津津有味？於是也買了一個，一嘗，果然別有滋味，他便又買了三個，而且別的食客一個還沒吃完，他已三個下肚了。將周圍的食客都看得目瞪口呆！

李堅站在門前，正觀看四周街景，忽然有人從背後拍拍他的肩膀，他扭頭一看，是兩個穿西裝的人。

李堅就這樣闖過了數道關卡。

「老朋友，請跟我們去巡捕房一趟！」原來是兩名便衣巡捕！

任秀珍很熱情，一有空就回家來陪李堅聊天，晚飯後還陪他去附近散步。

任秀珍說：「租界當局這樣做是毫無道理的。先生只管放心，我相信只要是中國人，都會同情先生的。還說什麼連累呢。」

李堅扭頭一看，見是王大發，快步上車。

「因為事出意外，一時我們也不好安排。請你安心在這裏暫住兩三天——最多三天，我們再來重新安排你去別的安身之處。」

第二天早晨，還是文廟看門人開門出來，他才驚醒的。他忙起身，提著枕套就走。

老者問：「先生，儂還能吃嗎——再吃多少我把（給）鈔票。」

他也不答話，將枕套放在地上，伸手去枕套內，將一枚手榴彈的弦拉斷了，然後掏出httpｓ://ｒead.9９ｃsw.coｍ來伸向倆漢奸。

圍觀者甚至鼓掌了。

老闆算完賬說要打折扣，他不肯，照價付了錢，拿起枕套就走。卻又不免暗暗好笑。他能一餐吃兩斤半大餅，這點東西哪放在心上！這些天因為要「節約」，每次只吃半飽。現在他有了從張小毛那裡拿到的錢，是可以維持一陣子了。他可以放開量吃飽了。

這樣一來，更引起周圍食客的注意，圍過來要看他如何將這些東西吃下去。因為上海人食量都不大，一般早點能吃一個飯糰已經稱「大肚皮」了，他一氣吃了三個！居然還要再吃——「吃得落」嗎？

鬼子一見慌了神，朝他開了幾槍，轉身就跑。他投出了手榴彈，炸倒兩個，又掏出一枚，追趕著幾個鬼子和漢奸。

「站住！」

他抬頭一看，只見五個鬼子兵，一個挎戰刀的鬼子軍官，兩個漢奸特務，橫眉怒目地出現在路口。

李堅找到了文廟，在門洞里一蜷縮，幾乎是閉眼就睡著了。

李堅坐上三輪車，王大發踏動著轉入一條街。李堅看看路牌，見有「崇德路」三個字。

李堅問：「發子哥，你怎麼會在這裏？」

楊佩雲聊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臨行約好，三天後必來重新安排李堅。

「我剛踏到小東門，就聽見炸彈響，循聲一看，正好是你老兄！」

李堅說：「冒昧打擾，已是很不安了。我是被租界通緝之人，恐怕要使府上受連累的。」

老者忙說：「好！好！我把五根油條的鈔票。」說著掏錢。

他一笑：「我正還要添呢。老闆，再來五根油條！」

他站住了。

最後他闖入了白光的化妝室。

他笑道：「老先生，說笑話了。我吃東西哪裡能要你付錢。老闆，算賬吧。」

「租界，到了這裏你就安全了。鬼子不會進租界捉人的。」

他漫無目的地走著，不免想著沙志超等人。這個偶然的機遇，原read.99csw.com可以得到一落腳處的，竟然丟失了！今後還有可能再遇到嗎？

到了錦繡坊，王大發先進去通報，楊佩雲和另一個二十二三歲的女子迎出來，將李堅請進樓去。王大發踏車走了。

來到門前，任秀珍讓李堅在門前等著，她去買門票。

王大發起身，去將三輪車坐墊掀開。座下有一木箱，是裝修車工具的。他將工具拿出放在腳踏板上，從枕套里取出手榴彈，放在木箱里，再將工具裝入枕套中。

任秀珍倒很大方，她說：「李先生，你的情況佩雲都和我說了，我對你是很敬佩的。

他確實太疲倦了，也是習慣了這種「隨遇而安」的生活。

攤主忙賠笑說：「啊，先生勿要誤會，我是生怕糟蹋了東西——好，好，我拿就是。」

王大發解釋：「佩雲說她這個小姐妹很熱心很愛國的，她和佩雲多次去膠州公園慰問的，只要說你的來歷，必定會歡迎。你先在她家住幾天，我們再想辦法安排你一個去處。」

「天不亮就有漢奸、鬼子到海潮路來搜查大塊頭；天亮后才知道老西門鄭濟一家被殺，我們就知道是你做的。沙志超、陸阿根和我就踏車出來找你。南市區大街上到處都是鬼子、漢奸設卡子要抓大塊頭！

李堅穿過馬路狂奔，也不管東南西北。

李堅如過關斬將一般，將追到、攔擋的巡捕、紅頭阿三一一擊倒……

三輪車幾乎始終在小巷裡穿來穿去，李堅坐在車上已不知東南西北。足有半個多小時，王大發才將三輪車靠邊停下，自己下了車，去蹲在人行道上喘氣、拭汗。

忽然一陣油炸食品的香味撲鼻，他頓時有了飢餓感。他循味走去，來到一個早點攤。這裏已經有一些食客在排隊等候取食ｒｅaｄ.99csw•cｏm品；還有一些食客，雙手捧著像大飯糰一樣的食品，一邊雙手捏著一邊吃，看樣子吃得很香，這就更引起了他的食慾，趕緊去排隊。

由於手榴彈是在冒煙后十多秒擲出的，沒著地便爆炸了，比著地爆炸的殺傷力強數倍，將所有漢奸、鬼子都炸倒了！

楊佩雲說：「老李，你也不必客氣了。秀珍聽我說起你，就肅然起敬。她歡迎你來住，是很誠意的。

李堅自離開孤軍營，除了在楊佩雲家睡了兩個半夜，這還是第一次有了一張床、一間房間，睡一宿安穩覺。

攤主懷疑地說：「先生，儂吃得落嗎？」

他知道爆炸后，很快會引來鬼子、漢奸，必須儘快逃離現場！於是摸出一枚手榴彈攥在右手裡，左手提著枕套，拐彎猛跑一陣，見彎再拐……

李堅下車去，蹲在王大發身邊問：「發子哥，你怎麼會找到我的？」

李堅暗想：自己正走投無路，不妨先安頓下來，再作打算。便說：「也好吧。但是，我總不能將這些手榴彈帶到別人家去吧……」十二枚手榴彈他已投出七枚，還剩下五枚。

圍觀者一片驚訝。

兩個漢奸揮著槍朝他走來，並喝問：「儂手裡提的是啥物事？」

這天晚餐后外出散步，任秀珍說：「我們去逛逛大世界吧，不遠，坐車只有兩站。」

王大發不答話，只悶頭猛踏三輪車。

「只是我家比較簡陋，怕要怠慢先生了。」

李堅苦笑：「租界也在通緝我呢。」

李堅被請進一間亭子間，這間房間布置成書房樣子。

李堅見王大發做這一切很冷靜、從容，倒有點驚訝了。

他吃完一根便是一片驚呼、讚歎聲。

「這裡是什麼地方？」

早點攤有豆漿、油條、小籠包、餛飩和剛才見人吃的飯糰。

「我們全家都是基督教徒，也是愛國的。我的父母雖還不知先生來，但知道后也一定會很是歡迎。

五根油條又吃完了。

王大發說：「坐上來九*九*藏*書吧，我送你去。」

兩名便衣巡捕爬起來，一邊吹警哨一邊大呼：「捉牢！捉牢！」

李堅說：「我怎麼好去打擾人家呢？何況我還是被通緝的……」

李堅抹抹嘴笑道：「不瞞你說，我還沒吃飽呢。」他說著走去攤位前坐下，要了兩碗餛飩，兩屜小籠包。

王大發踏起三輪車，飛快拐入小巷。

有些膽大的行人，駐足人行道觀望，見鬼子、漢奸逃跑，大漢窮追不捨。痛快至極，都拍手叫：「好！」

他掏出錢來晃了晃：「吃不下我也照樣付錢！」

王大發說：「你先躲幾天，不要出來瞎跑，就沒的事了。」又說，「我們已經商量好了，佩雲有個小姐妹，就住在附近，她已先去了，說好我們隨便哪個先找到你，就先送過來這裏暫住兩天。以後慢慢再想辦法。」

四下里警哨聲起。馬路上值勤的巡捕及紅頭阿三在彙集、追趕著。

楊佩雲說：「剛才秀珍說得好，是中國人都會同情、幫助你的。這些話以後不要再說。」

「老李，快上車！」

卻不料聰明反被聰明誤，他又跑到了一個設卡處。來不及後退。把心一橫，用牙扯斷了拉索，舉著冒煙的手榴彈，朝鬼子、漢奸撲了過去。

鬼子和漢奸邊跑邊盲目向身後開槍。他撿起鬼子扔下的三八式步槍，單手平舉著，瞄準逃跑的鬼子，一槍一個！

任秀珍和母親忙飯，任光輝便和李堅聊起來。聽了李堅說明離開孤軍營的原因，任光輝極表欽佩。

這是他離開孤軍營以來，第一次為吃飯這個問題打起算盤了。顯然，僅幾天的流浪生活，已迫使他不得不為今後的生活計劃動動腦筋了。

有受傷未死的正往起爬，第二枚手榴彈又擲到，鬼子、漢奸沒有一個活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