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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受恩寵花蕊入宮 治頑劣皇子結親

第二十六章 受恩寵花蕊入宮 治頑劣皇子結親

過了幾日,趙匡胤在延和殿單獨召見盧多遜,以示對這位親家的恩寵。盧多遜作為集賢殿學士,很少有這樣單獨面聖的機會,興奮而又惶恐地應|召而來。
花蕊夫人一看趙匡胤盯著自己的那雙眼睛,霎時間全都明白了。說什麼撫慰,說什麼音律……她心裏一陣憤懣,一陣辛酸……她從沒有想過,也不相信孟昶會因為自己而亡國,而現在所有人都把亡國的罪名加在她身上。玩弄她的男人們說她是紅顏禍水,她的身體被打上了不祥的烙印。每個男人都把她當作尤|物任意賞玩,卻從來沒有人真正愛過她……吃驚、傷心之餘,花蕊夫人斂首下拜:「臣妾費氏見過皇上。願皇上龍體康泰,萬壽無疆!」那聲音有如珠落玉盤,鶯啼春林,悅耳動聽。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盧多遜忙不迭地答道。
盧多遜眨了眨那雙狡黠的眼睛,不慌不忙地說:「那也不盡然。皇上急於辦成此事,故選擇的範圍,只限定在京城五品以上的大臣之家……」
德昭不敢再跑,慢吞吞地走過來,跪在趙匡胤面前。那宮女衣衫不整,在旁邊發抖,簌簌淚下。趙匡胤一揮手,示意她離開,那宮女這才如蒙大赦一般,掩面而去。
趙匡胤聽了,吩咐將那溺器搬過來。張公公連忙照辦,小心翼翼地放在趙匡胤面前,說:「皇上,這溺器既貴重又雅緻,正好留在宮中使用。」
原來,孟昶之母李氏,也于年前病故。那幾個妻妾,或回成都,或嫁他人,轉眼星流雲散。於是,朝廷將孟昶所住莊園收回,餘下的一些貴重物品,其中包括從蜀中帶來的寶物,也就被軍士們搬到宮中來了。
宋貴妃一向乖巧可人,今天再一看,平日里如花似玉的美人,和花蕊夫人一比,頂多也就是中人之姿罷了。
像張公公這樣的人,毀了身體去當太監,既失去了傳宗接代的能力,又無執掌政事的可能,無非就是圖幾個錢財,過一生舒坦的日子罷了。如今黃燦燦的金子擺在面前,哪有不動心的道理?何況同是懷州人,說不定將來還要盧學士關照提攜呢!於是,他搓了搓那雙白晢綿軟的手,細聲細氣地說:「既然盧大人如此看重小人,那我就試試看罷。不過,有話說在前面,若事未辦成,盧大人可別怨小人啊!」
婚禮完畢,賓客散了之後,已是深夜。趙匡胤身披裘皮大氅,站在瑤津宮的走廊上,傾聽著淅淅瀝瀝的春雨,凝望著四處懸挂的彩燈,默默想道:德昭娶了親,若母親、綺雲、細君泉下有知,亦當為之欣慰。但願德昭從此收心,走上正途才好!
盧多遜不慌不忙地給張公公斟滿酒,說:「在下知道由皇上定奪,也並非要公公承諾什麼,只需公公有機會時,在皇上面前說幾句好話,並將我的意思轉達給費貴妃,這就幫了大忙了!」
兩個人沿著小徑隨意走著,後面跟著幾名侍衛、宮女。突然,不遠處的柏樹后,隱隱約約傳來女人的哭泣聲,眾人都覺得很奇怪。趙匡胤揮揮手,示意隨從停下腳步,自己快步繞過去,想瞧個究竟。
盧多遜有個獨生女兒,名叫盧萍,年方十六歲,相貌平平,不過身材婀娜,凹凸有致,頗有些風韻。因為有了這個女兒,近來盧多遜頗費了一番苦心。
這天下朝後,回到家裡,便與妻子袁氏商量道:「皇上要選兒妃,我家萍兒如能選上,那可是盧家無上的榮耀啊!」
誰知德昭根本不領她的情。自從王皇后細君去世,德昭就恨死了宋貴妃。在他看來,假如不是她迷住父皇,惹細君娘生氣,細君娘就不會那麼傷心絕望,這麼早地離他而去。他有時真恨不得殺了宋貴妃。
宋貴妃見皇上駕臨,連忙出來迎接:「臣妾恭迎皇上!」
皇上要為德昭選妃的消息,迅速傳遍了京城,那些官宦人家,紛紛打起了結親的主意。儘管有傳言說,太后遺命,叫皇上將來傳位於其弟趙光義,但皇上這邊卻一直沒有什麼表示。現在德昭已長大成人,又是皇上的獨子,若能嫁給他,不是明擺著要當未來的皇後娘娘嗎?退一步說,即使德昭做不成皇帝,也是現成的皇親國戚啊!
張公公一聽,連連擺手說:「皇子妃由皇上親自定奪,小人如何幫得上忙?實在是愛莫能助,愛莫能助啊!」
盧多遜的臉漲得通紅,可是又不能發作,心中恨恨不已地想,哪天落到我盧多遜手裡,定要你好看!
他見張公公一副為難的樣子,一招手,吩咐僕人端上一個盤子,裏面放著三百兩黃金、一個精緻的檀木匣。他微微一笑,對張公公說:「這些黃金,算是給公九-九-藏-書公的一點薄禮,不成敬意,還望笑納。這匣中的兩顆夜明珠,乃我家祖傳之物,價值連城,請轉交給費貴妃,就說是我盧多遜孝敬她的。」說完揭開匣蓋,只見兩顆麻雀蛋大小、晶瑩圓潤的寶珠,嵌在紅色絲絨當中,熠熠生輝。張公公不由得瞪大了雙眼:這等寶珠,即使在皇宮中,也算是稀罕物呢!
「皇子妃只要一個,萍兒排在第三,那也沒有希望啊!」
盧多遜張口結舌,驚出了一身冷汗。正在尷尬之時,張公公進來稟告說:「陛下,孟昶府中的貴重物品已運至殿外,不知如何處置,請陛下明示。」
「既然愛妃有此雅意,那就讓花蕊夫人進宮陪你吧!」趙匡胤一看宋貴妃的眼神,豈能不明白?
誰料孟昶雖居開封,卻常思故國,一直鬱鬱不樂,以致漸成痼疾,終於病歿。趙匡胤知孟昶為人懦弱敦厚,失國而又病亡,實堪哀憐,便下詔追封孟昶為秦王,贈白銀萬兩、布帛千匹以厚葬,併為之罷朝五日,表示哀悼之意。
趙匡胤的笑容突然收斂了,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喜愛歸喜愛,立后歸立后,這是兩回事。宋貴妃出身名門,溫順端麗,知書達理,有大家風範;費貴妃雖然艷麗可愛,但畢竟是孟昶之妻、娼妓之女,豈可立為國母?這不是讓朕惹天下人恥笑嗎?愛卿乃朝廷重臣,處事決不能以君主好惡為依據,而當以社稷利害為重啊!」
宋貴妃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對趙匡胤說:「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不知陛下可否答應?」
陶谷哈哈一笑,拍了拍盧多遜的肩膀:「哈哈,痛快!我想,這次盧兄為攀皇親,恐怕所費遠不止區區一匹馬吧。哈哈!」
直到孟昶的遺屬一行出宮,趙匡胤還沒回過神來,腦袋裡全是花蕊夫人的一顰一笑……這個女人真是天生的尤|物,一定要得到她!趙匡胤苦苦思索著,想要找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不知不覺來到了瑤津宮。
須臾,雲消雨歇,花蕊夫人鬢鬟零亂,雙頰酡紅,斜倚著趙匡胤說:「賤妾乃殘花敗柳,何勞皇上錯愛?願得一草庵,了此殘生足矣!」說罷淚如雨下。
轉眼到了冬季,趙匡胤果然履行諾言,正式封花蕊夫人為貴妃。朝中有些大臣以為不妥,但皇上寵愛,料想勸說無益,也就裝聾作啞,聽之任之。
盧多遜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說:「事在人為,只不過要多花些金銀。你可不要心疼啊!娘子想想,只要萍兒進宮,金銀珠寶還會少了你的嗎?」
「愛卿天姿國色,何出此言?」趙匡胤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你以為朕會捨得讓你走嗎?朕留你在宮中,過些時候,再冊封你為貴妃。這樣,你就可以常伴朕側了。如此可好?」
這天清晨,趙匡胤在瑤津宮用過早膳,信步來到御花園。此時正是中秋時節,天空一碧如洗,雲淡風清。御花園裡各色菊花開得絢爛妖嬈,清爽的微風拂過面頰,令人心曠神怡。
盧多遜對陶谷真是又恨又怕,他那張不饒人的利嘴,讓人無法招架。況且他資歷深,是開國元勛;而此番他的女兒進宮未遂,亦必氣憤難平。因此,盧多遜格外小心地陪著笑臉:「陶大人,千萬不要取笑我啊!」
長子盧端,見朝中大臣多數華居廣捨,競相奢糜,對父親的做法頗為不滿。盧多遜告誡他說:「金銀久貯亦不得腐爛,何苦露財鬥富,招致朝廷疑忌、同僚側目呢?」
盧多遜的府邸在開封城西北的封丘門邊,從外表上看,一點兒也不豪華,甚至看上去頗為寒酸。其實,盧家世代習儒亦兼經商,早已積聚了巨額的金銀,但盧多遜為人城府頗深,當然深諳財不外露的道理。
「即使如此,那也不下三千之眾!」袁氏打斷他的話。
同桌的趙普強壓住內心的厭惡,舉杯道:「盧兄喜得良婿,可喜可賀。趙某敬你一杯!」
回到大殿中,趙匡胤說:「盧愛卿,你博學多才,堪當重任。很快就要開科取士了,朕命你和陶谷擔任今年的知貢舉,共同負責科舉事宜。盧愛卿,科舉關乎我大宋命脈、社稷興衰,你可要好自為之!」
張公公憑著幾十年練就的察顏觀色、謹慎圓滑的本領,處理宮中各類事務老成幹練,終於獲得了趙匡胤的賞識,當上了大內總管。雖說這個職務僅為五品,級別不高,名聲也無法與朝官相比,卻十分重要。大凡皇宮內的物質供應、膳食安排、嬪妃起居等大小內務,除警衛之外,一概為其管轄範圍。
趙匡胤早就聽說,孟昶有一個妖嬈美麗、才情俱佳的妃子,叫花蕊夫人,只是一直無九_九_藏_書緣得見。花蕊夫人一出現在大殿之上,整個大殿彷彿驟然間燦爛起來。她款款走來,一身孝服,鉛華弗御,反而更顯清雅脫俗,明艷照人。所有的大臣都獃獃地看著,尤其是陶谷,整個人都痴了。
「不瞞你說,這次請你來,盧某有一事相求,還請公公多多幫忙!」盧多遜委婉地說出想讓女兒參加選妃的事。
張公公說:「小兄弟,說出來嚇你一跳。那就是孟昶用來小便的溺器,是由一整塊七色翡翠玉石雕刻而成,據說價值高達十萬兩黃金呢!」
由於趙匡胤深知宦官、外戚的禍害,明令禁止宦官涉及任何政務,但政務之外的其它方面,卻不得不依靠這些內侍。最重要的是,這次為德昭選妃的事,皇上就是委託他協助操辦。盧多遜心眼特別多,他知道張公公在選妃中有著很重要的作用,尤其是只有通過他,才能搭上花蕊夫人的關係,並最終影響皇上的抉擇。因此,他就以同鄉敘舊為名,盛情邀請張公公到自己府中做客。
天黑了,盧多遜將張公公送至門口,回到客廳中。袁氏憂心仲仲地說:「相公,只怕咱們這些黃金珠寶是白送了!」
再說趙匡胤接連兩個月戀著新寵,未免在心中對宋貴妃生出些愧意。這天晚上,便留宿在瑤津宮。宋貴妃喜出望外,曲意逢迎,讓他體味到一種與花蕊夫人迥然不同的韻味。
西蜀已平,除北漢以外,只剩下南唐、吳越、南漢三國苟延殘喘,但也無法構成對宋朝軍事上的威脅。趙匡胤見趙普「守北攻南」的戰略目標初步實現,天下大半已入大宋版圖,精神大振,便欲乘勝興兵,攻打北漢。
「罪臣之妃,叩謝陛下!」聲音宛若黃鶯出谷,清雅婉轉。
「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夫人,你就放心吧!」盧多遜望著窗外,一副勝券在握的神態。
趙匡胤猛地回過神來,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宋貴妃聽了趙匡胤的話,再看看他的神情,就猜到了十之八九。她心裏不由湧出一股醋意。
正因為此事非同尋常,直接關係到家族的興衰榮辱,那些閨中有待嫁之女的大臣,或打探內情,或暗中託人,紛紛在這門親事上動腦筋。其中心情最為迫切、用心最為良苦的,便是集賢殿學士盧多遜。
盧多遜見陶谷有意為難,狠了狠心道:「只要陶大人喜歡,在下自當奉送!」
那張公公乃大內總管,與盧多遜是老鄉,同為懷州人氏,很小就凈身入宮為太監,歷後晉、後漢、後周,接著又是宋朝,也不知伺候過多少皇室成員。誰也不知道他確切的年齡,看上去約五十歲。
趙匡胤望著跪在地上、外表酷肖自己的兒子,心中一陣疼痛,又是失望,又是氣憤,指著他訓斥道:「你身為皇子,不認真學文習武,卻做出這等荒唐下賤的事來,成何體統?」
隨即命身旁的侍衛,用鐵鎚將其砸碎。轉瞬之間,寶物便化為粉末。盧多遜、張公公在旁邊看得眼睛都直了,卻也不敢出來阻攔。
宋貴妃很清楚,眼前這個身為皇上的男人,永遠不可能為她所獨佔。她所能做的,就是盡量去滿足他的需要,獲取他的歡心。王皇后就是因為不願接受這種規則,才會傷心欲絕,最終病重而亡。
趙匡胤說了聲:「愛卿平身」,起身相扶,趁勢握住她的雙手,只覺得柔嫩如荑,渾若無骨,便將她扶到桌邊坐下。
「愛妃有何事,儘管說來!」
「皇上,皇上!」恍惚間,他似乎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嬌聲軟語的呼喚。也不知怎麼,嘴裏竟然脫口而出,喊了一聲:「花蕊夫人!」
趙匡胤虎目圓瞪,大喝一聲:「畜生,還不住手!」
這時,坐在次席的陶谷,端著酒杯走了過來,沖盧多遜作了個揖:「盧兄,恭喜!輕輕易易便成為了皇上的親家,確是好手段,陶某自愧不如。今後盧兄平步青雲,還請多關照!」
「皇上聖明,立后之事,確是宜速不宜遲。臣以為費、宋兩位貴妃,皆仁慈賢惠,可母儀天下。」
第二天用過早膳,宋貴妃見趙匡胤心情不錯,乘機建議道:「皇上,不如讓臣妾陪你去御花園走走,如何?」趙匡胤本有負荊之意,自然一口應承。
新娘坐著鍍金銀妝的花轎,前面有四名宮女打著方團掌扇、十名宮女手擎引障花、另十名宮女高舉大紅燈籠作為引導,左右各有八名俊俏童子作為陪護,後面則是由數十人組成的樂隊。迎親的隊伍一路吹吹打打,風風光光,從封丘門橫過馬行街,經景龍門往南,由拱宸門入宮,引得無數的市民駐足觀看,紛紛感嘆道:「這皇上娶兒媳婦就九*九*藏*書是不一樣,這回咱也算是開了眼界了!」
趙匡胤對張公公說:「先將這些東西收進庫房,以後再做處理。」轉身正要進殿,瞥見一面直徑約兩尺的銅鏡,古樸玲瓏,煞是可人,便隨手取來把玩。不料在銅鏡的背面,發現鐫有「乾德四年鑄」五個古字,忙招手叫盧多遜看,感慨地說:「盧愛卿,當年你說『乾德』是古蜀國年號,還有人不以為然,看來治國還須用讀書人啊!」
按照皇子納妃之禮,趙匡胤給盧家送去聘禮白銀一萬兩、肥羊五十隻、美酒五十壇、綢緞八十匹、香茗一百斤,以及衣服首飾等物品一應俱全,不計其數。當宮中內侍將聘禮送來的時候,袁氏不禁笑逐顏開,暗暗在心裏佩服丈夫的眼光和謀略。
盧多遜急忙起身,低眉斂首道:「不敢。小女相貌平常,詩書粗通,蒙皇上不棄,陪侍皇子左右,實在是她的福氣。臣感皇恩尚且不及,豈敢他求?」
德昭是自己和綺雲的兒子,又是長子,趙匡胤對他寄予厚望,還專門為他設了教授詩書的老師和傳授武藝的師傅,希望他長大后能文能武。豈料他貪玩任性慣了,在書房裡淘氣搗蛋,也不願好好習武。因為是皇子,打不得,說不得,老師、師傅頭痛不已,卻也無可奈何。只是趙匡胤萬萬沒想到,他竟會浮浪到如此地步!
趙匡胤含笑揮手,叫他重新入座:「朕看中的,正是她那忠厚之相和世代習儒的家世。美色致人亂性,不足貴也;知書故而明理,彌足珍也。令愛將來相夫教子,主持內務,必能成德昭的賢助。」
「胡說!只要學得真本領,何愁無處施展?你生在帝王之家,將來要靠你支撐社稷江山,叫朕如何放心?朕如你這般年紀時,早已文韜武略兼備,名震一方了!」
花蕊夫人羞澀地低下頭,好似極不情願地扭了扭腰肢,嬌聲道:「貴妃房中,皇上豈可如此?」
「謝陛下!」花蕊夫人站起身來。
眼看將近中午,宋貴妃在內室設便宴款待她,花蕊夫人也不好推辭,只好跟隨宋貴妃走進內室,卻一眼看見趙匡胤也坐在桌旁。
「愛妃不必多禮,平身!」趙匡胤微微彎腰,攙起宋貴妃。
玉津園裡有一個小型的廣場,呈正方形,縱橫各一百五十步,是大內侍衛練武的場所,各種兵器、箭靶應有盡有。趙匡胤平時常來此舞棍射箭,舒展拳腳,只因近來西蜀亂起,政務繁忙,所以無暇光顧了。
這時,一位內侍,指著緊挨殿牆擺放的一件形狀奇特的碧綠色器具問道:「張公公,那是什麼?」
行過大禮,趙匡胤示意他在御座旁的椅子上坐下,說:「愛卿家風嚴謹,教女有方。如今令愛嫁入宮中,與朕成了兒女親家,不知愛卿有何要求?」
盧多遜聽了暗暗高興。
宋貴妃見趙匡胤眉頭緊鎖,悶悶不樂,知道他還在為剛才的事生氣,開口勸道:「皇上,德昭也有他的苦衷。依歷朝慣例,皇子十八歲出閣,或立為太子,或授予官職,可他無一名分。這麼一個大男人,獨身居於宮中,焉能不做出荒唐事來?」
趙匡胤回到瑤津宮,宋貴妃伺候他沐浴更衣,兩人正在對弈,忽有內侍進來稟報,說故后蜀主孟昶,於今日在京城病故。趙匡胤不禁大吃一驚。
盧多遜夫婦倆熱情相陪。喝了幾杯酒,聊了些懷州地方上的趣聞之後,盧多遜站起身,舉杯道:「張公公,你整日在皇上身邊操勞,真是勞苦功高。方便的話,還請多多美言幾句才是!」
他的好運終於來臨了。
趙匡胤仰首望天,那張國字臉在冬日下顯得無奈而疲憊,喟然長嘆:「出了這等冤孽,真是皇家之不幸啊!」
袁氏也是貪財之人,見丈夫說得頭頭是道,也連連點點頭道:「只是不要花冤枉錢才好。相公,你打算怎麼辦呢?」
趙匡胤仰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吩咐身邊的一名侍衛,去宮中取混天棍,自己率領諸位大臣,興緻勃勃地趕往玉津園。
盧多遜因其特殊的身份,居於首席。人們紛紛向他敬酒祝賀。他則端著酒杯,矜持地應酬著,盡量不使自己的喜悅露于形色之間。
只見他下盤沉穩,雙臂有力,縱跳騰挪,開合自如。手中的渾天棍或掃或挑,或劈或搠,猶如驚鴻游龍,顯出神奇莫測的變化。這套渾天棍法,起式稍靜,越到後面威力越大,至結束時的那幾招,更是如驚雷驟起,聲勢駭人。六十四式使完,趙匡胤收棍斂勢,圍觀的侍衛齊聲喝彩。
趙匡胤無心再散步,默默轉身回去。一路想著這些年來,綺雲死得早,德昭天性玩劣,加上從小祖母杜氏的九-九-藏-書嬌慣,自己也不便多管。後來杜氏、細君相繼去世,自己則忙於政務,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來管教他。誰料數年過去,他竟變成了這等不成器的模樣。
宋貴妃替趙匡胤戴好紗帽,披上大氅,扶他來到御花園。園裡百花早已經凋謝,但成行的松柏、冬青依然碧綠蔥鬱,別有一番景象。
花轎一到,便有女官將新娘引去休息,隨即酒宴開始。廣政殿中,朝廷命官、皇親國戚歡聚一堂。趙匡胤手持金杯,從御座上站起,滿臉含笑地說:「諸位愛卿,今日乃皇子德昭大喜之日,諸位愛卿,請!」說罷,舉杯一飲而盡。殿中頓時熱鬧起來。
原來西蜀平定后,孟昶作為亡國之君,接到宋主趙匡胤的詔令,帶著自己的母親李氏,還有後宮的幾個妃嬪子女,一路凄凄慘慘來到開封,待罪闕下。對於這個風流倜儻,才情頗高的亡國之君,趙匡胤並沒有怎麼為難他,倒是頗為優待,封他為中書令,授秦國公,另外還賜莊園一座,讓其居住京城,安度餘生。
德昭轉頭一看,父皇就站在自己背後,嚇得魂飛魄散,匆忙系好褲子,回身便跑。趙匡胤又吼道:「站住,你給我回來!」
「你別急啊!這三千大臣之中,或本無女兒,或年紀不相配,餘下的不過三百。若再除去相貌甚差者、不識書理者,數量也就很有限了。據我的了解分析,也只有那陶谷、潘美兩家女兒在萍兒之上。」
春節過後就是元宵。元宵那天,趙匡胤在宮中為兒子德昭舉辦了盛大的婚禮。自然,那位頭戴霞帔、身穿大紅禮服的新娘,便是盧家的小姐盧萍。雖說金銀錢財是身外之物,可它偏偏有如此魔力,使很多難以辦到的事成為現實。
趙匡胤笑了笑,緩步走出場外,他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十分滿意。他雖然年過四十,肚子稍微有點發福,但因為多年軍旅生活的鍛煉,再加上登位以來堅持習武,故仍如年輕時一般身手矯健,精力充沛。
房中只剩下趙匡胤和花蕊夫人。趙匡胤見她喝了酒,紅雲上臉,更顯得艷若桃花,越看越愛,心癢難禁,走過去挨著她坐下,右手在她的纖腰上摩挲著,輕聲說:「朕一見愛卿,便覺難以自持,不知可否一親芳澤?」
孟昶的遺屬,對皇上的寬厚仁愛深為感動。喪事辦完后,孟昶的母親李氏,領著孟昶妻妾入宮拜謝,花蕊夫人亦在其列。
趙匡胤早就忍無可忍,乾脆挑明:「貴妃早知朕意,愛卿自可放心,儘管『如此』好了!」說完抱起花蕊夫人,走入帷帳。趙匡胤傾慕已久,如今夙願得償,自然傾其全力,大張撻伐,只弄得花蕊夫人嬌喘吁吁,欲罷不能。
這麼一比較,趙匡胤就越發想得到花蕊夫人,下起棋來,也就顯得心不在焉。
「臣妾聽說那西蜀降主孟昶,前日病故,皇上已傳旨大殮。臣妾還聽說,孟昶有一個妃子,名叫花蕊夫人,精通音律,還會填詞。臣妾每日閑居宮中,想找個人做伴,順便學點音律,不知陛下以為如何?」說完,別有深意地看了趙匡胤一眼。
三人就座,酒過三巡,宋貴妃見火候已到,起身說:「皇上,臣妾不勝酒力,先行告退!」說完,將門輕輕掩上,轉身離開。
第二天一早,宋貴妃就以撫慰孟昶妻室,以及跟花蕊夫人學音律為由,召花蕊夫人進宮。花蕊夫人來到瑤津宮,拜過宋貴妃,也不過說些感謝的話罷了。
趙匡胤不曾想到,天下竟然有如此艷麗的尤|物,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花蕊夫人。花蕊夫人亦有所察覺,忍不住雙頰泛紅,臉露羞色,斜眄了趙匡胤一眼。這秋波一轉,似有無邊的魔力,直擾得那位神武超凡的宋天子心猿意馬,幾乎神魂出竅。
德昭抬頭瞟了父親一眼,瓮聲瓮氣地答道:「整日呆在宮中,學文習武,也無處施展,學它做甚!」
當時的宦官地位頗低,素來為朝官所不齒。張公公接到盧多遜的邀請,頓覺臉面生光,高高興興來到盧府。
「兒臣雖為皇子,卻既無名分,又無行動自由。宮牆之內,彈丸之地,豈能如父皇一般有所作為?」德昭依然不服氣。
趙匡胤眉頭一皺:「就連小便之物,亦用七色翡翠雕成,不知他吃飯用什麼寶器!奢糜至此,焉得不亡!」
花蕊夫人走到桌案前,拿起紙筆一揮而就。趙匡胤一看,並不是什麼詞曲,而是一首詩:「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十四萬人齊卸甲,更無一個是男兒。」這本是息夫人國破被虜時,所寫的一首自明心志的詩,趙匡胤看了,感覺有點尷尬。
花蕊夫人大喜,裸身跪在床上,謝道:「九九藏書賤妾何幸,得蒙皇上垂顧!妾願終生伺候皇上,以報皇恩!」言罷磕頭不止,那白玉般豐|滿溫潤的雙乳,上下顫動著。趙匡胤心旌搖蕩,一把將她擁入懷中……花蕊夫人施展全身解數,將母親過去所傳的倚玉吹蕭、倒澆蠟燭等五花八門的閨中招式,盡行使出,一門心思取悅迷惑趙匡胤。趙匡胤雖然娶過綺雲、細君,眼下後宮中也有許多妃嬪,可她們都是出身名門的淑女,何曾見過這些新奇的床上功夫?此番初識花蕊夫人,領略到床第間如許味道,頓覺其樂無窮,於是夜夜與花蕊夫人盤桓,竟使後宮粉黛,無緣得見君王了。
趙普、陶谷等人很清楚,以宋朝現在的實力,要想平定北漢,絕非易事,而且自五代以來,到大宋建國,連年征戰,早已國庫空虛,民不聊生。兩人以用兵過勤、有損民力為由,竭力相勸,趙匡胤才不得不暫緩此議。
旁邊的宋貴妃連忙打圓場道:「皇上還是先用膳吧!」
花蕊夫人走到御座前,輕斂裙裾,盈盈下拜,裹在喪服中的玲瓏身軀,恰似迎風楊柳,婀娜輕盈。秀美的脖頸細膩白|嫩,發出誘人的光澤。
「唉。」趙匡胤嘆了一口氣道:「皇後去世已有兩年,蜀中亂起,朕一直無暇顧及立后之事,以致後宮無主,帶來極大不便。看來此事當儘快確定才好。」
「素聞花蕊夫人善填詞,妙善丹青,今日不妨填上一曲,以助酒興,如何?」宋貴妃在一旁說。
盧多遜知趙普一直瞧不起自己,若非今日女兒嫁入皇家,他豈會主動敬酒?盧多遜雖暗自得意,但還是恭恭敬敬地說:「宰相如此客氣,在下如何敢當?同喜,同喜。」
「雕蟲小技,恐污了陛下和貴妃尊目!如若陛下不嫌棄,賤妾就獻醜了。」
「取笑?陶某一介平民,豈敢取笑堂堂皇戚?」陶谷眼一眨,「不過,即使成為皇戚,盧兄許諾的那匹五花馬,還是要兌現的。盧兄不至於變卦罷?」
「哪裡,哪裡!伺候皇上是老奴的份內事!」
袁氏一聽睜大了眼睛:「你說萍兒?別做這個大夢了!盧家又不是什麼簪纓世族,萍兒也不是什麼天姿國色,哪裡輪得到她!」
「皇上過獎了,與費貴妃和宋貴妃相比,小女差之遠矣!」盧多遜不放過任何一個奉承的機會。
「你……你還敢頂撞朕!」趙匡胤氣得渾身發抖,掄起巴掌就要扇過去。宋貴妃見狀,連忙上前攔住趙匡胤:「皇上,德昭年紀還小,不懂事,慢慢調|教,自會走上正途的。」接著,她又轉過身說:「德昭,快起來,給父皇認個錯,趕緊回去好好讀書!」,說罷,沖德昭使個眼色,示意他快走。
盧多遜有些猶豫,沉吟再三,回答說:「臣生性駑鈍,未敢妄評優劣。不過依臣的觀察,似乎皇上對費貴妃更為喜愛。不知皇上……」
見宋貴妃為自己開脫,他心中罵道:「假仁假義的狐狸精!」抬頭瞪了她一眼,爬起來對趙匡胤說:「兒臣糊塗,有負父皇厚望。今後再也不敢了!」言罷揚長而去。
沒想到這麼一瞧,把他驚得差點背過氣去:他的兒子德昭,正摟著一名宮女,欲強行非禮!
趙匡胤與盧多遜走出殿門,只見廡廊上堆放了不少精緻華美的器物,大多是些鏡台、箱櫃之類的東西,做工極精細,鍍金描銀,甚至裝飾著珍貴的寶石。
盧多遜大喜,連忙跪下道:「皇上放心,微臣一定竭盡全力,不負皇上厚望!」
「皇上,你怎麼了?是臣妾啊!」是宋貴妃的聲音。
原來,盧多遜有一匹日行數百里的良馬,因毛為雜色,號稱「五花馬」。陶谷愛馬,而又性貪,便向盧多遜索要。盧多遜捨不得此馬,多次推諉,陶谷卻苦苦相逼,令人頭痛不已。沒想到他竟在此時又提了出來。
趙匡胤進了練武場,換上一身寬鬆的白色練功服,腰間扎一條五寸寬的黑色腰帶,顯得精幹而飄逸。他先伸腿彎腰,做了一番準備活動,然後打了一套虎拳,待到全身發熱,微微出了點汗,才取過侍衛手中的「渾天棍」,一招一式地舞弄開來。
「不知愛卿以為立誰為佳?」趙匡胤有意問他。
趙匡胤聞到一股如蘭似麝的異香,撲鼻而入,不禁心神一盪。他定了定心神,說:「起來吧!」
黃昏過後,婚禮開始了。新郎、新娘在禮部官員的引導下,依次拜了天地、父母,夫妻對拜,然後被簇擁進布置一新的洞房。
停了一會兒,她又說:「皇上,不如讓德昭成親,興許能使他收心呢!」
「求張公公和花蕊夫人幫忙。」盧多遜回答。
趙匡胤聽了,眼睛一亮:「對,此法甚佳,倒不妨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