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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徐鉉直言對宋主 陶谷出使逞風流

第二十章 徐鉉直言對宋主 陶谷出使逞風流

筵席上,徐鉉言語不多,臉色蠟黃,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趙匡胤心裏很欣賞他的才氣和人品,又想故意為難他一下,便略帶調侃地說:「當年在泗州,徐學士大義凌雲,鐵骨錚錚,令朕好生佩服。為何今日卻如此恭謹?」
趙匡胤在崇元殿接見南朝使者徐鉉,范質、趙普、陶谷作陪。徐鉉來到殿中,行過叩拜之禮,道:「臣徐鉉奉唐主之令,前來向陛下致賀。祝陛下蕩平叛賊,安定天下,永福萬民!並獻上白璧一雙,明珠一顆。請陛下笑納。」
後來,這支《春光好》的曲子,在金陵的教坊妓院風行一時。陶谷的風流韻事,也隨之流傳開來。
韓熙載立刻派人,將府中一個叫紅蓮的歌妓,送到陶谷的館舍。那紅蓮姿色妖嬈,比荷香更勝幾分,尤其是彈得一手好琵琶,令人傾倒。陶谷當晚夙願得償,極盡繾綣。那紅蓮渾身柔若無骨,兩人顛鸞倒鳳,陶谷更是如痴如醉。可惜長夜恨短,彩雲易散,轉眼就要別離,心中好生惆悵,於是填了一首《春光好》,讓紅蓮彈唱:好姻緣,惡姻緣,戲紅蓮,只得館舍一夜眠,別神仙。
那些侍衛都清楚太后厲害,說一不二,只好遵命。眼看那兩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就要殞命,細君跪下道:「母后息怒。這幾個女子雖然迷惑君主,罪在不赦,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望母后慈悲為懷,免其一死!」
「哦,這麼說,若朕不以禮相待的話,莫非徐學士也要像在泗州一樣,出言不遜,頂撞于朕嗎?」趙匡胤臉色一變,緊緊逼問。
趙普手持酒杯,來到徐鉉面前:「徐兄乃江南名士,天下文豪。以此大才,屈居南唐弱邦,韜略無所可用,實在可惜!我大宋正是用人之際,陛下求才若渴,徐兄何不與我輩共同輔佐陛下,則必能大展宏圖,遂平生之志也。」
太后摒退眾人,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胤兒,你或許認為母親過於苛嚴,可你知道為娘的苦心嗎?」
韓熙載將信將疑,把荷香喚來一問,果然如此。他從徐鉉手中拿過信箋,重新讀了一遍,也忍俊不禁:「霞飛鳥道,月滿鴻溝。這個老狐狸,也虧他想得出來!」
趙匡胤滿懷歉意地看了細君一眼。細君心中一酸,偏過頭去。
南唐後主李璟得知李重進平定的消息,不由心中一陣后怕,又有一絲慶幸。如果當時耳根子稍軟一點,答應了李重進出兵請求的read.99csw•com話,只怕現在這江南一隅,也就保不住了。慶幸之餘,趕緊派徐鉉為使者,帶著貴重的禮物和自己的親筆書信,前往開封,以示慶賀。
陶谷隨韓熙載進了南唐皇宮,拜謁唐主,呈上宋主趙匡胤的親筆御書,轉達了宋主的嘉勉問候。李璟也對宋主的優寵表示感謝。無非都是一些官方的客套和外交辭令,無庸贅述。
太后望著地上那兩個衣衫不整、酥|胸半露的女子,嘴唇微顫,鐵青著臉道:「大白天在宮中狎妓,成何體統!——來人哪!給我把這幾個小妖精拖出去,凌遲處死!」
陶谷一行,來到金陵郊外,早就有兵部尚書韓熙載、翰林學士徐鉉等大臣恭迎。韓熙載本北海人,後唐明宗時,父親被殺,隻身逃奔江南。他擅長書法,工於詩賦,馮延巳病死後,即被李璟倚為臂膀,深受信任。李璟知陶谷是趙匡胤的心腹,不敢怠慢,乃令韓熙載親率大臣迎于郊外,以示隆重之意。
太后瞪了趙匡胤一眼:「你也知道這是錯,是放肆?你乃當今皇上,犯了錯也不能懲治,惟有處死這幾個小妖精,或可使你懸崖勒馬!——你們為何還不動手!」
「陶谷文思敏捷,為人極其刁鑽狡猾,就連宋主,都說他是一雙鬼眼。這次他來金陵,還不知道打的什麼鬼主意呢!韓兄,此公心機極多,以不得罪為宜。他幾天後就要離開金陵,那『霞飛』、『月滿』之憾,你還得設法彌補才好啊!」
「韓兄,陶谷那廝說的是女人的月事。他在怨你所送家妓,掃了他的興緻呢!」徐鉉竭力忍住笑道。
趙匡胤和細君不約而同地起身,在太后的背上輕輕地捶拍。兩人相視,默然無語。
「多虧徐兄提醒。陶谷那裡,我自會讓他滿意。」
趙匡胤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他不得不承認,這一個多月,許多公文未能批閱,整頓禁軍的計劃亦未制定,北漢的動態半點不了解,外鎮將領的情況心中無數。長此以往,後果不堪設想!他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偷偷瞧了母親一眼,那張熟悉的臉上布滿了皺紋,歲月無情,她真的老了,然而,她還要為自己、為國家操心。在對母親的教訓心悅誠服的同時,趙匡胤心頭還湧上一種巨大的負疚感,他誠摯地輕聲說:「娘,為兒知錯了。」
徐鉉將酒杯放在桌上,緩緩站起,對趙匡胤一揖道:「回稟陛下,九-九-藏-書微臣生性如此,不敢虛言。倘若陛下視臣如草芥,則臣只能視陛下為寇讎,決不會甘心受辱,雖蒙斧鉞湯鑊,亦在所不惜!」
太后頓了頓,接著說:「胤兒,則平賢侄忠心耿耿,老練持重,可以相國;細君生性善良賢惠,知書達理,可以助你主持後宮。凡內外大事,當多跟他們商量。又忠言逆耳,良藥苦口,諸臣進諫,當擇善而從。為臣易,為君難,你要謹記啊!」說完,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彼時陛下潛龍在淵,乃以臣禮相待;今日陛下飛龍在天,微臣焉敢再示傲慢?此其一也。我南唐目前國勢日弱,偏居江南一隅;大宋國力方盛,如日中天。微臣前來以示親和,願陛下廣施恩澤,存我江南一隅,自當恭謹待之,此其二也。在泗州時,陛下年輕氣盛,語多傷人;今陛下持重穩健,使臣如沐春風,此其三也。」徐鉉正襟危坐,不慌不忙答道。
太后沉思片刻,說:「好罷,看在皇后的份上,饒你們一命!來人啊,把這幾個小妖精帶出去,每人重打五十大板,發配西北軍中,充當官婢,終身不得返回京城!」
趙普不忍再勸下去,只好黯然歸座。
為了表示對李璟的安撫,趙匡胤令陶谷為特使,南下金陵。此時宋室強大,南唐地位近於藩國,以朝廷特使身份前往金陵,必定備受尊敬,風光無限;而且江南勝地,自古繁華,名山大川,江山秀麗,佳麗如雲。乘出使之便,而盡遊覽之興,豈不快哉!陶谷得了這個美差,樂滋滋地備好行裝,即日啟程。
趙匡胤心中惻然,上前求情道:「母后,你老人家息怒。千錯萬錯,都為兒的錯,請娘網開一面,放過她們吧。為兒保證,以後再也不敢放肆了!」
第二天一早,韓府的管家送來一位名叫荷香的麗人,說是給陶先生服洒掃鋪席之勞。這荷香年方二九,嫵媚妖嬈,乖巧可人。陶谷雖然是此中老手,卻從沒有見過這等嫵媚惑人的女子,早就心旌搖蕩,難以自持。好不容易捱到天黑,迫不及待地將她擁入帷帳,欲成好事。誰料寬衣解帶之後,才知荷香剛來了月事,好夢難圓,只得摸摸索索,聊解燃眉之急。
此刻,他擁著那江南女子的身體,驚訝于那膚色的細膩潔白,它幾乎沒有紋理,如凝脂,如象牙,如軟玉溫香,在他那雙慣於舞刀弄槍的大手的撫摸下,流動著樂曲一般美妙https://read.99csw.com的節奏和韻律,這是他在綺雲和細君身上,所無法體會到的。他以一種獵豹般的矯健和君主的自信從容,完成了一系列的動作,直到顛峰狀態來臨。在這一過程中,沒有絲毫情感的牽絆,但他卻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
韓熙載還特意為陶谷準備了一頂華麗的大轎,無奈陶谷執意不乘,說:「韓兄不必客氣,陶某久聞金陵乃六朝古都,人物繁華,今日得此機緣,豈能放過!」韓熙載見陶谷有如此雅興,只好作罷。
「太子已立,他便是我主的第六位皇子李重光(即李煜)。太子今年二十四歲,英俊倜儻,文采冠世,精通音律,尤善填詞……」韓熙載眉飛色舞,讚賞之情溢於言表。
陶谷騎著馬,沿著街道慢慢走,不時停下來觀看。那街道上來往的行人,男子多文雅清俊,女人則水靈嫵媚。他注意到,金陵女子與北方女子相比,別有一番乖巧可人的韻味,尤其是眼睛靈動嬌媚,猶如皓月下的秋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再者,就是腰肢特別細,走起路來娉娉裊裊,婀娜多姿。
假如他沒有當皇帝,以他的本性,也許會和自己的妻子相濡以沫,度過一生。然而現在他是君臨萬民的天子,擁有天下的一切,包括山川與土地、男人與女人……。至高無上的權力,使「皇上」這一稱謂有了特殊的內涵,似乎沒有三宮六院和成群的妻妾,便不足以顯示皇上的尊嚴。
趙匡胤看著美妾被當眾押走,覺得自己這個皇帝當得太窩囊,悶聲答道:「自古以來,哪個帝王沒有嬪妃侍妾?兒皇一貫聽從母后訓示,謹言慎行,約束自持。這次南唐獻來美女,偶爾親昵,似不為過!」
「陶兄不要取笑。在下亦聞陶兄頗有憐香惜玉的雅趣,常在花叢流連,莫非有意領略江南粉黛嗎?」韓熙載富甲一方,權傾江南,家中歌妓多達百人,其沉溺女色之事,天下無人不知。而且,他知道陶谷亦好此道,常在妓院出沒,故談起女色,臉上毫無羞赧之意。
「胤兒,你實在糊塗!為娘並不反對你充實後宮,但現在國家始立,根基未穩,北方失地尚未收復,南有列國虎視眈眈,哪裡容得你依紅偎翠,流連聲色?況且,即使以後形勢穩定,亦須挑選那些賢淑端莊、知書達理的女子,切不可惟色是求,亂了宮中的綱紀!」
當晚,趙匡胤急不可耐地挑了一名少女前來https://read.99csw•com侍寢。當他將那柔滑細膩的身軀摟在懷中的時候,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生理上的快|感。更重要的是,他實實在在地體會到了作為君主的權威和愜意。
太后也不吭聲,在凳子上坐下,臉色極為難看。趙匡胤情知不妙,趕緊跪下道:「兒皇不知母親駕臨,還望母親恕罪!」那幾個女子,也趕緊跟著跪下,身子篩糠似地抖動。
「徐兄,這究竟是什麼意思,為何如此發笑?」
金陵城街道縱橫曲折,民舍鱗次櫛比,路面全由石板鋪成,馬蹄踏上去響聲格外清晰。由於時代久遠,有些繁華地段的石板光滑如鏡,甚至被磨成了凹形,令人生出許多對歷史的遐想。
從開封出發,經宋州、徐州,不過短短十天,就到了南唐地界。正是十月初,江南大地,絲毫沒有初冬的蕭索之氣,青山綠水,藍天白雲,清風徐來,溫潤如玉,宛如陽春三月。陶谷興緻盎然,一路飽覽江南山水。
陶谷大為掃興,次日起床,叫人把荷香送回韓府,還捎了一封信給韓熙載。韓熙載拆開一看,總共只有兩句話:「巫山之麗質初來,霞飛鳥道;洛浦之妖姬自至,月滿鴻溝。」他反覆揣摩,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派人,去將翰林學士徐鉉請來。
趙匡胤嘗到了甜頭,從這以後,便仗著他年輕強壯的身體,日日與那幾個江南女子盤桓,樂此不疲。
范質、趙普等人聽了,都緊張地注視著徐鉉,唯恐他言語不妥,惹趙匡胤生氣。
那兩個少女一聽,連連在地上叩頭,哭著說:「太后饒命,奴婢知罪了!太后饒命啊!」
徐鉉接過信,一看那兩句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韓熙載見一向不苟言笑的徐鉉,笑得如此厲害,心裏更迦納悶。
拜見完畢,韓熙載領陶谷來到下榻的館舍。這裏瀕臨長江,環境幽雅。進得門來,只見客廳與卧室鋪著紅地毯,一色的檀木傢具,裝飾極為豪華。陶谷在客廳的太師椅上坐下,問道:「韓兄,不知唐主是否立了太子?」
「趙兄好意,徐某感激不盡。屈子云『鳥飛反故鄉兮,狐死必首丘』,徐某雖不及先賢,卻也不敢輕去父母之邦。南唐雖然積弱,亦惟有儘力匡救之,豈能棄之不顧?」語氣黯然,又透著幾許悲壯。
沒想到的是,陶谷的江南之行,竟然使南唐又苟延殘喘了十余年。歷史的偶然性和戲劇性,真是讓人啼笑皆非。
陶谷回到開封,將此番出使的情況,https://read.99csw•com以及對南唐君主的看法,一一稟告趙匡胤。趙匡胤聽了他的介紹和分析,便決定暫時撇下南唐,集中全部兵力和財力,對付北漢和西蜀。
幾個少女謝過太后,哭哭啼啼地被侍衛帶走了。
陶谷聽了,心中暗想,又是一個文弱無用的書生,南唐不足為患矣!便將話題一轉:「韓兄,金陵乃煙柳繁華之地,今日一見,果然佳麗如雲。聽說韓兄府中美妾成群,韓兄真是艷福不淺啊……哈哈……」
轉眼將近年底,這天趙匡胤又來到後宮,正和那幾個女子盡情作樂,忽然聽到門外的小太監急急喊道:「太后駕到!」他臉色唰地白了,連忙吩咐幾個女子,趕快躲避。但已經來不及了,太后在皇后細君的陪同下,徑直走進房中。
趙匡胤暫時放棄了對南唐的軍事行動,卻對陶谷帶回來的四名江南美女,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其實,他並不是個貪圖女色的人,可他畢竟是一國之君,而且才三十六歲,血氣方剛,面對如此千嬌百媚的美人,不由得砰然心動。於是將其帶入後宮,只是瞞著太后和王皇后兩人。
趙匡胤一愣,繼而哈哈大笑:「徐學士果然是名士風範!——諸位愛卿,來,喝酒,喝酒!」
琵琶撥盡相思調,知音少,待得鸞膠續斷弦,是何年?
太后眉頭一皺,提高聲音道:「豈有此理!胤兒,你捫心自問,這一個多月來,你除了照例臨朝,還做了些什麼?你看看你自己,現在都成了什麼模樣?你以為南唐進獻美女是一片好心嗎?他們是希望你沉迷聲色,意志消磨,以削弱大宋對他們的威脅罷了!我從前說你尚未更事,你還不服。現在身為帝王,依然如此,如何令娘不擔憂!」
太后長長吁了口氣:「知錯就好,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你登基未及一年,先屠澤州,后迷女色,也不知將來還有何事發生。為娘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恐怕將不久於人世。娘一旦撒手西去,當今天下,還有誰能約束你呢!」
宴罷,送走徐鉉,趙匡胤感慨地對趙普等人說:「南唐有此直臣賢士,卻仍國勢萎頓,實唐主之罪也!」
「為兒雖然有些放肆,但並未因此荒廢政事!」趙匡胤心裏不服,囁嚅著說。
趙匡胤令范質接過禮物,道:「唐主揭露李重進叛亂陰謀,又遣兵助大宋平定揚州,其心可鑒,其功可嘉,朕已知之。徐學士遠道而來,鞍馬勞頓,朕特在偏殿設宴,既為卿洗塵,亦以敘故人之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