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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偏安南漢一朝喪 飄搖南唐苟求全

第三十章 偏安南漢一朝喪 飄搖南唐苟求全

李承渥領兵來到韶州城北,在蓮花峰下列成陣勢,以千余頭大象為先鋒,每頭象載十餘人,皆頭扎白巾,手執長兵器,大聲吶喊,向宋軍陣地衝去。宋軍將士都是北方人,初次見到這樣聲勢浩大的象兵進攻,未免心虛,臉上露出驚慌之色。
張洎見此情景,連忙上前調解,拉開潘佑道:「潘兄,豪言易出,壯行難為啊!依潘兄所見,以吾積弱之國,欲對付強大的宋朝,應當採取什麼措施?」
劉鋹還有一個觀人交媾的癖好,常在宮中挑選齒紅唇白的美貌少年,配以宮女,裸體相接,自己則和媚豬往來巡察。見男勝女則喜,若男子不敵宮女,則將男子大加鞭撻,甚至將陽|具割下。他又令人製作燒煮、剝剔、刀山、劍樹等酷刑,或者使犯人與餓虎、大象相搏,其狀慘不忍睹。
這一仗,宋軍大破敵軍象陣,殲敵五萬餘人。潘美馬上差人向皇上報捷,同時驅兵急進,于次年正月,攻下廣州附近的英德和南雄,屯兵雙汝山下,離廣州城只有十里之遙了。
才人盧瓊仙上前奏道:「陛下,城中兵員不足,難與宋軍抗衡。臣妾以為,不如與宋軍議和,多納金銀美女,以求渡此難關。其它事情,以後再議。」
劉鋹大喜過望,千恩萬謝。
一到京城,林仁肇來不及回家中和妻兒團聚,就直奔皇宮。宮中侍衛見到林仁肇,如獲救星般,飛快迎了上來:「將軍,皇上正在議事廳等候!」
趙匡胤讀了劉鋹的複信,惱怒至極,決意南征。此時正值九月,各州郡上報糧食大豐收。趙匡胤見時機成熟,詔令潘美為帥、尹崇珂為副,統領十萬禁軍征討南漢;同時命南唐、吳越各出兵兩萬,作為應援。
林仁肇整了整戎裝,趨前行禮后,依班次站在皇甫繼勛之側。
皇甫繼勛氣得渾身顫抖,指著潘佑說:「你……你……」
陳喬、張洎、皇甫繼勛紛紛反對,認為此舉無異於以卵擊石,惟有潘佑表示支持。群臣形成了針鋒相對的兩派。李煜覺得雙方都有道理,一時無法決定,望了望一言未發的徐鉉,問道:「徐愛卿,你以為如何?」
南漢自劉隱據廣州,至劉鋹亡國,凡五主,歷六十五年。當時廣州有一首民謠頗為流行:「羊頭二四,白天雨至。」人莫能解。等到潘美入城,劉鋹喪國,正好是二月初四,而這「天雨」二字,意謂宋師如及時雨,救民之困渴。
潘美乘機麾兵衝殺過去,猶如秋風掃落葉,殺得南漢兵哭爹喊娘,抱頭鼠竄。李承渥還算跑得快,僥倖撿了一條性命。
林仁肇對陳喬求和苟安的主張一貫不滿,聽了他的話,不由得心頭火起,出班奏道:九*九*藏*書「陛下,切不可輕去國號!十幾年來,我大唐忍辱含垢,一讓再讓,以致國力日蹙,士氣日頹。若這樣任人宰割,臣恐亡國之禍不遠矣!」
匆匆閱過來信,劉鋹勃然大怒,將媚豬往旁邊一推,噴著酒氣吼道:「那趙官兒真是目中無人!李煜軟弱可欺,難道我大漢便怕你不成!來人啊!速替寡人擬就一封複信,口氣強硬一點兒,叫趙官兒斷了那痴心妄想!」
趙匡胤覺得十分可笑,順口問起有關劉鋹治國的情況。余延業把劉鋹暴虐之跡一一說出,趙匡胤大為驚駭,不禁拍案而起道:「朕當救此一方民也!」
趙匡胤見他又可憐又可笑,留下來也造成不了什麼威脅,而且他終能獻城納降,就赦免了他的罪,還賜以襲衣、冠帶、器幣、鞍馬,授予檢校太尉、右千牛衛大將軍,封為恩赦候,令他暫住玉津園。
第二天,李從善入宮謁見趙匡胤,呈上李煜的書信及黃金十萬兩、貢絹二十萬匹、香茗二十萬斤。趙匡胤仔細閱過書信,朗聲道:「汝主自去國號、貶損制度,可謂英明之舉也。」說完,令內侍賜白金五萬兩,道:「昨日汝主贈予我朝宰相白銀,今日朕以白金答之。投桃報李,禮尚往來也。」
趙匡胤聽了極為受用,殿中諸臣也拍手稱好。
「他要推辭是他的事,朕之所賜卻不可辭也!」趙匡胤傾身向前,接著說:「為答汝主善意,朕便授卿為泰寧軍節度使,以後長居京師罷!」李從善明知這是扣留自己為人質,但懾于趙匡胤的威勢,只好叩頭謝恩,悻悻離去。
宋軍十萬大軍兵臨城下,廣州城內一片混亂。一貫狂妄驕橫的劉鋹急得頓足捶胸,李托、龔澄樞等一班大臣也束手無策。
南漢是唐末大動亂中形成的一個割據政權,於後梁末帝三年正式立國,以廣州為都城,擁有潮、容、邕、韶等數十個州。因為地處蠻荒,交通阻隔,歷代王朝不便征伐,使南漢不但得以延續,而且有所擴張。南漢劉氏的歷朝統治者,大多殘暴荒淫,政刑苛酷,及至劉鋹,更是暴虐無道,無以復加。
史載劉鋹為人昏庸,朝政全部委託給親信李托、宦官龔澄樞和才人盧瓊仙,自己則日夜在後宮放縱行樂。當時有海外商客獻給他一名波斯美女,巨|乳肥臀,艷麗無比,又善房中之術,深得劉鋹寵幸,還賜其號曰「媚豬」。
然而,當南漢滅亡,趙匡胤令他取消國號時,他終於感到了危機的臨近。於是召集朝廷的主要大臣,希望他們想出良策來。李煜捋著鬍鬚,那雙聰慧而頗帶女性氣的眼睛,焦灼地盯著沉默不語的大臣們。
從此,劉鋹在read.99csw.com開封過著一種衣食無虞的閑居生活,直到宋太宗太平興國五年因病去世,享年三十八歲。
昨日,林仁肇接到南唐主的詔令,令他回金陵,有重要國事商議。他立即動身,馬不停蹄地趕往京城。
徐鉉上前答道:「陛下,一味對宋妥協,絕非長久之策;以吾江南眼下的實力,貿然出擊亦無勝算。臣以為,可先上表去國號、改國印,此僅損名而未墜實也。但與此同時,當招募兵丁,積蓄糧草,做好與宋決戰之準備。兩國交戰遲早會發生,臣願陛下今後以國事為重,則國家之幸、萬民之幸也!」
潘美在大帳中接見漢使,呵斥道:「劉鋹與我大宋分庭抗禮,出言不遜,又荒淫無道,荼毒百姓,罪不可赦,議和決不可行!你回去轉告劉鋹,速速獻城納降,方可保全性命。否則我大軍克城之日,定教他死無葬身之地!」
過了十來天,劉鋹剛在玉津園安頓下來,忽有內侍傳下聖旨,召恩赦候往講武殿見駕。劉鋹不明原因,唬得面無人色,含著淚跟眾妻妾告別一番,忐忑不安地跟隨內侍,來到講武殿。到了以後才知道,不過是虛驚一場,原來是皇上犒勞南征有功人員,召他來作陪助興,心裏暗自鬆了口氣。
劉鋹趕緊召集群臣商議,決定派大將軍龔澄樞率兵五萬,前往賀州迎敵。龔澄樞年幼入宮,侍奉先帝劉晟,憑著察顏觀色的本事,得到賞識重用,哪裡有什麼領軍作戰的才能?眼下形勢所迫,無法推卻,只好硬著頭皮,率軍出了廣州城。還未到芳林,聽說宋軍已近,計無所出,不管三七二十一,丟下大軍隻身逃遁。因此潘美得以順利攻下賀州,接著又乘勝連克昭、桂、連三州,進而直逼韶州。
劉鋹此時已山窮水盡,走投無路,只好無條件向宋軍投降。李托、龔澄樞心知即使投降,也難免一死,於是糾集心腹,在城內四處放火,焚毀府庫宮殿。諾大的一座廣州城,頓時黑煙四起,火光衝天。
當時南漢國內已數十年不聞號角,朝廷舊將多因遭讒被誅,掌兵權者幾乎全是宦官。此外,劉鋹耽於游宴,不重裝備,把許多城壁壕溝改成宮館池沼,戰船飾為遊船,就連兵器,也因長期廢置而生鏽腐爛了。及聞宋師大舉進攻,全國震恐,人心惶惶。
南漢賦稅極重,所得來的錢財,全部用來修築離宮別院。劉鋹所居住的宮殿,全部用珍珠玳瑁裝飾。劉鋹還有一個癖好,就是喜用毒酒鴆殺大臣。大臣中稍有不合其意者,就被賜以毒酒,須臾斃命。
李從善接受敕令,攜帶李煜的親筆奏章和大量的金銀貢品,離京北上。抵達開封read.99csw.com之後,他按徐鉉的指點,先去宰相府拜見趙普,獻上白銀五萬兩。趙普熱情接待李從善,但堅決推辭了他的贈銀。
唐主李煜見大臣到齊了,咳嗽一聲,環視一下殿中群臣,說:「諸位愛卿,朕召你們來,乃有一件要事相商。宋主滅掉南漢之後,進逼南唐之心更甚,日前令吳越王錢俶轉致其意,欲使朕去國號,改『唐國主』為『江南主』。不知諸位對此事有何高見?」
可是畢竟糧荒剛過,趙匡胤不願用兵,於是遣使至南唐,令南唐主李煜轉諭劉鋹獻地稱臣。李煜接到宋主詔書,不敢有絲毫怠慢,即刻展開生花妙筆,寫了一封情文並茂的勸降書,派人送往廣州,轉達宋主之意。
席間,諸大臣紛紛向皇上敬酒。趙匡胤心中高興,來者不拒,喝得滿臉通紅。劉鋹見狀,也上前奉承道:「陛下,朝廷威力遠播,將來南唐、吳越、北漢、遼國,四方僭越之主,盡入陛下囊中。臣等率先來朝,願為諸國降王之首領也!」
「啟稟陛下,趙宰相併未接受!」李從善誠惶誠恐,慌忙跪下。
劉鋹一面喝酒,一面口授,令內侍記錄下來,將充滿不敬之辭的複信交南唐使者,帶給宋主趙匡胤。
潘美接到劉鋹的降表,急率大軍入城,分兵保護劉鋹、撲滅大火、維護秩序。三天之後,城中已基本安定,李托、龔澄樞亦被擒獲,當即斬首示眾。於是令尹崇珂領兵兩萬,押解劉鋹等人先行返京,自己仍率軍駐紮廣州。
宮中大殿內,劉鋹如同困獸一般,拔劍將一張精美的几案砍得稀爛,憤怒地說:「寡人平日待你們不薄,現在面臨生死存亡,你們卻一言不發,畏敵如虎。究竟是何道理?」
開寶三年五月,潭州防禦使潘美,擒獲南漢官吏十餘人,押送京城。其中有個叫余延業的,矮小而猥瑣。趙匡胤問他在南漢任何職,他說是護駕弓箭手首領。趙匡胤一笑,令人給他一張弓箭,命他一試。結果那余延業用盡全身力氣,臉漲成豬肝色,愣是拉不開那張普通的弓。
「林將軍豪氣干雲,固然令人佩服,但也不能無視現實。小不可敵大,弱不可敵強,古人之訓也。西蜀、南漢未量力而行,終喪其國,前車之鑒也。何苦定要逞一時意氣,招致禍患呢?」說話者是老氣橫秋的皇甫繼勛。
那樂範本是個奸惡小人,心中早存異圖。他趁著混亂,把宮中的黃金珠寶悉數搜刮上船,並指揮手下親信死黨,連夜起錨駛離廣州,逃往南洋去了。等到次日早晨,劉鋹來到海濱碼頭,惟有海水浩淼,汪洋一片。他不禁仰天長號,徒喚奈何!
江南八月,天高氣爽,正是秋收的read.99csw•com時節。農人在稻田裡揮鐮收割,縱橫交錯的河道上,運糧的小船往來不絕,空氣瀰漫著稻穀的醇香。
李煜聽了,不由得一陣臉紅。他見殿中大臣無人提出異議,決定按照徐鉉的意見,派皇弟李從善出使開封。
三月,趙匡胤親御明德門,接受獻俘。劉鋹這時也不再顧及國主的面子,俯伏地上,連連叩首道:「罪臣年十六登基,李托、龔澄樞等皆先主舊人,把持朝政。在國時,罪臣是臣下,他們才是國王。此情還望陛下詳察聖裁!」言罷竟至垂淚。
江都通往金陵的驛道上,一對身著戎裝的騎兵,正在策馬飛奔,馬蹄落處,騰起一陣陣塵土。為首那位身穿白袍的將軍,三十四五歲模樣,濃眉俊目,豹身猿臂,顯得威武而精幹,他便是天下聞名的江南第一驍將林仁肇。
李煜于建隆二年登基時,宋已代周,國家面臨宋朝強大的軍事壓力。無奈之下,只好委曲求全,年年向宋朝納貢,以換取南唐暫時的安寧。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一種習慣。
李煜在登位前,已是江南傑出的詞人,並精通音律,即使當了國君,也依然熱衷此道。在他看來,填詞作曲、偎紅倚翠,比治國為政有著更大的吸引力。因此,十余年來,他日日留連於詞曲與聲色之間,而將政事委託給陳喬、張洎等人。
趙匡胤一愣,既而明白過來,哈哈大笑道:「朕推赤心於人腹中,豈會行此卑劣之舉?」命內侍取過劉鋹面前那杯酒,一飲而盡,又另斟卮酒以賜劉鋹,劉鋹慚愧得無地自容。
潘美急了,令親兵數十人,分頭傳告將士們道:「象陣並不可怕。弟兄們趕快準備強弩,儘力攢射,並敲銅鑼、放鞭炮,管教象群回竄,反傷南漢兵!」
趙匡胤興緻頗高,招手叫劉鋹坐在身邊,賜他美酒一杯。這劉鋹在位時,常以毒酒賜臣下,如今見趙匡胤賜酒,嚇得臉色發白,冷汗直冒,撲通跪在地上:「罪臣繼承祖父基業,抗拒天朝,勞王師討伐,罪固當誅。陛下既已饒臣不死,臣願為開封布衣,觀太平盛世。未敢飲此酒也!」
南唐使者抵達之時,正值劉鋹在後宮與媚豬飲酒作樂。這劉鋹年僅二十七歲,一雙凸眼,膚色黑黃,長著一個葫蘆似的三角腦袋。他左手接過內侍呈上來的信函,右手卻仍然插在媚豬的懷裡忙乎。
林仁肇跟著內侍走進議事廳,果然見樞密使陳喬、清輝殿大學士張洎、吏部尚書徐鉉、內史舍人潘佑、都指揮使皇甫繼勛等官員,均在廳里。廳正前方的御座上,端坐著南唐主李煜。
南征之役,宋朝得到六十個州、兩百一十四個縣,擴大了疆域,增加了人口,更為重要的是,宋九九藏書朝的領土由北直貫南海,將東面的南唐、吳越牢牢地控制起來。事實上,這種局面一經形成,東邊二國再也無法逃脫滅亡的命運了。
林仁肇與皇甫暉關係十分親密。自從十五年前皇甫暉死於趙匡胤之手,他就決意報仇雪恨,發誓與宋朝誓不兩立。他上任以後,整頓軍隊,加強防衛,修造戰船,把江都治理得井井有條,令宋朝頗為忌憚。
劉鋹聞報,下令宦官樂范,將僅有的十來艘大船泊在海邊,裝著媚豬等寵愛的妻妾和宮中的奇珍異寶,準備遠逃海外。
林仁肇搶先答道:「據臣觀察,淮北宋軍並不多;且宋疆土日廣,兵力分散;又剛取南漢,師疲力竭。江都現有精兵八萬,臣願率軍從壽春徑渡,收復江北失地。縱使宋軍來援,臣據淮御之,亦可保萬無一失。兵起之日,陛下以臣叛告于宋朝。如此,則事成可享其利,不成亦不至累及陛下也!」
「陛下,當前宋朝帶甲百萬,天下土地十得其九。宋朝強盛如此,勢不可抗也。愚臣以為,不如順宋主之意,去唐國號,以免兵災!」陳喬首先表態。
劉鋹別無良策,只好姑且依從,遣使前往雙汝山議和。
林仁肇是名將皇甫暉的外甥,從小跟舅舅學習武藝兵法,朝野譽為青年俊彥,很快得到南唐主的器重,幾經升遷,被任命為江都留守。江都隔淮水與宋對峙,堪稱南唐第一重鎮。
李煜說完,右手習慣性地抬起,修長白皙的手指,輕捋頷下的須髯。李煜五官勻稱,相貌俊秀,儒雅猶如書生。其實,他本來就是個擅長填詞作詩的文人。作為李璟的第六個兒子,他從未想過要繼承皇位,誰料幾位兄長或逝或病,南唐主的皇冠,戲劇性地落到了他的頭上。
潘佑是個口無遮攔的人,素稱狂士,聞聽此話,直直地走到皇甫繼勛面前,嘆了一口氣道:「想當年,令尊皇甫暉將軍奮擊疆場,寧死不屈,何其壯哉!何曾料到其子竟會如此膽怯。實在可悲可嘆!」
劉鋹手下另有一員大將,名叫李承渥。此人不但驍勇,而且擅長馴象,能驅象用於軍陣,號稱「象兵將軍」。劉鋹見宋軍勢盛,連下數城,惟恐危及廣州,便搜羅國中十萬精銳人馬、馴象千余頭,令李承渥率領,開赴韶州前線。
宋軍將士聽了,才稍稍放下心來。待象兵衝到陣前,潘美一聲令下,萬箭齊發,射向象群。與此同時,宋兵紛紛敲起鑼鼓、放起鞭炮,頓時響聲震天,彷彿震雷驟起。大象受此驚嚇,果然紛紛逃竄。騎在大象上的士兵控制不住,多半被甩了下來,經象腳踐踏,轉眼成了肉餅。潰散的象群,撇開四條粗腿飛跑,把象陣後面的大隊南漢兵沖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