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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太子巧施離間計 世民水淹劉黑闥

第二十五回 太子巧施離間計 世民水淹劉黑闥

「一為自身膽略非常,能斷大事,且沉靜有度,虛懷若谷,此為首要。」
「是這個理兒,老臣日日盼著這一天呢。」
薛氏兄弟點頭稱諾。
李淵的眉頭忽然皺了一下,嘆道:「二郎這些年典兵在外,收羅的人物不少。這些日子朕靜靜想來,是不是良莠不齊呢?裴監,你前些日子所奏之事,朕在朝上並未明言。後來細想此事有點蹊蹺,若有人打著二郎旗號為非作歹,也未可知呢!」
裴寂眼中一亮,起身道:「陛下聖明。若果是秦王手下所為,當讓秦王約束手下,不能亂了國法。」
李元吉此次跟隨李世民,一路上如同擺設,每及戰事,皆讓他守營,每議大事,壓根就不與他商量。李元吉身在河北,有專使與長安相通,李建成寫給他許多書信,將朝中之事通報於他。李元吉已經知道了父皇現在對李世民的態度,這天他見了李世民準備去進攻徐圓朗,覺得機會來了,遂修書一封,派專人送往長安。李元吉認為,父皇僅讓你李世民討伐劉黑闥,如今事已平息,卻又節外生枝,而且當奏不奏擅自行事,其禍必咎由自取矣!
李世民遍視眾人,說道:「大家一夜勞頓,定是疲憊得很了。不過經此一役,讓我們明白了劉賊的虛實。」
後來李神通見了李世民,說起此事,李世民覺得李神通做得對,說道:「當初父皇讓將洛陽的金珠寶貝賞給有功將士,也是聖旨。神通叔在義兵起時即興兵響應,此後多立軍功,功勞甚大。他尹阿鼠有什麼功勞,有什麼理由來爭這塊地?」
這句話顯然觸動了李建成的心事,李世民將眾多人才網羅府中,可謂深謀遠慮,他長嘆一聲道:「封公所言極是,二郎這些年延攬人才,已將頂尖人才收入囊中。天下之大,這樣的人確實寥若晨星。」
群臣默然無語,心中懷著兩般心思。蕭瑀、陳叔達和屈突通難以理解李淵平素對李世民慈愛有加,為何今日言語之中透出不滿。而李建成、裴寂內心竊喜,心想這一段的工夫終於沒有白費,果然讓李淵轉變了態度。
李世民的「拳毛」躲避不及中了幾箭,它負痛嘶鳴一聲,繼而身子直豎起來,險些把李世民顛下馬來。李世民緊貼馬背穩住身體,大喝道:「敬德,你帶領三千人衝散劉賊馬隊,阻止他們放箭。」尉遲敬德領命而去。李世民俯身看「拳毛」的傷勢,見幾處傷並不致命。其中三處所傷甚淺,剩下一箭貫穿了馬尾,他伸手為馬拔出箭羽,叫道:「好馬兒,且再忍耐一會兒,看我為你報仇。」
李淵雖多寵年輕嬪妃,然也難忘尹、張二人的風情,每月三人總要共宿數晚。這日見兩人相邀,他滿口答應,到了晚間,令人抬輿將自己送至尹德妃居住的明善殿內,其時張婕妤已經早早過來等候。
封德彝點頭稱是,心中暗道,太子近時脾氣大改,像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伎倆,也想在我面前賣弄,太走了眼。他心裏這樣想,嘴裏又說出另外一番話:「秦王這些年連戰皆捷,甚為大氣。這種私藏珍寶的事兒,依老臣看來似乎不像其所為,其實秦王這些年已積三寶,最為寶貴。」
這八千人霎時就衝到了敵軍陣前,他們入陣后橫挑豎劈,殺得血肉橫飛。劉黑闥見狀,急忙驅使手下馬隊前去接戰。無奈唐軍馬隊領了先殺敵步卒的方略,不主動與他們交戰,往往一觸即離。兩方馬騎就在劉軍步卒方陣里來回賓士,許多劉軍步卒成了蹄下之鬼。
眾將聽說要和劉黑闥決戰,群情振奮,一迭聲叫好。李世民低頭對薛氏兄弟道:「兩位薛將軍,請你們上復燕公,將世民這番心意講明。若要一鼓作氣擊破洺州,斷斷少不了燕公的協助。」
劉黑闥見難以截住唐軍馬隊的廝殺腳步,遂令手下放箭。很快,他們箭發如雨,紛紛射向陣中的唐兵,然箭羽入陣后不認敵我,連帶著傷了自家不少人。
「怎麼會是這樣?肯定是二郎掉了包。」李建成得知了這個結果,滿心的期望化成一片冰涼,在顯德殿內焦慮地來迴轉悠。
李世民為了摸清敵情,曾多次輕騎來到洺州城外觀察。隨行眾將見了洺州的地勢,都說劉黑闥有眼,尋到了這個絕佳的易守難攻的城堡。李世民不這樣認為,他對李世說道:「世兄,如今洺水上游由段志玄他們把持,若在那裡壘堰阻水,然後決堤放流,能否就此沖了洺州?」
這邊的唐軍緩緩上了高坡。
大唐現在和東突厥的關係,很是微妙。封德彝此次出使東突厥,兩邦正處在一個對抗的時刻。還在李世民圍攻洛陽的時候,東突厥處羅可汗聽從老葉護的主意,立了隋煬帝之孫楊政道為隋王,以分唐勢。處羅可汗還派人密切與王世充、竇建德聯絡,想以此牽制李淵,爭取讓唐、鄭、夏形成鼎足之勢,這樣突厥就可從中得到些便宜。孰料王世充和竇建德很快垮了台,讓老葉護在那裡傻了眼。這時,朔方梁師都興兵日盛,與大唐勢同水火,主動來突厥這裏巴結,以爭取突厥的援手。老葉護一計不成又思二計,見梁師都主動前來投懷送抱,他頓時計上心來,又向處羅可汗獻計。處羅可汗處事仁弱,心想李淵現在畢竟向自己納貢稱臣,一時不好拉下臉皮直接出兵去攻,內心裡還以間接制約為上策。他聽從老葉護的主意,封梁九-九-藏-書師都為大度毗伽可汗,向他賜錢贈馬,讓梁師都當了騷擾唐境的急先鋒。
可賀敦(突厥可汗妻子的稱謂)義成公主覺得處羅可汗優柔寡斷,性格懦弱,她滿心想幫助楊政道復隋,現在感覺若靠處羅可汗的力量,希望太渺茫,漸漸灰了心。這時她見處羅可汗的弟弟莫賀咄設已成了一位壯健的青年,更兼他性格堅強,騎術高超,武藝出眾,就有心前去勾搭。其時義成公主年齡剛剛三十齣頭,她有著美麗的面龐和嬌媚的身材。儘管已經養了兩個孩子,然她天生麗質和多年在長安城裡養成的大家氣質,使她舉止優雅,置身於北國眾女叢里,依舊顯得非常出眾。莫賀咄設此時不滿二十歲,哪兒擋得了義成公主的幾度撩撥,很快就拜倒在其石榴裙下。不久,處羅可汗生病,義成公主服侍他吃藥,處羅可汗不明何故很快發疽而死。莫賀咄設在義成公主的鼎力支持下很快繼位,被稱為頡利可汗,義成公主順理成章地當了他的可賀敦。算起來,他是義成公主的第四任丈夫,其父親啟民可汗和兩位兄長始畢可汗、處羅可汗為其前任。
李淵點頭道:「不錯,太穆皇后確實沒福。朕當時為唐公,她給予朕內助甚多,今日想來,朕也很懷念她。不過二郎在喜慶節宴上流淚,終為不祥,朕當場已經怪他。」
封德彝知道裴寂的本事,又風聞此事是韋挺在後主持,明白幕後的真主兒是李建成。這會兒見李建成主動提起,不想深談,便淡淡地搪塞幾句。又想他所以問起必定有其深意,停頓一下,又說道:「若果如裴監所言,這幫人組織如此嚴密,杜如晦的弟弟又為莊主,可謂大有來歷,秦王似乎脫不了干係。」
封德彝瞧了一眼李建成,心想你為太子什麼事情不知道,還在這裏明知故問。他心裏明白,這是李建成在試探自己,遂說道:「老臣剛剛出使回來,只是聽說了幾句,知之甚少。」
李世民早已摸清周圍地勢,令各營在指定位置排定,那裡是扇形的高地,面前是一片開闊的低洼地。巳時三刻,劉黑闥的步騎緩緩東來,漸漸入了唐兵的視線。他們在低洼地里排成陣列,手持盾牌開始衝鋒,一抵近前,唐兵的弩箭紛紛迎面射來,逼迫他們又退了下去。這樣,唐軍佔領了三面高地,恰恰將敵軍圍在前方的低地里。
李建成聽李淵的話音里已透出了對李世民的不滿,心裏一陣狂喜,他起身言道:「父皇勿慮,想李藝這些年久鎮幽州,不習慣中央調度,二郎難以指揮,這件事情似不能怪二郎。」
天色已經黑透,高雅賢、董康買等人向洺州狂奔,已經遙遙望見了城內的燈火。原來范願派出通知之人亂軍中沒有找到高、董二人,反而遭到殺戮。這樣,高、董二人沒有意識到他們已經陷入絕境。他們先是聽到一陣如驚雷的聲音隆隆而來,繼而聽到前列之人呼喊驚號,很快,一片白漫漫的大水撲面而來,瞬間將他們沖得無影無蹤。
混戰軍陣里響起了三聲號炮響聲,李世聽到后,知道這是李世民的命令,就將手中紅旗招起,唐軍步卒隊伍立刻起動,從三面蜂擁入陣。這二萬步卒加入戰團,頓時改變了雙方態勢。唐軍漸漸將敵陣壓迫後退。
李建成苦苦思索,覺得雖知莊主為杜如晦之弟,又有庄丁證言,畢竟那批寶貨不知去向,正所謂捉賊未曾拿贓。他想了一個主意,令韋挺將這些伏辯交給裴寂,讓裴寂奏聞李淵,這樣可以不露痕迹。
尹德妃一聽,猛然伏地,痛哭出聲,連連叩首道:「請皇上為臣妾做主。」
那日韋挺奉令去抓杜楚客,連帶著將莊園中所有人都帶了回來。韋挺設了刑堂,日夜拷打,杜楚客緊咬牙關,隻字不說。最後實在熬不過,竟然在一個黑夜裡咬舌自盡。韋挺弄清了杜楚客的身份,勁頭更大,將庄丁逐個勒逼口供。無奈這些庄丁不甚知情,僅知後園秘洞里藏有東西,且有人把守。那日一幫人將貨起出,逾后牆運走。韋挺聞言,如獲至寶,令他們人人寫出伏辯,並按上手印,然後報給李建成。
尹德妃突然抽泣出聲,斷斷續續道:「陛……陛下,臣妾私下相議,秦王思……思慕太穆皇后,看似仁孝,實為憎嫉妾等。臣妾很……很是憂心,若陛下在,可以相娛樂,若陛下萬……萬歲后,臣妾母子必不為秦王所容。觀陛下賜與臣妾家之田地,秦王竟……竟敢抗旨,可見他對待臣妾之態度。」
頡利可汗上台後對唐態度大變,先是扣留了唐使者長孫順德、鄭元,又令梁師都出朔方攻唐,自統十五萬大軍分成三路,到唐邊境騷擾擄掠。無奈大唐國勢已非往日,邊防早已相當穩固,見突厥來攻,各地官吏據城堅守,頡利可汗無法深入,只好在邊境遊盪數日後退回。
此時日近中天,溫暖的陽光灑在大地上,雙方可以看清彼此的臉孔。相較之下,坡上的唐軍旗幡嚴整,衣甲鮮明;而坡下的敵軍因飢餓已久,人人臉現菜色,透出狼狽之相。李世民騎著「拳毛」,迎風站立在南面高坡之上,仔細觀察劉黑闥軍隊的陣勢,冷寂的臉上透出一絲輕鬆,覺得今日已穩操勝券。他回首對李世說道:「世兄,我帶人衝鋒,中軍由你把持。可讓步卒堅守高地,不許他們妄動。你待洺水決堰九-九-藏-書之後,可點燃號炮,約束大軍齊進齊退。」說完,他將大手一揮,一扯韁繩,「拳毛」撒開蹄子率先衝下高坡。身後的秦叔寶、程咬金、尉遲敬德見狀,急忙控馬跟隨,八千馬軍隨後衝殺。
過了大半個時辰,只見一溜火光從南邊急速而至,顯是洺水城唐軍的援兵到了。只見他們迅猛撕開劉黑闥的包圍圈,一將聲若洪雷,手中的兩條竹節鞭左右橫打,觸者紛紛落地。很快,這彪兵馬打開了一個缺口,與陣中的李世民相會。眾人早已看清,來人正是尉遲敬德。李世民在那裡喝了一聲彩,回顧程咬金和秦叔寶道:「好一個了得的敬德!亂軍之中,輕取人首;重圍之下,敢破敵陣。敬德能讓敵人聞風喪膽,想古來之樊噲、張翼德,也難擋其勇啊。」
李世眼睛一亮,覺得此計大妙,興奮地說道:「洺州城牆較高,水難入城。不過劉賊日日前來索戰,可以將之引到一低洼地,再以水沖之,定能收到奇效。」
尹德妃和張婕妤對了一下眼神,尹德妃先說道:「其實皇上應該有所察覺,每年元日,皇上設宴宮中,本是喜慶事兒,大家都是一團高興。座中唯有秦王,每次都是唏噓流涕,思慕太穆皇后早終,不得見皇上一統天下。」太穆皇后即是李淵髮妻竇氏,為李世民的生母,已於隋大業九年病逝,現被李淵追贈為太穆皇后。
「對,我贊成封公此議。突厥狼子野心,須讓他們吃點苦頭,方能明白些道理。來,封公,請滿飲此杯。」
「不會太長,此次頡利領兵南下,本想勢如破竹,誰知他僅及邊境就鎩羽而歸。我朝邊疆穩固,頡利一開始也想不到我朝已非同往日。由此觀之,雙方勢力此長彼消,已經發生了悄悄的變化。老臣有一個想法,當奏皇上定奪,就是我朝今後對頡利的態度,不能一味就軟,他若來攻,我亦擊之,勝后而和,則恩威兼著矣!」
李世民帶領眾人在洺水城裡堅壁不出,李藝領軍屯于洺州城北。其時兩人不通訊息,李藝連連致書李淵,說李世民按兵不動,不知何意?李淵接報后連連詢問究竟。李世民見前奏表章敘說即使再細,也不如有人當面向李淵稟報,遂派房玄齡入長安敘說原因。
李淵此時不願與頡利可汗翻臉,主要因為國內尚未完全安定,如今劉黑闥在河北作亂,又要防備各地發生的騷亂,一時難於全力調兵前去保衛邊境。他見頡利可汗退兵,即派封德彝帶大批珍寶前去求和。封德彝到了突厥牙帳,一面悄悄向突厥重臣逐個送禮,一面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向頡利可汗陳說李淵求和之意,並許和親。幾日後,頡利可汗左思右想,且架不住一些受賄重臣的勸說,遂許與唐言和,並放回長孫順德和鄭元。
李世民又道:「此次決戰,本王不想全憑人力,一月以前已讓史將軍他們在洺水上游準備了一件厲害兵器。屆時上陣,請各位將軍約束手下,密切注意中軍令旗和號炮,按計行事。」
此後,尹阿鼠又來洛陽,溫大雅已被李淵召回長安,洛陽事務由張亮主持。張亮秉承李世民的意思,言語之間很不客氣,又弄得尹阿鼠灰頭土臉。
韋挺道:「應該不會有錯,我們派去的人一直盯著莊園之門,哪怕是有人從中提出一個包裹,也要想法盤查清楚。」
李淵就在兩儀殿東暖閣里接見房玄齡,其時閣內還有李建成、蕭瑀、裴寂、封德彝、屈突通等人。房玄齡入閣后先向李淵叩拜,又逐個拜了眾人,方才將李世民所奏表章交給屈突通,讓他轉送給李淵。
劉黑闥定下計策,準備今晚摸黑去偷襲李世兵營,從而打通東向道路,擺脫唐軍的圍困,甩身向東尋求可以騰挪的地域,以圖發展。是夜,一片烏雲遮住了月亮和星斗,大地顯得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劉黑闥先派范願、高雅賢領兵一萬前去柳樹屯摸營,自己和董康買分兵兩支,一路向北,一路投南,試圖擋住唐軍來援之兵。
封德彝不敢多飲,遂拱手告辭。李建成滿面春風,親自將他送出宮門。
「二者,秦王身邊有一群出謀之人,例如十八學士。秦王能夠連征皆捷,這一群智囊功不可沒。當初在洛陽,竇建德來援,我和蕭公等人想退保新安,獨薛收力排群言,要求分兵去堵。現在看來,我們的意見還是保守了些,不如薛收站得高,看得遠啊。」
尹德妃止住哭泣,小聲言道:「皇上莫怒,別因為臣妾的這點兒小事傷了龍體。其實臣妾還有一肚子的話兒,一直不敢在皇上面前提起,陛下嚴令後宮不得干預朝政,怕因此壞了朝廷的規矩。」
蕭瑀也起身道:「陛下,捕風捉影之事不足採信。如今秦王典兵在外苦戰,若讓此事渲染開來,恐怕會寒了秦王及眾將士之心。」
李淵揮手道:「但說不妨,今晚不管你們說什麼話,朕恕你們無罪。」
尉遲敬德領人迎著箭雨衝鋒,雙方形成了混戰局面。戰鬥進行到未時,李世民見己方顯得力薄,遂命令秦叔寶道:「放號炮。」
封德彝搖頭,滿臉愧色,說道:「太子莫再誇老臣,其實直到現在,我的心裏都不是滋味。想那遊牧胡族,昔日隋文帝在其最困頓時伸以援手,哪兒知道他們趁國內大亂,即來趁火打劫。唉,國勢不強,即招侮辱呀。」
第二天一早,曙光已read•99csw.com現,混戰了一晚上的唐軍聚在一起。這時李世民下令,讓各路將領入柳樹屯議事。其時西面唐軍由史大柰、段志玄領兵來援,李藝也派出薛萬均、薛萬徹兄弟領兵一萬人出兵來迎。薛氏兄弟最先與董康買的人馬遭遇,兄弟兩人領兵廝殺,衝散了敵軍陣列,其後段志玄和史大柰領兵來到,董康買只好知難而退。李世民見了薛氏兄弟二人,溫言誇獎他們解了柳樹屯之圍。這一段時間,李世民和李藝兩人心存芥蒂,薛氏兄弟也對李世民疙疙瘩瘩。今天初次見到李世民,見他甚為謙虛且溫言有加,心裏頓時舒服不少,覺得彼此的距離拉近了許多。
李淵入了殿門,兩女跪地相迎。李淵一手拉起一個,三人向暖閣走去。這時,李淵見尹德妃梨花帶雨,一張脂粉臉兒畫出了幾道淚痕,遂不解地問道:「有什麼事兒不高興?莫非討厭朕嗎?」
裴寂那日與李建成結為同盟,此後就開始不停地在李淵面前吹風。這裴寂有一件特別的本事,就是與李淵貌似言笑無忌,其實自己時刻把握著分寸,不說任何過頭的話,讓李淵覺得裴寂甚為交心又不至於討厭。裴寂並不直接說李世民的壞話,他常常以讚頌的口氣,言說李世民之能、天策府之隆、士民之景仰。這樣時間一長,讓李淵不自覺地產生了一絲憂心。李淵並不認為李世民如此光芒四射對李建成形成了威脅,而是怕如此發展下去會對自己不利。此年李淵為五十七歲,身體健康,精力旺盛。他想歷史上因臣子及兒子權重,發生的逼宮事件比比皆是,甚為擔心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不過李淵不愛喜怒形於色,裴寂並不能體味他心情的變化。裴寂見多日言說無功,又使出了他在太原時對付李淵的一招,就是尋求尹德妃和張婕妤之援。其時尹阿鼠痛毆房玄齡之事轟傳長安士林,眾人都知道了李世民與她們的矛盾。裴寂想讓兩女在李淵跟前吹吹枕頭風,就與李建成商量,兩人共同從家中挑選些珍寶,由裴寂出面送給兩個女人。裴寂並不隱瞞來意,當場向她們托出了李建成的想法。兩女聞言,一拍即合。
劉黑闥手下兵士,皆是短期內招募來的烏合之眾,哪裡擋得了訓練有素唐軍的裡應外合,很快向洺州敗去。李世民收攏隊伍,不向洺州方向追擊,而是揮師東進,從後面包圍進攻柳樹屯之敵。那范願、高雅賢久攻柳樹屯不下,又聽說劉黑闥敗退,遂下令隊伍向洺州狂奔。這時,李世下令大開寨門出擊,李世民的援軍此時已趕到,總算困住了敵軍的一個尾巴,吃掉三千人。
這時,李世在中軍又燃起了三聲號炮,聲音在夜空中異常響亮。這是退兵信號,唐軍遂止住腳步,手執軍械護身向高地撤退。劉軍本來就陷入絕陣,見對方主動收手,一時不明所以,他們此時已經散了隊列,凄惶惶如一群亂羊,踉踉蹌蹌向洺州退去。
水淹敵軍之計,就這樣很快定了下來。段志玄、史大柰、張公謹三將接到李世民的將令,一面防備劉黑闥前來進攻,一面派人在洺水上游閘了一道高高的堤壩,用來蓄水。
李建成大喜,心想正好就此與封德彝好好敘說一回。下朝後回宮,一面令尚食局送來精美酒食,一面令人去請封德彝。李建成將酒宴擺好,即讓眾人退下,封德彝此時也入宮就坐,房中僅剩兩人對飲。
北方邊境得以平靜。李淵見卑膝求和又送出大批珍寶,不免心疼,然畢竟為安定國內又爭取了時間,遂當廷誇讚封德彝不辱使命,並讓李建成代為賜宴。
封德彝一笑,說道:「其實太子不可妄自菲薄,像殿下府中的王珪、魏徵、歐陽詢等人皆是一頂一的人才,也差不到哪裡去。太子今後,讓他們人盡其才即可。」其時,王珪在東宮任太子中允,魏徵任太子洗馬,歐陽詢任率更令。
眾將對李世民的指揮早已心悅誠服,知道若按中軍之令行事,或進或退,並無太多差失。大家滿心喜歡,眼瞅著此次戰役即可一戰結束。
李淵不置可否,轉而言道:「這些日子李藝多來奏章,言說二郎手下無理闖營,二郎對李藝又不理不睬。這件事兒朕曾派人核實,確實如此。蕭郎,你多次說二郎虛懷若谷,怎麼這件事兒就透出乖張呢?李藝當初投唐,使朕輕易據有幽州之地,功勞很大。朕許他許宣不許調,二郎又不是不明白,為何弄得如此劍拔弩張呢?」
「不錯,二郎這些年已經磨鍊出來了,所謂鋒自磨礪出啊。」
李淵聽后不作言語,心中轉過無數念頭。他內心一直非常喜愛李世民,曾經產生過立他為儲君的念頭併當面許之。現在看來,他自恃功高,所作所為日見跋扈,若如此發展下去,終有一天,自己也許要被動地讓出皇位。想到這兒,李淵心頭忽然湧出一絲恐懼,從這一刻開始,李淵萌生了警惕之心。
李建成停止轉悠,斷然道:「這批貨現在肯定已經不在莊園之內!你帶人前去,看那位莊主到底是誰,悄悄將之綁回長安,好好問個清楚。」韋挺領命而去。
李世民準備的這件厲害兵器,即是洺水那奔騰的碧波。
范願、高雅賢至二更時到達柳樹屯,他們打起火把,向李世的寨門猛衝。李世聞聽敵人來攻,披衣而起指揮若定。李世又令營中放起號炮,只聽兩路炮read•99csw.com聲向北向南間隔響起,自是通知友軍來援。李世民聽說劉黑闥已經發動,帶領一萬人前往馳援。行到半路,只聽周圍發出一聲喊,四周火把頓起,火光中只見一將招呼眾人殺來,李世民識得此人,正是賊帥劉黑闥。
劉黑闥見久被困在洺州城內,糧草不繼,人心思動,就與范願、高雅賢等人商議,想突圍向貝州方向轉移。李世民早已防備此節,派李世率領五千人到洺水下游一名為柳樹屯的地方駐防。柳樹屯位於漳水和洺水的交匯處,正西面五十里即是洺州,李世駐紮在這裏,南與李世民相呼應,北與李藝大營和史大柰等人連接,可以防備劉黑闥東竄。
「我們與劉賊相持已經兩個月有餘,我們堅壁不出,並非示以怯意,其實為少傷人命。那劉賊久困洺州之內,我們斷其糧道,其城中存糧已經無多,觀夜來其拚命突圍的勁頭,他大概已經撐不下去了。諸位,破敵之機,就在今日。我們現在就找劉賊決戰。」
李建成道:「無妨,假以時日,待我朝整頓江山,不怕他不來朝。」
洺水河床並不太寬,僅有二十余丈。其緩緩東流,到了洺州沿西牆向南,繞過南牆復又向北,順東牆而流,然後猛一轉彎折向東北,直到與漳水交匯。這樣,洺水從三面繞著洺州城牆而走,成了洺州天然的護城河。劉黑闥覺得可以倚勢防守,不需要投入太多的兵力,因而把主要防守重兵放在了北城牆。
「秦王吐哺,猛將歸心,此為其第三寶。譬如東都洛陽,秦王令一張亮鎮之,則外人莫入。」
劉黑闥此次共帶領將士近二萬人在這裏埋伏,人數比唐軍多,一下子就將唐軍重重包圍起來。李世民見敵人來勢兇猛,面色不懼,對身旁的程咬金和秦叔寶說道:「兩位王兄,我們不可殺散了,要避免被他們各個擊破,我們只要緊密成團,撐上一個時辰,援軍自會來到。」兩人明白李世民的心意,遂將命令逐級傳達。
由於劉黑闥的影響,任城的徐圓朗和漁陽的高開道起兵與之響應。李世民如今打敗了劉黑闥,他與李藝商量,由李藝領兵北上剿滅高開道,自己則與李元吉一起向東南進發,準備擒拿徐圓朗,以徹底安定山東之地。
北邊的薛氏兄弟見李世民已經發動,帶領五千馬騎飛快闖入敵陣。一時間,偌大窪地里人馬往來,人們的喊殺聲和傷馬的哀鳴聲混成一團。
李世民站在高坡上聽見上面來的水聲,知道大勢已定。他令大軍退回各自營地,好好睡上一覺,待明日天亮之後再來打掃戰場,接收洺州。他習慣地拍了一下馬頸,卻觸手空空。李世民忽然想起,那匹心愛的「拳毛」今日共中了九箭,力戰而死。這會兒馬屍被洪水裹挾,其身不知漂到何處去了,一剎那間,他心頭泛出了無限傷感。
此時天已經黃昏,范願見大勢已去,無奈對劉黑闥說道:「大王,唐軍勢大,西面的唐軍還沒有發動,不知又有什麼名堂。我看今天凶多吉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要先找一條生路。現在向北突圍已經無望,不如少帶人馬從唐軍夾縫中逸出,向北投奔突厥,今後再徐圖發展。」
封德彝說到這裏,已經非常露骨地為李建成出主意。他所說的後面二寶,就是委婉地告訴李建成,讓他設法培植自己的勢力,想法充實幕府,招攬猛將,並在京城之外建立自己的勢力範圍。封德彝早就判斷出李建成和李世民必然相爭,比較起來,他覺得李建成性格寬簡,若為其臣下相當舒服。反觀李世民,他個人能力超群,手下文士猛將如雲,自己若為其治下難有任何建樹。且李世民性格好猜疑,自己在朝中的名聲不太好,時間久了難為所容。封德彝本來打算不陷入兩人爭鬥的旋渦之中,然內心深處卻對李世民有所抵觸,又見李建成如今身處太子之位,平素進退有據難有失措,遂將心內的天平倒向了李建成。
李淵一直對李世民甚是喜愛,此次言語中透出他的不滿,看似突然,其實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封德彝附和道:「陛下所觀極是,天策府屬中,以此人為韜略之首。」
看見房玄齡退出了閣門,李淵嘆道:「此人深識機宜,每為我兒陳事,必會人心,千里之外,猶對面語耳。」
「哪三寶?」
共同淺斟數杯后,李建成說起這次出使之事,連連稱讚封德彝不辱使命。
李淵慍道:「太子不必為二郎遮掩,這裏面也有二郎的錯兒。所謂勝不驕,敗不餒,朕這些年有些太寵二郎,讓他驕傲起來,畢竟年輕啊。裴監、蕭郎,你們為朝中老臣,不能一味慣著二郎,盡說好聽話兒,這樣對二郎並不好。」
李淵細問究竟,尹德妃泣不成聲,張婕妤在一旁敘說了原委。
尹德妃聽了尹阿鼠敘說,一張粉臉早氣得歪了起來。她有心找李淵哭鬧,又見如今李世民勢大,加之李神通又是當今皇弟,不敢太過造次。此次見李建成和裴寂主動來聯絡自己,就與張婕妤商量,今晚演一場戲。
兩人又聊了幾句,李建成慢慢將話題轉到李世民的身上:「唉,我朝這些年給突厥送去多少珍寶啊,若不是二郎連連戰捷多有所獲,恐早早將國庫掏空了。對了,封公,我聽裴監說起,他抓住了一幫私藏珍寶者,你知道這件事情嗎?」
張婕妤憤憤道:「是啊,秦王read.99csw.com為陛下的皇子,臣妾所生,也是陛下的骨肉啊。」
三月二十六日,唐軍列隊向洺州進發。劉黑闥聞訊,覺得昨夜固然兵敗,畢竟損失不多,如今唐軍想乘勝來占些便宜,正可趁其疲乏之際將之打敗以求突圍。他對眾將道:「我們能否突圍,就看現在能否打勝此仗。現在李世民驅疲憊之軍,明顯輕慢我等。我們可激勵大家士氣,拿出韓信過河焚舟的勁頭,與唐軍浴血決戰。」說完,他帶領步騎二萬出北門,然後南渡洺水,向唐軍迎去。
李淵令蕭瑀當眾朗讀所奏表章,其中多是李世民敘說不能強攻的原因。李淵聽后,就其中不解地方詢問房玄齡。房玄齡言簡意賅,聲音頓挫明晰,將所詢問題答得十分透徹。李淵聽來甚覺滿意,最後道:「這件事情總算弄明白了,房記室,你速回山東,讓秦王臨機斷之,朕不干預。你退下去吧。」
時間不覺到了三月,天氣一天天變得暖和起來,渭水中冰凌早已融化,水流嘩嘩向下瀉去。這一段時間,李建成一直想找機會與封德彝聊聊,誰知春節過後,封德彝被李淵派往東突厥為使,直到三月初方回。
洺水一戰,除了劉黑闥本人帶領二百余騎投奔突厥之外,其餘叛軍悉被平定,大唐又重新控制了河北諸州。
果然,李淵聽完了張婕妤敘說原委,頓時大怒,拍案道:「這二郎簡直是無法無天!朕還沒死,手詔就不管用了嗎?尹妃,別再哭了,朕答應的事兒一定要辦成。」
李世民駐兵洺水城,與劉黑闥日日相持,不覺時間就過去了六十余日。只見眼前的漳水和洺水又復碧波,河岸上的柳樹慢慢透出綠芽兒,春天已經到了。
尹阿鼠興沖沖拿著李淵的手詔到了洛陽,大大咧咧地求見溫大雅示之以求地。溫大雅一見面露難色,說這塊地已由秦王下令撥給了李神通,讓尹阿鼠先找李神通商量。李神通正在冀州忙於對付劉黑闥,待李神通敗回洛陽后,不識時務的尹阿鼠拿出李淵手詔讓他看。李神通此時正在氣頭上,找不到發泄處,當場罵道:「你算什麼東西?敢來找老子的晦氣。你不就是拿了皇上的一份手詔嗎?我回長安一趟,能到皇上那裡拿出十份讓你看。你滾得遠遠的,別惹得老子火起,有你的好看。」這一頓罵讓尹阿鼠灰溜溜地回到了長安。
「是啊,常理確是如此。不過二郎素來光明磊落,我想他不會弄這些名堂,可能是裴監過於捕風捉影了。」
韋挺那日截住房玄齡帶領的車隊,依李建成的主意將車趕到城內交給殿中省侍中陳叔達,讓他轉交尚食局。李建成知道陳叔達與李世民交好,有了這個驗貨之人,若真的從車中抖出珍寶,由陳叔達奏與李淵更為可信。誰知韋挺睜著大眼察看,只見車內確實裝滿了一包包的陝州大米,哪兒有什麼金珠寶貝,他頓時傻了眼。
韋挺一想,這件事兒上確實存在漏洞。當時他們看見車子出門,認定其中夾有珍寶,就將莊園四周監視之人撤掉,沿途監視。現在看來,也許房玄齡真是虛晃一招呢。想到這裏,韋挺心中不由得沮喪萬分,嘆道:「太子,還是我無能,未將事情辦好,眼看著煮熟的鴨子又飛走了。下一步怎麼辦?」
「萬一東西沒從莊園門出來,萬一這溜車是二郎使的障眼法,轉移了你的視線,另行將財寶轉移呢?」
裴寂果然賣力,就在早朝之時當堂奏聞此事。李淵聽后,並無特別表示,說了一聲「知道了」,遂丟開不理。
劉黑闥此時人困馬乏,又見喊殺聲中,唐軍推進的速度越來越快,遂嘆道:「也罷。范將軍,你派人去通知高雅賢他們,讓他們也想法衝出去,我們先走,待潛出幽州后再會齊。」范願一面派人通知高雅賢等人,一面和身邊的二百餘人掩護著劉黑闥,他們且戰且退,悄悄脫離了戰場。
原來洛陽之北邙,風水堪旺,素來為歷朝達官貴人的墓葬之地。尹德妃的父親尹阿鼠早聞其名,在尹德妃奉旨赴洛陽的時候,囑她到洛陽后找一片田地,求作本家蔭田,待自己身死之後即為墓地。尹德妃入了洛陽,見有幾十頃良田背靠北邙,坡面向陽,正對龍門,又請來風水先生勘查,皆說此為風水寶地。其時尹德妃對李世民甚為不滿,怕再碰釘子,並不向他索求。她回了長安,在枕邊向李淵言說此事,李淵那時心情甚好,滿口答應,就在榻上寫了手詔,將此田賜給尹阿鼠。
尹德妃和張婕妤見李淵在那裡獨自沉思,知道今天的這場戲起到了效果,兩人相視一笑,意甚滿足。兩人久處宮中,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遂起身挽起李淵,一人一側為之寬衣,將他扶入紗帳之中。兩人打點精神,媚態百生,將李淵伺候得滿滿意意,三人疊股相擁,酣然而眠。
「還有一寶呢?」
「依封公所見,我們向頡利稱臣還需多長時間?」
李建成此時細細品味封德彝言語,頓時明白了其深意。他眉頭頓展,舉盞道:「封公言語精闢,讓建成領悟不少。來,建成再敬你一杯,望今後還來時時教我。你說得對,二郎如今已有『三寶』,哪兒還在乎那麼一點破金爛銅。看來這件事兒還是裴監多慮了。」李建成明白了封德彝的心意,也不想把話兒說得太白。只要封德彝今後心向著自己,從此朝中多了一位貌似中立的自己人,也許效果更好。