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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盧多遜暗設圈套 宋太祖罷免趙普

第三十一章 盧多遜暗設圈套 宋太祖罷免趙普

趙匡胤送走王審琦,悶悶不樂,便出了講武殿,來到延福宮。宋皇后聽到內侍通報,連忙出來迎接。
趙光義點點頭,面無表情。
趙普怔怔地看著趙匡胤的背影,半天一動不動。這次怕是在劫難逃了!
趙匡胤微微笑道:「盧多遜確實心眼太多,但只要朕加以提防,亦不足為患;至於他與趙普不和,卻正可為朕所用。此古代聖君馭人之術也!」
趙匡胤冷笑一聲。下令將餘下的瓦壇全部搬進來,一一檢查,果然壇壇如此。他冷著臉說:「人言趙普嗜財如命,誠哉斯言!——趙愛卿,你還有何話可說?」
「來人哪!快將張瓊抬至偏殿,叫太醫好生醫治!」趙匡胤大聲喊道。
而趙普此去郴州,果然再也沒見過趙匡胤。待他重返中原,只能叩拜宋太祖的陵墓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隻無所不在的巨手,在操縱著人世間每個人的命運。
「非也。三年前因送此類年禮,遭宰相斥罵,爾後再也不敢造次,每年所送皆為魚蝦之類。」
眾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都投向端坐在御座上的趙匡胤。
半個月後,開封城南熏門外,趙光義、王延嗣等大臣,冒著大雪,為南去的趙普送行。
「哦,那是吳越王派人送來的海鮮,還未及貯藏。」
趙普命人抬過一壇擺在廳中,取掉木蓋一看,不禁大吃一驚:那裡面竟然全是上等的瓜子金!
「陛下關愛之心,為臣感銘於懷。然與其空居其位,還不如去職歸家,了無牽挂的好。況且眼下朝廷文臣武將,人才濟濟,臣之離去,亦無傷大局。臣去意已定,還望陛下念在昔日的情分上,容臣告老!」王審琦突然離開座位,跪在趙匡胤面前。
待他們進了廚房,盧多遜立刻吩咐幾個家人,悄悄將廳中的十個罈子搬出去,換掉了車上那十個裝著真正海鮮的罈子,照原樣捆好。那幾個使者還在喝酒烤火,絲毫沒有發覺。
「回宰相的話,按敝國主的吩咐,暫時只送三位大人。呂餘慶大人和盧大人的已送到,惟剩趙普大人的尚未送去。車子就停在門外,在下即刻前往宰相府。」
「同胞骨肉,何必拘於那些繁文縟節?昔日綺雲、細君在時,你何曾有過避諱?」趙匡胤不由分說,將他一把拽進內室。
這天下午,京城巡檢李萬超,照例坐在巡檢府公堂上,批閱那些永遠也批閱不完的公文。由於昨晚與新納的小妾過度盤桓,剛批了一會兒,他覺得有些睏乏,雙眼發澀,面前的公文似乎變得模糊不清了。
從趙匡胤登基為帝開始,他就年年向宋朝進貢金銀、寶物,並接受宋朝封號,頗得趙匡胤的歡心。為了鞏固兩國之間這種親密的關係,錢俶還每年給朝中重臣送上一份禮物,這已成為一種定例。因所送禮物大多是些吳越的特產,價值並不昂貴,所以朝廷從不過問,大臣們也往往不以為意。
張瓊是他最喜歡的愛將。且不說他所立下的戰功,便是數年前在延福宮拚死救駕,幾乎丟了性命,就足以令他終生感銘了。
張瓊倚在趙普懷中,臉色蒼白,斷斷續續地說:「宰相,你……你……要多保重,陛下終有一天會……會明白的!」頭一耷拉,昏厥過去。
盧多遜出了書房,在客廳中等候的吳越使者,急忙躬身施禮:「宰相大人,敝國僻遠窮厄,無以為敬,區區數壇海鮮,還望大人笑納。」說著,用手揭開其中一口罈子的木蓋:「請盧大人過目!」盧多遜彎腰一看,壇中哪有什麼海鮮,分明是一壇黃燦燦的瓜子金!那瓜子金成色足,質地佳,堪稱金中極品。
開寶五年春,清明過後,趙匡胤正式頒旨,任命呂餘慶、盧多遜為參知政事,與宰相趙普同理朝政。聖旨一出,朝臣震動,議論紛紛。
趙匡胤橫眉怒目,直視趙普:「不必解釋!定是那吳越王知道,朝廷大事都由宰相一人決定,所以才贈此厚禮了!哼,你就守著這些黃金,當你的富翁吧!——回宮!」一甩袖,轉身就往門外走。
「如此重大的決定,陛下向趙宰相諮詢過嗎?」
趙普轉過身來,面對城門,頗為傷感地說:「吾觀陛下日夜操勞,身體日衰,精神遠不如前。臣此番南行,恐怕一時難返京城,還望你勤于政事,多為陛下分憂。唉,只怕今生再也見不到陛下了!惜哉!惜哉!」說到動情處,不禁哽咽唏噓,老淚縱橫。
趙普將趙光義拉到一邊,輕聲說:「太后臨終時,曾與陛下有金匱之盟,令傳位https://read•99csw.com於你。你還記得嗎?」
使者自然十分歡喜,連忙說:「謝大人,謝大人!」
趙普近來身體不適,加上朝中盧多遜的步步緊逼,心情煩躁,吳越使者來時,他以為是照例文章,連看也沒看。趙匡胤這麼一問,他立刻意識到:莫非其中暗藏玄機?趙普突然感到後背湧上來一股涼意。
「你只管放心去辦,出了事有我頂著呢!」李萬超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愛卿所言可有憑據?」趙匡胤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
「李大人,趙宰相權傾天下,你可要三思而後行啊!」劉遇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使者對盧多遜諂媚地笑了笑:「趙宰相為人過於苛刻,何曾有盧大人這般隨和?難怪皇上不喜歡他了!」
當吳越使者帶著幾分醉意,押著車子前往宰相府時,天色已近黃昏。盧多遜暗自得意:「趙普老匹夫,此番我看你怎麼辯解?」估摸著使者一到趙府,他也立即坐著轎子,進宮去見皇上。
皇上的御駕抵達趙府時,天色已完全黑下來,吳越使者剛剛走了不久。
「臣妾知道皇上的用心。」宋皇后依偎在趙匡胤懷中,輕聲說道。趙匡胤嗅到一股熟悉的、淡淡的幽香,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去,吻著她的秀髮,雙手緩緩移向她的前胸。在趙匡胤的記憶中,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親昵了。
「朝廷早就頒布律條,嚴禁私人販運秦隴木料,你將其沒收充公即可。」
「陛下,此事臣確不知情!」趙普惶恐不安地回答,那張憔悴的臉,變得更加蒼白,沒有半點血色。
張瓊止住腳步,騰地轉身,大步走到殿前,撲通跪倒在地,淚流滿面道:「陛下,趙宰相二十年來,披肝瀝膽,鞠躬盡瘁,朝野共知;盧多遜為人陰險,弄權耍奸,居心叵測,明眼人誰不知曉?為何陛下只信奸人的一面之詞,卻聽不進忠臣的陳說呢?難道陛下真的得了新寵,就忘了舊知嗎?臣委實感到寒心!」
「愛卿的事,朕一定盡量照辦。」趙匡胤的呼吸開始變得粗重,慾望如潮汐般湧來。
宋皇後有些激動。她父親宋延渥在滄州任節度使,年老體弱,難御東北嚴寒,故有返京之意。作為女兒,難道不應該關心他嗎?
「你父親是否返京,那是朝廷的事,愛卿不得干預!愛卿的責任,就是主持內宮,管好德芳。外戚干政,不知亂了多少朝綱,我大宋是絕不容許的!」趙匡胤非常堅定,顯得冷酷無情。
現在趙普不再像以前那麼受皇上器重,正好又出了這事,豈不是天賜良機嗎?況且盧多遜與趙普勢同水火,這已為朝野所共知。假如將此事報告盧宰相,他一定會稟奏皇上。這樣一來,既出了胸中的悶氣,又可讓盧宰相滿意,真可謂一舉兩得的良策。沒準兒盧宰相將來一高興,重用提拔自己亦未可知呢!
宋皇后迎了上來。趙光義忽覺眼前一亮,不敢正視,連忙跪下:「微臣見過皇后!」宋皇后慌不迭地欠腰,連聲說:「皇弟快請起,請起!」驚鴻一瞥之間,不禁心中嘆道:「好一個英俊儒雅的美男子,難怪皇上屢屢誇他!」
過了幾天,殿前都指揮使兼許州節度使王審琦入宮面聖,提出辭呈。趙匡胤大感意外,愣了半晌,才開口說:「大哥已仙逝;二哥、石頭深居簡出,不問朝政;李良重歸佛門,潛心三寶。當年與朕同甘共苦的兄弟,惟有愛卿尚在身邊,難道你也要離朕而去?」語氣頗為傷感。
「愛卿請起!」趙匡胤將他攙扶起來,「既然愛卿如此執著,朕也無話可說了。洛陽那邊的住宅等事宜,是否安排妥當?」
趙光義若有所思,望了望趙普,卻什麼話也沒說。
「多謝陛下厚愛!」王審琦大喜,那張馬臉顯出少見的笑意。臨別之前,王審琦躊躇再三,對趙匡胤說:「臣即將離京,對於朝廷之事,本不該饒舌,但為陛下計,若不說出,總覺於心不安……」
以王審琦的為人,平日里決不會說這樣的話,可自知以後再無相見之由,一番話說得誠懇異常。
後來王審琦定居洛陽,整日與石守信弈棋打獵,過著優哉游哉的日子,兩年後得暴疾而亡。他的兒子因娶了昭慶公主,仕途通達,顯赫無比,宋真宗時官至護國軍節度使、檢校太尉。在眾多開國將領的後代中,算得上際遇最好的一個了。
秋天是開封一年中最好的季節,天氣晴朗,很少下雨,也不像冬天那麼乾燥九-九-藏-書。這樣的日子里閑來無事,倒也十分愜意舒適。
更何況那盧多遜、王明、李瑩敢於這樣做,必定有所恃,說不定還是皇上的授意呢。如此權衡利弊,大臣中儘管有人心裏同情趙普,卻不敢出來說話,惟恐惹禍上身。
大家一看,原來是殿前都指揮使張瓊。他怒目圓瞪,指著盧多遜,咬牙切齒地斥道:「趙萬全私運木料,擅自開店,關宰相什麼事?你故意混淆事實,欺矇陛下,居心何在?我……我要打死你這個奸賊!」他越說越激動,揚起拳頭,向前猛撲過去,嚇得盧多遜連退數步。
聲音剛落,盧多遜一步上前,奏道:「啟稟陛下,臣有事上奏。宰相趙普,私販秦隴木料,違反禁令;放縱親侄開店,與民爭利;又收受吳越重金,貶損國格。趙普身為宰相,屢違國法,臣以為不可姑息。望陛下聖裁!」
盧多遜與趙普的矛盾,文武大臣無不知曉;而且盧多遜現在乃是皇子岳丈,日益為皇上所倚重,人人心裏都雪亮。大凡官場上的人,趨炎附勢是其本性,保住頭上的烏紗帽,比什麼都重要,至於什麼明鏡高懸、正大光明,都是冠冕堂皇的漂亮話,純粹是說給別人聽的。
「皇上,妾父長年在滄洲任職,地處僻遠,而又身體欠佳,欲求皇上將他調回京城,不知可否?」
原來,皇宮規矩甚嚴,男性不得輕進後宮。宋皇后雖入宮多年,但從未見過這位皇弟,此番一見,方知皇上平時所言不虛。
劉遇走近李萬超,壓低聲音道:「大人,事主身份非同尋常,乃宰相府管家趙萬全。據他說,這批木料是為宰相府擴建而特意採購的,希望我們能夠放行。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殿中頓時鴉雀無聲,群臣面面相覷。誰也不曾想到,盧多遜會公開彈劾趙普。沉默了一會兒,又有禮部侍郎王明、殿前侍衛御史李瑩上奏,檢舉趙普貪贓枉法,要求皇上依法處置。
趙匡胤若有所思地聽盧多遜說完,臉色平和地說:「趙普的住宅太狹小了,他向朕提出擴建的要求,朕也表示同意,將皇宮的幾畝菜圃,賜給他作為宅基。他從秦隴購買木料,雖然違反禁令,亦屬情有可原。盧愛卿,你就不要小題大做了!」
「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請皇上恩准。」
「陛下,臣以為盧多遜雖為皇親,且博學多才,但心術不正,為人奸詐,切不可重用。更有甚者,他與宰相素來不和,若同朝為相,如何共事?」
趙普的心怦怦直跳,張口結舌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無非是些魚蝦罷了!」
趙普沉吟片刻,鄭重地說:「吾有此劫難,固其命也,實不足慮。倒是當前內外政事,確有堪憂者,那吳越錢俶,一心內附,難以為患;然那江南後唐李煜,雖然表面順從,暗中卻在策劃攻守之計,大將林仁肇通治兵之道,尤為心腹大患。又北漢凶頑,遼人強悍,宜先防禦,待平江南后而圖之。朝中盧多遜固然險詐,但呂餘慶持重,陛下英明,亦不致造成大咎。另有一事,吾一直耿耿於懷,然未敢與陛下言……」
盧多遜心中暗喜,卻故意做出一副嚴肅凝重的樣子。
趙匡胤接見完畢,回到宮內,想起趙普之事,仍舊不樂。儘管趙普拒絕了南朝來使的金銀,可江南使者未見國君,卻先拜宰相,在外人眼中,孰輕孰重,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實嗎?他再三斟酌,吩咐內侍,速宣趙光義來延福宮。
趙匡胤登上御座之後,群臣叩首行禮,值班內侍拉長聲調喊道:「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第二天一早,趙普忐忑不安地來到廣政殿,手執笏板,依班次站在群臣首位。他的左側是盧多遜,一見面,盧多遜朝他詭秘地笑了笑。趙普心中不禁一陣發毛,不知他又使了什麼歪心眼。
可惜的是,女兒盧萍嫁給皇子德昭后,至今未有一男半女。哎,假如萍兒爭點氣,替皇室生下龍種,將來德昭繼承皇位,那我盧家可立於不敗之地了!轉念又一想,如果這皇位,果真按老太后的意思傳給趙光義,那自己可就不妙了。趙光義對自己顯然很有戒心,甚至有點反感……盧多遜心裏有點沉。
趙普聽說皇上駕臨,心中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一年多來,皇上的有意疏遠,處處牽制,他當然心知肚明。這次皇上突然駕臨自己的府邸,肯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趙普帶領家人到大門口,迎接皇上。行過君臣之禮,便陪著趙匡https://read•99csw.com胤向廳中走去。
張瓊猛地站起身,昂起頭說:「陛下!臣這條命本來就是你所賜,現在就還給你吧!」說完,奮力朝殿前廊柱上撞去。
宋皇后哀怨地望了趙匡胤一眼,默默地踱到床前坐下,嚶嚶低泣起來。趙匡胤本就心煩,見此情景,起身開門,徑自出了延福宮。
趙普自始至終面無表情,似乎一切都與己無關。從剛才的架勢,他就知道,皇上其實並不一定就真的相信盧多遜,但要除去他的宰相之職,卻是一定的。事已至此,難有轉圜餘地,也就聽之任之。
盧億的憂慮並非杞人憂天。四年之後,趙光義登上皇位,將趙普召回,不久又任他為相,重掌朝政大權。而盧多遜卻日漸失勢,最終被貶往海南,于貧病交加中,死於天涯海角。
封丘門邊,盧府的書房裡,盧多遜正手執狼豪,在黃色的毛邊紙上,寫下一行行漂亮工整的小楷,那是欽定編修《開寶通禮》的草稿。他時而奮筆疾書,時而握筆沉思,寫了約一個時辰,這才感到寒意。他放下毛筆,搓了搓雙手,走到炭火邊坐下,一股暖意立即瀰漫了全身。
趙匡胤氣急敗壞地喊道。
眼看此事已成定局,忽聽到有人高喊:「盧多遜,你這個卑鄙小人!你挾私報復,陷害忠良!趙宰相乃我朝開國勛臣,功昭日月!你這個小人卻只知逞其口舌,搬弄是非。我大宋的朝政,總有一天會壞在你的手中!」
盧多遜的父親盧億,當時已退職在老家,他得知趙普被貶外放之事,寫信訓斥盧多遜:「趙普乃開國元勛。小子無知,輕詆先輩,吾不忍見盧氏滅門之禍也!」只過了半年,竟鬱悒而終。
自從花蕊夫人死後,宋皇后不再受那怪病的折磨,逐漸恢復了昔日的風韻。趙匡胤進了內室,輕輕掩上房門,望著風姿綽約的宋皇后,忍不住伸手將她攬了過來,在她臉上親了一下道:「朕讓德芳跟隨師傅念書,令愛卿受此孤獨,亦於心不忍。然為長久之計,不得不如此。望愛卿體諒。」
趙匡胤說:「朝廷只設一個宰相,容易形成權力過分集中、尾大不掉的弊病,此為政之大患也。朕反覆思量,決定恢復從前的多相制度。除趙普外,另設兩名副宰相,稱為『參知政事』。想與你商量一下人選問題。」
劉遇行禮答道:「啟秉大人,昨晚卑職在汴河查得以巨木紮成的大木筏五十余只,皆是采至秦隴的上等木料。」
盧多遜眉頭一皺,沉思一會兒說:「天氣這麼冷,你們一路舟車勞頓,確是辛苦了,不如將門外的弟兄喚進來,去廚房喝幾杯酒,暖暖身子再走,如何?外面的車物,我自會吩咐家人看管。」
然而最近幾年,錢俶逐漸做了些手腳,在土特產中藏著金銀珠寶。試想那為官者有幾個不貪?何況是拿了白拿,誰也不知道。於是,所謂吳越特產,已有了特殊的含義。
話音剛落,趙光義上前道:「陛下,趙普之親侄犯法,他固然難辭其咎,但畢竟非本人所為。而且趙普年過半百,體力衰微,如何抗得住郴州那濕熱瘴氣?還請陛下以寬大為懷,讓他留在京城,安享晚年吧!」
德芳已經五歲,年紀尚幼,但德昭資質平常,難當大任,趙匡胤便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德芳身上。因此,他不顧皇后的反對,堅持為德芳配置了師傅,從半年前開始,每天教他習字念書,另居別宮。
趙光義匆匆趕到延福宮,趙匡胤招呼他進內室,趙光義推辭道:「陛下,不可壞了朝廷禮儀,還是在外面談!」
祈畢,與諸大臣、故友拱手作別,含淚登車而去。
趙匡胤若有所思地背著雙手,在殿中慢慢走了幾個來回,扭頭對王審琦道:「王愛卿,朕之二女昭慶公主,年已十七,朕欲將她許配給你的公子承衍,你以為如何?」
「張瓊,你不要胡來!堂堂廣政殿,豈容你如此放肆!」趙匡胤生氣地喝道。
趙普為人素來嚴厲刻板,絲毫不講情面,李萬超曾因嫖妓受過他的訓斥,並被他罰了兩個月的俸銀。李萬超一直心懷不滿,只不過地位相差懸殊,實在無法泄憤而已。
趙普淡然道:「吾本清流山一介草民,蒙陛下不棄,在朝廷為相十余年。如今雖遠赴嶺南,猶為節度使,乃一方長官,衣食無虞,何至消沉?」
「謝陛下關心!臣已委託石守信,代為購買了一所宅子,隨時可以搬去住,而且地點就在石府附近,與石頭來往甚是方便。」
皇宮大內,清風read.99csw.com朗朗,柳影低垂。趙匡胤默立於湖畔,在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是這樣的孤獨虛弱。
待劉遇一走,李萬超立即坐著轎子,趕往盧多遜的府邸,將此事詳細地告知他。盧多遜一聽,火速前往皇宮,向趙匡胤稟報。
「若徵詢他的意見,肯定行不通!然大臣中多有不滿其專權者,希望對宰相的權利有所鉗制。此舉勢在必行。你認為由誰任參知政事較為合適?」
盧多遜的話令趙匡胤將信將疑。為了證實真假,他當即命侍衛備好車駕,直驅宰相府。
雪下得更大了,紛紛揚揚,猶如玉龍滿天飛舞。
「皇上,微臣所言句句不虛。趙府管家趙萬全,還在京城開了數間貨店,將各類物品售給朝廷各部,真是日進斗金,財源滾滾。只不過瞞著皇上罷了!」盧多遜知趙匡胤氣惱,不失時機地又補了兩句。
趙光義欲言又止,他確實有一種難以啟齒的尷尬。當年太后臨終時,令趙匡胤將皇位傳給他,但十幾年來,趙匡胤一直沒有什麼明確的表示,而現在皇子德昭已長大成人,盧多遜又是德昭的岳父,假如自己堅持反對盧多遜出任參知政事,豈不是更讓人誤解自己有何圖謀?想到此一端,只好保持緘默。
趙匡胤的手停止了動作,推開宋皇后,一言不發地走到桌前坐下,冷冷說道:「他一直任職滄洲,何以突然要回京?」
「不,臣絕非胡言!陛下,你自己看一看,這滿殿的大臣當中,當年跟隨你南征北伐、開創天下的尚有幾人?如今連趙宰相也要被逐走了。陛下,你……你如何忍心哪!」張瓊跪在殿前,泣不成聲。
「何事令宰相如此顧慮?」趙光義見他欲言又止,追問道。
張瓊被抬下去之後,趙匡胤重登御座,鐵青著臉,對驚魂未定的文武大臣宣布:「張瓊無禮之舉可赦,趙普枉法之罪難饒,外調郴州,不可更改。退朝!」
「陛下,趙宰相乃開國勛臣,胸懷韜略,忠於陛下,實是國家棟樑,遠非盧多遜之輩可比,望陛下親之信之,萬不可聽信讒言才是。陛下雖正當盛年,可皇嗣還宜儘快確定,或皇弟、或皇子,望陛下早日定奪,以安人心,以絕後患。臣不計駑鈍,昧死以聞!」
「朕未將他交付刑吏,已是網開一面。若再姑息,其如國法何?朕意已決,無須多言!」
「若愛卿身體欠佳,此後無須征戰,只管在京為官便了!」趙匡胤儘力挽留,顯得一片至誠。
主意一定,李萬超停下腳步,對劉遇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速速回去,將木筏並趙萬全扣押起來,等待處置!」
盧多遜所說的也並非空穴來風。趙普有個侄子叫趙萬全,愛財如命,他背著趙普開店,利用宰相的招牌賺錢,早已弄得滿城風雨。這次從秦隴購木料,他又藉機多購數倍,想獲取厚利,卻沒想到被巡河官兵查獲,捅出一個天大的漏子。
「張瓊,你真是……真是目無君上,膽大包天!來人啊!把張瓊拉下去,打入大牢!」
李萬超聽說是趙普家的木料,不禁有點興奮。他站起身來,在公堂上踱來踱去,腦子裡格外活躍,剛才的倦意頓時一掃而光。
「愛卿有有何話,不必顧慮,儘管說罷!」
站在前排的趙光義一看大事不好,慌忙過去阻攔,但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只聽「砰」的一聲,張瓊的頭碰到了廊柱上,鮮紅的血迸射而出,濺得殿前到處都是。張瓊掙扎著,還想再次撞去,被趙普等人拚命抱住。
再過一個多月就是春節,接連颳了幾天西北風后,天空中飄起了小雪。天氣十分寒冷。
「陛下,請聽臣解釋!」趙普緊步趕上,欲攔住趙匡胤。但此時趙匡胤氣憤已極,根本不願意聽,猛地推開趙普,徑直回了皇宮。
「轉眼已過了十多年,皇嗣至今仍未確定。眼下皇子德昭已然長大,朝野疑惑,更有盧多遜,懷有不測之心。吾擔心此情稍有不慎,將導致大亂。你宜早做籌劃也!」
趙光義抬起頭來,眼睛直視趙匡胤:「不知陛下要聽真話,還是要聽好話?」
卻說唐代末年,趁著黃巢之亂,杭州人錢僇佔據兩浙,立國號為吳越,以杭州為西府,越州為東府,傳兩代而至錢俶。這錢俶倒也頗為精明,他審時度勢,知宋朝強盛,吳越乃海隅之國,終難相抗,一登基便確立了親宋的基本國策。
自從擔任參知政事以來,盧多遜如魚得水,深得皇上寵信,身居翰林,掌管機務。上次抓住趙萬全私運木料,大做文章,使https://read.99csw.com趙普威信掃地,顏面丟盡,想來真是解恨。如今趙普徒有宰相虛名,基本上賦閑在家,不理朝政,而呂餘慶奉旨編撰《五代史》,無暇它顧,自己成了實際上的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其風光!
「皇上,他是臣妾的生父,當今國丈,且年近六十,皇上就不能有所垂顧嗎?」
「自從二十幾年前離開洛陽,朕僅回去過數次。唉!」說起洛陽,趙匡胤不由心馳神往。那裡畢竟是他從小生活的地方,那裡還有父母的陵墓。
「當然是真話!你我兄弟,何須顧忌?」
趙光義等人佇立在風雪中,望著車子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鋪天蓋地的雪花之中。
王審琦說:「臣二十余來,置身鋒刃之間,落下不少傷病,最近尤感氣力不濟,常覺老之將至,自知無法再為陛下效犬馬之勞。懇請陛下恩准,讓臣回到洛陽,安享晚年,則臣不勝感激。」
「送往趙府的亦是同樣的海鮮嗎?」盧多遜又問。他在「同樣」二字上,故意頓了頓。
正當他在炭火邊胡思亂想,一個家人進來稟告:「大人,吳越王派人送來十壇海鮮,請大人過目。」
第二天,趙匡胤派人核查,果然俱是實情,不由得大發雷霆,便要將趙普革職查辦。幸好趙光義、呂餘慶、張瓊,一聽到這個消息,匆匆趕到皇宮,三個人輪番勸說,甚至不惜以辭官相要挾,趙匡胤才勉強作罷。最後,下令將所有木料充公,將趙萬全逮捕下獄。
「宰相有此豁大胸懷,在下就放心了。不知宰相對朝廷大事,還有何指點?」
「是何海鮮?不妨嘗嘗!」趙匡胤拚命抑制心中的惱怒。
從此以後,趙普更加被疏遠。朝政大權慢慢落到了盧多遜手中。
趙光義對此事頗為憂慮,本欲再勸解一番,但見趙匡胤態度堅決,不便再說。沉思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如果陛下一定要設參知政事,呂餘慶倒是最好的人選。」
良久,趙普方才止住淚,撩開裘皮大氅,跪在雪地上,對著皇宮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輕聲道:「陛下多多保重,臣告辭了!」
「大胆!」趙匡胤何曾受過如此頂撞?不禁拍案而起,渾身發抖,指著張瓊說:「趙普收受吳越重金,乃朕親眼所見,哪裡冤枉了他?莫非依仗舊臣的身份,便可以胡作非為不成?你再胡言,朕連你一同處罰。快下去!」
趙匡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快步走下龍椅,上前低喚一聲:「張瓊,我的好兄弟!」淚水潸然而下。一切都發生得那麼突然,趙匡胤沒有一點兒思想準備。當他看到張瓊渾身是血,昏倒在趙普懷中時,覺得心驚又心疼。
盧多遜心中會意,微微一笑,直起身來問道:「此等海鮮,都送了朝中哪幾位大臣?」
趙匡胤的身軀略顯得有些臃腫,他雙手搭在御座兩側的扶手上,神情肅然道:「趙普身為宰相,貪贓枉法,目無君上,確系實情。本當從嚴處置,朕姑念他乃開國功臣,從輕發落,故僅革去其宰相之職,外調為郴州節度史,限半月之內離京,不得有誤!」
趙匡胤乃是有備而來。一進客廳,看到走廊上擺著一溜的瓦壇,陰沉著臉問道:「趙愛卿,這些瓦壇倒是式樣古樸,不知裏面所裝何物?」
「光義,你與朕不謀而合!呂餘慶精通文史,為人謹慎,又在平蜀、購糧中立過大功,確為首選也。那另外一位呢?——你以為盧多遜如何?」
兄弟倆在案邊坐下,宋皇后親自端上香茗,眼波頻頻飛向趙光義。趙光義故作不知,正襟危坐,問道:「陛下召臣前來,所為何事?」
正在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際,忽聞有人急急進了公堂。李萬超睜眼一看,是負責汴河巡查的副將劉遇,便打起精神問道:「劉遇,你有何事稟報?」
接著呂餘慶、王延嗣等大臣,又出列為趙普求情,皆遭拒絕。
大雪漫山遍野,天地間一片白色。趙光義手持酒杯,對趙普說:「宰相此去,路途遙遠,風惡天寒,務必好生將息,保養身體。異日風消雨歇,國家朝政,還有賴於宰相主持指點。宰相千萬不可消沉!」
盧多遜見趙匡胤沒有表現出他預期的惱怒,連忙說:「皇上,此事並非那麼簡單。此番所扣木料,數量巨大,幾乎可建一座皇宮。區區趙府,哪用得了這麼多木料?據微臣調查所知,多數木料,都被以高價售給城中那些富商大賈,以牟取暴利。可惜啊,趙宰相才智過人,德高望重,惟有將那錢財看得太重,確實令人嘆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