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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秘密抓捕「9·26」元兇

第十八章 秘密抓捕「9·26」元兇

究竟怎麼把這步險棋走活,周清還是請示了省公安廳廳長刁謙。從全局的動向上看,刁謙認為密捕高勝雖是一步險棋,但可有效地遏制黑社會犯罪分子繼續犯罪作案,對破獲「9·26」特大車禍案利大於弊。所以他同意李奇秘密逮捕高勝,但刁謙說一定要等到明天上午10點鐘以後才能動手。
當馮凱樂再一次蘇醒后,他已躺在縣醫院的急救室內。
馮凱樂重傷,但他可能是從這場災難的驚慌中最先清醒的一個。他被交警從破碎的車窗中拖出來的剎那隻說了一句話:「趕快搶救其他同志!」便又昏了過去。幾位交警聯手將其他三人從冒煙的大、小車內拖出時,才發現趙蔓和小車司機已停止了呼吸。
漸漸從昏迷中蘇醒過來的馮凱樂,睜開雙眼,目光恍惚。當他從模糊中辨認出程剛時,顯得有些激動,兩個眼窩裡積滿了淚水。他嘆了一口氣,說:「唉!這人的一生啊……」忽然他像意識到什麼似的,讓其他人統統出去。程剛這才靠近病床,如刀剜的心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噴涌而下:「老馮你可要挺得住呀!」馮凱樂握著程剛的手想說這次事故太突然了,實在讓人難以預料!但不知怎地,出口竟變成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別麻子看起來不到40歲,雖然有點魯莽,但精中有細,他看了眼隘口拐角處,說:「車子幾點鐘開出來?幾時到這裏?大車提前到位,以免錯過時機。」
張麻子沉思片刻,一臉委屈的樣子,說:「9月24日晚上,吳天運電話讓我開車到洛陽龍門護送一個拉玻璃的個體司機,我想一個玻璃車還需要護送嗎?吳天運說是高總安排的,護送到什麼地方,具體行動路線由他臨時電話告知,讓我晝夜不要關機……」
「噢,是王飛呀,怎麼你?」高勝打開手機一聽是王飛的聲音,頓感驚詫。王飛聽出來高勝的口氣,馬上抱怨說:「我現在正在海星俱樂部,聞老闆說兩次接貨都沒成功,非要把飛機票退了,非要再與你見次面研究一下下次交貨的地點和時間,非要明天上午10點才同我一起飛回中緬那邊去。」「哦,那好吧,我馬上就過來。」高勝掛了電話急忙開車來到海星俱樂部,正在俱樂部里值班的保安看見高勝來了,都畢恭畢敬地叫了一聲:勝哥好!他問王經理在哪個房間?保安說:總統雅間。高勝猛然一愣,總統雅間是他和馬麗雅廝混的地方,只有馬麗雅出面時,安奇娜才能開這個豪華包間,難道馬麗雅她回來了?高勝緊走兩步還未等服務員開門,包間里傳出來了王飛和小姐嬉耍的笑聲。看得出此時高勝的心中只有馬麗雅,就在服務員剛拉開包間門的同時,高勝出口就是:「雅雅,什麼事讓你那麼開心啊?」當展現在他面前的是王飛和聞苟史一人摟著一個小姐笑得前仰後合時,高勝兩眼一熱悶坐在沙發上。緊跟高勝進門的安奇娜笑問:「勝哥,今天要哪一個小姐?」王飛笑說:「奇娜,我看你是越來越不長記性了你,勝哥來當然是雅雅啦,你趕緊把雅雅給勝哥叫來呀!」安奇娜難為情地看了看高勝,高勝沒做聲,安奇娜含糊其辭地搪塞說:「王經理,雅雅今天不在。」「不在,打她的手機呀!」王飛催說。安奇娜再一次地為難,她兩眼凝視著高勝。高勝沒掉淚,但眼角紅紅的,說話也有點氣短,他揮了一下手說:「算了算了,別叫什麼小姐了,你們幾個都出去吧,我們談點事兒。」看著三個女人一臉不快地出了門,王飛這才把不解的目光凝固在高勝的臉上,問:「到底怎麼了?」高勝終於仰起了臉,終於控制住沒讓那淚水滴下來:「她已經好幾天沒來了。去哪兒了?不知道,反正是失蹤了。」
吳天運拍馬屁:「天衣無縫,自然車禍。」
馮凱樂把旅行包遞給小嚴,突然他的手機響了,打開一聽是龐蘭芝打來的,龐蘭芝說她身體極不舒服,馮凱樂了解她與錢大興離婚後,又揭發錢大興等人的問題后,精神與身體都不好,考慮了片刻之後,臨時決定說:「這樣吧,龐蘭芝,你可以晚走幾天,如果身體實在不行,就乾脆下批隨邊召一塊去代職吧。」然後他揮了一下手說:「走,正好4:10。」
「高勝昨天不是和你們在一起嗎,他去哪兒了你知道嗎?」
「立即抓人?」匡釗沉吟。
別麻子肝臟破裂,失血過多,已在送往醫院搶救的途中死亡。
馮凱樂奄奄一息地躺在急救室內。
在此之前,別麻子本以為這幾年自己經歷的各種危難,已算噩運到頭,而在此刻,他才真正嗅到了死亡的味道。當兩車快要相撞的那個瞬間,在小嚴一臉驚詫怒吼的那個瞬間,別麻子的肌肉本能地快速收縮,全身每一個孔洞一下閉合,唯一還有感覺的器官就是一雙尚能活動的眼球,那雙眼球幾乎看到了一個帶著煙氣、滿身著火的小車,擦著東風卡車的前保險杠鑽入腹中,掀起一個巨大的氣浪。這就是吳天運聽到的第二聲玻璃砸地聲。比第一次聽到的更加尖銳、鑽心。這尖銳的玻璃聲在別麻子短暫失聰的耳朵里反而變得遙遠而虛幻,彷彿並不真實,他因此而沒有聽清東風車再一次劇烈震動和發出的聲音。這就是吳天運聽到的第三和第四聲巨響,這兩個聲音挨得很近,聽起來像是連貫的。這兩次聲響別麻子也聽到了,他是用心聽的,主油箱的爆炸聲和被炸碎片的著地聲把他的心震動得疼痛難忍,那鑽https://read.99csw.com心的劇痛讓他頓開了七竅,讓他感覺自己在爆炸聲中已死!彷彿那些碎片全部射進了他的心臟!他心臟里的鮮血和他的嘶喊一同炸開,滾燙的熱血一剎那橫溢四濺……他大概意識到這血一流干自己不再是一具行屍走肉。
也許,不知又過了多久,馮凱樂的身子顫動一下,然而,幾秒鐘后,再一次昏死過去。
馮凱樂再次昏迷過去。
周清和匡釗對視了一眼,都悶言不語,即刻陷入了沉默。
事情其實比錢大興預料的還要糟糕,他以為高勝和王飛一起飛往廣西了。他打電話給王飛,王飛說他早上7:30走時,高勝還在海星俱樂部;錢大興親自到海星俱樂部問保安,值班保安說高勝12點和一個漂亮的女孩,一起開車往市外去了;問媽咪安奇娜是哪位小姐陪的,安奇娜說不知道是不是俱樂部的那位小姐;問那位陪高勝的蘭花小姐,蘭花說她早上搭王飛車走時高勝還在酣聲大作……
匡釗掃了大家一眼,最後把目光盯在李奇臉上,說:「張麻子這次招的實際是避近就遠,我們真正要高勝制毒、販毒的罪行隻字未提,那批白貨現在什麼地方?那個接貨的聞老闆現在哪裡?這是我們必須要抓到手的人證和物證,只有這樣才能把高勝數罪並判……再說,我們不是已派人到中緬邊境去查王飛那邊的毒品加工廠去了,咱們是不是再等一下那邊的消息,我認為這邊一抓人,勢必影響那邊的行動。」
事情到這裏已經很清晰了。高勝因為龐蘭芝的告密而受到經濟上的損失,由於經濟上的問題又連帶政治上的影響,報復殺人無可非議。「9·26」車禍案的真兇就是高勝。
數秒鐘的沉默后,李奇隨意,也是無意識沒加任何思考地張嘴一句:「密捕!」
李奇原想讓張大旺交代有關的白貨交易的犯罪行為,沒想到張大旺這一避近舍遠,把他們幾個月辛苦要找,而沒有核實的「9·26」車禍的幕後真兇,給揭露出來了。李奇盯著張大旺,截斷他的話頭:「照這麼說,那個代號黑鷹的人就是你嘍!」
又喊了一聲:「小嚴!」
這場車禍的主謀就是高勝,這是他蓄謀已久的一著毒棋,也是他精心策劃的一次陰謀……
托起馮凱樂,程剛才大吼一聲,僅僅一聲就喊啞了嗓子。
和趙飛想象的相當接近,從蔡茜上車到趙飛把高勝銬上、蒙上雙眼拖到後座上,也沒超過30秒。來往車輛那麼多,無一知道是一次神秘的逮捕。蔡茜招手上車這一幕,被海星俱樂部後院的保安看見了,他還在想:「有錢就是好,總有漂亮的女人自己找上門來!」他看著高勝和那個上了車的漂亮女孩,在車裡就停了那麼幾十秒,然後,他還目不轉睛盯著那輛車拐了一個彎,朝市外開去,一直到看不見才把眼睛收回來。
趙飛再一次打破沉默,他贊同地說:「行,我覺得這方法可行。」周清、匡釗一齊又把疑惑的眼神從李奇臉上同時轉向趙飛。沒等這次沉默繼續下去,趙飛緊接著說:「對,我們先派人秘密跟蹤高勝,瞅準時機,突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抓起來。」
錢大興很生高勝的氣,因為他一整天都沒到公司里來上班,而且也不打個電話說一聲。打他的手機老是關著,到處找他人也找不到,下午6點左右,錢大興猶豫幾秒鐘后,還是撥通了王飛的電話。
「失蹤?」
趙飛追問一句:「怎麼想的?」
高勝剛剛綻開的笑臉一下子又烏雲密布,陰沉得嚇人:「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上批貨三次都沒交出去,你怎麼又要第二批?錢老大不是說早就不讓干這個了嗎?王飛你怎麼還要干?」
李奇一臉犯愁地說:「如果現在不抓,我怕坐失良機!」
迎面來的是救護車,不用懷疑,這一定是縣醫院張院長他們來的救護車!程剛迎著警燈閃爍的光芒,踉蹌著最後的力氣,臉上掛著哭泣般的扭曲面容,向那色彩迷亂的燈光,步伐搖擺著走去。
高勝倒吸一口涼氣,說:「本來我也這麼想過,可我又覺得應該不是,因為我到她住的地方去過,房東說她是退了房才走的,房費也結清了。可是我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就走了,好像一下子消失在空氣中,一點影子也沒有。所以我懷疑她肯定是知道了什麼。」
李奇接茬:「憑什麼說人家把你往火坑裡推?」
程剛說:「他呀,已經死了!」
張院長翻開眼皮看看,搖了搖頭說:「瞳光散盡,馮書記他已經不行了。」
天剛蒙蒙亮,刺耳的救護車笛聲,劃破了山城黎明前的寂靜。一輛乳白色的救護車,載著兩個血肉模糊、身負重傷的人,呼嘯著向縣醫院疾馳而去。車廂內,兩名護士高舉藥瓶,正在對滿身是血、渾身是傷的馮凱樂和別麻子實施搶救。
第一批於國慶節前夕,9月26日早晨6點,準時趕到市委大院統一乘車,到西部開發區進行人才交流代職。伍縣幾位常委反覆碰頭研究,決定第一批由馮凱樂、趙蔓、龐蘭芝參加代職,在馮凱樂代職期間,家裡的全面工作由邊召同志負責。
救護車的大燈照花了每個人的雙眼,他們視覺中的一切,都變得如夢如幻。他們朦朦朧朧地看到,救護車的側門和後門大開,說不清有多少輪廓虛迷的人影,向他們大步跑來。看到救援隊伍出現后第一個倒下來的,是抱馮凱樂的程剛,也許他抱馮凱樂癱軟的軀體時間太久耗光了體力,也許他因為高度緊張和read•99csw•com心急如焚,他看到救護的醫護人員后便無聲地癱倒下去了。
在這一聲大吼之後,在這山野里,除了由遠而近的救護車的鳴笛聲,再也聽不到別的一絲聲音。程剛發抖著嘶啞的聲音又喊了一聲:「馮書記!」
無人應聲。
從別麻子發難算起,已經5分多鍾,小嚴和趙蔓大概在這5分鐘之前就已停止了心跳。
馮凱樂每說一句話都非常吃力,馮凱樂還是在臨死之前說出了他最放心不下的話:「你,要警惕些呢……」也許人到死時有個留戀或預感什麼的。驀地,馮凱樂又昏迷過去了,他死死地抓住程剛的手不放。
高勝把車開出海星俱樂部的後院兒,臨出院時和看門的保安打了個招呼,便駛上了通往海星大廈的中南大街。
「很有可能。但是,」周清確切地說,「我們知道王飛的勢力範圍和活動範圍,通常在中緬邊境。但是我們還知道那個王飛和海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我們留著那幾個內線沒動他,就是想一網打盡。如果我們這邊一先行抓人,他們肯定會馬上把消息傳到那邊去,勢必影響那邊的行動啊!」
周清和匡釗兩人的疑問只相差零點一秒。然後又是一片沉默。
「什麼時間?」吳天運問。
得出這一結論后,所有參加預審的人都深覺山城市黑惡勢力犯罪分子的罪行觸目驚心,令人髮指!真正到了不清除無法面對伍縣120萬人民,無法面對山城市幾百萬市民的地步了。預審后,市局刑警一中隊和縣局一支隊立刻在局長周清和大隊長匡釗的主持下召開了緊急會議,倪康小組也暫時從「t1·5」專案中轉向「9·26」協助偵破。「t1·5」實際是「9·26」犯罪的繼續。確定在掌握主要犯罪分子罪行的情況下,就如何進行下一步的行動,李奇肯定地說出了他的看法:「海星公司經理高勝殺人罪行證據確鑿,毋庸置疑!我請求立刻抓人!」
「是的。」
高勝做夢也沒想到他的內線已經全部在別人的掌握之中,也許他還不知道他的心腹幾乎全被抓獲,就連張麻子這樣狡猾的老油條也供出了他所知道的一切,當然他更不會知道再有不到20個小時的時間,公安局將要對他進行秘密逮捕。
高勝就這樣神秘地失蹤了。
馮凱樂還是把那句話說出來了,但他是以安慰的口吻說的:「事故還分好壞人嗎?不要太悲傷了啊。」
張大旺接著氣不平地說:「哪是讓我護送。後來我才知道,是讓我監視他的行動。當我的車跟到龍嘴涯口時,吳天運說高勝讓我告訴那個拉玻璃的司機可以行動了,隨即便是火光和爆炸聲,我一聽不對勁調頭就往回跑……別的什麼都不知道了。」
為了這次車禍成功,凌晨3點,高勝讓吳天運提前開車到縣委車庫暗中監視動向,並協助代號黑鷹的督促別麻子實施。這些邊召和張山成一概不知……
既然高勝這麼認為,王飛和聞苟史都無所謂了,兩人都心照不宣地發出了會心的笑聲,幾秒鐘的暗笑過後,一切恢復了正常。王飛喜眼望著聞苟史說:「勝哥大將風度,天大的事都能扛,何懼一個柔弱女子!」
小車疾馳地飛奔著,約10來分鐘后,在朦朧的晨霧中,隱隱約約的龍嘴涯口迎面撲來。
小轎車駛出大院,通過靜靜的街道,拐向大街出口,又拐了一個大s彎,就開上了靜悄悄的高速公路,以120公里的時速,疾速飛奔。後邊有輛凌志牌黑色轎車,不即不離,悄悄也跟著上了高速公路。
「我同意!」趙飛說。
「你有什麼想法?說說聽。」周清問。
程剛知道馮凱樂擔心和放心不下的是……但他還是言不由衷地問:「馮書記你?」
前方,出現了一個人影。那人影顯然來自城裡,在這段血腥撲鼻的隘口處,沒命狂奔。程剛從車上幾乎是躥出來的,從他那變形的動作上,一個跳躍便撲到了馮凱樂的身邊。程剛想喊一聲「馮書記」,不知為什麼竟沒喊出來,他一下子從地上把馮凱樂攔腰托起。
「對……」
他們彼此照應了二秒,互相喊,互相聲嘶力竭,隨著大車的疾速,小嚴身子一歪,小車全部進入了大車腹內,大、小車都翻了,接著即是「砰!」的一聲巨響,火光升天。這是吳天運聽到的第一聲爆炸聲。
聞苟史假裝沒有聽見高勝的話,因為他剛從王飛那拿了提成。王飛也沒把錢大興那句話放在心上,仍然一臉喜色:「嗨,我說勝哥,你怎麼跟著膽小起來了?以前在錢老大面前,咱們什麼不敢幹!現在怎麼了,他丟了婦人咱跟著他膽小啊!貨反正我已經搞出來了,你看怎麼辦吧?」
「哦。」馮凱樂嘴角翹了一下,像是在微笑,「還有——那,貨車司機呢?」
兩個小時的車輪戰術,張麻子這個老油條,仍是滴水不漏,什麼也不承認。趙飛氣得真想上去抽他幾個大嘴巴子!李奇不認為這樣就能有效果,他說:「你幾個嘴巴子就能讓他招嗎?還是再變換一下審訊方式吧。」
他又喊了一聲:「趙部長!」
高勝這才輕鬆地一笑:「我想也是,她一個女孩子家能跑哪兒,她敢到處亂說?她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王飛問:「怎麼?你懷疑她……」
「嗨,」聞苟史不以為然地說:「瞎緊張什麼?只要不是落在警察手裡,其他都好說。幹嗎自己嚇唬自己,我想,也許她是怕引火燒身,所以才一走了之,不就是一個女人嘛!說不定啥時候她自己就回來了。」
高勝陰險地冷笑一read.99csw.com聲,說:「這在孫子兵法上叫做『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高勝最恨的是龐蘭芝,其次是馮凱樂,看得出他此時的心情是咬牙切齒:「龐蘭芝呀龐蘭芝,看你以後……再也不會有人跟我作對嘍!」
馮凱樂說:「真的這麼走了,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沒給伍縣人民辦成幾件好事,沒把他們全部帶入小康,痛心哪!……這事,只能靠你了……」馮凱樂說這話時斷斷續續,強忍著劇烈的疼痛,像是在表述心愿,像是在交代工作,說著已是淚眼迷濛了。程剛用紗布為馮凱樂輕輕擦著淚水,心裏也頓感一股酸酸的,很不是滋味,他的淚水不住地在眼裡打轉轉,始終沒讓它在馮凱樂面前流下來:「不……馮書記你不會有事的。」「唉!只是……」馮凱樂接著說,「趙蔓、小嚴他們怎麼樣了?多好的同志啊!小嚴的母親病情怎麼樣了?她還在醫院里嗎?」「趙部長和小嚴現正在搶救。」程剛破天荒地撒了個善良的大謊,感到很內疚,實在對不起尊敬的書記。他是從來沒有在馮凱樂面前講過謊言,今天這個謊話這麼隨口而出。但隨即伴隨著幾滴道歉的淚水滴在了馮凱樂的手上:「我隨後就去看望小嚴的母親。」
小嚴已喊不出聲了,他拼盡全力發出最後的吼叫:「馮書記伸腿縮身……」那喊聲的喑啞失形,幾近垂死的哀鳴。那吼聲提醒了馮凱樂,在兩車相撞的瞬間,馮凱樂一個閃電般地急縮身,躲過了當場一命嗚呼的厄運。
聞苟史看著高勝臉上逐漸裂開笑紋,認為時機已到,便壓低嗓門說:「王經理又給我準備一批貨,什麼時候交手?」
「有多少?」
馮凱樂英年厄運,辭世僅42歲。
高勝破著嗓子:「做好準備,具體時間另行通知……」
「唉,勝哥的私人秘書,不要瞎說。不過,干我們這一行的,還是小心無大害。」聞苟史說罷,兩個人都凝目高勝。
一輛凌志轎車,「吱!」的一聲剎停在城郊龍嘴涯高速公路斜坡右側拐彎處。從車內鑽出高勝、吳天運和那輛駕駛東風大卡車到洛陽拉玻璃的個體司機別麻子。他們站在一塊陡峭的岩石上,鳥瞰公路,指指點點,然後又三番五次地駛車衝刺。反覆演練,確認無誤才收場。
他倆不緊不慢的對話持續了幾分鐘。那位坐在一邊悶聲不語的聞苟史,終於有了插話的機會,那位聞苟史突然一聲「失蹤?」驚悸后,兩眼盯在高勝臉上。他聽王飛說過,早知道高勝有一個固定小姐叫馬麗雅,他這次來就是想會會這個天姿國色的馬小姐。他還知道王飛與馬麗雅也很熟,所以才把約會的地點定在海星俱樂部,而且專門讓王飛說服安奇娜將總統雅間打開。商量下步的交貨計劃只是一部分,主要是想目睹一下馬小姐的國色麗姿。聽了高勝的話,他立刻警覺地問:「馬麗雅什麼事都不知道吧?」
山城市委為了加快本區域的發展速度,成立「經濟發展考察辦公室」。陶遠兆任主任,親自挂帥,決定9月、10月這兩個月分批組織副縣級以上領導幹部,赴經濟開發先進的地區如珠海、浙江和西部開發的貧困地區如新疆、西藏進行人才、知識交流,現場代職,每期半年。縣委從教育界抽一名有實踐經驗的女同志,經過代職后充實到縣委領導班子,龐蘭芝被列為代職交流對象,這樣與馮凱樂一塊去代職的就有了兩名女同志。
張麻子嗡了一句:「想了。」
「那得趕緊找啊!」王飛臉色有點緊張,「如果她知道什麼的話,這種女人哪有可信的?趕緊做掉她!」
高勝指著隘口彎道,說:「這是他們的必經之路,在這裏做手腳可以萬無一失。」
那輛東風加長大卡車司機別麻子,已是奄奄一息。
張麻子在廁所里一直在想:聽說公安局裡有高勝的內線,如果在內線面前講實情,高勝知道了不活剝他的皮。趙飛是卧底大家都知道了,不必可怕,可怕的是高勝清理門戶。吳天運他們要是不說實情,他們能大老遠把他抓到這裏來嗎?張麻子機靈一動,避近就遠,應付一時是一時。張麻子從廁所里出來,神色明顯緊張。趙飛數秒鐘的冷視,張麻子很不自然地低下頭,頭上虛汗一個勁地往外冒。
就在馮凱樂赴西部代職的前夜,就在漆黑夜幕的遮掩下,就在夜深人靜的時刻……
高勝從邊召家回到自己的家裡一直順不過氣來,一心尋找機會報復讓他經濟上受損失、政治上受影響的人。
「不!我總感覺到這次事故,是有人設下的陰謀和圈套。」
「密捕?」
隘口拐角處,救護車上,搖搖晃晃的幾條人影,踉蹌著腳步,磕磕絆絆地跑到程剛面前,程剛昏迷中感覺從他懷中抱起馮凱樂的,就是他接到交警電話,飛快上車緊急通知的那個張院長。張院長和幾位醫護人員,撲到程剛面前放下擔架,在馮凱樂的身體軟軟癱下的那一刻,把他放到了擔架上,程剛聽到了震撼人心的幾聲哭泣:「馮書記……」
李奇支一招。就這麼一招鐵窗感化攻心術,便揭出了「9·26」禍幕後真兇。
悶了半天。張麻子抬頭望了一眼趙飛,仍以疑惑的眼神悶聲不語。
突然,路邊一個衣著時髦的年輕女孩向他招手,那女孩似曾相識的樣子,他好奇地將車靠邊停下,按下自動升降玻璃,探出頭來問:「什麼事?」那女孩不由分說,順手拉開了右側前門就勢跨進去,高勝正一臉得意地胡思亂想,只那麼一眨眼的工夫,那女孩不知從哪兒變出一read.99csw•com把手槍對準了他的胸膛。隨著一聲腔調不高但卻非常有力的「不許動!」高勝愣了一下,剛想說這麼美貌的女子,敢給我開這樣的玩笑。還未等他這句話出口,趙飛的槍口已經抵住了他的後腦勺!
這場車禍來得猝不及防,任何人都沒有絲毫的準備,隘口的彎道是個視線的死角,無人預料到前邊的山崖拐角處已有一輛大車俯衝而下,車子一拐過山隘立即與那輛大車相撞,隨後便轟的一聲巨響,大車將小車吞入車底部,又將小車拽出車道翻進淺溝,大車倒翻過來,整車玻璃轟轟隆隆、劈劈啪啪地砸了出來,砸向乘車的每一個人。大車、小車的車身都明顯地扭曲變形,機油和汽油不知從什麼地方泄漏出來,氣味刺鼻。也可能是大車翻躍時,從油箱噴洒出來的,也可能小車的油箱徹底破損,從剎那的火光中就可看出大、小車的油箱均已嚴重破裂。在巨大而又連續的撞擊爆炸聲響之後,整個大山萬籟俱寂。
馮凱樂預感到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萬般痛苦地說:「陰謀也罷,陽謀也罷,圈套也無所謂了……現在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只可惜呀,唉!」
響聲把事態推向了極端,火光告示了一切已經不可挽回。別麻子在被那撞擊引起副油箱爆炸的氣浪將大車掀翻的同時,一下被從車內甩出去一丈多遠。被傾瀉而下的玻璃雨扎得血肉模糊。大車被掀翻在一邊,整車玻璃掀起10多米高,傾瀉而下,除了一聲聲清脆的玻璃著地聲和仍在繼續降落被彈騰起來的碎片聲外,再無其他聲音。
高勝不滿地看了他一眼,心說「一日夫妻還百日恩哪,你心那麼毒,與你交朋友算老子瞎了眼」。但回心轉念他又認為,犯不著為兒女私情傷兄弟間的和氣,這才忿忿地說:「上哪兒找?要是能找到她我早把她給找回來了!可她已經走了五六天了,我上哪兒找她去。」
常說「有喜事酒後是興,愁事酒後煩心」。高勝在邊召家喝幾杯回家后,心煩意亂,獨自一人在茶几上用煙盒、煙灰缸、茶杯和易拉啤酒罐擺起了龍門陣,每次易拉罐從煙盒和茶杯的峽道內滾落地板磚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便露出一副詭譎的笑臉,連續三次后,高勝血紅著雙眼撥通了吳天運的電話:「聯繫一輛貨車到洛陽玻璃廠拉玻璃。」
別麻子死裡求生,他認定大車吞沒小車之前跳車,跳車是他唯一的機會,千載難逢不容錯過。他用眼角的餘光,觀察著周圍的動向,看到千米外兩道疾馳耀眼的光柱,一分鐘之前黑鷹發出的簡訊息說的就是千米之外的這兩道光柱,就是他要捕捉的目標。當這兩道光柱由平射轉入眼角時,別麻子確定時機已到,於是兩眼冷視,鬆開手閘,心中默數,數到十,他毫不猶豫地加速俯衝,迎著兩道光柱,撲了出去。他攻擊的首要對象,並不是司機右邊坐位上的人,也不是後排坐位上的人,他們錯過司機的中軸線位置,都有躲過危險的可能。他選擇的主要目標是司機,司機由於職業的敏感,一般遇到緊急情況,都習慣地向左猛打方向,只有司機才是可置全車人于死地的禍首。只要將小車吞進大車腹內,一個猛衝,一個急撞,連壓帶拽,便可交差。
刁謙說:「王飛和那位聞老闆仍在中原,根據消息大概要在明天上午10點才能回到中緬邊境,也可能會更晚。」
數秒鐘之後,李奇採用攻心戰術:「張大旺,我知道高勝與你有什麼恩,讓你死心踏地甘願為他賣命,我還知道你行俠仗義不違你們道上的規矩。可是你沒想想,一個人的命運就這麼不值錢,你已經是四十幾歲的人了,多愛玩也該玩夠了,你難道還想因為這些與你沒有什麼關係的事把你的後半生都在鐵牢里度過嗎?你有幾個一輩子,你好好想想。」
「密捕?」
馮凱樂也因傷勢過重,搶救無效而逝世。不過,在馮凱樂臨死之前,還是交了班,可以說是遺囑吧。
「救護車!」
匡釗仍是猶豫。
張麻子突然抬起頭來,瞪著趙飛嚷:「我全上吳天運的當了,他們合起伙來把我往火坑裡推!」
王飛伸出一大一小兩個手指。高勝又是一臉陰沉:「那麼多,怎麼個運法?」
因為這是一招險棋,一步失誤全局被動。匡釗說中緬邊境遲遲不動,這邊的主帥失蹤了兩三天,再秘密也會暴露的。在這步險棋上匡釗、周清想法一致,李奇心急如焚。他說:「周局,你要是再不果斷決策,那我們可就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了。」
雖然有6隻眼睛一直對著別麻子,可車上的3個人卻沒有任何逃脫的機會。夜幕空洞,視線模糊,強烈的燈光下,在感觀上減輕了彼此的威脅。但根據事後的分析,別麻子在車禍發生之前,就一直在想如何一次性致人于死地,就肯定地在處處尋找自己逃跑的機會。將近5年黑道生涯,使他幾乎改變了自己的外表,臉上的兇殘也漸漸收斂起來,但他的內心和血液,仍然潛伏著原本的獸|性,一有條件便會蠢蠢欲動,何況從別麻子所犯的罪行來看,他無疑是一個攻擊性極強的狂徒。攻擊性也是一種最原始的動物本能,是動物得以生存的必須,在動物進化為人類之後,這個本能很不幸地被悄悄地遺傳下來。於是攻擊他人有時也是人類一種強烈的欲求,更不用說當一個獸|性未泯的人處在這樣一個死裡求生的關頭。
周清不貿然決策。
王飛喜色更濃,他說這個不難,現在火葬場的車最安全,沒人盤查,把貨放在骨灰盒裡,九九藏書再把骨灰盒往靈車上一放,萬無一失。高勝先是驚奇后是狂笑,照著王飛左胸就是一拳,「你小子怎麼想出這麼絕的鬼招!」
片刻之後,張麻子再次抬頭,說:「報告警察,我要上廁所。」
高勝手摸著下頜估計道:「從縣城4點來鍾開出,到這裏最多十幾分鐘吧。你4:30居高臨下即可一舉成功!」一切安排完畢,高勝急忙返回,將車開到龍泉山莊,和參加市委經濟開發工作會議的邊召,還有市委組織部長張山成在邊召房間看電視、玩牌斗地主到夜裡12點。高勝是會議特邀代表,吃過晚飯後,他給邊召說洗個澡后約張部長到你房間玩會牌吧。實際高勝沒洗澡,他約吳天運和別麻子暗到了龍嘴涯。這些邊召、張山成都不知道,都成了假象的迷惑者,還理直氣壯地成了犯罪嫌疑人的證人。
拂曉時分,馮凱樂和趙蔓各拎著一個旅行包,興沖沖地走出了寧靜的縣委家屬大院。馮凱樂望著正在擦車的小嚴問:「車準備好了嗎?」小嚴笑著回答:「車況良好,就等二位領導發話。」
最先發出呻|吟的,是馮凱樂。
於是他撲向司機小嚴,殘忍地駕著那輛東風加長大卡車,以140碼的速度,俯衝直下。趙蔓和馮凱樂都已發現,但還是睜大兩眼張口結舌,無奈車頭對準的只能是小嚴的措手不及的身體和他聲嘶力竭的叫聲。那叫聲究竟是在呼喊憤怒,還是恐懼與絕望的掙扎,還是僅僅因為難忍的疼痛,幾乎無人能懂。坐在右座上的趙蔓也尖叫了一聲,但很短促。她究竟是為自己、為小嚴,還是為馮凱樂而恐懼失聲也同樣無法分析。
最近,高勝心中總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與煩躁,首先是馬麗雅突然出走,他像失了魂似的整天神魂顛倒,渾身不自在,打聽好多人都說不知道,內、外線全問遍了,就連他最要好的朋友也不知道她到哪兒去了。這讓高勝不能不懷疑她的出走與卧底的那個趙飛有關。另一方面他又想到,馬麗雅跟了自己那麼長時間,她多多少少知道些自己干過的事,要是萬一……他不敢往下細想,他寧願她死在自己的手裡,也不願她落到警察的手裡,他有些後悔,平時自己對這個女人不該太縱容。高勝正在胡思亂想,一個熟悉的聲音打通了他的手機:「喂,勝哥。」
趙飛見過一次張麻子,張麻子也有印象,所以他根本沒把趙飛放在眼裡,趙飛也沒正眼看他。趙飛卧底時知道他們有規矩,單線接頭。趙飛就按規矩來,他說:「張大旺啊張大旺,你不要以為你什麼也不說,我們就拿你沒辦法。行,你不是願意死扛著嗎?好啊!那咱們就看看誰能耗得過誰,反正我們是干這個的,我們有的是時間。你好好想想吧。吳天運、黃六發、崔伍……都不比你差,還是都招了!」
又說讓抓,又說利大於弊,又說要等到明天上午10點鐘以後,周清還是迷惑不解:「為什麼?」
程剛忙不迭地推倒屁股下的椅子,完全忘了馮凱樂現在是個命在旦夕的重傷員,用力抓住馮凱樂的手一臉憤怒,當聽到馮凱樂呻|吟時,才急忙鬆開手說:「這天災人禍怎麼老往好人頭上降?」
看著馮凱樂蒼白的臉和血肉模糊的身軀,程剛幾乎是撕心裂肺地請求醫生一定要救活馮書記。醫生們悶聲,不停手地進行著急救。
在場的人都悲聲泣泣。
最先發現施救的是縣交警巡邏隊。
趙飛對周清、匡釗的分析並不意外,對李奇面對現實的憂慮也是預料之中,但他畢竟卧過底,對黑幫犯罪分子反偵破的超前意識,早就親身體驗過的,他擔心的更實際。他說:「如果我們的行動不能與中緬邊境那邊同步,到時候高勝聞風而逃,我們再想抓人就難了。」
李奇只知道刁謙廳長同意他們密捕高勝,但他們誰也沒有想到王飛這個時候竟然會在山城市,會在他們重點布控的海星俱樂部里逍遙了一夜,一直到第二天早上7點多鍾,才和那個聞老闆去機場返回中緬邊境那邊去。在海星俱樂部布控的刑警隊員們,眼睜睜地放走了中緬邊境數十名刑警正欲抓捕的大毒梟。昨晚暗中監視高勝的隊員跟蹤到海星俱樂部,一夜未見高勝出來,正在隊員們犯疑的時候,只見高勝一路打著哈欠,晃晃悠悠地從俱樂部門口走到自己的車前,打開車門鑽了進去,他一點也沒發現,車後座上藏了一個大活人。
「馮書記,馮書記,醫生……醫生……」程剛幾乎是哭叫:「快……強心針哪醫生!」注進強心針后,馮凱樂緩緩地喘著氣,已說不出話了。
意想不到的事情在這裏發生。小車剛剛在這道步換景移的隘口轉過彎來,就遭遇了車禍。
趙蔓和司機小嚴能聽清的只是東風車頭內那強大的引擎轟鳴聲。
這時渾身無力的程剛也被一位魁梧的警官抱起,放在公安局長周清警車的後排座上。
凌晨4:30,天最黑的時候,程剛在前邊拐彎的路口,看到了汽車燈光。
噩耗驚傳,待馮凱樂在外地出差的妻子張月娥匆忙趕來時,馮凱樂已永遠地閉上了眼睛。她與女兒馮青萍撲在馮凱樂的遺體上,撕心裂肺的一聲「凱樂」還未出口,便也昏死過去。經醫生搶救蘇醒后的第一句話就是:「老娘天天盼著你,白髮人送黑髮人,她受不了這麼大的打擊呀!」
張院長瞄了一眼悲痛萬分的程剛,將他拉到一邊溫和地說:「程書記你冷靜點,我們會儘力的……不過,他的腦部受到猛烈的撞擊,脾臟已形成粉碎性破裂,身上扎滿了碎玻璃,相當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